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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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琢磨著要怎么問時,又聽皇帝悶聲問道:“……辜先生,是個怎樣的人……能讓母后愛得這么久……這么深……?” 太后輕聲嘆道:“他是個普通的讀書人,卻也是母后心中,最好的男子。 母后與你和嘉儀不同,自幼無父無母、無親無故,被賣到辜家為奴,原是到辜家大公子身邊伺候,可大公子性情暴躁,常懲治奴婢,一次母后沏茶慢了些,即被大公子斥到外面罰跪,那時是大雪天氣,母后衣裳單薄,跪在雪地里,頭上肩上都積滿了白雪,整個人都快被肆虐的風雪,吹成雪人了,冰寒刺骨,凍得直哆嗦,幾要失去意識。 就在母后以為快要這般凍死在雪地里時,一把傘撐在了母后的頭頂,母后抬頭看去,見是辜家的三公子辜鶴卿,他懷捧著一束新摘的紅梅,問母后為何跪在這里? 母后哆嗦著說出了緣由,他將身上的斗篷解下來,披系在母后身上,又伸手扶母后起來。 母后雙腿僵疼地走不了路,他就將傘和梅花塞到母后手中,在母后身前蹲下,讓母后靠上來,母后怔怔地站著不動,他回頭笑道:‘你這樣瘦,不會壓垮我的?!?/br> 母后就這樣伏在他的肩頭,一手攏著梅花,一手擎著油傘,撐在母后與他頭頂,他背母后回到了他的住處,向他大哥要了人,從此母后就在他身邊伺候。 但,說是伺候,倒有些像做小姐了,鶴卿他,從沒有將母后當奴婢看,去哪里、做什么,總將母后帶在身邊,白天,母后與他一起,學讀書寫字、撫琴作畫,夜里,母后睡在他寢間外的小榻上,鶴卿夜里睡不著,常從榻上溜下來,喊母后一起在窗下看星星看月亮,悄悄說上大半夜的話,天熱的時候,他帶母后去游湖賞蓮消暑,天冷的時候,他把他的手爐往母后手里塞,甚至不讓母親磨墨,說怕凍著手,名義上說是奴婢,其實倒像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地一起長大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長到十六七歲時,那層窗戶紙雖從未捅破,但母后與他,俱心知肚明,眼前人是心上人,也都知道,對方心里,同樣也是如此想。 一天,母后聽到辜氏族里說要給鶴卿議親,對方是個大家閨秀,母后有奴籍在身,自覺身份卑微,是無法嫁與鶴卿為妻的,聽到這樣的事,自然心中難受,夜里正輾轉反側,聽到內間榻上的鶴卿,也沒睡著,他趿鞋下榻,撩簾走到母后身旁,坐在榻邊,說他有心事。 母后問他什么心事,他說他快要成親了,母后心中著惱,立裹著被子翻身朝里,賭氣悶聲道:‘那奴婢提前恭喜公子了?!?/br> 鶴卿笑了笑說:‘可我還不知道,新娘子愿不愿意嫁給我?’ 母后氣道:‘這還不簡單,公子請人上門問一問不就好了?!’ 鶴卿溫柔輕道:‘可是新娘子無父無母、無親無故,我只有坐在她的榻邊,親口問一問了?!?/br> 太后說至此處,柔和的眉眼微微彎起,忍不住輕輕笑了一笑,方繼續道:“后來,鶴卿頂著整個辜氏宗族的壓力,消了母后的奴籍,和族里長輩周旋了快兩年,終于迎娶母后為妻,與母后許下了琴棋書畫詩酒花、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 不久之后,母后即懷了你jiejie,那也是鶴卿唯一的骨血,只可惜命苦,剛出世就被歹人害死了,若她還活著,現在該和楚國夫人一樣年紀,定也是個好女子,能像楚國夫人一樣,被呵護長大,嫁得明郎這樣的好兒郎,與夫君恩愛美滿,安樂無憂……” 榻上的皇帝聽母后說到這里,裹被蜷臥的身子,又略朝里縮了縮。 太后暫將對女兒的傷思壓下,嘆息著道:“成親之時,母后與鶴卿,曾約定來世仍要結發為夫妻,今世緣淺,無可奈何,只能留待來世再續?!?/br> “……怪不得……”皇帝輕輕道了一聲。 太后不解,“……什么怪不得?” 