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紀司予話音淡淡:“忙的是大哥,我只是副手?!?/br> 他站起身來,依舊沒松開兩人相握的手,只問:“剛才在樓上和奶奶還有大哥聊了會兒天,擔心你在樓下坐不住,說完就下來了,在這聊得怎么樣?” 話音剛落,旁邊正豎起耳朵聽墻角的葉夢和紀思婉同時臉色一僵。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說了沒幾句你就來了,”卓青倒是毫不介懷似的,仰面便沖人笑,“不過也好,總不能老讓瑤瑤推著我?!?/br> 白倩瑤:“……?!” 兩女對了個眼神。 罵過紀司予不知道多少次渣男的白大小姐瞬間會過意來,默契一退,給人讓出位置, 紀司予姿態熟練地扶住輪椅把手。 尚未走,先扭頭沖哥嫂說一句:“我和阿青過去宴會廳,大哥大嫂,你們隨意?!?/br> 復又看向冷下臉來的紀思婉和半天沒動彈的卓珺,“二姐,還有卓珺,辛苦你們準備接風宴了,特別是卓珺,如果不是這次阿青正好受傷,本來也不需要你費心?!?/br> 卓珺訥訥:“司予哥……” 可惜她口中的司予哥卻并沒理她,雙手持住輪椅把手,便頭也不回地推著卓青出門。 白倩瑤和宋致寧見狀,也一前一后跟著離開—— 卓珺愣愣看著。 如若將西裝禮服,換作那年的克勤校服,這場景實在有點眼熟。 被“欺負”的卓青,搶著出頭的白倩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宋致寧,再加上最后一錘定音的紀家四少。 以及最后四人揚長而去的背影。 這滿腹委屈,好似又回到十六歲。 那時的自己也是這樣,既不解又憤怒地抵制著這個不知從哪撿來的便宜jiejie,在聽說紀司予轉班的當天,就在放學后,直接叫停了來接卓青回家的司機。 “你不是很會勾搭我們這些有錢人嗎?才一天,最有頭有臉那兩家都成了你后桌,”按下車窗,她冷冷看著車外一語不發、緊抿下唇的卓青,“那坐他們的車吧,如果你有本事的話?!?/br> 明知從學校到卓家所在的涵璧灣,須得橫跨兩個區,約莫一個小時的車程。 明知卓青此前一直住在城中村,根本不熟悉這一片的交通,甚至有可能身無分文。 她卻只覺得出了好一口惡氣,從頭到腳都暢快無比。 如果不是遙遙傳來一句“青青,你怎么走的這么快啊”,她已經吩咐司機馬上離開,甩卓青一臉車尾氣。 無奈被這聲熱絡招呼耽誤,這才頓了頓,重新看向窗外。 肥嘟嘟的白家小姐攬過卓青肩膀,嘀嘀咕咕說:“你要不要坐我家的車一起回去?不順路???那我送你我送你,我時間可多了?!?/br> 一向散漫出名的宋致寧,竟也站在一旁耐心聽,末了,沒發表意見,先滿面戲謔地撞了撞一旁少年的肩膀。 “司予仔,要不要去送一程?” “……” “難得把你家司機支開,你這天使落下凡塵,怎么也得嘗嘗人間煙火氣吧?” 不等宋致寧調侃完,彼時的卓珺急忙一把攀住車窗,探出半邊頭來,“司、司予哥!你認識我jiejie嗎?”她指了指卓青,明知故問:“我們正要一起回家,正好,要是順路的話,一起?” 話音之高,動作之急切,連路過的幾個面熟同學也不住回頭來看。 原本連半點目光都未曾施舍給她的紀司予,終于一偏頭,撞進她期冀不已的眼神。 少年抱著手臂,斜斜倚住身旁大樹,眉眼清冷。 “順路?” 她點頭再點頭:“對啊,我們……” “應該從來都不順路吧?!?/br> “……?” 將家世不菲的同伴臨時找來的借口當面拆穿,這顯然不是紀家人一貫的做派。 卓珺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哭鼻子撒嬌,便眼見著紀司予走到便宜二姐身邊,伸手遞給她一張白色磁卡。 那張白色磁卡—— 她瞳孔微縮。 “喂喂喂,司予仔,才認識多久,連你家那個銅墻鐵壁的老宅門禁都給了?” “我的媽呀!青青給我瞅瞅,傳說中要過三關才能進去的、大院中的大院——宋致寧,你干嘛!還給我!” “我每次都是家長帶進去的,也借我看看唄,別這么小氣。你說是不是,卓青同學?” 兩個人追追趕趕便遠了,剩下就站在離她幾步之遙遠的卓青和紀司予。 她聽見卓青問:“那是什么卡?” 紀司予耐心地回答說:“門禁卡,進去大院需要過三道警衛,還有最后的指紋識別鎖,用這張卡可以順利通行?!?/br> “你的卡很多?” “只有一張?!?/br> “……” 紀司予沖那頭的宋致寧伸出手。 忙于逗人的宋三少將卡準確無誤地扔來,被他一握即阻。 紀司予將手中的白色磁卡又一次遞到卓青面前。 “剛回來的時候,會有很多麻煩。我沒有什么別的能幫你的,但要是沒地方去——”他忽而耳尖一紅,“而、而且,平時那里只有我住,你來的話,我可以不住?!?/br> 那人人望而卻步的高墻大院,被層層守衛的銅墻鐵壁,竟然被這樣倉促解釋成“愛住就住”的落腳地。 不是不順路嗎? 不是從來都不讓旁人隨便進去嗎? 連自己死活耗著都沒能拿到的通行卡,憑什么這么輕易就交給了才認識一兩天的人? 后來卓珺常想,如果換了什么電視劇劇本,卓青本該頗有骨氣的拒絕這份善意,順帶再把這張卡扔在地上、橫眉冷笑富家子,厲聲控訴:“我不需要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人的幫助!” 但事實證明。 那個后來成為卓珺噩夢般回憶的下午,她的便宜jiejie選擇的是毫不猶豫地接過那張卡,充其量不過多說了句:“謝了?!?/br> 坦然自若,不問因果。 一如幾年后成為紀家妻,如今成為四太太,從來都不扭捏,不猶豫,不放過任何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甚至于,自那以后,也讓自己再也不敢再用“不順路”來當借口,輕易挑戰被紀家護在羽翼之下的她。 ——多恨啊,這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此刻呆在原地、怔怔不能言語的卓珺小姐,終于回憶起了當年被這幾個人空手支配的恐懼。 那廂。 并不知道卓珺此刻心理活動的白大小姐,依舊嘴里不停。 一邊觀察著走在前頭的紀氏夫妻,在心中贊揚兩人毫不出戲的杰出表演,她一邊壓低聲音、附在宋某人耳邊:“我賭五毛,卓珺心里已經吐了三升血?!?/br> 宋致寧挑眉,伸手揩去小胖子嘴邊的茶餅屑:“我賭十塊,你吃完這頓餅能胖三——” “啪,你死了?!?/br> 宋某被原地處決。 鬧歸鬧,察覺到紀司予周遭低氣壓的卓青也沒閑著。 在去往宴會廳的路上,幾句輕描淡寫的話,便把剛才的些許不愉快一頁掀過。 “我也沒怎么被為難,真的是你多想了,”她說,“只是在那坐著吃了幾塊茶餅,隨便聊了幾句家常,還能吃了我嗎?” “……” 她笑:“別說,那茶餅還挺好吃的?!?/br> 不過隨口一提。 紀司予眉心微蹙,終于回了句:“那把做茶點的師傅調去老宅?!?/br> 等等,敢情他就聽進去了這個? = 所謂的接風洗塵宴,在不久后正式開席。 隨著一堆熟面孔涌入宴會廳中,原先還走在一道的四人中,也就此分道揚鑣:宴會小達人宋三少,游走于各方之間,絲毫不見剛才在會客廳中被刺“外戚子”的不愉;身為主人公的紀司予,則是一開場便被顧姨匆匆叫去,在開宴時致辭發言。 “老太太說啊,這還是得少爺您簡單說兩句,難得回國嘛,”顧姨看紀司予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慈愛,“這些個老朋友啊,都盼著來看少爺您亮個相呢?!?/br> “快去吧,”卓青也在旁邊搭腔,“別讓奶奶等著?!?/br> 實則沒有紀司予在身邊,她也確實樂得自在,只陪著白倩瑤在宴會廳角落覓食,偶爾幫著端端碟子試試味道,比起在外人面前表演夫妻恩愛,要輕松得多。 甚至還能聽聽別人私下里的八卦充當樂子—— “就是她嗎?當年紀司予為了她從法國回來,差點撂了挑子……看著也不是什么絕世大美人嘛,頂多就是氣質好一點?!?/br> “別多嘴,人家好歹也是卓家的二女兒,紀老太太的心思咱們猜不著,至少論家世是差不到哪去?!?/br> “可不是說她是私生女嗎?” “這都是半公開了,見多不怪。不過你別說,照現在紀司予這個架勢,恐怕真的能接班紀家,要不是兩年前,她這個做太太的自己不爭氣,現在也不至于……” “誒,別說了,那邊的人都盯著咱們呢?!?/br> 那位【那邊的人】,自然是護犢子護到骨子里的白某人。 身為故事主角的卓青聽得哈欠連連,白大小姐倒被那堆八卦激得怒火朝天,險些沒摔了點心,把卓青拉到一邊就開始嘀咕:“這群人知道個屁,天天背地里也不知道說人好,就知道刺別人的痛處,我可跟你說啊青青,從頭到尾我都沒覺得你做錯過,你別頹了!堅強堅強,嗯?看我嘛,別放心里啊,聽見沒?” 卓青懶洋洋應:“嗯,沒放,我要是都放,這座輪椅都得給壓垮了?!?/br> 白倩瑤:…… 這是說冷笑話的時候嗎! 這天的宴會卻還真就是在她不咸不淡的話音里收尾,無波無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