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反饋結果的領導們陷入沉思。

    ——“十條評論只有一條提到了四象衛星定位系統，別的都在說……呃，我可以？我可以什么？這是什么意思？”

    ——“其實，雖然只有十分之一的評論提到系統，但總的播放量比預期提升了可遠遠不止十倍，算起來，宣傳的效果是超出預計了的?！?/br>
    ——“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顏值’——‘顏值’知道什么意思嗎？哎呀這是網絡用語?！闭f這話的領導一副“我特別潮”的驕傲臉，才繼續道：“不枉我們費那么心血，讓小梁出境，看看，現在的年輕人的反響多強烈，一定能推動更多人愿意關注、投身科學事業?！?/br>
    領導們很欣慰，唯一的疑惑就在于“我可以”到底是可以什么？為什么現在的年輕人說話只說一半呢？

    帶著這樣的疑惑，時間轉眼就到了啟動儀式正式開始前夕。

    程懂懂一大早就已經抵達大會廳standby，她今天穿得格外知性，一頭長卷發整整齊齊地挽起，劉海也梳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

    對一般女生來說“顏不夠劉海湊”，可對于程懂懂這種過于精致的五官，完全.露出臉來，反而更加驚艷。

    大會場足以容納近萬人，莊嚴肅穆，按著流程，先是領導講話，送上祝福，給與肯定，再由項目負責人梁寒兮院士作報告，最后由“形象大使”程懂懂送上便攜式遠程cao控啟動裝置，梁寒兮按下按鈕，系統正式上線。

    在聽領導講話的時候，程懂懂便感覺到梁寒兮在緊張，他緊緊抿著唇，連臉色都有些發白。

    程懂懂正坐在他身邊，悄悄拍拍他的腿：“別緊張?！?/br>
    “嗯?！绷汉饪聪蛩?，鏡片后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極了第一次相遇的樣子，程懂懂心里一軟，握住他的手。

    梁寒兮手指很長，因為偏瘦而骨節分明，溫度很低，連指尖都是涼的，程懂懂忍不住把他的指腹握進自己手心里：“別怕，你就當臺下的人都是土豆和白菜，我第一次上臺的時候，也緊張得不行，但只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稿子上，很快就能放松下來?！?/br>
    梁寒兮只覺女孩子的手又軟又暖，自己不由自主地、貪戀地從她手心里攫取溫度，他有一肚子話想跟身邊的女孩子說，可現在不是訴衷腸的時候，他也不知該從哪里說起，只在大庭廣眾之下，悄悄反握住她的手，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嗯?！?/br>
    梁寒兮真的慢慢放松下來了。

    及至輪到他作報告，梁寒兮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上臺的，站在臺上的角度，可以俯瞰整個會場，但他真按著程懂懂的建議，把臺下一切都當做“土豆”和“白菜”。

    除了低頭念稿子，目光所及之處，眼里只裝得下一個程懂懂。

    稿子越念越流暢，他福至心靈地發現，在一萬人面前講話，和在幾個人面前講話，都是一樣的讓人難以忍受，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他可以平常心對待。

    這世上除了程懂懂之外，一個陌生人，和一萬個陌生人，對他來講都是一樣的，不過，只要她高興，他便可以為了她試著做一個“正常人”。

    “時間快到了，請準備上臺?！背潭亩溊镯懱崾?，她忙去指定位置接過便攜式啟動裝置，在工作人員的示意下，上臺準備遞給梁寒兮。

    而梁寒兮的稿子也剛好念完，配合得格外默契。隨著大屏幕上亮起倒計時牌，梁寒兮掐著時間按下程懂懂手里的啟動按鈕，四象衛星定位系統正式上線，會場內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那一刻，程懂懂心里忽然升起一種無比驕傲的情緒。

    在這之前，她雖然也明白這項研究意義重大，但無論宣傳片的拍攝還是海報的拍攝，都給她一種拍廣告、接代言的錯覺。

    直到這一刻，萬人雷動的掌聲，陡然讓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參與了一項多么嚴肅而偉大的項目里，而站在自己身邊的年輕人，不止是她一直以為的那個脆弱、乖巧的梁寒兮，更是“國寶級科學家”梁院士。

    原來他這么了不起。

    程懂懂覺得有些與有榮焉。

    梁寒兮像是心有靈犀似的，正面無表情地接受雷鳴般的掌聲，忽然扭過頭，同她四目相對，便下意識展開一個溫柔的笑。

    攝像師眼疾手快地捕捉到了這一幕。

    *

    一周后，隨著‘四象衛星定位系統’的穩定運行和優異表現，“形象大使”的宣傳也工作也正式收尾。

    程懂懂擬好了解約合同的申請，提交給樂鳴娛樂，便徹底給自己放了假，她決定回家看看程爸，還買了不少禮物給他們，頗有些“衣錦還鄉”的喜氣。

    而其中最貴重的禮物，就要屬“形象大使”的榮譽徽章，這是做“形象大使”的福利之一，雖然沒有實際的用處，但徽章是國家科學院專門定制的，還有她的名字，只此一份，很有紀念意義。

