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蔣爺、蔣爺——” 是隔壁客棧老板孟阿谷的老婆,大家都叫她阿谷嫂,平日里是個穩當的人,此時此刻一臉驚慌,見著蔣璃后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救救我家桑尼,我家桑尼他、他中邪了!” 桑尼是孟阿谷的兒子,孟阿谷早年奔波結婚晚,結婚后兩人又費了很大力氣才要上的孩子,所以對待桑尼那是放在手里怕摔著擱在嘴里怕化了。 不過這孩子倒也不嬌慣,剛上初中,學校成績不錯,平日休息的時候就在客棧里打下手,嘴巴甜長得又漂亮,周圍街坊都挺喜歡他。 蔣璃也喜歡這孩子,一見面總會“小尼子小尼子”地叫。 此時此刻,神仙飲的店門前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見蔣璃來了主動讓出了一條路,眾說紛紜。 蔣璃走近這么一瞧,桑尼就坐在青石板鋪設的路中間,一手按著頭一手拍著地,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身子像是鐘擺似的前后晃個不停。 孟阿谷也坐在地上急得團團轉,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往下砸,幾番上前摟住桑尼試圖讓他安穩,不曾想桑尼力氣不小,一使勁就給孟阿谷推個趔趄。阿谷嫂在旁紅了眼眶,直跺腳。 “怎么回事?”蔣璃繞到桑尼面前,單膝跪地查看他的臉色,這么一瞧才發現這孩子眼神渙散得很。 “桑尼嚷嚷著要喝神仙飲的奶茶,誰知道還沒等排到他呢就成這樣了?!泵习⒐忍Ц觳膊淞撕?,“就坐在這啊,誰碰他都不行?!?/br> 蔣璃稍稍湊近一些。 “蔣——” 阿谷嫂剛開口就被蔣小天給制止了,眼神示意她別出聲,而原本嘈雜的周遭也瞬間安靜下來,都不敢輕易打擾蔣璃。 蔣璃朝著桑尼伸出手,腕上的那只眼睛在陽光下異常妖異。 第003章 在江湖我們就講江湖規矩 就在蔣小天暗自捏汗時,蔣璃已經撫上了他的臉。 讓眾人震驚的是,桑尼竟沒反抗,直到蔣璃將他攬入懷中,暗自使勁止住了他前后晃動,下巴抵著他的頭頂。 “他喝酒了?”蔣璃問。 “哪能啊蔣爺,他才多大,我們怎么可能給他喝酒?再說了,就算喝醉了也不能這樣啊?!泵习⒐锐R上道。 “說實話!”蔣璃不悅,喝道。 “真沒——” “桑尼他昨晚上……偷喝了冬祭的酒”阿谷嫂打斷了孟阿谷的話,面色有些難堪,又急急解釋了句,“但就只是一丁點,我訓這孩子了,他也知道錯了?!?/br> 一句話掀起千層浪,周圍人全都指指點點了。 “冬祭的酒怎么能偷喝呢?” “是啊,小孩子不懂事你們做大人的怎么不注意呀?” “造孽啊,怨不得這孩子成這樣了,不信邪不行啊?!?/br> 滄陵是有了歷史年頭的古城,也是多民族匯集的古城,以往各族祖輩們會根據不同時節舉行各自的祭祀活動,現如今信息發達、少數民族與漢族通婚,除了個別有特色的拜祭活動外,大家公認的就是冬祭了。 冬祭在滄陵是頭等大事。 于立冬之時,各家各戶拿出最誠意的酒rou水果入雪山面青湖祭拜天地,祈求來年五谷豐登人丁興旺。 