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 不會反悔的?！?/br>
    陸劭珩忍不住逗她：“你確定？不會明天一覺醒來, 就鬧著要撕合同吧？”他眉梢微揚, 眸光清亮, 先前那些低落的情緒早已不知所蹤。

    念玖被他問得不耐煩, 像只炸毛的小貓, 挺起胸膛氣洶洶地說道：“你屬唐僧的??？簽個合同還羅里吧嗦的！”

    “好吧，那我真簽了?！标戂跨裎罩P，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大名，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唇角始終翹著。畢竟，惹毛她再安撫她，是他年少時樂此不彼的小游戲，十幾年過去，再次體會，那份自心底涌上來的愉悅，不僅沒有變，還強烈了好幾倍。

    雖然稿酬是零，但該走的程序還是不能少。

    陸劭珩簽完字又讓丁煒拿著合同去財務部蓋上公章，這才把其中一份送到念玖手上，同時伸出另一只手，微笑著說道：“合作愉快?！?/br>
    念玖的氣還沒消，不想和他握手，可要是直接無視又顯得沒禮貌，于是拿起掛在包包上的毛絨小熊，往他手心里碰了一下，甕聲甕氣地說道：“合作愉快?！?/br>
    “小丫頭?！标戂跨竦托σ宦?，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低沉柔和的嗓音里充滿了nongnong的笑意。

    念玖不爽地瞪他一眼，揮開他的手，嚴肅又認真地說道：“陸總，我已經24歲了，不是以前那個討人厭的4歲小孩了，所以麻煩你把我當成年人看待好不好？而且，從現在開始，我們”她指完自己，又指了指他，“是合作伙伴，關系是平等的，ok？”

    陸劭珩雙手抱胸，噙著笑意的清亮目光凝在她的臉上：“別說你才24歲，就是84歲，在我眼里看來，還是那個像小尾巴一樣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4歲小丫頭啊?！?/br>
    好吧，這華麗麗的黑歷史大概永遠也無法從他的腦海里抹去了。

    念玖無奈地攤了攤手，說：“你開心就好?！?/br>
    他的確很開心。

    多年前，那個暖萌可愛的小女孩陪著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孤獨的日子，又讓他在失去她的一個又一個日子里加倍孤獨。在那些無法成眠的漫漫長夜里，他后悔過、擔心過、害怕過、思念過、傷心過，祈禱過，也曾放棄過。

    他以為，那樣美好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沒想到，十四年之后，上天又一次把她送到了他的面前。即便她已經把他忘得一干二凈，可他依然感激上天的眷顧，也暗暗發誓，這一次，絕不會再讓她從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絕不。

    念玖把合同裝進包里，向陸劭珩告辭。

    陸劭珩有心留她一起吃午飯，一看墻上的掛鐘，才九點三刻，不由地后悔自己把時間定太早了，想送她回去，可接下來又有重要會議走不開，只好把丁煒叫進來，讓他安排司機。

    念玖連忙擺手：“不用了，我坐地鐵回去很方便的?！边呎f邊大步往外走。

    陸劭珩只好作罷，把她送到電梯口，心里頗有些不舍，卻也只能說：“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打電話?！?/br>
    “嗯，再見?！蹦罹吝M了電梯，沖他揮手道別。

    電梯門緩緩合上，很快就將那道嬌美的身影關在了里頭。

    陸劭珩突然覺得心臟的某個角落也隨著電梯下沉。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塊，難受極了。

    他站在電梯前，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后快步走回辦公室。

    他想，現階段能填補這空缺的，也只有繁忙的工作了。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酐暢淋漓的大雨，延續了近半個月的高溫天氣就此退場，氣溫回落，空氣也變得十分清新。

    念玖獨自漫步在江城最繁華的cbd核心區，貪婪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藍天、白云、高樓、車流，路邊的香樟樹、綠化帶里的灌木叢、公交車站里的大幅廣告、摩天大樓頂上的企業logo...每一處皆是風景，每一處都是素材。

    她走得很慢，看得很細，靈感來的時候，就隨手畫在手賬上。

    就這樣，她花了將近三個小時才到家。

    出電梯的時候，正巧隔壁的大門從里頭打開，穿著正裝、拎著公文包的梁向寧從里頭走出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念玖微微一笑，和他打了個招呼。

    梁向寧點了點頭，隨即奇怪道：“許小姐今天不上班嗎？”

    念玖便說：“我前段時間辭職了，現在是無業游民?！?/br>
    梁向寧本是隨口一問，想她大概會回一句“今天休假”之類的，沒想到聽到這樣的答案，眉頭微微一皺，收回已經跨進電梯的右腿，沖著她的背影問道：“許小姐學的是什么專業？”

