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常松覺得這母女倆有些古怪,眼瞅那親家夫人眼巴巴地看著少奶奶,眼睛都紅了,少奶奶也不上前親近,倒是顯得很生疏。常松很想上去說幾句好聽的緩和緩和,但也知道主是主仆是仆,少奶奶少爺都沒發話,這里沒有他開口的地兒。 陳王氏:“進屋吧,外頭涼?!?/br> 長安沒說什么,拉著周和以就跟上。 王爺現在都被她拉扯習慣了,面不改色地跟著她進屋去。陳家人口多,屋子也大。顯然賣了原主掙了一大筆錢,屋里屋外都有翻修過的痕跡。長安坐在堂屋的木凳子上,就看到當日綁她的另一個嫂子,陳劉氏。 “趕回來餓壞了吧?姑爺可用飯了?”陳王氏小心翼翼的看著周和以,擺著最客氣不過的岳母的樣子,“灶上蒸著窩窩頭,老大家的,你快去端一盤來!” 陳李氏跟在最后進屋,瞥著長安一張冷臉,心里就虛。 當日她拽二花的玉牌,這賤人也不知是昏著的還是醒著的?陳李氏不敢看長安,生怕長安當場喊出來,那就沒她好果子吃了! 陳劉氏斜眼瞄著陳李氏又偷懶,黑臉就想罵。但轉頭又瞥了眼燈下瞧著跟玉人一樣的周和以,硬生是把到嘴的話給吞下去。她心里不由嘀咕,果然地主家的公子就是不一般,哪怕人傻,比起鄉下男人來,還是不知強了多少倍。 嘀咕著,她去了灶下端饅頭。 長安將屋里屋外都掃一遍,陳家就幾個女人,男人們好像都不在。既然這樣,她也就不怕了,單刀直入都問道:“坐了有一會兒了,我帶承禮回來叫我奶瞧瞧。奶可吃藥了?身子養得如何?怎么不見我奶出來?” 陳王氏的心思就在周和以這地主家少爺身上,隨口就道:“還在西邊那屋躺著呢。吃了兩回藥,一直沒見好,怕是不行了……” 長安心一凜,連忙就說:“你們坐,我去瞧瞧?!?/br> 西屋就在堂屋的右手邊,出來就是。長安推了門進去,一股子刺鼻的氣味就飄出來。她下意識捂住鼻子,屋里黑咕隆咚的,連盞燈都沒有。果不然,這家人就沒想好好待老人家,把傷著的老太太就這么丟在這屋里不聞不問。 長安跑去堂屋要燈,陳王氏這才想起來,自己沒給那老不死的收拾。 這一瞥旁邊沒說話的周和以和常松,常松雖然沒說話,但眼神卻撬過來。她一張老臉頓時燒起來。陳王氏慣是個會裝模作樣的,當即指著端了饅頭才進門的陳劉氏劈頭蓋臉就罵:“你個懶貨!叫你照顧你奶,你瞧你是怎么照顧的!天都黑了,你連盞燈都忘了替你奶點?!還不快去替你奶收拾!” 說著,她又指著陳李氏:“還有你!你閑著作甚?沒看到你嫂子忙不過來么!一個兩個的,吃著糧食閑出屁來!趕明兒叫老大老二,給你倆一頓收拾!” 莫名其妙挨了罵,兩人敢怒不敢言。 長安就跟在陳劉氏身后,看著她拿著火折子去了西屋。陳劉氏則去灶上兌了一盆溫水來,要替陳阿奶擦身子。 燈一點著,陳李氏就借口要煮飯,氣哼哼地走了。 長安看著積滿灰的屋和床上有進氣沒出氣的老太太,心里就跟壓了塊石頭,頓時就堵住了。陳李氏正好端了盆水來,見屋里就長安一個,把盆往地上一放:“二花啊,阿奶這輩子最疼的就是你。如今阿奶身子不好了,合該你親自伺候。正好嫂子我家妞妞在叫娘,我去瞧瞧,你就拿這盆熱水,好生替阿奶擦擦?!?/br> 說完,她一扭屁股就走了。 而坐在床沿上的長安,卻從進門到這一番對話,感覺莫名有幾分熟悉。 然不等長安理清楚,身旁的人睜開了眼。 陳阿奶眼神潰散地看向長安的方向,布滿老繭的手顫巍巍地伸著,試圖要抓長安的手。長安連忙伸手過去,讓她握住。就見她握住之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許久不開口的嗓子里猶如含了痰,唏哩呼嚕的:“二花啊,奶的二花……你可算是回來了。