皇帝道:“父皇臨終的時候,最后想見的人是母后,兒臣并沒有遵旨離殿,就悄悄站在簾后,聽見父皇問母后,來世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可母后……一直沒有回答……” 他沉默許久,低聲問道:“……母后真的……一點也不愛父皇嗎?哪怕只有一點?” 太后搖頭,“當一個人的心,全都裝滿了另一個人時,哪里還有空隙,去容別人……” “……一點點……”皇帝聲音沙啞地像被鈍磨過,“……分一點點愛,給別人的可能,也沒有嗎?” 太后道:“沒有半點可能?!?/br> 作者有話要說: 狗皇:mama,扎心了??! 太后與先帝、辜先生的往事,大篇幅地寫,就這么兩章,后面會因為情節需要,偶爾出現些零散的片段,但不會再大篇幅地寫了,陳年往事,就是這么模模糊糊,不清不楚,有些事說不清了,正文不會特別寫明了 如果對太后先帝辜先生的往事,感興趣的人比較多,想知道先帝到底是不是老狗的人比較多的話,會考慮正文完結后,詳細寫他們的番外,番外篇幅長短看反響 第70章 下沉(一更) 她說了這句,見榻上裹著錦被的皇帝,身體慢慢蜷縮地更緊了,關切問道:“皇兒,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如是問了幾句,皇帝都不回答,太后心系愛子,起身近前,將他拂攏在面上的手臂拉開,見皇兒紅著一雙眼,就像小時候那樣,登時愣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能感覺到皇兒有心事,但不知道他為什么事,能在這樣的年紀,還紅了眼睛,怔怔地在榻邊坐下問:“……怎么了,孩子?” 皇帝道:“……只是昨夜夢見了父皇,今天……就總是想到父皇……” ……先帝確也駕崩在一個這樣大雪紛飛的日子里,如果弘兒是她和鶴卿的孩子,會生活在一個美滿的家庭里,會見到父母兩心相許、恩恩愛愛,可是他不是……他的先帝的孩子,他的母親并不愛他的父親,只當君主侍奉,他的父親,也并不愛他的母親,只當是后宮佳麗中的一位尋常妃嬪…… 方才弘兒說,先帝臨終時,曾問她來世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或許弘兒以為,長久的年月陪伴下,先帝對她抱有些許情意,為母后半點也不愛父皇,而感到傷心…… 但弘兒不知道的是,先帝在最后的時刻,已經病糊涂了,說他第一次見她時,濛濛煙雨之中,她穿著一身天水碧的裙裳,擎傘走過石橋,滿城的黛綠山水,都在她身后失了顏色…… 但無論是在長樂宮中的抬眸一瞥,還是在芳華林中的真正相見,她都穿著身為乳母的淺月白色宮衣,哪是什么天水碧的裙裳,又有什么傘與石橋呢…… 臨終之際,先帝糊涂了,記憶混亂,也不知看到夢到了什么場景,也不知把她當成了什么人,拉著她的手喚“卿卿”,說對不起她,沒有讓她做到皇后…… 她哪里知道先帝把她當成了誰,哪里知道誰是“卿卿”,怎敢接受這一句“對不起”,只是隨口接話,安撫將要離世的先帝道:“臣妾所有,全賴陛下天恩垂憐,不敢再奢求更多……” 先帝問她:“……來世……來世卿卿可愿做朕的妻子?” 她本該安撫意識不清的將死之人,可是,她想到與鶴卿的約定,連一句安撫的謊話,也遲遲說不出口,直到先帝那只修長有力的手,在她手中冰涼無力地滑落,也沒有說出先帝想聽的答案。 這在不明就里的皇兒看來,是不是覺得他母后有些絕情……是不是在替他仙逝的父皇抱屈…… 太后也不知該怎么說才好,只能握住皇帝的手,慢慢道:“情之一字,半分也勉強不得,所以就算嘉儀那樣癡心愛慕明郎,母后也從來沒有開口讓你下旨強令他們成親,你才二十歲,還年輕,又做了六七年天子,已經習慣了九五至尊,高高在上,一些事,或許一時想不明白,母后與你父皇相伴多年,又生有你和嘉儀兩個孩子,怎會沒有半分情意,只是那情,并非男女之情罷了……” 皇帝道:“兒臣曉得?!?/br> 太后擰了榻旁盆架里的濕毛巾,要為皇帝擦臉,皇帝伸手接過道:“兒臣自己來,母后已在這里坐看許久了,應也累了,還是回慈寧宮休息吧?!?/br> 太后慈愛道:“母后不累?!?/br> 皇帝堅持道:“母后還是回宮去吧,您總坐在這里看著,兒臣也睡不著,若您不慎染上病氣,那兒臣更是要寢食難安,病也好不了了……” 太后無奈,只能道:“那好吧,哀家回宮去了,你要按時吃藥,朝事先擱一擱,別太勞神,先把病養好?!?