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小七不會說話,默默跟在陸承禮的身后。 翠娘以及近來服侍長安與陸承禮的下人們小心翼翼地覬著主子的臉色。翠娘不擔心會被拋下,小丫頭們卻有些害怕。尤其伺候陸承禮的小丫鬟,好不容易天上降餡餅被從三等丫頭一下子提到了一等,主子的性子又好,平日里活兒又輕松,她們實在不想回去。 長安柳眉輕挑,還在與綠衣嬤嬤僵持不下,周和以看了一會兒眉頭微微蹙起。 他手一揮,下來三四個黑衣人。 …… 長安又回到周和以的馬車上,心情有些悵惘。雖說與長公主相處的時日尚短,但長安也是付出了真心,只是到最后還是失望了。 周和以瞥了神色凝重的長安許久,放下了杯盞:“不解氣?委屈?” 長安單手拖腮,冷冷瞥他一眼,沒說話。 “說句好聽的話,姑祖母這人算是個十分重情之人?!敝芎鸵允种改碇友?,慢吞吞地轉著,“但重情之人通常憑感情做出一些事情,會叫人食不下咽?!?/br> 長安眉頭一動,看向他。 “你與姜怡寧對于長公主來說都重要,但到底還是有很大的不同?!敝芎鸵源鬼曋约旱氖种?,“若是今日的這件事發生在五年后,結局說不定會不同?!?/br> “你的意思是,我回來的時日尚短,情分未到?” “……也不一定?!碑吘股陷呑?,姜長安就死在了姜怡寧的手中。 長安頓時無語:“那你說這些……” 周和以見她終于不發呆了,嘴角暗自翹了翹,“只是你這性子太直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兒,都不知道哭兩下,誰會心疼你?” 長安譏諷一笑,姜怡寧倒是會哭,哭得全天下她最慘。 “罷了,到此為止?!奔热粵Q定搬出來,再糾結過去的事兒就沒什么必要。 長安撩起車簾,又看了眼漸行漸遠的公主府,憶起自己來時的初衷,不過是避難而已。如今陸家的案子她已經托了人回鄉去查,陸承禮也活的好好兒的。身為郡主,京城輕易沒人敢欺負她,好似一切冤枉都達成了。這般,離了府也不影響。 想清楚,長安心口那一塊梗著不上不下的那口氣,倏地就散了。 與此同時,長公主得知長安已經帶著陸承禮離府,胸口憋著的這一口氣當真沒上得來,直接就昏了過去。孫嬤嬤大驚,招呼著婆子丫鬟們,趕忙把長公主抬進屋里。 正巧太醫人還沒走,一群人又忙不迭請太醫來趕緊替長公主看診。 府上人仰馬翻,姜怡寧卻止不住翹起了嘴角。 雖說事情開始得突然,但這結果卻叫她十分滿意。姜長安那個暴脾氣,竟然扔下這滿府的富貴,說走就走。 原本她可是料想好今日的這事躲不過一頓責罰的,回來的路上,都已然做好了緊要關頭碰柱子也要留下來的準備。誰知,她在長公主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姜怡寧不由的后悔。若早知如此,她今日就不該逼得太過。姜長安這一走,就成了長公主心中一根拔不去的刺了。 心中懊惱失策,姜怡寧握著長公主的手,滿面焦急。 擔憂是真心擔憂,畢竟長公主是她今后唯一的靠山。若就這么倒了,這一切就又回到了原點。姜怡寧巴巴地看著太醫,生怕他臉色不對。 太醫診了一會兒脈才松開道:“氣急攻心,年紀大了,受不住刺激?!?/br> 孫嬤嬤跟前跟后,“可要緊啊太醫?” “無事,”太醫從榻邊起身走到書桌邊,提筆寫了兩個藥方,“去抓副藥煎了,等人醒了,就喂下去。這另一張是藥丸的方子,抓好了要便搓成指甲蓋大小的丸子。若是下次長公主再犯,且喂一顆下去便好?!?/br> 孫嬤嬤吐出一口氣,總算是放了心。 太醫看了這一場大戲,也不大愿意在公主府久呆。唉,姜家看似人丁少,卻也也少不了糟污事兒。親孫女受了委屈,反而去遷就養孫女……搖了搖頭,太醫決心將今日的所見所聞爛在肚子里去。別人家的事兒,不摻和得好。 長安的府邸,在城南的狀元巷子。 是前朝三元及第狀元郎后來位極人臣的大員,霍家的府邸。雖沒有公主府那般氣派,但也十分體面寬敞。長安是得了封號以來頭一次來,站在院子里看著府上昂貴的一草一木還有些發愣。這么大的府邸,休憩得如此精美,明德帝說賜就賜給她? 周和以淡淡掃視了一圈,對西南邊的假山有些不滿意。 