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茶樓的服務人員留了兩位,其中一位上前給蔣璃添了茶。 蔣璃端起茶杯,輕抿了口,陸東深好耐性,始終等著她開口。 慢條斯理地喝完一杯茶,蔣璃這才反問了句,“陸先生想怎么個請法?” 陸東深看了一眼身邊的特別行政助理景濘。 景濘會意,從保鏢手中拿過兩只黑色密碼箱放到茶桌上,密碼鎖一開,箱子一轉面朝蔣璃。 成摞的現金,鋪滿兩箱。 “來譚爺的地盤上請人,沒有誠意怎么行?”陸東深道,“這是我給二位的見面禮?!?/br> 蔣璃起身上前,繞到密碼箱旁,堂而皇之地坐在桌上,左手隨意拿起一摞錢,右手的手指從紙幣邊緣掃過,嶄新的錢。 她回頭看了一眼譚耀明,笑,“大手筆啊?!?/br> 譚耀明笑而不語。 “天際酒店現在落得怨聲載道,這事可不是那么好平的?!?/br> 蔣璃揚著那摞錢拍打著另只手的手心,“當初不聽勸,你們擋住的可是鬼門關,把你回家的路給擋了,你照樣也跳腳?!?/br> “就因為事情棘手才來請蔣小姐,聽聞蔣小姐有別人沒有的本事,否則也不會被人尊稱一聲蔣爺了?!?/br> 一頂高帽,壓得蔣璃無路可退。 譚耀明這時開口了,“錢,我們不缺,想請蔣璃幫你解決麻煩,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br> “譚爺請說?!?/br> 譚耀明拍了兩聲手。 茶樓的人就端了70厘米長半米寬的實木托盤,托盤上擺放了滿滿的玻璃口杯,這樣的數量摞了三層托盤一并上桌。 蔣璃見狀嘴角一揚,回了自己的位置。 茶具被譚耀明的人給撤了,玻璃口杯擺了幾乎滿滿一桌,兩名男子抱了個橢圓形的大壇擱置一旁,掀開塞子,酒香四溢。 “陸總是生意人,我不跟你斗狠,但既然你找上我,那多少要講點江湖規矩?!?/br> 譚耀明眼里的笑不陰不明,“我們比酒,是敵是友,就看你的酒量怎么樣了?!?/br> 第004章 陸東深那個人,危險 滄陵古城的本地釀,又名“醉三杯”,前味綿長后勁十足,普通人喝不過三杯就倒,再能喝的人頂多十杯。 蔣璃是知道譚耀明酒量的,拿這“醉三杯”來說,讓他一口氣喝上個二三十杯沒什么問題,再瞧對面的陸東深,面色不驚眼中無瀾,打量不出他的深淺來。 景濘在旁小聲一句,“陸總——” 陸東深抬手打斷了景濘,“客隨主便?!?/br> 蔣璃一聽這話多少對他有點刮目相看,就不知他是真有這酒量還是只是打臉充胖子。她一揚手,身后的手下開始往杯子里倒酒,毫不含糊。 滿滿一桌酒,光是聞著味就醉了,茶樓成了比酒場,拼的就是誰能撐到最后。 陸東深是客,自然要先干為敬。一杯下肚,只覺似一把利刃劃開喉管,緊跟著像是胃里埋了顆雷,瞬間炸開,這酒勁著實要比市面上見著的還要大。 譚耀明直贊其爽快,便也接著一飲而盡。 兩人拉開陣勢。 譚耀明喝酒爽快一飲而盡,陸東深不緊不慢但也滴酒不剩。 杯子空了一批,身后的人又續上一批,酒香順著微敞的窗子飄出了林客樓,許是也會鉆進樓下看熱鬧的群眾鼻子中去。 蔣璃最開始胸有成竹,可漸漸的心里就不怎么有底了。酒下半壇的時候,譚耀明喝得明顯吃力了,端杯的手有些沉重和遲疑。 再瞧陸東深,依舊慢條斯理不見醉意。 譚耀明能在滄陵占一席之地,那是一路靠酒和拳頭拼出來的,這個陸東深看上去身上不沾江湖氣,但喝起酒來絲毫不含糊,這讓蔣璃有了思量,照這個架勢下去,他們許是會占下風。 果不其然,酒壇見底的時候譚耀明已經臉紅脖子粗了,眼神開始迷離,杯與杯之間間隔的時間也拉長。 而陸東深始終正襟危坐,呼吸雖有急促但沒像譚耀明那么明顯,蔣璃的心咯噔一下,那可是整整一壇子酒,別說兩個人了,就算找六七個能喝酒的大漢來也會被撂倒。 譚耀明自然不會服輸,酒壇子見底,一聲令下繼續倒酒。 