這是滄陵人的信仰,也是對未來生活的希翼。 孟阿谷一聽這話急了,但再行責怪為時已晚,一個勁地拍自己腦袋,怪自己沒看住兒子。 蔣璃也沒多說什么,頂著眾說紛紜回了店里,桑尼又開始晃。 就在眾人都在抻頭往店里瞅的時候,蔣璃從里面出來了,手里多了樣東西。 不大的繡包,白色錦緞制成,黑色絲線勾勒了些認不得的符號,仔細瞅這符號竟是跟非洲鼓和飲品店招牌上的一樣。 這樣一個物件,古城里的人卻不陌生,他們叫它符包,專屬蔣璃的符包。 沒有是這符包解決不了的事,就正如沒有是蔣璃治不了的病一樣。但凡認識蔣璃的人都會對她敬怕有加。 敬,是因為蔣璃像是巫醫一般的存在,能治愈大家能看到的病,也能解決大家看不到的??; 怕,因為她是當地著名地頭蛇譚耀明的人,有人私底下說她和譚耀明是兄妹,也有人暗傳她是譚耀明的情人,總之兩人是謎一般的關系。 但不論如何吧,蔣璃性格直率隨性,曾有人來砸譚耀明的場子,聽說蔣璃一個人愣是把幾個大男人打趴下過,從此譚耀明的江湖地位立住了。 所以,就是這樣一個亦正亦邪、救人于水火又不能輕易得罪的蔣璃,成就了大家口中“蔣爺”的稱號。 蔣璃將符包掛在桑尼的脖子上,短短半分鐘,就瞧得桑尼停了搖晃,看得眾人嘖嘖稱贊。 阿谷嫂上前一把摟住桑尼,連連喚他的名字。 桑尼安靜了一小會,眼神總算有了焦距,扭頭朝著阿谷嫂叫了聲媽,阿谷嫂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孟阿谷見兒子沒事總算松了口氣,對蔣璃感恩戴德了一番后又呵斥桑尼,“混小子,你喝什么不好非要偷喝酒,那酒是你能喝的嗎?” 蔣璃上前查看桑尼的狀況,見他恢復正常,對阿谷嫂說,“符包三天不準離身?!?/br> 阿谷嫂連連點頭,又把桑尼扶起來讓他跟蔣璃道謝。 “他不能起來?!笔Y璃冷不丁說了句,“跪著,直到太陽落山?!?/br> 孟阿谷兩口子面面相覷,桑尼這時神志清晰,見平日對他善笑的蔣璃肅了神情自然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一臉委屈但也不敢說什么。 蔣璃看著桑尼,“人活一世要講規矩,偷喝酒事小,對天地不敬事大,你今天就在這里,只準跪著不準動,聽到了嗎?” 桑尼咬咬嘴,點頭。 孟阿谷兩口子自然也不敢多說什么,尤其是在眾人面前,再加上偷喝冬祭的酒的確非同小可,所以也只能由著去了。 人群將散的時候,蔣小天偷偷拉住蔣璃,緊張地問,“蔣爺……冬祭的酒真不能偷喝呀?” 蔣璃一聽這話里是有事啊,笑了笑,雙臂交叉環抱,“你長眼睛是用來喘氣的?桑尼剛才什么樣你看不見?我見過比他嚴重的還有呢,弄不好一整年都要倒大霉?!?/br> 蔣小天立馬慌神了,“蔣爺救我,我、我偷喝了五月醉?!?/br> 他是漢人,平日里也沒啥信仰,破天荒壞了規矩只因為那酒太香忍不住偷抿了一小口,他可不想就因為這么一小口遭來禍端。 “五月醉啊?!笔Y璃好笑地看著他,“譚爺用在冬祭的酒你也敢偷喝,我看你是真欠揍了?!?/br> 五月醉是她釀給譚爺的酒,采了早春蒼山上的五種花蕊,填了遠在長白山山頭經過寒冬之后的冰霜水,再經過一個四季的發酵這才釀造而成。 少而精貴,所以譚爺總會留一些出來用在冬祭。 蔣小天哭喪著臉。 