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陸承禮的這副皮囊,確實有幾分賞心悅目。不過這副皮囊比起王爺本人來,那就小巫見大巫了。周和以的母妃可是名動大盛,容貌盛極一時的絕頂美人。繼承母妃美貌甚至更甚一籌的十九王爺,相貌更是卓絕。 自小看慣了自家的臉,王爺看誰都不起眼。身邊人是美是丑他都不在意,當初娶姜氏,他也沒在意過姜氏樣貌普通。如今貌美的少女日日在眼皮子底下晃,他一樣無動于衷。因為再美的皮囊,都不及他自己的分毫。 方才長安看他之時眼中的恍惚被他盡收眼底。王爺眼眸微動,嘴角微微諷刺地勾起了。 然而長安只恍惚一瞬就恢復神采,蹙眉走過去,就把周和以給趕到一邊。然后摸到炕上,從最里面翻出了小包袱。坐下來就打開了包袱。 一旁的周和以見狀,默默抿緊了嘴。 包袱里除了一竄銅鑰匙,就是一包散碎銀子。那日陸家撿破爛,當了五十六兩多。給陸老爺下葬費了十兩,采購日常物件五兩六錢,給陸承禮看大夫吃藥四兩半,買了輛驢車五兩二錢,剛才給了陳劉氏半兩碎銀子。如今零零總總加起來,還剩約二十六七兩。這點銀子三個人省吃儉用的話,估計勉強能用個幾年。 長安是個倉鼠屬性的人類,兜里的銀子如果不能保證一輩子衣食無憂,她就會陷入焦躁?,F在這情況,觸犯到她不能忍的底線了。 煩躁地在屋里轉圈,坐吃山空是肯定不行的,必須想辦法弄錢。 唉,麻煩就麻煩在這是古代。女子足不出戶這事暫且不提,鄉下人飯都吃不起也沒那么多講究。主要是交通不便,信息不流通。 長安雖有些做飯的本事,但卻不是走體力勞動那一掛。她的私廚,講究精致,吃得是名氣和小資情調。那種現代直播營銷的模式,是建立在強大的互聯網的支持下。而如今在這消息閉塞的古代鄉下,根本沒辦法把生意做起來。 越想越煩,果然還是得去京城。就算是為了經濟基礎,也必須得把玉牌拿回來。 周和以看她兩道細眉皺得打結,有些好笑,多大事兒?若當真身世有異,不必玉牌,總能有辦法叫假的真不了。 話是這么說,王爺卻沒出言提點。 且不說眼前的少女是不是小姜氏,小姜氏與姜氏之間又是否確有抱錯的可能。拋卻他意外附身到這傻子身上這件事以外,他其實跟這少女并無干系,姜氏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哪怕周和以心中并不十分喜愛這個妻,但內人和外人,王爺還是分得很清楚。 就如姜氏借口將小姜氏沉塘他袖手旁觀一樣,眼前這少女要做什么他一樣不會管。若有本事拿回身份,那也是她的命數,與他無關,周和以冷漠的想。 正當這時,半掩著的門被猛一下推開。 長安眼疾手快地包起銀子塞被子里,扭頭就見陳劉氏拎著一桶熱水進來。陳劉氏也注意到一站一坐的兩個人,笑問長安,熱水擱哪里。 當真是有奶便是娘,因長安給了銀子,陳劉氏連水都替她提來。 王爺再次抬起眼簾,眼中已是一塵不染的清澈。他面無表情地瞥了陳劉氏一眼。陳劉氏對上一雙冷冽的眼,心口唬地一跳。再定睛一看,那炕邊站著的地主家少爺已經低下頭去,她心想難道是錯覺?于是放下水桶,悻悻地走人。 常松起得早,打了井水,一早就在門外候著。 長安不必他在外候著,打發他去收拾東西。 常松不解:“少奶奶不預備住下?” 住下?她準備要搞一番事情,還住什么陳家? “搬,麻利點把東西都裝回驢車,一會兒咱們就要搬走?!遍L安說,“若是搬好了,你且別聲張,去村子里瞧瞧??捎惺裁纯罩玫奈葙u給咱?!?/br> 常松恍然大悟,女兒家出嫁了,也不能帶著夫婿賴在娘家,確實應該找屋子。 這么一想,他立即去安排了。 長安沒解釋,轉身又回了屋里。這會兒熱水也涼了些,鄉下條件艱苦,用水沒那辦法精細。長安就自己先洗漱,王爺勉為其難地等她梳洗完,就剩下的水洗漱。短短三日,大盛最是挑剔不過的溧陽王爺淪落到這地步,周和以自個兒也沒料到。 …… 鄉下的早食就粥和窩窩頭,配點咸菜隨便對付著。 陳王氏今兒有事一大早就出門了,家里就陳劉氏陳李氏在。