蔣璃眼瞅著手下開了第二壇,剛要滿杯,她抬手封住了壇口。 “陸先生,我跟你喝?!痹龠@么喝下去,譚耀明的面子就該撂在林客樓了。 陸東深沒說話,看著她時,眼里有一絲饒興。 倒是景濘開口了,“蔣小姐,你們這么做不合適吧?!?/br> 蔣璃悠然自得走到她面前,倏地低頭湊近景濘,深吸了一口氣,似笑非笑,“美女,你很緊張啊?!?/br> 她笑起來有點痞壞,景濘竟臉紅了。 “你該學學你老板的處事不驚,還是,你有什么秘密是不想讓你老板知道的,所以才這么緊張?” 景濘不去看她那副戲謔的神情,眉頭微蹙,“胡說?!?/br> 蔣璃不再理會她,坐回酒壇旁,命人倒了六杯酒。 “是你們求我們辦事,所以在我這里沒有不合適一說?!?/br> 她說話間拿了只點火器,輕輕一按,六只酒杯上就冒了火焰,“你們酒店惹上的不是小問題,除非朋友,否則我們沒必要攬上這個麻煩?!?/br> 說完這話,她又用塊薄薄的石棉布蓋上六只酒杯,再掀開時上面的火焰已滅。 六杯對分,蔣璃輕笑,“這么喝口感更好,請吧,陸先生?!?/br> 陸東深手指摩挲著酒杯,思量少許便一飲而盡。 只是這一口下去堪比過往的十幾杯,入鼻馥郁芳香,緊跟著一股沖勁上頭,喝完第三杯后就覺有什么東西在體內炸開,腦中就如萬花筒似的絢爛。 他聽見蔣璃在笑,可這笑聲似近似遠,又瞧著譚耀明沖著他豎手指,但又有點看不清他的臉。 很快,蔣璃的聲音從他耳邊抽離,取而代之的是董事會各位股東們的爭執,陸家人形形色色的臉,還有個女人模糊的身影…… 身邊似乎是景濘的聲音,“陸總?” 陸東深倏然清醒,抬頭盯著蔣璃,“你給我喝了什么?” 蔣璃笑得發邪,湊近他,反問,“那你又看到了什么?又或者,陸先生你已經醉了?” 陸東深重新審視蔣璃,他就知道蔣璃上陣絕沒那么簡單。 譚耀明剛剛喝得急酒勁上了頭,經過蔣璃這么一折騰倒是緩和了不少,便出聲打了圓場,朝陸東深一伸手,“陸總人爽快,我譚耀明交你這位朋友了!” 陸東深起身,與譚耀明雙手相握,“酒店的事就有勞兩位了,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蔣璃身上,“蔣小姐?!?/br> 等陸東深一行人離開了后,蔣璃一直窩在茶椅上沒動,雙腳搭在茶桌上,那兩箱錢還擺在那。她始終在想陸東深臨別前看向她的眼神,像是有太多的內容,可她揣摩不透。 她從不懷疑自己的直覺,相信他那一眼絕對不是隨意。 這種感覺很糟糕,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將發生,是她控制不了的。 譚耀明送完陸東深從外面踉蹌回來,退了攙扶的人,走上前一手搭在蔣璃的肩膀上順勢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你給他用了什么?” 蔣璃身子朝前一探,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手,倒了杯茶推到譚耀明面前。 “苦艾和朝顏兩種植物里提取出的側柏酮和麥角堿,兩者經過蒸發再提取其氣味,能有一種難以抗拒的芳香,這氣味經過酒精的發酵,透過鼻腔直接刺激人的右腦底部,一般人的右腦五感都受到左腦理性的控制和壓抑,這種氣味能讓再怎么理性的人都能看到自己內心憎惡喜好和渴望,直接映射大腦就成了畫面?!?/br> 說到這,見譚耀明張了半天嘴,又補充了句,“往俗了說可以讓他看見心中所想,或者理解成幻象也行,小懲大誡,總不能看著你爛醉如泥?!?/br> 譚耀明這才明白了,點點頭,喝了口茶,“在他身上發現什么了嗎?” “野心?!笔Y璃說,“一個人的野心是可以聞出來的,陸東深那個人,危險?!?