    按著程爸的說法，這分量和奧運金牌也差不多，夠他吹一輩子了。

    程懂懂上輩子沒體會過在父母膝下承歡的感覺，還真有把程爸當做自己父親的沖動，見他這樣高興，干脆把那徽章送給了他。

    為了慶祝女兒的“形象大使”工作圓滿成功，程爸決定給阿姨放一天假，拉著程媽親自去超市采買，回家親自下廚。

    程懂懂本人則因為人氣太高，即便出門全副武裝也有被認出來的風險，被程爸程媽扔在家里。

    程懂懂倒也沒閑著，打開電腦查看郵件，對比了幾家有意向投拍《我男友總掉毛》的影視公司給出的條件。

    隨后才倒在床.上刷手機，恰好看到龔軒的微信。

    龔軒：【寶貝兒，視覺兄弟讓步了，最近的郵件你收到了嗎？】

    程懂懂：【剛看到，他們同意讓我做跟組編劇了，不過突然讓步，他們是不是有什么條件??？】

    龔軒：【應該是想推星光女團，很有可能是張芷芷，她的微博和ins都在瘋狂暗示想要拍戲?！?/br>
    程懂懂：【嘖嘖?！?/br>
    龔軒摸不準自家藝人，不，現在應該叫編劇，是什么意思，于是斟酌了回復一條：【不過現在都是猜測，這種事八字還沒一撇，尤其是《掉毛》，只是達成初步意向，還沒簽合同呢，他們不可能通知藝人的，說不定是有別的拍戲機會?！?/br>
    *

    某大型連鎖綜合賣場內，某化妝品品牌正在舉辦宣傳活動。

    這家綜合賣場，最大的特點就是“大”和“貴”，地下停車場大得離譜，商場區連著某國際連鎖家具店，又連著一家高端超市，打造的“一站式”服務。

    此時此刻，程爸程媽正在那家高端超市里給程懂懂挑選今晚的打算做的有機小西紅柿。

    而商場區，d家彩妝正在做活動，請的星光女團來現場表演造勢，這個品牌主打“輕奢”，號稱年輕人也買得起的價位，體驗小資生活。說白了就是定位和價錢都不如國際大牌，卻又比國產品牌稍高一些，算是個中檔品牌。

    星光女團是他們的代言人。

    這次線下活動力度很大，吸引了不少人來圍觀，除了準備趁活動入手的年輕姑娘之外，還有不少想近距離看女團穿短裙跳舞的男士，以及單純來湊熱鬧的路人。

    這其中就有羅照暖。

    羅照暖今天和母親錢向華出來逛街，因為錢向華逛中老年服裝，兩人隔著代溝，審美偏差也大，根本無法愉快地交流，干脆暫時分道揚鑣，羅照暖獨自去一樓看彩妝。

    她拿著蔣一同送給自己的副卡，原本是不會看d家這種中檔品牌的，卻被熟悉的歌舞吸引過來。

    這首曲子，她曾經在星光大廈的練習室里練習過無數遍，閉著眼睛都能踩節拍跳出來。

    經過那么多次練習，現在卻要看著別人跳，尤其是看到站在c位旁邊的張芷芷，羅照暖心里憤恨極了。

    就是她搶走了自己的出道位！還有程懂懂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

    更讓她生氣的是，身邊幾個貌似粉絲的宅男，正在瘋狂喊張芷芷的名字，張芷芷聽到他們的聲音，順勢朝著羅照暖的方向飛了個吻。

    可把羅照暖惡心壞了。

    明明張芷芷的人氣當初是遠遠不如她的，現在卻這么囂張，羅照暖恨恨地罵了一句：“做作！”

    然而，這句“做作”罵得很不是時候，因為剛好這時候音樂戛然而止，歡呼聲還沒響起來，這句“做作”剛好出現在這個巧妙的空白里，顯得格外明顯。

    所有人——包括臺上的星光女團，都看向了羅照暖。

    星光女團自然不會說什么，照常掛著笑謝幕，說些感謝品牌方的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倒是羅照暖身邊的宅男粉絲，居高臨下地瞅了她一眼：“丑人多作怪?！?/br>
    羅照暖：“?。?！”

    羅照暖氣結，誰丑了？

    而接下來，導購小姐出來和路人互動，推銷產品，臺上已然謝幕的張芷芷，不知什么時候悄悄溜到了羅照暖身邊。

    “這不是我們原本預定c位出道的暖暖嗎，剛剛在臺上沒看清楚，沒想到還真是你啊?！睆堒栖铺琢思鄙?，混在人群里竟沒引起注意。

    羅照暖冷笑：“別跟我講這些酸話，你就算出道了，也沒混成什么樣嘛，給這個牌子代言？呵，我從來不買這么便宜的東西，怕毀臉?！?/br>
    張芷芷也不氣惱，“羅照暖，你這幅‘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嘴臉，我都已經看膩了，換一換吧求你了?！彼蛄窟@羅照暖手里提著的購物袋，“嘖嘖”有聲，“我還以為你要用全套辣妹呢，c家也在做活動吧？是不是刷男人的卡，也不敢太放肆，怕惹他生氣？”