/br> 皇帝一一應下,坐起身來,目送太后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寢殿后,隨手將那濕毛巾搭在面上,人往下癱去,倦乏無力地仰面躺在榻上,面上一片陰冷,像是置身在冰冷的湖水里,不斷下沉。 有天光粼粼地照著湖面,他渴求抓住那束光,渴求那光能照在他身上,可那光不肯施舍他半分,他只能下沉……下沉,最終重重地摔落在湖底,被黑暗與冰冷,全然吞噬。 第71章 死亡(二更) 圣上龍體不適,已有五六日未曾臨朝,這樣的時長,是從前未有之事,已有臣工擔心,圣上的病,或許不是對外所說的“偶感風寒”那么簡單,為此憂心忡忡,祈佑圣上病勢速輕,龍體早日康復。 而圣上的岳母兼姑母——華陽大長公主,卻嫌圣上的病勢太輕,簡直恨不能圣上就此纏綿病榻,無法臨朝。 這三四年暗斗下來,她的權勢已大不如前,眼看圣上再如此聯合世家打壓下去,不出一兩年,就能對她秋后算賬了,到時候,不僅她會徹底失去權柄,有性命之憂,她的女兒淑音,也會失去皇后寶座,而她那個離心的兒子明郎,或許能逃過一劫,但他從此,也不過就是圣上手中的一個傀儡罷了,是他向天下人展示“仁義”的工具,明郎一生一世,都不會有半點實權在手,只是個為圣上“打雜”的“勞碌命”,更別提光復武安侯府,為他母姐報仇了。 華陽大長公主心中憂憤,滿園白雪紅梅再美,也沒有半分賞看的興致,隨手折揉了新開的梅花,任片片香紅,在掌心飄落。 心腹侍女素芝侍奉公主多年,能猜到大長公主殿下,正為何事煩心,她輕聲勸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風風雨雨這么些年,什么難關都能淌過去,縱是當年定國公那樣要命的大事,最后不也逢兇化吉,眼下只是一時受挫而已,公主不必太過煩憂?!?/br> 回想多年前生死一線的險境,華陽大長公主心中,泛起淡淡哀思,若是沈郎仍在人世,仍可像對付定國公那般,與她攜手打破目前困境,她又何必,只身一人,如此煩憂…… 這些年,她心中一直存有疑慮,沈郎的身體,雖因曾經征戰沙場留有舊傷,但并不嚴重,怎就在新帝登基不久后,突然惡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即染疾病逝???!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她一直疑心,沈郎的突然身死,是當今圣上,在背后下的黑手…… 雖然,當時他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可在后宮坎坷艱忍地長大,又一一擊敗勁敵,贏得奪嫡之爭,一顆心,早就煉得冷硬,為了身下金鑾寶座的安穩,為了手中至高無上的皇權,秘密殺死助他入主東宮的權臣兼岳父,又有什么良心不安?!這樣的事,在史書中記得還少嗎???! 怎能忘記一身素衣、送沈郎下葬時的肝腸欲斷、痛徹心扉?! 心有多痛,疑心就有多重,刻骨的怨恨,就有多深,沈郎去后,她接掌了他所有的權勢,原想好好培養明郎,母子同心,令他從旁相助,結黨攬權,可明郎卻死活不肯相信她的疑心,一口認定,今上是他的兄弟,絕不會做出暗害他父親的歹毒之事。 三年下來,她罵了不知多少遭,打了不知多少遭,明郎竟仍對今上信任有加,忠心耿耿,沒有半點動搖,春闈中了探花后,不愿助她奪權的明郎,即向圣上自請外放,去了青州三年,最后娶了那么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低賤女子回來,丟盡了她的臉面。 華陽大長公主想到這么個“逆子”,正是愈發心煩時,見另一名侍女紅蓼,趨近前恭聲道:“公主殿下,侯爺回來了,人在侯府大門外跪著,請與公主殿下相見?!?/br> 華陽大長公主聞言冷哼一聲,“你去問他,將休書帶回了沒有?若帶了,就跨過武安侯府的門檻,若沒有,回他在明華街的‘新家’去,我只當沒有他這個兒子??!” 紅蓼遵命去了,不久又走回來,小心翼翼地回復道:“回公主殿下,侯爺說他沒有休書帶來,也永不會將休書帶來……” 華陽大長公主并不意外這個答案,冷道:“那他回來做什么?!” 