奶撐了好多天不斷這口氣,就是在等你回來……” 長安也不知道說什么,就輕輕喚了聲:“阿奶?!?/br> “哎!哎!是我家二花,二花你可算是回來了……二,二花啊……”陳阿奶掙扎著要坐起來。奈何身上沒力氣,便伸手抓著長安垂在床邊的袖子,攥得緊緊的:“你聽著,奶有件事要說。這件事很要命。事關你身世,奶現在全都告訴你……” 長安感覺這熟悉感更重了,順勢應了一聲,聽她說。 “十四年前,你阿爺從外頭帶了一個貴人回來。那貴人不知遭了什么罪,大著肚子,渾身是血。沒幾天,貴人就在陳家生下了一個姑娘……” “這個姑娘不是別人,就是你……” “貴人生產的時候虧了身子,之后便不大好,生下你,沒兩天就去了?!标惏⒛痰难劬Χ⒅矌?,不知在看些什么,“你阿爺收了貴人的銀錢,說是看顧你,看顧你到有人來接你走……不過我瞧著貴人那么難,怕不會來接人了。就把你抱去你娘那,當自家閨女養……” “可誰知,本以為不會來人了,半個月后,真有貴人找來……正巧你娘那會兒也生了個姑娘,在貴人說帶你走時,她起了心思,把家里的姑娘抱給貴人,一口咬定那是貴人家的……” 長安聽到這跟被雷劈中了似的,一動不動。 這不僅僅是熟悉,根本就是完全一模一樣。長安心里翻江倒海,就聽陳阿奶繼續說:“對不住啊二花,阿奶懦弱,怕貴人知道了你娘弄假發怒,就沒敢說實話……阿奶對不住你啊我的二花……阿奶這十幾年,心里虧得慌啊……” 長安已經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原以為穿越到古代,現在看來,特么的根本就是穿越到一本穿越小說里!這情境,這狗血的身世,怪不得她老覺得陳二花這名字熟悉呢……十之八.九就是她死之前瞄過兩眼的那本狗血穿越小說《假千金的逆襲》??! “阿奶也不知道貴人是什么人家,就知道很氣派,跟天仙似的……” “你,你娘給你留了東西,”陳阿奶的聲音越來越低,油盡燈枯了,“玉牌??塘俗?,阿奶不認得字,不曉得刻了什么字……” 長安聽到這,完全肯定了,她穿到《假千金的逆襲》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下ming,你們覺得長安好,還是炮灰女配被穿以后? ☆、第十章 要說《假千金的逆襲》這本書,長安有一萬字的吐槽要說。真不是劇情不好看也并非作者文筆不行,而是這書里的炮灰女配名字跟她一模一樣。一模一樣就算了,天下之大,名字一樣的人多了去,勉強也是能接受。最讓她受不了的,是男主女主之間的關系。 男主是冷酷無情卻心中覬覦弟媳的皇帝,女主則是心中只有白月光夫君的穿越才女。換言之,這是一本古代版強取豪奪的霸道總裁的故事。 長安嘆了口氣,將帕子丟進水里擰濕,蹲下身去替又昏睡過去的老人家擦拭。 因為跟書中女配的名字相同,長安對這本書的劇情記得清清楚楚。 這本《假千金的逆襲》是寄宿在另一本書上的,講述的是現代一個小學語文老師蔣思思,穿進自己最愛的名叫《大盛戰神溧陽王》的小說里,成了跟做夢都想擁有的男神溧陽王定了親的假千金姜怡寧的故事。 姜怡寧為書中周和以神魂顛倒,為了能站穩位置不被趕走,她如何利用自己先知,才華和體貼打動長公主,經營好已有的一切。讓長公主連有血緣的親孫女不疼,只認定了她,成功嫁給了溧陽王。 然而姜怡寧這個人的男主角,卻并非溧陽王。 溧陽王雖是主故事的主角,卻并非姜怡寧愛情的男主角?!洞笫鹕皲嚓柾酢繁举|上是一本男頻戰場文,文中有大片大片的文段講述少年英才周和以如何用兵如神,如何一步一步走向青史留名。且,這本書是個悲劇。 既然是悲劇,周和以自然是英年早逝。 蔣思思,也就是姜怡寧如愿嫁給了溧陽王,想要拯救他走向悲劇的命運。