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聽說她今晚親自熬了湯端給廖無言,廖無言還是不為所動,被催了幾次之后,直接拔出銀針扎下去:銀針變黑。 嫣紅都被他出人意料的行動驚到了:哪個嫖客會隨身攜帶試毒銀針??!她當時還想狡辯,可沒說兩句話,突然就好像放棄了一樣,直接認了。 那罐劇毒湯水還端端正正的擺在桌上,香氣撲鼻,裊裊冒著熱氣,不知道的人看了,或許還會覺得食欲大開呢。但此刻的知情人們卻都覺得有股寒氣從心底冒出來。 見廖無言全須全尾站在一旁,晏驕和龐牧都長長的松了口氣。 這可是塊千金不換的大寶貝??!千萬不能有事! 直到這會兒,晏驕心里的石頭才算放下來,終于有心情去看這位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奇女子了。 桌邊坐著一位約莫二十七、八歲的美人,一身紅衣如火,越發襯得她肌膚晶瑩如玉。 用時下人的標準來看,她或許已經不大年輕了,但偏偏就是這種經歷了歲月的沉淀,叫她身上反而有種獨特的韻味,哪怕只是一個輕輕帶過的眼神,也足以令人欲罷不能。 若說那些十幾歲的小姑娘是青澀的蘋果,清新而甜美,那么嫣紅就是熟透了的水蜜桃,飽滿豐盈,舉手投足間,處處都是澎湃的誘惑。 “你就是縣令?”嫣紅突然出聲。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龐牧幾回,搖搖頭,“不像?!?/br> 龐牧不理她,“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嫣紅輕笑一聲,一派輕松從容,“沒有了,殺人償命,我甘愿赴死?!?/br> 龐牧跟晏驕對視一眼,又問道:“你可還記得隋坤?可還記得張明?” 嫣紅嗤笑一聲,低頭撫摸袖口精致的描金繡紋,“不過一個傻子罷了,記得或是不記得,有分別么?” 分明是一條人命,可她這樣輕描淡寫的模樣,簡直像在說今日的飯菜可口不可口一樣輕飄。 這種態度,不禁叫人毛骨悚然。 “江炳也是你殺的?” “是?!?/br> “劉啟元也是你殺的?”劉啟元就是剛發現的那具尸體。 “是?!?/br> “怎么殺的?”晏驕突然出聲。 嫣紅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歪頭看著她,眼中滿是新奇,“你也是捕快?姑娘家也能做這個么?” 她的聲音確實像張明形容的那樣,又嬌又軟,甜絲絲的,可晏驕卻一點兒都不想欣賞。 “回答我的問題?!?/br> 嫣紅輕笑出聲,如一朵紅蓮綻放,美艷無比,“我先用錘子砸破了他的頭,又用刀子,狠狠扎進他的胸口?!?/br> 頓了頓,她又捂著嘴咯咯笑起來,好像在說一個天下最好笑的笑話,“哎呀,別看他活著的時候那樣神氣,可死的時候當真好笑極啦?!?/br> “他還不敢相信哩,又要給我念詩。哼,我才不稀罕?!?/br> “不光他的詩,就連他這個人,我也從未稀罕過?!?/br> “你說男人是不是都是傻子?自作多情的傻子。他們以為說上幾句酸話,送上點兒好東西,女人就會被迷得暈頭轉向,任由他們擺布了?!?/br> “結果你瞧,”她忽然站起身來,張開雙臂轉了個圈兒,身上的紅色紗衣像一團紅云一樣飄了起來,美麗到近乎妖冶,“最后,究竟是誰擺弄了誰?” 話音未落,晏驕就已經邁步上前,斬釘截鐵道:“你說謊!” 嫣紅猛然停住,身上的紗衣順著她玲瓏有致的身體纏了上去,又一層一層滑落,好像在地上灑了薄薄的血。 “你胡說什么呀?”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晏驕道,“你只以為知道殺了那些人,知道如何殺的就萬無一失了,可是嫣紅,你卻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br> 嫣紅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誰說我做不到?不過是殺人罷了,簡單得很!” 晏驕嗤笑一聲,四下看看,突然彎腰撿起地上的凳子,顛了顛重量,似乎頗為滿意的點點頭,這才伸手遞給她,“既然如此,證明給我看?!?/br> 嫣紅看著塞過來的木凳,下意識伸手接住,呆住了,“證明什么?” 凳子很沉,晏驕松手的瞬間便向下墜去,嫣紅本能的用兩只手抱住了,這才沒被砸到腳。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木凳能證明什么? 殺人要什么證明! 晏驕抱著胳膊退開兩步,朝一旁的梳妝臺努了努嘴兒,“也不必你殺人,你且用這張凳子在那桌上砸個坑我瞧瞧?!?/br> 嫣紅臉色一變,帶著幾分怒氣將凳子丟在地上,“簡直笑話,我不砸!” “你心虛!”晏驕道。 “莫名其妙!”嫣紅索性不去看她,直接來到龐牧面前,“是我做的,大人不抓我回去么?” 龐牧也學著晏驕那樣,抱著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朝那梳妝臺努嘴兒,“砸一個給我瞧瞧?!?/br> 嫣紅整個人都呆住了。 晏驕嗤笑出聲,“嫣紅姑娘,我家鄉有句話,叫一個謊言往往需要一百個謊言去圓,而最終的結果卻大多是圓不上?!?/br> 嫣紅的眼睛微微睜大,才要說話,就聽晏驕不容辯駁的繼續道:“你知道人的顱骨有多硬么?你知道想要在顱骨上造成那樣的致命傷痕,需要用多重多堅硬的工具,又需要施加多大的力氣么?” 她的聲音驟然提高,人也猛地朝嫣紅邁了一大步,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你現在再來告訴我,你是用什么殺死他們的!” 