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 吃喝閑聊一番后,歲行云與公仲茂說好,若明日天氣放晴,便領他與jiejie在屏城逛逛。 小孩兒心滿意足地與她拉了勾,便又跑去看魚去了。 公仲嫵送歲行云出客院,走到廊盡頭時,屏退侍女,單獨與歲行云面向而立。 她低頭看著鞋尖上綴著的小珍珠,囁嚅道:“你,不問我為何來的嗎?” “不是陪你弟弟么?”歲行云淡淡挑眉,聽出點不對。 她搖搖頭,片刻后卻又點頭,最終什么也沒說。 見她欲言又止,歲行云倒也不問,笑笑辭禮后便回了主院。 在歲行云的觀念中,無論親人還是朋友,正常往來是不必刻意避諱男女的。所以她之前并覺公仲嫵到屏城來做客是件多奇怪的事。 可經過公仲嫵那古怪一問再欲言又止后,她再大而化之也能明白是與李恪昭有關了。 ***** 李恪昭在屏城主政已一年有余,許多舉措都是毫無先例的開創之舉。摸著石頭過河難免有對有錯,只能在一次次或成或敗中總結經驗教訓,慢慢去蕪存菁。 雖時不時出些偏差錯漏,但他總能及時察覺問題,并快速找到癥結所在去修正,因此屏城民生局面總體是蓬勃大好。 他年歲尚輕,又是首次主政一方,能做到這般地步已是出類拔萃。再加上年初收復積玉鎮之功,他在歸縉不到兩年內就做到了“文治武功皆有建樹”。 如此這般,他雖人不在王都,在朝中聲望卻水漲船高。 隨著太子病情日漸加重,繼任儲君之位的爭奪已成暗流涌動之勢。 縉王后宮龐大,子嗣卻并不昌盛。如今已成年的諸位公子中,能擔事的無非就三公子李恪彰、五公子李恪揚,以及六公子李恪昭。 三公子、五公子的舅族立場偏向都很明確,但李恪昭的舅父,宜陽君公仲廉卻始終不置一詞,這使本就不太受縉王偏愛的李恪昭愈發勢單力薄,又少了幾分勝算。 公仲嫵的到來,會是因為這個緣故么?歲行云揉著額角,極力平復著心頭翻涌的異樣滋味。 公仲嫵長相貞靜甜美,性子綿軟懵懂,言行教養也得體。這樣的小姑娘雖很難成為歲行云交心的朋友,但也絕不會輕易惹她反感,和氣相處是毫無問題的。 前提是兩人中間不會有牽扯歲行云底線之事。 之前歲行云忙了幾個月,白日里在府中的時候很少,已許久未同李恪昭一道用午飯。 今日難得她留在家中閑散休息,李恪昭自是早早就回來了。 進了飯廳,見歲行云托腮望著自己恍神,李恪昭眉心微蹙。 “怎么了?” 待他落座后,歲行云懶聲笑笑:“我在想,不知公子今后會坐擁多少如花美眷?!?/br> 李恪昭先是愣怔,旋即恍然大悟:“去客院了?” “我猜對了?”歲行云輕夾眼尾,沖他飛了個眼兒。 李恪昭還她一對沒好氣的冰冷大白眼:“對個鬼。當我和你一樣?” 他又不喜歡嬌軟甜的嚶嚶嚶。 作者有話要說: 李恪昭:我又不喜歡嬌軟甜的嚶嚶嚶 歲行云:因為你自己就是? 李恪昭:…… 第65章 午后, 淅瀝瀝一上午的小雨已停。 庭中粉紫重瓣木槿開得正盛, 經過小雨的半日浸潤,那股淡淡清香多了幾許凜冽滋味。 歲行云背著雙手,若有所思地信步于廊下, 神色平靜地聽著身邊人沉聲低語。 其實事情很簡單。 就是公仲茂那小子突發奇想,纏著無咎要跟來屏城玩。 這小孩兒是被兄姐們讓著慣著長大的, 平素在自家地盤上, 也就老父親公仲廉鎮得住。 公仲廉擔心他到了李恪昭這里會無法無天,而李恪昭礙于情面也不好對小家伙如何管束,便吩咐三女兒公仲嫵跟來盯著些。 “至少, 話是這么說的, ”李恪昭言簡意賅,坦誠無偽, “總之,無論舅父做何盤算,我并無與舅家聯姻的打算。你只需記住這點就好, 不必胡思亂想?!?/br> 其實聰明人都能堪破這其中微妙之處,可畢竟公仲廉并未將真正意圖擺到臺面上, 李恪昭也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 歲行云并不是個需要人哄著捧著的性子,她既直截了當道破心中疑慮,無非就是要李恪昭這句準話。 他并未試圖以甜言蜜語粉飾太平, 將話說得明明白白,這讓歲行云心中舒坦許多,笑意終于抵達眼底。 “好, 我記住了?!彼蛄诵Υ近c點。 正說著,今日侍在李恪昭近前的天樞匆匆迎來,盡責提醒:“公子,官員們已到齊在議事廳等候?!?/br> 下午李恪昭需與眾官員商議開渠與馬政之事。 李恪昭是個胸有定見卻絕不倨傲輕慢的主事者,執掌屏城軍政事務一年來,凡召集官員議事,向來是他最先到議事廳。 今日為著安撫歲行云突如其來的別扭心結,他已然破例了。 歲行云聽聞天樞所言,便地對李恪昭道:“你忙正事去吧,我無事了?!?/br> 臨走前,李恪昭稍作沉吟,又對她道:“近幾個月你太忙,有些事便未說與你知。