第65節
正尋思,彩練便喜氣洋洋地來報:“姑娘, 大郎君來啦!” 秦莞納悶:“你不是不大喜歡梁楨嗎,這么高興干嘛?” “不是小將軍,是大郎君, 咱們府里的!” 秦莞騰地站起來,驚喜道:“大哥哥?!” 彩練狂點頭。 “走到哪兒了?我去迎一下?!鼻剌敢律讯紱]換便急切地往外跑。 清風追著給她套上了件大氅, 彩練指揮著粗使婆子們收拾院子,明月帶著小丫鬟們去了灶間,想著親手做幾樣上好的點心。 這還是秦莞出嫁后娘家人第一次上門。 聽松院的大小丫鬟們忙忙碌碌,一派喜慶, 就像從前在一方居似的。惹得二門外的長隨小廝們頻頻往里瞅,不知心里生出多少幻想,多少傾慕。 秦耀在外院的中正閣前等著。 “梁大將軍”和梁楨都不在,由二房的梁樺和三房的梁棟兩兄弟待客。 秦耀依舊是那身四季不變的黑色勁裝,外面套了個滾著毛邊的短襖,頭上不戴冠,身上不佩玉,只別著把三尺三寸長的沉水劍。 秦莞遠遠地看著,只覺得自家兄長黑了些,也瘦了些,卻顯得更精神、更挺拔了。 秦耀朝梁樺、梁棟抱了抱拳,大步走來,萬年不變的木頭臉上難得露出幾許笑意。 秦莞也笑著,急急地跑過去,將將跑到近前,不小心絆了一跤,顯些跌倒。 幸好秦耀及時出手扶住了她,“做了人家大娘子,還這般莽撞!” “見了哥哥太激動?!鼻剌竿峦律囝^,謝過梁樺、梁棟二人,便拉著他的胳膊往聽松院走。 秦耀由著她,就像還在家里時那樣。 兄妹兩個親昵慣了,心內又坦蕩,不覺得有什么。然而看在旁人眼里,卻平白生出不同的想法。 崔氏隱在一叢干枯的芭蕉葉后面,目光閃了幾閃,直到看著他們走遠了,這才理了理衣裳,施施然朝著紅梅院走去。 紅梅院是三房的住所,與二房的奇峰院只有一墻之隔。 姚氏正在暖閣里窩著,順便督促著梁愉學女紅。 梁愉指尖都扎紅了,齊劉海兒長長了些,遮住濕漉漉的眼睛。 姚氏抱著手爐,哼道:“哭也沒用!今日繡不完這朵牡丹花,你就別想吃飯!” 梁愉這下真哭了,邊抽泣邊小聲反駁:“這么大一朵,怎么可能今日就繡完?” “遠的不說,只說你那大jiejie,別說這一朵,有這工夫十朵八朵都繡出來了!” 梁愉拿帕子捂著眼睛,哭得更兇:“我怎么可能比得上大jiejie,就連母親您也是不及二伯母的!” “嘿,你倒挑撿起你老娘來了!”姚氏騰地坐起身,伸手去擰梁愉的胳膊,“覺得你二伯母好,你給她當閨女去,在我屋里做什么!” 崔氏在院里站著,故意沒讓丫鬟通報,恰好把母女兩個的話聽了個清楚。 直到說到她身上,守門的丫鬟不敢再頂著,急急地嚷道:“主母,二大娘子來了!” 說完,小丫鬟便扎著頭跪到了門邊。 崔氏的貼身丫鬟往旁邊挪了挪,不知有意無意竟一腳踩在小丫鬟手上,疼得對方驚呼出聲。 崔氏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抬腳跨進屋內,“瞧著我來得不是時候?!薄切τ哪泳拖駴]聽著方才那話似的。 姚氏倒沒什么,梁愉卻是一臉尷尬——到底只有十三歲,還沒學會大人間的笑里藏刀。 姚氏不動聲色不是因為城府深,而是她囂張慣了,絲毫沒有背后說人時被撞破的心虛,“二嫂怎么有空過來了?” 崔氏笑笑,只直愣愣地站著,沒吭聲。 “二伯母快請坐?!绷河湓X袋,親手給她奉了盞茶。 “好孩子?!贝奘吓呐乃氖?,這才坐下,回道,“方才瞧見一樁事,驚得我這心里撲騰撲騰的,便想著來你這兒坐坐?!?/br> 姚氏一聽,當即生出些興致,“二嫂向來穩重,連婆母都夸,何事惹得你這樣?” 崔氏抿著嘴,拿眼看向梁愉。 姚氏白了自家閨女一眼,沒好氣地道:“回你屋里去罷,別在這礙我的眼!” 梁愉立即松了口氣,福了福身,如釋重負般往外走。 將將走至門邊,姚氏又道:“拿著你的繡繃子,繼續繡!” 梁愉隨之又苦下臉。 待她走后,崔氏不怎么真心地勸了兩句,姚氏也不怎么真心地回了兩句,之后才繼續方才的話題。 “方才我從管家院出來,瞧見侯府大郎君來了,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見個禮,不防備那位突然沖將出來,把那秦家郎君的胳膊一摟,親親熱熱地挽著就走……當時我這心呀,差點跳出嗓子眼兒!” 姚氏先是眼睛一亮,蓄滿了八卦之色,繼而稍稍平靜下來,說:“到底是堂兄妹,親熱些也不算太過?!?/br> 崔氏拍拍胸口,故作神秘地說:“若真是‘不太過’,我能驚成這般?” 姚氏往前湊了湊,低聲道:“二嫂覺得那兄妹二人之間……有鬼?” “欸,這話可不能亂說!”崔氏連忙擺了擺手。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卻不是這個意思。 姚氏轉了轉眼珠,不懷好意地道:“我覺得吧,這么大事,該讓‘那位’知道才是?!?/br> ——她口中的“那位”指的是梁大將軍,作為府里的頂梁柱,這一代男丁里唯一活下來的人,二房、三房對他的情感總有些微妙,因此雖然當著面恭恭敬敬叫大兄,私下里的態度卻截然不同。 