紅蓼雙手呈上一只紫漆木匣,“侯爺帶來了這個,讓奴婢轉交給公主殿下?!?/br> 華陽大長公主抬手將匣扣撥開,見里頭是一只繡著金絲牡丹的香囊,看花樣形制,倒合她的喜好,她將香囊系帶解開,朝手心倒了倒,滾出了數顆香雪糖,顏色糯白,味道甜香,應是剛放進去沒多久的。 ……明郎給她一包香雪糖做甚? 華陽大長公主疑惑不解了片刻,忽然腦中一閃念,想了起來。 明郎后來雖中了探花郎,但其實小的時候,并不愛讀書認字,成天爬樹下水,叫他父親十分頭疼,一次,明郎逃了學業,上房揭瓦,徹底惹惱了他父親,被罰去祠堂跪上一夜,不許吃晚飯。 她心軟舍不得,但見沈郎正在氣頭上,是勸不住的,遂上前假裝推了明郎一把,罵了他一句,實則將一只裝有香雪糖的牡丹香囊,悄悄塞入了明郎的袖中。 明郎就把這包糖當成了晚飯加宵夜,第二日被從祠堂放出來,人雖然是懨懨乏乏的,但也沒有如他父親所想,餓到知錯,無人時,明郎撲入她的懷中,笑嘻嘻地仰著小臉道:“以后兒子也給母親塞糖?!?/br> 她笑點了下他的額頭,“誰人敢把你母親關起來?!要你塞什么糖?!” 明郎想了想道:“那兒子臥冰求鯉、彩衣娛親……” 她笑看他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也是難為他這不愛念書的小腦袋了,笑著抱住他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有這份孝心就夠了?!?/br> 明郎認真點頭,“兒子長大一定好好孝順母親?!?/br> ……她以為當時的明郎還不懂事,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將這牡丹香囊保存至今…… 華陽大長公主回憶著舊事,雙眸漸有些濕潤,但不過一瞬,還是甩手將這香囊擲回了匣中,背過身冷道:“去告訴他,這樣事事忤逆母親的孝順兒子,我要不起?!?/br> 武安侯府位處宣平坊,周圍所居人家,也都是皇族世家,來來往往的華麗車馬中,多少道目光,悄悄望向跪在侯府門前的年輕男子,小聲議論著武安侯府的家事,以及那位身在明華街的楚國夫人。 冬日冷風肆虐,如刀子般割向人面,跪在門前許久的沈湛,雙腿已經僵疼,他望見紅蓼又捧著那方紫漆木匣走回,心中已知母親態度,扶著長青的手,慢慢站起,將那紫漆木匣抱回懷中。 紅蓼小心地覷著侯爺神色道;“……公主殿下說……說'這樣事事忤逆母親的孝順兒子,我要不起'……” 沈湛聽了這話,也未再說什么,只是抱著木匣,緩緩轉身離開了這里。 回明華街家中的馬車上,他打開木匣,手撫著匣中那只牡丹香囊,又想起了妻子的那只蘅蕪香囊。 ……那只香囊,至今仍無蹤跡…… ……那一天,妻子身邊的碧筠說,那日出宮后,妻子去了皇城西街的山風齋里,買黃州產的素雪紙,可他當夜派人去問過,妻子出宮后,根本沒有去過那里…… ……那她去了哪里……又為何不與他實說…… 或是不久前在侯府門口,吹了太久的冷風,沈湛隱隱感到有些頭疼,他抬手闔上了匣蓋,手按著眉心揉了許久,仍無法緩解這種疼痛,最后索性放棄,倦怠地靠在車壁上,閉上雙眼,任自己沉淪在一片黑暗中,獲取片刻的安寧。 休養了五六日,溫蘅身體已經大好,這些天,圣上自然無法來糾纏她,她心里,為另一件事憂切不安。 從前寫信寄回家中,父親總是很快回信,可是這一次,已經快兩個月了,父親仍沒有信來。 父親的身體,有些小毛病,如在天氣驟然轉冷時,雙腿會隱隱有些疼痛,溫蘅擔心父親是不是舊疾加重,抱病在身,所以才遲遲沒有回信,她放心不下,想去哥哥那里問問他,父親有沒有給他回信,人剛換了衣服、披了御寒的斗篷,準備出門,就見自家的馬車停在了門前,明郎手里拿著一方紫漆木匣,從車上走了下來。 沈湛見妻子身披斗篷,似是要出門,問道:“這是要往哪里去?” 溫蘅如實道:“我有事找哥哥?!?/br> 沈湛抓著木匣的手,微緊了緊,他走近前,將妻子身上的斗篷攏緊了些,“天冷得很,你病剛好,還是在家里多歇息吧,有什么事,讓下人去一趟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