    念玖本也是隨口一說，說完就拐向了家的方向，聞言又頓住了，轉回身，猶豫著要不要和他交底，因為在她看來，這種出門時的偶遇，一般都不會聊過于深入的話題。

    梁向寧一眼就看出她的顧慮，很快解釋道：“我是一名律師，之前雖然不在江城工作，但多少有點人脈，說不定可以幫你找到一份合意的工作?！?/br>
    念玖微微有些吃驚，隨即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暫時不打算找工作?！币娝櫰鹈悸冻隼Щ蟮谋砬?，又補充道，“我現在在家里，畫兒童插畫?！?/br>
    梁向寧了然地點了點頭，說：“原來許小姐是個畫家?！?/br>
    “離畫家還差十萬八千里呢！”念玖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臉上飛起一片淺淺的紅云。

    梁向寧將手伸進西裝內袋，從名片夾中取了張名片，雙手遞給她：“聽說插畫師是個‘高?！殬I，盜圖、騙稿、版權糾紛、拖欠尾款等等問題比比皆是，所以，如果有需要的話，盡管來找我?！?/br>
    之前還覺得他有點兒冷漠，隨身攜帶“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沒想到誤會他了。

    念玖雙手接過名片，感激地道謝，一低頭，就見名片上印著“江城泰和律師事務所，梁向寧，高級合伙人、律師?！?/br>
    可他不是在外地工作嗎？

    念玖正暗自奇怪，就聽梁向寧解釋道：“我母親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我回來發展了，順便扭一扭那小子的犟脾氣?！?/br>
    念玖一聽，腦海里就立刻浮現出前幾天父子倆對峙的畫面來，忍不住勸道：“現在的小孩子主觀意識都很強，想讓他聽話，得講究方法，不能一味使用高壓政策，否則很容易讓他產生逆反心情。最好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實在不行就哄著點，小孩子嘛，頑皮、淘氣都是難免的?！?/br>
    可她的話音落下很久了，梁向寧也沒有回應，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念玖被他看得心里有點發毛，想著自己一個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人，竟然教人家一個當律師的父親如何教育孩子，這不是班門弄斧嗎？于是笑著摳了摳眉梢，不好意思地補充道：“那個，以上僅代表個人觀點...”

    梁向寧搖了搖頭，用非?？隙ǖ恼Z氣說道：“許小姐以后一定是個好mama?！?/br>
    欸？念玖臉上的表情僵了下，隨即抬手做了個擦汗的動作：“是嗎？呵呵...”

    好mama，她可從來沒想過將來有一天自己會成為mama，畢竟，她連結婚的打算都沒有——在這個渣男遍地的世界里，她可不想為了離婚而結婚——所以，這輩子她是不可能成為mama、更不可能成為好mama的。

    兩人就此告別，梁向寧進了電梯，念玖開門進屋。

    許建新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聽到門口的動靜，抬眼朝她看來：“念念回來了？事情談的怎么樣，還順利嗎？”

    念玖一邊換鞋一邊回道：“挺順利的，就是有個地方要修改一下?！?/br>
    “噢...”許建新聽了就放下心來，繼續看他的報紙，正在廚房里洗碗的楊西英則抬著滿是泡沫的雙手從廚房門口探出身來，揚聲問道：“念念你怎么才回來？吃過午飯了嗎？”

    “沒有呢?！蹦罹翐Q好鞋，把拎包放到鞋柜上，瞥到包上掛著的小熊玩偶，想起陸劭珩說的話，便掏出手機打算給他發條微信，卻見屏幕上顯示著9個未接來電，點進去一看，竟都是陸劭珩打來的。

    是有什么急事嗎？她連忙撥回去。

    那邊楊西英接著說道：“就知道你沒吃，給你在鍋上熱著呢，洗個手趕緊吃吧?！?/br>
    “好?！蹦罹撂Ц咭袅繘_著廚房的方向應了一聲，可話音還沒落，電話就接通了，陸劭珩的聲音立刻透過手機傳進了耳膜：“許念玖，你現在在哪里？我打你電話怎么一個都不接？”他的語氣很急切，還帶著幾分責備的意味，而跟著他的聲音一起傳過來的還有激烈的討論聲，不過很快就遠去了，直到消失。

    念玖被他問得一愣，腦子里突然閃過某種怪異的感覺，就好像這樣的場景曾經發生過...可到底什么時候發生過呢？這明明是他們第一次通電話，也是第一次聽他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難道說...是小時候？

    念玖正納悶，又聽陸劭珩的聲音響起：“喂，許念玖...你在嗎？”這回的語氣倒是柔和了些，但越發急切了，光聽聲音，似乎就能想象他焦急的神情。

    念玖連忙回道：“我在，我剛到家。手機靜音了，放在包里沒聽見，對不起啊沒接到你的電話，有要緊的事嗎？”