她試圖用自己的溫柔似水來感化這個男人。讓這個男人放棄戰場,跟她在京城恩恩愛愛過一生。 然而成親后,姜怡寧用盡軟手段想要把周和以困在京城,奈何她的溫柔體貼偶爾嬌俏,對任何人奏效,就是對這個男人不管用。周和以這個男人不僅有著看穿人心的眼睛,還有著令人心馳神往的絕頂美貌,對人冷若冰霜。 換句話說,他不屑于任何女人的引誘。她的小手段不僅沒得到垂憐,反而將人推得越來越遠。 所以在第一次周和以拋下她出征后,她發覺自作多情后又羞又惱,不顧身份地在宮宴上醉酒。 醉了酒的姜怡寧,拎著一壺果酒就對月吟詩,再然后,就糊里糊涂跟微醺出來吹風的皇帝男主角發生了一場月夜花間情.事。這也是男女主第一次相遇。 霸道皇帝男主角嘗過一次鮮,之后理所當然地對這個嬌花似的女子惦念上了。 奈何他搜遍了宮廷,并沒有找到,于是擱在心里,偶爾憶起,會有些貓爪似的癢癢。因為求而不得,所以才越sao越癢。再之后,男主角又一次在宮宴上遇到女主,才終于知道,這個撓他心坎的女人,是他的弟媳。 隔了一層禁/斷倫/理關系,讓這一場惦念,變得越發的撩人心扉起來。 再之后就是霸道男主對女主各方面的強取豪奪,花間,草叢,假山,甚至于溫泉,處處留下來他們背人沉淪的歡愉。姜怡寧深恨男主周修遠對她的欺辱,身子卻有沉迷與周修遠的肆意侵/占。這一來二往的,兩人維持了將近十多年的床笫關系。 可是女主口口聲聲放在心坎上愛的人,只有她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周和以。 男主角周修遠自然暴怒,將這個自小就卓然于眾的弟弟視為眼中釘rou中刺。兼之周和以常年保衛大盛邊疆,在民間的威望越來越盛。周修遠痛恨他占了姜怡寧的心,更痛恨他功高震主。于是是用盡了辦法搞死這個弟弟。 最后周和以這綠帽王果然就死了,死的時候好像還三十歲不到……具體多少歲,長安不記得了。反正記得很年輕,連個孩子都沒有。倒是女主角在周和以死后的一年,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兒子。孩子一生下來就被男主下了承襲策書。 說起來,長安也挺膈應這一點的。 可能是天/朝姑娘的通病,對保衛家園的軍人有著天然的愛護。所以《假千金的逆襲》這本書劇情雖然精彩,但風評不是很好。讀者有罵三觀不正的,也有罵女主角婊的。吵著吵著,還紅了好長一段時間。 至于炮灰女配姜長安,全文就前三十章蹦跶得多一點。后面很快就因為勾引姐夫,被男主角給強行領了盒飯。周和以說的把人沉塘的是女主角怎么可能會干?女主角怎會害人命?這一切,當然是霸道男主干的??! 長安替老人家擦了上身,繼續擦下身。 多虧了這是在冬日,老人家傷了腿和脊柱,但傷口沒有發炎。長安屏息地擦得仔細,但老太太也不知多久沒洗漱過,身上的味兒委實不好聞。 長安琢磨著玉牌,努力回想玉牌會在哪兒。 事實上,陳阿奶說得這個玉牌長安知道。那玉牌是長公主兒子親手為未出世的孩子打磨的,上面刻了孩子的名字——寧。兒子兒媳沒出事前就說好了,若是男孩就叫安寧,若是女孩就叫怡寧。姜怡寧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本該在女配脖子上的玉牌,現在不知所蹤。長安擔心,她不會把東西弄丟了吧? 雖然她是沒一定要得到長公主府的那場富貴,但有錢的話,總比沒錢好。大不了她被姜家認回去,帶著傻子單獨生活,不去打擾女主的愛恨情仇就好了嘛! 心里想著,長安想起自己越來越空的荷包,開始唾棄養陸承禮費銀子。 就這一個傻子,把她身上大半的銀兩都花光了。