/br> 第005章 觸犯信仰這種事,可大可小 譚耀明飲盡茶,未散的酒氣讓他的臉看上去還是紅。 “一個能在陸門集團即將坐上權力交椅的男人能有多簡單?早就聽說那個陸東深在商場上手段非常,是陸門的一頭虎,很早年就不動聲色地完成了幾樁大的收購案,這幾年更是壟斷陸門旗下奢侈品、汽車等產業,勢頭很猛。這么一個人突然接管了中華區的生意,又把目光落在了咱們滄陵,看來是鐵定要收了蘇河路這一帶的地皮了。 他陸東深接手天際實業無非是想添些業績,對我們來說就是最直接的利益受損。聽說陸門還有個叫陸起白的,勢力也不小,籠絡了不少老股東的心,他哪會甘心做個逍遙王爺?陸東深信邪?呵,今天大張旗鼓地弄這一出,就是想要演給眾人看,速戰速決不想留任何把柄在陸門。但誰能笑到最后,那就看誰的演技高了?!?/br> 蔣璃右臂搭在椅背上,低頭,左手的拇指摳著指甲玩,她的指甲漂亮,甲體圓潤帶一彎月牙。摳著摳著,目光落在手腕處的那枚眼睛紋身上,拇指微顫了下,有針挑似的痛竄到了腦子里,緊跟著她就轉了情緒。 “所以,人我得治,而且一定要給他治好,只有被我治好了才能坐實他們天際酒店招邪一說,他想借著我這個巫醫的身份來堵悠悠眾口,但到時候騎虎難下的會是他們。這眼瞅著要冬祭了,天際擋了九子橋亡靈的路,影響了來年的時運,這就是觸犯了滄陵人的信仰。觸犯信仰這種事,可大可小?!?/br> 譚耀明靠在那,看著她,聲音很輕柔,“你的能力我從不懷疑,只是,要跟那個陸東深周旋,辛苦你了?!?/br> 蔣璃與他對視,他此時的目光溫柔,就像是蔣小天說的那句,譚爺看著蔣爺您的時候眼神很柔和。 譚耀明實則是個有魅力的男人,高大魁梧不說,還長了張不像是混在道上的謙謙君子面容,如果不說,誰能想到這么一個看似無害的男人會是在江湖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 她說,“是譚爺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沒有譚爺就沒有我蔣璃的今天,所以,做什么都是應該的?!?/br> 譚耀明笑了,可入眼有些苦澀,他抬手,似乎想要來拉她的手,但終究還是止住了。好半天點點頭,說,“桌上的錢你拿著,今日不知明日事,防身用?!?/br> 回酒店的路上,陸東深的酒勁有些控制不住了,他靠在后座上,呼吸沉重,闔著眼,臉煞白。 幾輛車同時尋了處便利店???,景濘不放心,親自買了一次性毛巾回來。 浸了水,將濕毛巾伸到陸東深的臉前,遲疑了片刻后又放下手,輕喚,“陸總?!?/br> 陸東深睜眼,接過景濘遞上前的毛巾,擦了把臉,漲疼的太陽xue這才稍有舒緩。緩了稍許,抬手松了松領帶,淡淡地問,“查出來了嗎?” 景濘坐回副駕說,“蔣璃這個人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似的,我已經調了私家偵探,但查來查去還是那點資料?!?/br> 在邰國強“中邪”事件后,她第一時間查看了滄陵天際酒店的監控資料。 邰國強那晚的確像撞鬼似的,然后打擾了整間酒店的客人,而在此之前,有人在行政酒廊的江山圖面前站了很久,那個人,經調查就是蔣璃。 可再調查下去,就遇上了困難。 陸東深看著車窗外,沉思,許久才命車子繼續前行。 景濘形容得貼切,像是憑空冒出來似的,可這世上沒有誰能憑空出現,總能追本溯源。就像譚耀明,厚厚的一摞資料,足可以寫本人物傳記。 土生土長的滄陵人,13歲父親去世,15歲跟著母親遠嫁到了海外。竟也是高材生,22歲畢業于加州大學,然后回到滄陵赤手空拳一路打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