    第19章

    “你一直不接電話, 我以為你遇到危險了！”陸劭珩說完重重地松了口氣, 緊繃的神經驀地松懈下來，低沉的嗓音就帶上了幾分暗啞，“許念玖，以后不許這樣了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要報警了?！?/br>
    念玖：“......”難道他還真把她當成4歲的小孩了, 青天白日的, 從城東回到城北，短短幾十公里的路, 能遇到什么危險？

    于是笑著回了句：“知道啦?！?/br>
    那語氣乍聽之下好像挺溫順的，可一回味，就察覺到了敷衍。

    所以，她是嫌自己小題大做嗎？

    陸劭珩莫名有點生氣——他擔心了這么久，她竟然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 真是...

    不乖。

    真想把她拖到跟前好好教訓一頓。

    陸劭珩解開襯衫的領扣, 單手叉腰做了個深呼吸, 將堵在胸口的不滿盡量釋放干凈了，這才一字一句地警告她：“下不為例?！?/br>
    “不為不為...”念玖笑起來, 聲音里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哄，“好啦, 你去忙吧, 我掛了?！?/br>
    這回除了敷衍, 還有點不耐煩了。

    陸劭珩還想說點什么, 可還沒得及張口那邊電話就掛掉了。

    陸劭珩：“......”

    他瞪著漆黑的手機屏幕, 用舌頭舔了舔后槽牙——看來, 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還遠遠不夠啊。

    而電話那頭，放下手機的念玖一錯眼，就見楊西英站在廚房門口，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手上的洗潔精泡沫掉了一地也渾然未覺。

    該不會自己在講電話的時候她一直在那看著吧？念玖臉上還未完全褪去的笑意就這樣僵在了嘴角。

    楊西英見她掛了電話，立刻回過神來，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跟誰打電話呢？”

    “是啟元集團的...”念玖頓了下，決定給陸劭珩改個頭銜，“一個經理，就是請我畫插畫的那個，他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沒接到，以為出什么事了?！?/br>
    “噢，那經理還挺關心你的哈...”楊西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廚房。

    念玖去洗手間洗完手出來，楊西英已經替她把飯盛好了，又端了幾個菜出來，番茄土豆燉牛腩、蒜蓉粉絲娃娃菜、雞蛋豆腐羹，每個菜都裝在小碗里，一看就知道是特地為她留的。

    “哇，這么多好吃的！”念玖眼睛一亮，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牛腩送到嘴里，那牛腩裹著nongnong的番茄醬，酸酸甜甜、松軟肥嫩，滿嘴都是濃郁的鮮香，她瞇起眼睛，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贊嘆道：“唔，真是太好吃了！mama，你的廚藝越來越棒了！”

    楊西英瞧她一臉享受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扔下洗了一半的碗，坐到她對面，試探性地問道：“念念啊，剛剛給你打電話的那個經理，多大年紀了？”

    念玖舀了勺雞蛋羹，一邊吃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好像三十來歲吧，怎么了？”

    三十來歲，年紀也不算太大，楊西英的目光驟然亮起來，繼續問道：“他有女朋友嗎？”

    這話一出來，楊西英的意圖便十分明顯了。念玖放下勺子，哭笑不得地說道：“媽，你問這個做什么？”

    楊西英一聽就拉下臉，佯裝生氣地說道：“媽問這個做什么你不知道啊，你都二十四歲了，再不抓緊，可要變成老姑娘了?！?/br>
    念玖滿不在乎地說道：“老姑娘就老姑娘唄！”

    “你這孩子！”楊西英這回真生氣了，轉頭就搬救兵，“許老師，聽聽你閨女說的什么話，真的熬成老姑娘有她愁的時候！”

    許建新將報紙翻了個面，不以為意地笑道：“我閨女這么漂亮，就是熬成老姑娘，想娶她的人也能從家門口排到飛機場，楊老師你就別cao心了！”

    一句話噎得楊西英直翻白眼，她氣呼呼地站起來，不屑地諷刺道：“長這么大連個男朋友都沒交過，還排到飛機場呢，就你把她捧到天上去！”說著一甩手就進廚房去了。

    念玖憋著笑，舉起手沖許建新做了個“666”的手勢。

    許建新沖她眨了眨眼睛，直起脖子故意對著廚房揚聲說道：“念念啊，明天就給你媽找個男朋友回來讓她好好看看！”

    沒一會兒，楊西英的大嗓門就從廚房里傳出來：“許老師，你小學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啊，什么叫給我找個男朋友回來，念念真給我找個男朋友回來，你可別哭??！”

    許建新順著她的話玩笑道：“保證不哭，大不了讓念念再給我找個女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