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靜靜，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過。

    林間半夜好幾次不放心，坐起來檢查他的狀況，也沒發現什么更多的異常，索性一直在床頭坐到了天亮。

    快到他改簽那張火車票時間的時候，小喪尸上了鬧鐘似的，忽然撲棱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么了？”林間坐了一宿，緊跟著彈起來，“不舒服？做噩夢了？”

    時亦撐著床沿，胸口起伏得有點急，半晌終于攏起發眩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林間也緊張，單膝抵在床沿，彎下腰摸摸他的頭發：“小書呆子？”

    時亦看了他一會兒，抬手捏著他的臉，拽了兩下。

    林間：“……”

    時亦：“……”

    兩個人對著愣了幾秒鐘，都有點兒忍不住，輕輕扯了扯嘴角。

    “小書呆子?！?/br>
    林間輕呼口氣，整整一宿翻覆的心情徹底落定，肩膀傾過去，攬著他的后腦脖頸圈進懷里：“以后暗號可以換一個了?！?/br>
    時亦在他頸間抬頭：“什么？”

    林間曲起手指，食指的指節慢慢靠近，碰了碰小書呆子翹起來的睫尖。

    有點癢，時亦眨了下眼睛，沒躲。

    “我會加緊補流程?！绷珠g忽然說。

    時亦這會兒腦子跟不上，怔了怔，抵著他掌心慢慢畫問號。

    還沒畫完，就被林間整個攏著手指握?。骸熬椭罢f的那些，盤店，租房子，做隔音……”

    “房子我租?！睍r亦說。

    ……

    小書呆子這種事就反應得非?？?。

    林間閉了閉眼睛，扯扯嘴角，胸口情緒混著攪在一起，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回事兒，只知道疼。

    疼著發燙，燙著悶疼。

    他點點頭，整個人往下挪了點，貼在他的小書呆子嘴唇上：“好，你租?！?/br>
    時亦輕輕打了個激靈。

    林間笑了一聲：“感覺我是個王八蛋?！?/br>
    時亦皺了皺眉，往后挪開點看著他。

    “還沒告白?！绷珠g說，“沒給你驚喜，沒給你禮物，沒正式跪下問你愿不愿意當我男朋友?！?/br>
    “不——”時亦張了張嘴，嗓子不太發得出聲音，“不用?！?/br>
    “用?！绷珠g很認真，“得都補上才能算數，現在充其量就是個掛名預備準見習男朋友?！?/br>
    時亦沒聽過他這些亂七八糟的理論，被這么個挺奇特的詞逗得抿了下嘴角。

    “我現在還沒法往前走?！?/br>
    林間攏攏他的發尾，低頭迎上小書呆子烏凈的眼睛：“再稍微等我一會兒，很快，非?？??！?/br>
    時亦搖搖頭：“不急?！?/br>
    “急的是我，我可想趕緊轉正了?！绷珠g笑了笑，摸索著握上他的手，“能先預支一點兒嗎？”

    時亦抬頭看著他，心跳跟著快，始終壓在胸口的東西也像是短暫地感受不到了，有格外亮的東西透過縫隙滲進來。

    林間在他唇上碰了碰。

    沒有深入，力道也輕得不行，但額外多停了停，輕輕磨蹭了幾次。

    柔軟的，格外溫暖的。

    林間的氣息絲絲縷縷地蔓過去。

    時亦有點倉促地閉上眼睛，肩膀用力繃緊。

    “沒事兒啊?！绷珠g拿胸肩裹著他，“可以發泄的，程航說了發泄出來好?！?/br>
    時亦搖搖頭。

    林間屈起手指，在他眉骨上碰了碰：“攢著？”

    小書呆子看起來挺喜歡這個描述，繃著肩膀，用力點了下頭。

    林間沒再動，靜靜看著他。

    時亦在有些細節里，其實還會顯出格外戳得人心里軟的一塌糊涂的孩子氣。

    越軟就越疼。

    疼得人喘不上氣，偏偏又好像能因為這一點細微到幾乎能忽略的細節，隱約看見光。

    “好，攢著?！绷珠g握住他的手，攥了攥，“都攢著?！?/br>
    小書呆子用力攥回他的手，點頭：“嗯?！?/br>
    林間心軟得想暴風揉搓他同桌的腦袋。

