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反正她不討厭羅孝然,再說九月里就要及笄了,再怎么推也推不了多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抗拒什么,但除了羅孝然,她沒有更好的人選! 羅家本就是親眷,家世也不錯,羅孝然為人上進,沒什么可cao心的,她是伯府嫡女,若是兩家真的結親,她算是下嫁,在夫家也是有地位的。 況且羅孝然說他不回安陽,要留在京城,這對她來說更是好事,至少她不用遠嫁,也不用面對婆家一堆的長輩。 她喜歡平平淡淡的生活,不喜歡刀光劍影,不喜歡跌宕起伏,只想順風順水的過著自己的日子,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身邊有親人,有朋友就足夠了。 林林總總算下來,看來羅孝然真的是她最好的選擇了。 第五十八章 羅孝然在京里住了半個多月,三月下旬考了春闈,而后便一直等著放榜,趙氏存了私心,三五不時就叫他進府里做客用飯。 映容跟著應付了幾日就不大愿意去了,可又禁不住趙氏時常嘮叨,正巧四月里南邊發了場大水,許多流離失所的百姓為了避災紛紛北上,京城周邊的州縣全都涌進了許多災民,已經人滿為患。 因著災民太多,宮里下了旨意不許放人進城里,出入城門必須手持對牌,又在京郊處搭棚安置災民,這些日子為了處理南方水患一事,長公主也是費盡了心思。 京城里的各家女眷為了彰顯仁厚,也紛紛慷慨解囊,以荀傅兩家為首,再有秦家,佟家,霍家,方家,余家,胡家,王家,陳家等等幾十戶官宦名門都親自給京郊的災民施布施粥,更有好心的夫人們將自家的莊子騰出大片空屋空地給災民居住,暫且能為朝廷分些憂。 余家也是掏了銀子的,災民不災民的趙氏不在乎,只是想花銀子得個名聲罷了! 趙氏帶著三個姑娘去災民棚那里施過一次粥,回來碧容就惡心的兩天吃不下飯,一想到那些衣衫襤褸身上還散著臭味的人就惡心的不得了。 趙氏也是養尊處優過慣了的,心里也是不大樂意,又看許多家的夫人已經不去了,都只派家里的丫鬟婆子過去施粥施布,趙氏一合計,索性自個也不去了,本來想著叫兩個門房婆子過去就行,不過映容搶著把這活兒給攬下了。 她只要在家,趙氏就要想方設法的把羅孝然也叫來,實在讓她怵的慌,好不容易有這樣可以整天不在家待著的好機會,也讓映容心里松了口氣。 這一日傍晚時分,映容從京郊趕回京城,她出來的隨意,乘了輛小巧的青緞馬車,身邊只帶了攜素一個丫鬟并兩個駕車的小廝,正堪堪往城門處行去,因著今日多耽擱了些工夫,才走到半道上天就黑了。 雖走的是大道,但燈火稀微,行人也少,周邊都是樹林子,馬車緩緩行在路上頗有些寂寥蕭瑟之意。 映容坐在馬車里休息,忽然聽見外邊咚的一聲響,車轱轆吱呀兩下便停下不動了,馬車外傳來嘈雜的說話聲和叫喊聲。 掀開簾子往外看,見著馬車周圍站了四五個蓬頭垢面的人,身上還穿著施給災民的粗布衣裳,手里握著二指粗的樹枝子,像是剛從林子里撿的,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堵在馬車前不讓人過去,余家的小廝正和他們對峙著,但奈何寡不敵眾,到底有點心虛怕的慌,不敢輕舉妄動。 攜素探頭出去問話,過了會又鉆回馬車里告訴映容,“姑娘,前面那些都是來京城避災的災民,在路上跟咱們碰上了,現下堵在前邊不讓走呢,這可怎么辦?” 映容問道:“是不是要銀子?把咱們帶的銀子拿出去給他們分了,趕緊借個道走吧,就當破財消災了!” 攜素臉色很著急,“這也不成啊,馬車轱轆讓他們用棍子打壞了,一時半會走不了,這里離城門還有一段路,咱們要是徒步走回去,下鑰之前是肯定趕不到的!” 映容一聽就覺不好,倘若她們在城門下鑰之前沒能趕回去,那豈不是要被困在城外一整夜了? 還是被流竄的災民攔下的,少不得又要傳些風言風語出來。 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外邊那幾個人開始用棍子往馬車四周捶打,打的哐哐響,馬車周圍的橫桿似乎要散架的樣子,兩個小廝根本攔不住。 映容在馬車里敲了敲壁面,好聲好氣的商量著問道:“諸位大哥,我們出來的急,身上帶的銀子不多,權且給各位當個茶錢酒錢,還請你們行個方便讓讓路可好?” 