周和以坐在桌邊端著小碗慢慢喝著粥,眼睫半合,不動聲色地打量長安的這倆嫂子。 陳家的這倆人,一個雙目渾濁,覆盆口,看似潑辣卻只是個臉上精明的;另一個則恰恰相反,眼珠子滴溜轉不停,一看就小心思多不老實。古話說相由心生,陳家這倆媳婦,面上裝得再和善也掩不住眼里的貪。 他在拿眼一瞥身邊的長安,心中好奇她會怎么做。 長安能怎么做? 原主的玉牌,就是這倆人其中一個拿走的。如今陳家男人不在,陳王氏又出了門。她有一身一打十的力氣,還怕兩個鄉下小婦人?天時地利人和,她難道還傻不拉幾的搞迂回戰術不成?真那么干的人才是真傻子! 不給她是嗎?可以,打到愿意給就行了。 慢悠悠將一大碗粥喝下去,擦擦嘴角,她手中的碗啪地一下就擱在桌面上。 陳李氏在嚼著窩窩頭,嚇得一噎,窩窩頭都掉桌子上。陳劉氏倒是定得住,抬頭疑惑地看向長安:“二花這是怎么了?” 因著早上那塊碎銀子,她如今好說話的很。 “怎么了?”長安從桌子底下掏出一根手臂粗的棍子塞到喝粥的王爺懷里,自己也拿了一根站起來,“說罷,誰拿了我的玉牌,給我麻溜地交出來!” 被迫給她壯勢的王爺一口喝掉碗里的粥,扛著棍子,默默站起來。 長安冷笑道:“我給你們一盞茶的功夫考慮,如果一盞茶后沒給我東西,那就不要怪我不念舊情?!彼钢烁唏R大的周和以,陰森森地威脅道,“我一聲令下,他會打斷你們的腿?!?/br> 王爺:“……”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怪不得一大早叫常松收拾,原來是跑路。 ☆、第十三章 陳劉氏是不知什么玉牌不玉牌的,見長安當著她的面兒拍桌子又摔碗,嘴角一拉就黑了臉。她陳二花可真是好樣的,才嫁出去幾天就敢給她吆五喝六的?翅膀硬了!心里不悅,可礙于陸承禮高大的身板,一時間也沒敢動。 倒是一旁心里有鬼的陳李氏,面上立即就漏了怯。 長安一看還有什么不明白,一棍子就敲在陳李氏面前的桌上:“拿出來!” 好好說話是不可能的,陳家這倆個婦人心不是一般黑。那日她雖然昏昏沉沉,但掐在皮rou上尖銳的疼痛,可是非常的印象深刻。 陳李氏眼皮子一抖,自然是不承認:“什么拿出來?” “玉牌!” “我不知道什么玉牌!陳二花你胡咧咧什么呢?你一個鄉下丫頭身上哪有那等金貴物件?”陳李氏心道不好,刷地站起來搶白道,“莫要以為嫁了地主家的傻子就能隨意訛人了!張口討就要玉牌,也不怕風大閃了你舌頭!” 果然她猜的沒錯,這陳家人就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跟這種人迂回委婉是行不通的,長安冷笑地掂掂手里的棍子,半句廢話沒有,又一棍子敲在桌上。 只聽桌上的碗筷噼里啪啦砸落一地,陳家堂屋這結實的桌子也應聲而碎。 “二花!”陳劉氏不知這其中緣由,驚慌得嗓子都劈了。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長安盯緊陳李氏,陳李氏本打定主意不認,這會兒嚇得臉煞白。她兩手攥得鐵緊,硬生生把到嘴邊的尖叫咽下去。方才,就差一點點,陳二花這一棍子就敲她手上。陳李氏壓根兒沒料到素來軟和的陳二花居然真敢動手,站著一時間腿肚子都有些打顫。 周和以眼眨不眨地看著,就見橫得不行的陳家二嫂軟了,挑起一邊眉。 粗暴是粗暴了點兒,但還當真見效。 “告訴你,趁我還好聲好氣是的時候識相地拿出來?!遍L安彎起嘴角,明明笑著卻嚇得陳家兩個媳婦齊齊白了臉,“否則動起手來,別怪我不念舊情!” 陳劉氏那日沒留意,抖著手想緩和一下:“二花啊……” “不干你事,”長安看了陳劉氏一眼,扭頭沖陳李氏微微笑,“二嫂,你可知古往今來的官家對付偷兒,都是怎么做的么?” 陳李氏一個半輩子都沒出過山溝的婦人哪里知道官家怎么做。心里怕,可又不愿把吃到嘴里的東西吐出來,咽著口水就不做聲。 “砍手,那只手拿的就砍那只手?!?/br> 長安雖然是頭一回,但這等威逼恐嚇的事兒,她干得不要太熟練,“我呢,這回去縣城正好見了世面。