這假山與樹木搭配得不太恰當,總有股突兀的感覺。瞥了眼,他又低頭凝視突然高興起來的長安,有點哭笑不得。就這么高興? 方才還一幅看破紅塵的樣子,看到府邸休憩得好,這就立即復活了? 罷了,得了空他在叫人換,王爺抬腿走上前,邊走邊隨意問道:“這府邸的院子還挺多的,可想好的住哪兒?” 長安一想到這么好看這么氣派的府邸屬于她就美得冒泡:“都行,反正都是我的?!?/br> “喲~”周和以笑了,“不如東西南北四個院子你都住一遍?” 長安痛快點頭:“也行?!?/br> 周和以:“……” 陸承禮巴巴地跟上來,硬擠到兩人中間打岔:“承禮要跟長安住。長安住哪個院子,承禮就要住哪個院子!” “成!”反正在她的府邸里,沒那么多森嚴的規矩。 陸承禮歡呼一聲,立即就開心了。 周和以:“……” …… 公主府這邊鬧翻了天,司馬家也不遑多讓。 先是姜家姑娘落水被人瞧了,后又是朝陽郡主與溧陽王憤而離席。再后來是孫家二公子被人從池子里撈上來,出氣多進氣少,人都去了半條命。司馬家宗婦黃氏焦頭爛額,難得不顧家中男子,命人將司馬嬌嬌給控制了起來。 周和以不在,司馬嬌嬌也沒那閑情逸致裝,立即原形畢露。 她靠在奶嬤嬤的懷里,明明一幅柔弱不堪的模樣,說出口的話卻字字狠毒。她艷麗的雙眸閃著惡劣的光,一句一句狠辣地戳著黃氏的心肺管子:“我司馬家不缺能干的宗婦,黃氏嫁入我司馬家六年不曾誕下一兒半女。如今還這般對我,信不信我叫大哥休了你!” “休我?”黃氏當真被氣到了,“你做出這等惡毒之事,竟然好不羞愧?” “我為何要羞愧?”司馬嬌嬌哼道,“表哥會娶我的!” “……娶你?你一個庶女,憑什么叫天潢貴胄的溧陽王娶你?”若非自小的教養在,黃氏都想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你算哪根蔥!她憋著一口火,倒嘴邊的話都硬生生咽下去,“莫說你姿色不如朝陽郡主美艷,身份不及朝陽郡主高貴。就說你這病懨懨的身子,子嗣都不敢叫你生,誰樂意娶一個瓷器娃娃回去供著!” 話音一落,司馬鄴憤怒的聲音便從外破空穿入屋內:“住口!” 黃氏臉色一白,回過頭。 司馬鄴司馬勛等幾兄弟站在門外,一個個臉沉得能滴出墨汁來。司馬嬌嬌捧著心口,嗚嗚地就哭了起來。 ☆、第六十章 其實事情始末, 司馬家兄弟幾個一知半解的, 也不大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倉促趕過來,一群人就聽到黃氏在言辭辛辣地責罵司馬嬌嬌。雖說這些話說得是事實,大家心里知道是一回事, 嘴上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尤其嬌嬌的身子骨兒病弱, 最是受不得氣, 這般說辭就不怕把人氣出個好歹? 司馬鄴大步走過來, 司馬嬌嬌掙開了奶嬤嬤轉身就撲進他懷里。 “大哥!你要替我做主??!”司馬嬌嬌一手指著黃氏, “她罵我病秧子, 她欺辱我??!” 黃氏是個直脾氣,見司馬嬌嬌又是這幅惡人先告狀的做派,惡心得話都不想說。一回忍了, 兩回忍了, 這回都鬧出這么大的事兒,連溧陽王和朝陽郡主都得罪了,還這般不知所謂。黃氏只覺得一股火氣蹭地直往頭頂上冒。她也不管這幾個人是護短也好,敷衍也罷,徑自指了一個婆子,“去,去前院將公爹請來?!?/br> “你這是做什么!”司馬鄴一聽就惱火了。 雖說司馬家寵女兒是慣例, 但司馬嬌嬌也并非無往而不利。至少在司馬家,司馬老爺子就對她就不冷不熱的。平日里嬌嬌脾氣犯些小錯,老爺子睜只眼閉只眼當沒看見。一旦犯了大錯,一頓重罰且不說, 碰到底線,說不得會被老爺子給趕出家門。 司馬勛幾兄弟也急了,忙上來勸:“嫂子你這是做什么?有話好好說,別氣著老爺子!” “氣著老爺子?”黃氏坐穩這宗婦的位置,靠得就不是司馬鄴,“不入你且問問清楚你這好meimei到底做了什么,逼得我請老爺子!” 一屋子人慌了,忙含含糊糊地就將后院發生的事兒給說了。 雖說的遮掩,但司馬鄴也并非糊涂人,東拼西湊的,也差不多就將整個事情給還原了。