嫣紅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剛才被自己丟下的凳子腿兒上,一下子跌坐在地,仰頭看著晏驕,繼續嘴硬道:“石頭,我用的是石頭?!?/br> 晏驕笑笑,“很好,那么是什么石頭,多大多重?你又是砸在他的哪里?” 嫣紅怔了下,心中竟前所未有的慌亂起來。 她從未想過,一個比自己還年輕的姑娘,竟然會造成這樣沉重的壓迫。 她狠狠掐著自己的掌心,猛地別開臉去,“時間太久,我早已記不得了?!?/br> “你不是記不得,”晏驕蹲下來,直視她的眼睛,“而是根本就不知道?!?/br> “你不知道兇器是不是石頭,也不知道他們傷在哪兒,因為根本就不是你動的手!” 嫣紅的身體突然開始發抖,她忍不住抬頭,死死盯著晏驕,卻始終一言不發。 晏驕才要繼續說話,就聽外面一陣喧嘩,下一刻,圖擎就一腳踹進來一個五花大綁的年輕男人。 “大人,此人懷揣利器,意欲行兇,大人看該如何處置?” 那人雙手都被綁在身后,面朝下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可一雙眼睛卻還是拼了命的看向嫣紅。 嫣紅沒有看他,好像從來就沒見過一樣。 那人笑了笑,然后突然從地上躍起,惡狠狠朝著晏驕撲過來! 來不及反應的晏驕腦海中憑空浮現出一個念頭:怎么又是我? 然而他連晏驕的頭發絲兒都沒碰到,就被龐牧一腳踢飛,接連撞翻了幾把桌椅,狠狠撞到墻上,哼都沒哼一聲便昏死過去。 直到這個時候,一直負隅頑抗的嫣紅終于變色。 她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撲過去擋在那人身前,“他是無辜的,你們不能動他!” 龐牧一把將她掀到一邊兒去,右手黑刀出鞘,刀尖虛虛點在那人胸前,冷笑道:“阻撓辦案,依律可當場格殺!” 第28章 龐牧這一把當真沒有半分憐香惜玉的心思, 嫣紅半邊身子都要飛起來,落地后摔得眼冒金星??伤€是連滾帶爬的撲過來, 硬生生把自己擠到刀尖和被綁縛的男人之間。 她的面頰和下巴一側都被蹭出血, 本人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只是對著龐牧苦苦哀求,“大人, 真的是我做的。他是個好人!” “把她拖下去!”龐牧面不改色的對左右道。 兩名衙役上前,輕而易舉的將嫣紅拖到一旁。 她拼命掙扎, 瘋狂尖叫,卻不能撼動一分一毫。 晏驕嘆了口氣,“你尚且連掙脫都不能夠,又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對死者致命兩連擊, 對方甚至連反應和反抗的時間都沒有?” “是我做的, 咳咳,”才剛被龐牧一腳踢昏的男人悠悠轉醒,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往自己身上攬罪, “嫣紅是無辜的?!?/br> “不,他才是說謊!”嫣紅終于慌了,兩只瞪大的眼睛里滿是驚恐, 漸漸地又滾出淚來,“是我做的!” 大山拼命抻著脖子望向她, 眼底翻滾著許多復雜的情緒。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也不知是太痛了, 還是怎么的,竟又無聲吞了回去。 都說保命才是人的本能,而這種生死關頭依舊毫不顧忌的往自己身上“栽贓”的場景……晏驕一點兒都不感動。 “兩位,”她冷著臉說,“希望你們明白,衙門上下都不是傻子,不是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真無辜的自然無辜,可但凡參與了的,誰也別想跑?!?/br> 不管這兩人背后是否有什么驚天動地感人至深的情感故事,可是他們確實很可能是背負十數條人命的連環殺人犯,其手段之殘忍、影響之惡劣令人發指,完全不值得同情。 哪怕嫣紅的轉變事出有因,可冤有頭債有主,她不去找始作俑者,卻來遷怒旁人,那些死去的人們何其無辜?她的悲慘遭遇并不能為其所作所為買單。 真兇已捉拿歸案,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便漸漸清晰明朗起來: 嫣紅在遇見魏之安之前就已經艷名遠播,日日都有好些人爭搶著將價值千金的珠寶玉器捧到面前,只為博她一笑。 可她誰都不喜歡。 可就是這么一個心高氣傲的她呀,偏偏栽在那么一個突然出現的他身上。 魏之安是被文會上的人半拖半拽硬拉來的,整個人不自在極了,又羞又怕的縮在角落??绅埵沁@么著,他的脊背依舊挺直,硬是將這紙醉金迷的青樓坐出一股風骨來。 正要下樓的嫣紅看的有趣,嬌笑道:“那書生,哎,穿青衫的書生!” 魏之安愣了下,下意識抬頭,便是一眼萬年。 嫣紅真是愛慘了他,每每都愛逗弄,看著他面紅耳赤卻又不舍得躲閃; 魏之安對她也珍視萬分,每次過來,都要買些小玩意兒,或是帶幾塊點心。 其實這些東西都很便宜,但嫣紅就是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哪怕只是一支粗糙的桃木簪子,也歡喜無限。 她忽然就覺得這日復一日麻木的日子有了盼頭,她開始真正的用心打扮,然后每天一睜眼呀,那一雙含情美目便盯著門口,癡癡地盼著。 有人可盼的日子里,嫣紅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女子。 魏之安為她畫眉,教她念書,當嫣紅念到那一句“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突然覺得這說的正是自己,可又覺得還不夠。 哪里要得了一日呢?只要幾個時辰不見魏郎呀,她這顆心就飄飄忽忽,沒個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