她身邊人不多,眼下沒法硬碰硬,只能先認個栽,趕緊想辦法回去才是要緊事! 可誰知道那些災民非但不愿意,還拿著棒子狠狠敲在馬頭上,打的那馬哀嘶一聲,險些帶翻了馬車。 映容扶著車壁好不容易穩住身子,語氣中的惱火加重了幾分,“你們這是想干什么?” 外邊大聲叫道:“里面那兩個女的,快點下來,不然我們可要拖人了!” 映容與攜素互相看看,心中陡然慌亂,攜素害怕的問道:“姑娘,這可怎么辦吶?咱們千萬不能下去??!” 映容撐著心神,又向外大聲道:“有話好好說,你想要什么直接說就是了,若是覺得銀子不夠,我讓丫鬟回家再多取些出來?!?/br> 只要有人能回余家報信,他們再僵持一陣子也無妨。 “說了讓你下來,少扯這些沒用的!”為首的那個似乎有點惱怒。 旁邊一個干瘦的半大小子掂了掂手里的木棍子,湊上去小聲道:“叔,別跟她廢話了,這娘們是想拖著咱們呢,她家里肯定有人過來,咱們不能再等了,再晚城門下鑰就進不去了,咱等了一天才好不容易等上個落單的,叔您瞧瞧,這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她手里肯定有那小木牌,咱們尋了牌子,再換上搶過來的干凈衣裳,正好趁著天黑混進去?!?/br> 被稱作叔的男子尚還有幾分猶豫,“這,這能行嗎?” 那人又急著道:“哎呀叔,你就聽我一句,真不能再等了,老家咱們是回不去了,房子和地全都給沖沒了,如今除了進城咱們沒別的法子了,我家里在京城有親戚,你放心,只要咱們進了城就沒事了!” 為首的男子心中無比糾結,妻兒老小已經無法在那個臟亂的破棚里待著了,他們都想進城,可眼前這一行人明顯是大戶人家的女眷,倘若搶了她們的對牌進京,就怕到時候得罪大戶惹上官兵,他們也不想惹麻煩不是? 一邊是正在受苦受罪的妻兒,一邊是心里放不下的擔心和害怕。 他暗暗想了片刻,心下一橫,握緊了手里的木棒,恨恨道:“他奶奶的,不管了,今個非得進城不可,把這幾個都得弄死埋嚴實了,省得留著后患無窮!” 幾個人得了話,一個個卯足勁沖到馬車前,先用棍子狠狠打馬頭,打的那馬倒在地上爬不起來,馬車被連帶著側翻了過去,映容和攜素摔在地上,兩個小廝連忙過去把她們倆扶起來,三步兩步的往后退,又揮著胳膊鼓起聲勢攔在前面。 映容心中微沉,看著逐步逼近的人群,揚聲道:“諸位都是從南邊過來的,都是安生過日子的平頭百姓,到底要怎樣才能放我們過去就直說,大家也別互相為難,明明不是多難的事,何苦一念之差釀成大禍呢?” 女子的聲音和緩輕柔,卻恰恰提到了最戳心的一點。 是啊,他們都是安生過日子的平頭百姓,誰也不想惹是生非,不想走上一條不歸路。 為首的男子腳步頓了頓,心里又猶豫起來,倘若他今天真的殺了人,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旁邊那個干瘦的男子等了半天忍不住了,啐他一口,罵了句婆婆mama便握著木棒直接沖上去了。 兩個小廝箭步上前扯住他的胳膊,三人纏斗在一起,映容拉著攜素不斷后退,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后邊的流民看見已經動了手,也紛紛上前幫忙,膽子小的不敢動手,就站在周圍望風。 寂靜的林間道上一片打斗之聲,為首的男子在摔翻的馬車里搜尋了一陣,并未找到進城的對牌,看著天色愈漸黑沉,心里更是著急,鉆出了馬車疾步走到映容前面,瞪著眼道:“進城的牌子呢?趕緊交出來,不然有你好看!” 映容 這才知道他想要的原來是對牌,嘆了口氣道:“我手里沒有對牌?!?/br> 那人不相信,惡狠狠道:“你別不說實話,趁早交出來了事,別想糊弄老子!” “我真的沒有,你們便是殺人滅口我也是拿不出來的,”映容眼中盡是無奈,“平頭百姓都是禁止出城的,手里哪來的什么牌子?即便是官宦家里,一家也只有一枚對牌而已,都在當家的老爺手里,女眷們手里都沒有,我們是跟著各家夫人出來施粥施布的,出城進城的人數全都登記在冊,只需勾個名兒便成,我手里沒牌子,再說你們這么多人,就算按著人數也是不對的,你再怎么折騰也是進不去的!” 男子聞言心頭大震,又是著急又是氣惱,眼下這一堆爛攤子也不知該如何收拾,再看看映容,一時怒火上頭,狠狠一棒子打在映容的胳膊上,映容頓時痛楚難忍,捂著胳膊幾乎站不穩。 這條道上已經一片混亂,打斗辱罵的聲音嘈雜不休,余家的兩個小廝都受了傷沾了血,被幾個人壓制著只有挨打的份兒。 