他低頭瞧了一眼眼神閃爍卻不見半分悔意的司馬嬌嬌,眉頭蹙得緊緊的:“……嬌嬌,這些人說的話可都是真的?” 司馬嬌嬌自小被兄弟們護著,心緒有,害怕卻無:“誰叫那女人偷聽我說話!” 這便是事情都是真的了…… 司馬鄴扶著額頭,頭顱里一陣絞痛。往日雖覺得嬌嬌嬌氣了些,行事確實有些沒分寸,但也都在可接受的范疇內。如今他們是在京城,不是在北疆。京城隨便一個姑娘拎出來,祖上旁支展開就沒一個能輕易打發的。嬌嬌在北疆被捧慣了,到京城盡還收不住性子。 那姜家姑娘是一般人家么?把姜家姑娘扔進水里,還指使人給郡主下絆子?翻了天了! “嬌嬌,你糊涂??!” 司馬勛也嚇得夠嗆,竟然敢給郡主使這般下三濫的手段,被人撕了都是活該! 司馬家幾兄弟臉都白了。 黃氏插著腰在屋里踱來踱去,焦頭爛額:“朝陽郡主是王爺親自帶走的,且不說郡主會不會因為今日這事兒記恨我司馬家,就說咱們王爺那性子。膽敢動他未過門的王妃,怕是要至此跟你們生分的!” 這話不必黃氏點名,司馬家幾兄弟看得可比她更多。 于是也顧不上護著司馬嬌,只抓著黃氏問:“王爺是何時離開的?離開時可有說什么?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才入京就跟自家人鬧上,司馬家還如何在京中立足?” “這話你莫來問我,且問問你的好meimei去吧!” 若非宗婦的身份,黃氏都想撂挑子:“十三meimei還是想想怎么跟公爹解釋?咱家又該怎么給王爺郡主賠禮道歉吧!” 說罷,黃氏徑自甩手離開。 司馬嬌嬌看著面色難看不幫她說話的幾位兄弟,頓時也不敢假哭了。擦了擦眼淚,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兩人衣袖:“大哥,二哥……” 司馬鄴拂開她的手,正準備轉身,就見司馬嬌嬌小臉兒一青,忽然捂著胸口就倒了下去。 發生在一瞬之間,劍拔弩張的場面頓時亂了,兵荒馬亂。 本還想斥責司馬嬌嬌幾句的司馬兄弟,這時候哪里還顧得上教導她?司馬家這一代就這一個姑娘!于是連忙七手八腳地伸手就去撈。司馬勛一個箭步上前,打橫抱起了臉色鐵青的司馬嬌嬌,驚慌失措地高喊著傳大夫。 自己則忙不迭地抱著人,大步往司馬嬌嬌的院子而去。 司馬家幾兄弟也顧不上惱火,趕緊跟上。 與此同時,黃氏直奔前院,到了司馬老爺子的書房,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兒將今日發生的種種和司馬嬌嬌的所作所為,全交代個一干二凈:“老爺子,嬌嬌有幾個兄弟護著,孫媳如今也教導不了她。今兒這些事,就請爹您給拿了主意吧?!?/br> 司馬老爺子今日不在府上,一直在宮里頭陪明德帝敘舊,傍晚時分才將將到府上。 才回府就聽了一耳朵糟污事兒,還又是家中那位庶孫女惹的麻煩,頓時覺得頭疼:“你是家中宗婦,你要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鄴哥兒勛哥兒有話,就叫他們來我面前。十三丫頭如今的這膽子,是越來越大,手段也越來越上不得臺面。你該懲戒的懲戒,不用留情!” 得了老爺子的準話,黃氏回去便命人將司馬嬌嬌的院子給看管起來。 畢竟做出了那樣的事兒,別說公主府不會放過,溧陽王那般護短的性子,自然更不會輕易放過。司馬嬌嬌今兒就算是哭瞎了眼睛也無用。 心里是這般想,黃氏派去的人還是被打發了回來。就因司馬嬌嬌嬌弱的身子骨兒一時氣急攻心,又出了事兒。 這一口氣上不來的,大夫連著施針救治都救不醒。急得司馬家的人向宮里遞了牌子,請太醫。兵荒馬亂的,一直鬧到了次日天將明。 黃氏折騰得這一出沒討到好,反而落了個冷血的罵名。 且不說司馬家這邊鬧騰個不休,長安帶著陸承禮在將府邸逛了一遍之后,最后選定了東邊的院子做住處。這府邸東西南北正五大院各有特色,但就數東苑的格局最開闊。想來之前是個雅致的公子的住處,里里外外,清雅又不失文氣。 長安是個小資情懷很重的人,一眼就相中了這。尤其是東苑靠南的竹屋書房,那雅致的情調,叫她恨不得立即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