崔氏搖搖頭,說:“你我二人這等身份,怎么好到他跟前說三道四?再說了,那位可是他千方百計得來的小嬌妻,寵得緊,到時候人家枕頭風一吹,那位不一定信咱們?!?/br> 姚氏點點頭,“也對,弄不好反倒落得咱們里外不是人……好大一個把柄,難道就這么算了?” 崔氏低頭呷了口茶,沒吱聲。 姚氏腦子里想著主意,一時間也沒說話。 稍過了片刻,崔氏身后的大丫鬟玉珠狀似無意地說了句:“大娘子,您不是說要給老夫人送佛經么,奴婢瞧著這時候老夫人午覺也該歇完了……” 崔氏拿帕子壓了壓嘴角,遞給她一個贊賞的眼神。 玉珠挺了挺腰身。 姚氏一拍大腿,驚喜道:“是呀!不能告訴那位,咱們可以說給婆母聽!” 崔氏故作為難地說:“可別,上次因著情姐兒的事我剛挨了頓罵,一時半會兒可不敢再說什么?!?/br> 姚氏拍拍胸脯,“二嫂不敢說,我去說。別忘了,咱家還有兩個閨女沒出嫁呢,總不能讓她敗壞了梁家的名聲!” “這……”崔氏拉住她的手,假意提醒,“還是謹慎些吧,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個不好再給你招來一頓罵,犯不著?!?/br> 姚氏白了她一眼,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我可沒你那么慫!”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崔氏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 *** 姚氏向來口齒伶俐,到了梁老夫人跟前添油加醋一通說,就像她親眼見過似的。 反倒是崔氏,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半點都沒透露這件“丑事”其實是她發現的。 梁老夫人聽完黑下臉,當即便派了人出去,叫“梁大將軍”回來。 彼時,梁楨正和大海在西郊大營遛馬——純屬閑的。 大海嘴里叼著根干茅草,晃晃悠悠地跟在梁楨身后,“少將軍,咱們啥時候回府?” “過兩日?!绷簶E面無表情地說。 “過兩日,過兩日,兩日前你也是這么說的?!贝蠛2粷M地搖搖腦袋,“我說,你該不會是故意躲著不敢回去吧?” 梁楨立即瞪了他一眼,道:“我有什么可躲的?” “看看,急了吧?一瞅就是心虛?!贝蠛N?。 梁楨一腳踢過去,大海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正打鬧,梁老夫人派的人剛好到了。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崔管事的大兒子,崔大郎。崔大郎被崔氏安排在老夫人院里跑腿,算是她特意埋下的眼線。這不,就用上了。 梁老夫人派崔大郎出府的時候,只說讓他把梁大將軍叫回去,并沒有說明是什么事。是崔氏悄悄地把玉珠支了出去,跟崔大郎嘀嘀咕咕說了好半天。 因此,梁楨也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的臉色不大好,當即跨上馬往府里趕,反倒把崔大郎甩在了后面。 大海緊緊跟在梁楨身邊,勸道:“少將軍,您可別沖動,人家兄妹關系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指不定就是哪個長舌婦在老夫人跟前亂嚼舌根!” 梁楨緊了緊手里的韁繩,臉色依舊很差。 他自然不會真以為秦莞和秦耀有什么,他氣的是府里那些個不長眼的東西,竟然敢欺負他的人,簡直是找死! ——試想,如果今日在這里的不是他,而是真正的梁大將軍,如果他和秦莞的婚事不是約定,而是實打實的媒妁之言,被人編排成這樣,秦莞將會面臨怎樣的境遇? 梁楨只稍稍一想,就恨不得把那些黑心的人掐死。 大海撓撓頭,換了個角度勸:“那個,少將軍,我覺得吧,要是真打起來,您還真不一定是姓秦的對手?!?/br> 梁楨面色一沉,抬腳就踢。 幸好大海反應快,慌忙躲過,“少將軍!這還騎著馬呢,又踢我?” “踢的就是你!”梁楨再次抬腳,這次準確無誤地踩到他腰上,直接把大海踢飛出去。 大海頂著滿頭干草葉子,鬼哭狼嚎:“遷怒!分明就是遷怒!有本事踢你大舅哥去!” 大舅哥嗎? 梁楨勾了勾唇,等著! 駿馬長嘶,絕塵而去。 崔大郎遠遠地墜在后面,還做著升職得賞的美夢,殊不知離他們全家回村種地的日子不遠了。 *** 再說秦莞這邊。 秦耀此次過府,一來是看看秦莞過得好不好,二來是把小球給她送過來。 之前秦莞新嫁,初到梁府,還沒摸清楚狀況,怕照顧不好小毛球,就沒舍得把它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