自家人就不做那等砍手的惡事,顯得我太不近人情。不如這樣,我這一棍子下去將你那只偷摸的手給打折如何?” “你敢!”陳李氏嚇得尖叫,“陳二花你敢!我是你嫂子!” “喲,這是承認了?”長安冷笑。 陳李氏臉上rou都在顫:“我拿了又怎么樣?我是你嫂子不是?我嫁給陳家,為你們陳家當牛做馬,洗衣做飯,家里家外都要干。你做小姑的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別說念著我的好了,一張笑臉都討不到。我拿你點兒東西還砍手?你敢!” 陳劉氏驚了,還真拿了人家東西? 老二家的不得了??!那日她也在,沒想到老二家的竟然悶不吭聲地就把東西給揣自己兜里,半個響動都沒有。陳劉氏只當陳李氏就會偷jian?;?,人還是好拿捏的。結果人家根本是會咬人的狗不叫,玉牌瞧都沒叫她給瞧一眼,說摘走就摘走! 陳劉氏心里有氣,這會兒也不幫陳李氏說話了,恨不得長安上來就給這肚里藏jian的賤人兩下。 越想越氣,陳劉氏站長安這邊就幫著討要。 陳李氏氣的要命,咬牙就是不給。 不給是吧? 長安看了眼周和以,一旁看熱鬧的王爺臉一僵,睜著眼緊緊地與她對視。 長安手一指:“去,給我打?!?/br> 王爺:“……” 一陣沉默后,王爺默默舉起了棍子,對準了陳李氏。 陳李氏腿一軟,就跪坐在地。 王爺:“……” 打,最后是沒打成的。 陳李氏這人雖不識時務,但當真怕挨打。她男人還在鎮上,大嫂瞧這模樣心里恨了她,若她真被這傻子給打出個好歹。以婆母那人狠毒的性子,定是治都不給她治。陳李氏紅著眼,心里那叫一個憋屈,磨磨蹭蹭地屋里把玉牌給拿出來。 東西一拿出來,陳劉氏的眼睛就紅了。 果然啊,老二家的這賤人果然就是個腸子黑的。本著自己不舒坦也不讓陳李氏好過的心思,陳劉氏搶著就把東西塞回到長安的手中。 長安上手一摸,就知道這是好東西。暖玉,能不是好東西么? 別說長安覺得玉牌好,就是王爺瞥了一眼,也贊同長安把這玉牌拿回來。別的不多說,若是往后銀子不趁手了,這玉牌拿去當鋪最少也能當個千把兩。 東西拿到了,長安也懶得跟這家人掰扯,扭頭就打發周和以去外頭瞧常松可回來了。 被人指使的王爺愣了愣,默默出了門。 既然打算去京城尋親,那自然要早早做好打算。長安現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陳阿奶。雖說陳阿奶對原主好是私心作祟,但一疼疼十多年,情分卻不是一般。長安與老太太沒原主的感情,即便知道了身世也沒有什么背叛感。 不過在離開之前,最起碼要安頓好陳阿奶,至少把這身傷給治好了。 這一下,長安不禁揉揉額頭疑惑,她是不是責任感太重了?從穿越到如今,她先是替陸承禮的父親安排身后事,又背上了陸承禮這個大包袱,現如今還得送陳阿奶去看大夫。感覺幾天里做了好多事。然而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躺在床上等死,又不是她的做人原則。 長安嘆氣,說到底還是銀子不夠,有錢就沒這么多事。 這么一會兒,外頭周和以與常松也回來了。 說起來,陳家村雖說是個小山村,從村頭到村尾卻住了滿滿百戶人家。這可不是小數目,人家真正小的村子,可是連這一半人都沒有的。常松在外頭轉了一圈,在靠近村尾的山腳下找到小三間的木屋子。 這木屋,是村里獵戶的。 獵戶孤家寡人一個,三年前去深山打獵遇到大蟲。逃不及被叼了一條腿,村民們合力把人抬回來,結果養了沒養過來,半個月去了。之后這屋子一直空著。 常松去找了村長,清楚地表明了陳二花想在村里安置的心思。 陳家村雖姓陳,但也不是沒有外姓人。陳二花本事把人家地主家的兒子拐回村里,村里不能說一塊住的地方不給。但給也不能白給,常松笑瞇瞇遞了半兩銀子過去,這屋子就歸了長安跟陸承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