    羅照暖：“你！”

    張芷芷：“哎呦別生氣，生氣會長皺紋的，不是你自己從前常常說要做‘獨立女性’嗎？我跟你分享個好事兒，我可能馬上要拍電視劇了，具體是什么還不知道，總之是大制作，公司答應我，不管上什么戲，至少給我個女二號?！?/br>
    “我做作又怎么樣，做作才有人氣，才有戲拍，不像你，干著急?！?/br>
    羅照暖氣得臉都白了，她忽而靈機一動，大聲喊出了張芷芷的名字，張芷芷原本也是偷偷出來氣一氣她，沒想到羅照暖忽然發難，眼見著粉絲蜂擁而至，張芷芷嚇壞了，轉身就跑。

    奈何她的高跟鞋鞋跟在地上絆了一下，居然不小心扭到了腳，眼見著一場混亂即將爆發，羅照暖忙撤出是非之地。

    可她的心情并沒有因張芷芷短暫的倒霉而好多少，張芷芷剛才炫耀的話，她佯裝不放在心上，卻是實打實嫉妒的。

    她要拍電視劇了！還是重要的女配角，星光的資源不會差的，想也知道是個大制作，為什么命運對她如此不公平？

    羅照暖怕自己在人來人往的商場里崩潰大哭，只得強行安慰自己：拍戲這種事是講求機遇的，就算程懂懂現在紅得一塌糊涂，不也是很久沒有戲拍了嗎？

    *

    而與此同時，程爸程媽已經基本挑夠了今晚需要的食材，正拎著購物袋往停車場走，因為今天是周末，那大得離譜的停車場居然也車滿為患，他們找到的停車位離超市有一段距離，需要穿過商場，乘坐毗鄰中老年服裝品牌的g號電梯，才能抵達停車區。

    兩人邊走，邊討論自家女兒。

    “老程，這回你放心了吧?！背虌屘崞鹋畠航酉聛淼囊巹?，也格外高興，滿臉驕傲，“閨女要和那個破公司解約啦，不做什么藝人了?！?/br>
    程爸笑呵呵的：“那當然，而且她悄悄告訴我，她在微博上寫的那個文章，要改編成劇本了，她爭取自己改，到時候拍成電影，還要請咱們去看呢?！?/br>
    程媽：“我怎么不知道這事兒？”

    程爸驕傲道：“工作上的事跟你說了你又不懂，當然要找我聊?！?/br>
    程媽瞪他一眼：“懂懂太累了，咱們得給她補補，哎呀今天買的rou夠不夠??？要不要再買一點精排，燉一個排骨蓮藕湯？”

    “蓮藕湯有啥滋味兒？清湯寡水的，看我今晚親自下廚給你們做紅燒rou！”程爸喜滋滋地說，“哎我發現，自從你不和你meimei來往，現在特別關心懂懂?！?/br>
    程媽有點不好意思，虎著臉：“別胡說?！?/br>
    程爸笑道：“這是好事，懂懂才是咱們親閨女?！?/br>
    然而，事實證明，有些人就是禁不起念叨，說二姨二姨到。程爸和程媽拎著購物袋，去找車位的路上，迎面便遇到了拎著購物袋的錢向華。

    錢向華看見他們也是一愣。

    自家這位大姐自從上次撞見她和女兒羅照暖吵架之后，居然真跟她們斷了來往，后來無論錢向華怎么說好話，求一點接濟，大姐錢向紅，也就是程母，都不愿意再施以援手了，錢向華心里一直耿耿于懷。

    如今剛好迎面撞上，錢向華拎著價格不菲的品牌購物袋，見大姐和姐夫拎著超市的袋子，莫名就升起一股優越感：你們不是因為一點接濟，一直對我高高在上的嗎？

    現在還不是自己出來買菜，而她的日子卻越過越好了！

    錢向華這樣想著，大步迎了上去，“大姐，姐夫，真巧啊?！?/br>
    想到這位“二姨”在背地里那樣欺負過懂懂，程爸見到她就沒什么好臉色，程母倒是有點尷尬，可心里到底也不痛快，勉強打了招呼。

    二姨卻渾然不覺似的，特別自來熟地跟他們攀談起來，“好久不見，大姐，從前都是我去你家拿包包，拿衣服，其實心里挺不好意思的，現在我的日子也好了，也可以報答你了，你想要什么，可以到我家里來挑?！?/br>
    她瞟了程爸一眼“免得總有人說我是白眼狼?！?/br>
    程爸：“……”

    程媽卻很容易進了她的語言圈套：“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