前方忽然有點點火把的光亮,映容抬起頭,仿佛看見希望的曙光一般,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那點微弱的燈火成了救命的光。 攜素搖晃著她欣喜道:“姑娘快看,有人來了,咱們有救了!” 前方打斗的流民也迅速分開,一邊四處逃竄一邊呼喊道:“官兵來了,是官兵來了,快往林子跑!” 剛才還氣焰囂張的男子嚇的連忙扔掉手里的棍子,掉頭就往樹林子里跑。 第五十九章 人群散盡,燈火漸漸靠近,映容有種劫后余生的放松感,靠在攜素肩上平復心情。 前面是一隊穿著深黑甲胄的官兵,佩著長劍,打著火把,簇擁著一輛高頂闊懸的馬車走來。 攜素扶著映容叫他們,“各位官爺幫個忙,我們是昌順伯府余家的,我們家姑娘受了傷,可否請各位送我們一趟?” 馬車緩緩停下,里邊的人掀開簾子一角向外說了幾句話,旁邊的官兵低頭應是,轉身走上前來,恭恭敬敬道:“請姑娘上馬車,我們送您進城,不過里邊還坐著我們大人,您別嫌不方便就行!” 映容淡淡一笑,“怎么會?我感激還來不及,實在給你們添麻煩了!” 想了想,又多嘴問了一句,“不知你們家大人是哪位?” 那官兵臉上頓時有幾分驕傲,笑呵呵道:“我們大人是兵部尚書?!?/br> 映容眉頭皺了皺,“兵部尚書?” 仿佛,仿佛她也認識個兵部尚書來著! 看她一臉疑惑,那官兵又解釋道:“您不會不知道吧?靖寧侯您不認識?國舅爺的名兒您沒聽過嗎?” 映容腳一崴差點摔在地上,得虧攜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那官兵又笑呵呵道:“我們也是從京郊趕回城的,可巧路上就碰見你們了,我說句實話,這回遇見我們可算姑娘你運氣好呢,不然這么偏僻的地方,天色又這么晚,你們不好回去的!” 映容給攜素使眼色,她不想上這輛馬車。 攜素就急了,一個勁兒的推她,“姑娘你可別磨蹭了,再晚真回不去了,您這還傷著胳膊呢,小心耽誤了診治落個半殘不殘的怎么辦?” 攜素生怕映容犟著性子不愿跟男子同乘一車,便用殘廢這話來嚇唬她。 這黑燈瞎火的地方,兩個小廝都受了傷,馬車也不能走了,要是不跟這隊官兵一起回去,她們自個怎么回去呢? 萬一待會又碰上剛才那波流民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映容捂著自己酸疼的胳膊,一步似有千斤之重,慢慢走到馬車前。 滿繡的簾幔格外厚重,映容纖細的手指輕輕掀開一條縫,扶著一旁的盤金桿上了馬車。 廂內很寬敞,鋪著朱紅的絨毯,架著小幾,左右各墜了一枚鏤空的小金球,燃著淡淡的熏香。 傅伯霆聽見響動,卻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靠在軟墊上閉目凝神,神色憔悴,看的出已經困倦疲乏極了。 映容本來還想道聲謝,看他累極的樣子只怕也不想讓人打擾,話到口邊又咽下去了,低頭安靜的坐在一旁。 傅伯霆也是才從京郊過來的,連著幾日處理災民北上之事,連合眼都成了稀罕事。 映容不敢打攪他,便低著頭默默摳手,光是玩手就能玩一路,又不時的掀開簾子看看外邊到了何處,心里急著趕緊回家。 馬車漸行,鏤花窗外一陣陣的吹進夜晚的涼風,混合著馬車里飄散的熏香,那熏香味道不濃,是京城世家里常用的安神香,映容睡不安穩時也曾用過,因此聞著很熟悉。 吹了會涼風,映容嗓子有些難受,忍不住掩著袖子輕輕咳了幾聲。 雖然已經盡量放低聲音,但還是吵到了傅伯霆,他睜開眼往這邊看了看,略坐直了身子。 映容聲音壓的極低,“我吵著您了!” 晚間的涼風絲絲的吹著,映容的發髻早在剛才的混亂中散亂了,及腰的長發垂下,青絲如絹,一根根,一縷縷貼上面頰,吹至肩頭,發間的清香彌散于熏香之中。 傅伯霆伸手關上小 窗,撐頭看著她,“你散著頭發很好看?!?/br> 映容似笑非笑的看過去,“難道我平常的樣子丑嗎?” 馬車里只有兩個人對坐著,談話之間似乎不需要太多的思慮,映容一時間連避嫌都忘了,也不像從前那般顧忌重重,氣氛也是輕松溫和的。 她的態度不再像之前那樣退避三舍,傅伯霆的眉眼舒緩不少,輕笑一聲道:“丑倒不至于!” 映容托著臉看向窗外,又問道:“這些災民該怎么辦呢?總不能一直安置在京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