講真,如果不是她做人太有良心,她早就蹬了這只會挑嘴不會干活的傻子,一個人逍遙快活去了。 而被長安誹腹的陸大傻子本人,周和以正站在西屋的門外,表情陰晴不定。 雖然他來得晚,但也不妨他聽到陳阿奶的最后幾句話。什么叫把‘自家的閨女抱去認作貴人家的’?這個酷似小姜氏的少女難不成就是十一年后的小姜氏?怪不得姜氏那般仇視小姜氏,原來還有這一層。這樣算下來,年歲也對的上,時間也對的上…… 周和以沉了眉眼,默默地轉身離開。 長安這里細心地替老人家擦完身子,屋里的味道立即就輕了許多。替老人家蓋好被子,她又起身把屋里臟亂的東西弄干凈,端著水匆匆出去。想問題想得腦殼兒痛,干脆什么都不想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陳劉氏沒想到陳二花這個懶貨,居然真不嫌臟不嫌累地替臟老婆子擦身。眼看著屋里干凈了好多,她心里嘀咕,好歹是一條養得熟的。 堂屋這邊,陳王氏已經招呼周和以上桌了。 陳家的男人今日都進城了,為著陳老大的腿,一家子男人連夜抬著人去縣城里找大夫。想著天黑路難走,左右如今冬日不忙,陳家幾個男人于是也不著急回來。天完了就在縣城歇,等陳老大的腿看好了才趕回來。 男人不在,自然是女主人陳王氏來招呼女婿。 陳家賣了女兒掙了三十兩,這幾天吃得都算不錯??删退阍卩l下人眼里都不錯的飯菜,王爺是看也看不得眼的。那是什么東西?黑乎乎的也算菜嗎?這糊了的一團一團的,苦得跟黃蓮似的玩意兒,也能入得口? 挑食挑了一輩子的王爺,咬了一口,就再沒有下過筷子。 長安吃了兩筷子,也下不去手了。不是說嫌棄鄉下飯菜賣相差,而是這菜里到底擱了多少鹽?齁得她都作嘔了還怎么吃? 陳李氏陳劉氏看夫妻倆都揣著手不吃,臉一下子就拉下來。 尤其做飯的陳劉氏,又氣又羞,覺得小姑子這次回來,就是故意在給她臉子瞧!她氣呼呼地扒了好大一口飯,隔著陳李氏就在狠狠地瞪長安:“二花這是在地主老爺家里吃得好東西多了,瞧不上嫂子做飯的手藝了?” “沒有,”長安到做不出來上桌吃飯,還罵做飯人的事兒,“就是路上灌了風,肚里不太舒坦。嫂子別誤會?!?/br> “這倒也是,這倒也是,”陳王氏立即打圓場,“這天兒冷的,一出門,風直往脖子里鉆。你們從縣城到村里,走了一路,可不就灌了一肚子冷風?女婿可也是肚里不舒坦?不然娘去給你蒸個雞蛋?” 她這一說,旁邊吃飯的幾個小孩眼睛就瞪出來。 陳家今年雖然殷實了很多,但陳王氏摳搜了大半輩子,一時半會兒也改不掉摳搜的習慣。家里孩子多,雞蛋也不能天天吃。這群陳家男娃娃,只能生病,過生辰的時候能得兩個蛋甜甜嘴,平??墒菦]有的。 陳王氏一說蒸蛋,年紀小些的娃娃立即就張口要:“奶,奶!我也要!” 一個說要,其他都跟著要。 陳王氏于是也巴巴看向他,似乎不好意思的樣子。 周和以就算想,看著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孩兒要蛋吃,裝傻也裝不出要來。于是癟嘴看向長安,想叫她來替他拒了。誰知長安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說:“不然這樣,娘你拿十個蛋出來。我給銀子。我們承禮沒吃過苦,這蛋就算我買的?!?/br> 陳王氏一聽,哪里還裝得住樣子,立即站起來就往廚房去。 “女婿是有一回來咱家,蛋還吃不得?”陳王氏虎著臉,呵斥張口要東西的孫子們,“你們這么大了還不懂事!客人要的,你們也要?” 這一呵斥,常松臉都要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