    今天還有正事，不能讓時亦頂著一腦袋鳥窩回去。林間退而求其次，捏了捏他舍友的臉，抻了兩把：“手感是不錯?！?/br>
    小書呆子也不知道躲他，抿著嘴角，耳朵都跟著紅了一片。

    “行了?！?/br>
    林間磨蹭得差不多，深吸口氣起身：“掛名預備準見習男朋友要去掙錢養家了?！?/br>
    時亦才想起來，回頭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時間：“快點去?！?/br>
    “……”林間差點兒被他有事業心的同桌氣樂了：“不能舍不得一下嗎？”

    時亦怔了怔，抬頭看著他張開倆胳膊可能是在cos受難耶穌的掛名預備準見習男朋友。

    林間等了半天，覺得這么守株待兔可能不太行，正準備自己動手抱著人起來轉三個圈，小書呆子忽然撐著床沿跳了起來。

    跳的太急，沒站穩，打了個晃。

    可能是體位性低血壓。

    時亦不常有這種反應，林間下意識把人接住，抱著轉了半個圈，遠離了可能會磕著的床頭柜床頭臺燈床頭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破電話。

    小書呆子攥著他的衣服，呼吸又有點急：“林間?！?/br>
    林間低頭：“我在，想要什么？”

    “比賽?！睍r亦張了張嘴，“什么時候開始？”

    “今晚練習賽，會有磨合訓練?！绷珠g說，“明天下午正式開始?！?/br>
    時亦落著視線，隔了一會兒用力點點頭：“加油?！?/br>
    “肯定的，得養家?！绷珠g笑笑，“間哥超厲害?！?/br>
    時亦跟著牽了下嘴角，又格外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小書呆子力氣其實真不小。

    林間差點被他同桌勒沒氣兒，咳嗽了好幾聲，好不容易緩過來，當時就把人舉著轉三圈報復了回去。

    行李都早帶齊了，他一宿沒睡，東西都沒打開，也用不著收拾。

    林間用旅店的洗漱用品草草洗漱過，跟他同桌道了別，拎著行李箱出了旅店。

    離退房還有一會兒，他在前臺登記過，出了門，又回頭往上看了看。

    小書呆子就站在窗口，看見他出來，就認認真真地朝他招了招手。

    挺沉著，還挺酷。

    看起來非常有歡送比賽隊伍雄赳赳氣昂昂出征的架勢。

    林間也跟他用力揮了兩下手，在嘴上按了一下，給他歘地飛上去。

    小書呆子顯然非常get不到他這種老套到十年前的飛吻，腦袋頂上飄著一串省略號，硬邦邦從窗前消失了。

    林間沒忍住樂，深吸口氣呼出來，拎著行李箱轉了個彎。

    時亦轉回房間。

    程航約好了來接他，來得挺早，沒打擾他們倆，在樓下早點攤磕了一早上瓜子，這會兒才剛上來。

    “準備好了？”程航提醒他，“我其實不該打消你治療的主動性，但還是先提醒你，你爸媽的反應可能未必盡如人意?！?/br>
    “我知道?！睍r亦說，“就是把話說明白?！?/br>
    “說明白是好事?！背毯近c點頭，“但你是不是有點急了？其實循序漸進的話，說不定兩三年，三五年——”

    時亦搖搖頭：“太長了?！?/br>
    “不長啊，你那時候大學都未必畢業了呢?！?/br>
    程航開導他：“大學你也不可能住家里，不影響你上學，不影響你發展，不影響你工作……”

    “影響談戀愛?！睍r亦說。

    “稍微影響一點兒也沒辦法啊，畢竟——”

    程航順嘴接了一句，戛然而止了半秒鐘：“談什么什么什么？！”

    時亦皺了皺眉。

    “什么時候的事兒？！”程航轉了兩圈，整個人都不太好，“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br>
    心理醫生可能有點卡帶，時亦沒理他，拿出手機搜了搜去林間比賽那個城市的車票。

    他原本沒想過要去。

    和父母的沖突可能給他造成的影響，他自己其實估計不太清楚。

    家是道坎，和cao場、教室、各種可能讓他緊張的環境一樣，都是他必須要克服的心理陰影。

    如果不克服，他就永遠都沒法接受“家”這個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