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所謂的風云詭譎處,后來想起,都只在暗自醞釀。 卻都是后話了。 彼時的卓青還沒想到那樣深遠,只想著正好紀司予在,索性和他一起回趟老宅。 于是在宴會廳和白倩瑤道過別,便先在自家車上等著。 無奈天公不作美,不多時,夜深將近,就此下起朦朧細雨。 她腦袋一墜一墜,在車上小雞啄米般打起瞌睡,等到神思清醒,已經是夜里快十點。 司機見她醒來,小心翼翼地探頭來問:“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少爺?” “不——誒,那不就來了?!?/br> 她指著窗外不遠處的傘下,一道頎長身影。 似乎在和誰交談著什么,等她再要細看時,人已經邁步往這頭走來。 車門一開,她先瞧見的是微微被沾濕的西裝袖口。 而后是骨節分明的瓷白五指,和隱隱還冒著熱氣的兩打烘焙紙盒。 是茶餅。 紀司予坐到她身邊,“那師傅是奶奶從杭州請回來的,我把他調去老宅,少不了讓人背后嚼你舌根子?!?/br> “嗯?那你去這么久是……” “我讓他寫了配方給我?!?/br> “???” 紀司予的聲音冷冰冰,惜字如金:“這是我烤的?!?/br> 說完,便別過臉去,看向窗外。 多敷衍又無情。 如若不是夜色遮擋未凈,他耳根泛紅,而藏在衣角下的右手,隱隱還有被燙傷的痕跡。 卓青沒說話。 只怔怔半晌,把那紙盒小心攏在膝上。 看了又看,到底都沒舍得拆開。 作者有話要說: 他他他他他們要回家啦! 今日紀少糗事錄: 宴會致辭完就失蹤——所有人都以為他去搞交際了——其實是在廚房學做茶餅。 紀少(高冷):這個茶餅做的還不錯。 點心師傅瑟瑟發抖:是、是做的還可以。 紀少(試探):配方有嗎——哦,我看一眼。 點心師傅繼續瑟瑟發抖。 紀少(擼袖子):從哪一步開始?……人呢? 點心師傅選擇原地去世。 紀少,你清醒一點?。?!你的手是用來數錢的?。?!不是用來做餅……(點心師傅已被挾持帶走) 第11章 從檀宮一路駛向老宅,少不得一個多小時車程。 卓青的生物鐘早到了瀕危點,路上暈暈沉沉,不住小雞啄米般墜著腦袋,幾次險些直接栽在窗框。 好在身邊批改文件的紀司予總能堪堪一扶,這才免于直面頭上冒包的尷尬處境。 “……!” 她被這借力驚醒,猛地坐直身體。 回過神來,察覺不過是“車上顛簸”,這才一邊呆呆護住膝上茶餅盒,一邊睡眼朦朧,咕噥著說句謝謝。 紀司予沒接茬,輕輕點了個頭,算是回應,視線依舊膠著于膝上文件,不曾移開分毫。 原就寂靜的空間里,除了紙頁翻動和放輕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便就此愈發冷清下去。 卓青:“……” 她有些尷尬地別過臉,撐住臉頰,視線所向的車窗,卻分毫不差地映出丈夫清雋側臉。 眉骨微突,鼻梁挺拔,不似刀鑿斧刻般深邃,卻自有一派溫潤不失風骨的凜冽英氣。 可惜,也總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隱約冷清。 如果不是記憶清晰,恍如昨日,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卓青甚至也有些恍惚,這張臉的主人,真的曾在兩年前,那樣竭盡全力地保護過她,將她容納于羽翼之下;也曾帶著她逃離過所有的責任與藩籬,規劃著小小的家,親自cao刀設計圖,和她描繪著哪里擺書桌,哪里要擺畫架—— 那時的自己太自負,總以為被那樣愛過,就能永遠享有那樣的溫柔。 卻終于一步一步,把那個曾那樣莊而重之地,將未來放在她手上,任由她擺布踐踏,棄如敝履,卻還默默擦干凈灰塵,一次又一次地給她機會重來的人,逼得脫胎換骨。 活生生血rou淋漓的脫胎換骨,該多痛啊。 她低垂視線,死死捂著膝上那隱約還留有星點熱氣的茶餅盒。 “司予,”良久,方才有些生澀又生疏的說:“手上的傷,回家了,我給你涂點藥吧?” 對面筆尖一頓。 她唯恐再加劇自己“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的諂媚形象,趕緊補充:“要不讓宋嫂給你涂,都行,而且宋嫂手輕,我只是,那個,想起來年前去過一次西藏,買了很多藏藥,聽說效果很……” “我不喜歡他們碰到我?!?