若你還有疑慮,問問無咎便會明了?!?/br> 到底還是怕她有疑慮未消。歲行云笑眼彎彎地揮揮手:“快走快走。我沒那樣小肚雞腸?!?/br> ***** 閑著也是閑著,歲行云當真讓人請了無咎道滴翠園的湖邊相見。不過她并非要問公仲嫵的事,而是要向無咎道謝。 “那柄長刀,聽說是在苴國尋工匠打造的。苴國那頭戰事未歇,為我這點小事叫你冒險,我實在汗顏?!睔q行云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笑得歉疚。 無咎搖搖頭,溫聲含笑:“沒你想得那樣兇險。如今是苴國拉著薛國去討伐卓嘯,主戰場已轉到蔡國?!?/br> “你也別忙著寬慰我。我又不傻,”歲行云笑笑,“我用膝蓋都想得到,如今的苴國絕沒有你口中這般風平浪靜。若非兵分幾路疲于奔命,卓嘯早對縉國開戰了?!?/br> 那卓嘯坐擁近百萬常備兵,就算要在自家邊境抵御苴、薛聯軍,分出一二十萬人襲擾苴國邊境也不是難事。 無咎說得輕描淡寫,只是不想讓她負疚而已。 “聽說聰明人都活得累?!睙o咎不置可否,只是笑。 歲行云挑眉笑睨他:“我是不是個聰明人不好說,但你非池中之物,這事我倒是看得很明白了?!?/br> 苴國與蔡國打成一鍋粥,無咎居然還能進入苴國,尋到良工巧匠鍛造一把當世罕見的長刀,這絕不會是花錢就能辦到的事。 正所謂窺一斑可見全豹,想必無咎在各國都有不容小覷的江湖人脈。 思及此,歲行云很為無咎可惜。若非他身世尷尬,定是能有一番大作為的。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歲行云問得委婉。 無咎怔了怔,繼而自嘲輕笑:“我?一日日混著活就是,無甚好想的?!?/br> 他的語氣輕輕淺淺,歲行云卻不知為何聽出深藏其內的徹骨痛意。 她趕忙致歉:“對不住,我……” “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彼π?,半面鎏金面具映著湖水,漾起悲傷的波光。 ***** 翌日,歲行云遵照約定,領了公仲家姐弟倆出門閑逛。 “哦對了,小表妹,”歲行云對公仲嫵道,“我有點公務瑣事,需往軍尉府去與葉冉將軍交差。委屈你與小蘿卜糕先隨我過去,待我幾句話說完,再領你們南市聽書,如何?” 公仲嫵自是無二話的,乖巧點頭。 牽著自家jiejie衣角的公仲茂卻跳腳了,小胖手捏成拳頭揮舞著:“六表嫂你瞎說,我不是小蘿卜糕!” “對,你現下只是小蘿卜丁。若你惹我生氣,我一拳將你捶得扁扁的,那就是小蘿卜糕了?!睔q行云腳不停步,笑嘻嘻逗他。 公仲茂本就胖乎乎的小圓臉被氣得更鼓,卻又忌憚她身手,不敢沖她撒氣,小拳頭便往自家三姐身上砸。 公仲嫵一邊閃躲,一邊安撫,輕言細語道:“茂弟,你不記得了么?父親說過,此次我代他對你行監管之責,若你不乖,我是可責罰你的?!?/br> 公仲茂卻并不怕她,愈發來勁了。 歲行云見狀蹙眉,伸手將他拎到自己身旁,語氣略嚴厲:“既是我惹的你,為何去欺負jiejie?” “我打不過你呀?!惫倜s著肩膀,活像只小胖鵪鶉,哪還有方才追打jiejie的氣勢。 “遷怒無辜弱小,算什么英雄好漢?”歲行云在他頭頂輕輕拍了拍。 他垂著脖子走了幾步后,才慢慢抬起頭來:“可我不是英雄好漢,我只是小蘿卜糕啊?!?/br> 歲行云愣住,一旁的公仲嫵以袖遮面,輕笑出聲:“阿嫂莫與他纏。他自來就是個叫人有理說不清的小祖宗?!?/br> “你這小孩兒可真絕了?!睔q行云回過神,樂不可支。 氣氛重又和樂,兩大一小邊走邊說說笑笑,就到了軍尉府門口。 如今屏城軍尉府正展開新一輪募兵,此時軍尉府前自是人頭攢動,熱鬧堪比集市。 公仲嫵驚訝地瞪大妙目,萬般好奇地注視著此等盛況?!熬拐嬗羞@樣多女子應募兵令?!” “最初很少的,積玉鎮之戰后才多起來?!睔q行云笑笑,隨口解釋道。 公仲嫵牽著弟弟的手,亦步亦趨跟在歲行云身旁上了臺階,忍不住小聲追問:“她們……不怕被人指指點點說閑話嗎?” “你猜她們為何來投軍?”歲行云不答反問。 公仲嫵搖了搖頭,細聲細氣:“猜不出楚?!?/br> “她們大都……” 歲行云話說一半,忽地頓住,站在軍尉府門前最高一級臺階上,目光定定望著募兵臺前涌動人頭中的某處。 “怎、怎么了?阿嫂?”公仲嫵忐忑輕詢。 歲行云收回目光,笑笑:“看到熟人了?!?/br> 她徑自走到門口一名衛兵跟前,低聲交代了幾句,便領著公仲家兩姐弟進了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