蔣璃一聲不吱回了屋,再出來又是一枚符包交給他,“別說我不疼你,跟桑尼一樣去那跪到太陽下山,符包不離身三天,不準沾水?!?/br> “可洗澡……” “那你就三天不洗澡?!?/br> 蔣小天乖乖地跑到桑尼身邊跪著去了,還有些看熱鬧的人沒散,見這一幕后又開始指指點點。 “蔣璃!” 不遠處有人叫她。 蔣璃回頭一看,是譚爺。 他身邊還有一男子,打遠就可瞧見身形挺拔高大,洇在光線里,深灰色半長羊絨大衣襯得那人風度瀟灑。 兩人身后有一長排的車輛。 車輛后面,是匆匆趕來的記者群…… 林客樓是滄陵古城有名的茶莊,是有著百年歷史的老字號。 牌匾上“林客樓”三個字還是當年嘉慶帝親筆題寫的,源于柳宗元在《溪居》里的那句“閑依農圃鄰,偶似山林客”,希望此處可以茶會友,逍遙避世。 只可惜到了后輩茶莊經營不善,店家就動了賣祖產搬家的念頭。 譚爺不想讓這一老字號被拆就接手經營,他原本想著哪怕留一空殼也算是保留了歷史遺跡,不曾想經過一番環境翻新和茶品改良,生意倒是越來越紅火了。 今天林客樓比往日還要熱鬧,就像蔣小天說的,對方的人把門口圍了個瓷實。 保鏢里三層外三層不說,就連媒體也都像是憑空出來似的。 再加上聞風前來湊熱鬧的群眾,各個都抻著脖子往里瞅,瞅不見的就在暗自議論林客樓里來了什么大人物,一時間吵吵嚷嚷的。 林客樓內,兩方對面而坐。 對方的保鏢雖說不少,但譚耀明的人也可與對方相媲美。 “陸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去天際酒店驅邪?”蔣璃坐在譚耀明身邊,手里把玩著茶杯,漫不經心間打量了對面。 如此近看就將對方的容貌看得真切。 五官深鐫,眉間有些冷峻,上下唇薄厚相等,說明他情欲兩開。 通俗點說就是他不喜歡你時他是柳下惠,他喜歡你時可傾出所有。 下巴的弧度倒是性感的很,會惑了女人的眼。 看似溫淡如松的男人,但看人看眼,此人眼深似潭,不可隨意親近,于是就平添金屬質感的疏離。 都說富家三代才能出貴族,陸東深,赫赫有名的陸門集團副總、天際實業的總經理,身上自然流淌著陸門貴公子內斂矜貴的血液,可在她沒能第一時間趕到這里赴約時,他竟可以勞師動眾隨著譚耀明前來迎接,這人,深不可測。 與此同時,陸東深也在打量蔣璃。 生得英氣又漂亮,這是第一眼印象。 深棕色夾克衫略是中性,咖色貼身內搭卻顯女性妖美,尤其是腰身纖細,黑色牛仔褲更是襯得腿修長。 顯眼的當屬腳上那雙黑色中筒純牛皮重工軍靴,做舊處理,帥氣得很,可不是一般女孩能夠喜歡得來的。 一襲短發干脆利落,她五官精美,最漂亮的就是那雙眼,黑白分明得很。 可最英氣的也是那雙眼,似笑非笑間有不羈有邪氣,就跟她手腕上那只眼睛紋身一樣,誘人又危險。 這樣一個人,說她是女人,她還有女人之外的帥氣;說他是男人,他還有男人沒有的細膩。 而譚耀明,資料顯示40歲,雖風度翩翩,但眼睛里藏了江湖習氣。 這習氣不同于商場上的文明廝殺,同樣富貴險中求,商場求富貴靠的是謀,江湖求富貴拼的是勇。 “我的意思是,請蔣小姐到天際酒店驅邪?!标憱|深聲音低沉,重點強調了一個“請”字。 “請???”蔣璃故作思量,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