/br> 卓青愣了愣,眉心微蹙,下意識拿出自己在外頭那副柔弱腔調:“但宋嫂好歹也是在老宅工作了十幾年的,看著你長大,肯定知道輕重?!?/br> 紀司予把膝上文件一合。 “那就不涂了?!?/br> 默然片刻。 卓青側過頭去,打量他繃緊的下頷線。 心中隱隱約約會過意來,卻還有些不確定的,只是試探:“還是得涂一點的,不然……那,我幫你涂?” “嗯?!?/br> 答應得也太迅速了吧喂! = 位于軍/區大院一隅的紀家老宅與宋家相鄰,一貫以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武/警定時換崗,安檢上的關卡層疊、事無巨細而聞名圈內。 粗略看去,雖說相比較于檀宮的氣派威儀,老宅在裝潢上顯然簡陋很多,亦留下諸多歲月痕跡,但作為紀老爺子為國征戰的紀念,它的存在,又著實無異于某種功勛戰績屹立不倒,意義厚重。 也因此,當年紀老爺子撒手人寰,獨獨將這棟老宅劃歸紀司予名下,至今仍被許多外人視為“準接班人”的暗示,對此議論不休。 ——當然,對于兩年前主動提出“留守”在這的卓青而言,老宅也不過是個暫時“避世偷閑”的好去處罷了。 半小時后,依靠“刷臉”安全通過三重關卡的卓青一行人,終于抵達目的地。 勞斯萊斯剛一停入車庫,久候多時的幾個家仆當即迎上前來,一邊為紀司予撐傘,一邊有條不紊地搬來器械、幫助卓青乘著那笨重的輪椅順利下車。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家門。 紀司予先路過小廚房,順口吩咐正忙前忙后準備著夜宵的女管家:“宋嫂,別的就不用了。煮杯牛奶,待會兒送到樓上,”他頓了頓,補充,“太太嗜甜,多放些糖?!?/br> 說罷,頭也不回便上了樓。 后腳,卓青路過,及時叫停推輪椅的女仆,又扭頭叮囑廚房里剛接完任務的宋嫂:“阿嫂,司予淋了雨,待會兒煮點姜湯吧,怕他感冒?!?/br> 宋嫂和幾個臨時被叫起的廚師對了個眼神,紛紛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男女主人一同歸家的“溫馨”氣氛,在老宅實在暌違良久,惹人好奇,又或是宋嫂這天的情緒格外高漲。 總之,還沒等卓青在二樓主臥一蹦一蹦跳上自己最愛的柔軟大床緩口氣,她便一手姜湯一手牛奶地送上門來,把門敲得砰砰響。 嚇得卓青一溜煙坐回輪椅上。 差點沒摔個四腳朝天不說,還得歪歪扭扭把腳上模具戴好,才敢應聲:“進來吧?!?/br> 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完,宋嫂便半點不客套地推門進來。 “太太,”一邊將手中托盤放定桌上,擺在那盒茶餅旁邊,她一邊環顧房間,末了,還不忘明知故問了句:“四少不在?” “他在書房,”卓青指了指隔壁,“最近公司的事很忙,他又剛從歐洲回來,時差什么的,需要調整……對了,你先把姜湯送到書房去吧?!?/br> 一語落地,宋嫂臉上登時寫滿“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卓青:? 不及細想,婦人已經湊到她面前,連聲勸解:“太太!您怎么還這么輕描淡寫的呢?這夫妻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合,四少生您的氣,您要是總也端著架子,難不成日子就不過了?他既然愿意回來,已經是大退一步,您怎么還半點臺階都不給他下呢?” 宋嫂又心疼又無奈,卓青又好笑又好氣。 “不是,我只是不想耽誤他工作,宋嫂,你想到哪去了?” “您好歹也得親自過去關心一下,太太,不是我說,這么些年,少爺遷就也遷就了,為您是能鋪的路能做的事都做得沒后路了,您怎么就——” “宋嫂?!?/br> 如果不是去書房拿文件的紀司予及時拐回主臥,及時把宋嫂這兩年來的滿腹苦水叫停,卓青估摸著,自己八成還得再聽個十來分鐘大道理。 結果,一見紀司予來,平素最難搞定的小話癆宋嫂笑呵呵便走了。 剩下某位男主人反手合上門,隨手將那厚厚一沓文件扔到沙發上,便好整以暇地抱住手臂,倚在門邊。 不進不退,四目相對。 雖說兩人名義上仍是夫妻,但怎么說也已經一年多沒有同房,冷不丁同處一室,還是難免有些不自在。 卓青輕咳兩聲。 低下頭,一邊笨拙地脫著腳上模具,一邊小聲嘀咕:“要不你先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