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是深情男配[穿書] 第77節
“你很害怕嗎?”玄解伸出手指來,漫不經心地撩過滄玉垂落下來的一縷散發,他的目光緊緊看著天狐,沒有表面所展露得那般毫無所謂,將那發絲別在了對方耳后,“為什么要害怕凡人,你很在意他們的目光嗎?哪怕他們也許終生都不會與你見第二面,甚至眨眼之間就會化為煙塵?!?/br> 滄玉低聲笑了笑,忍不住吐出那句藏匿多年的槽:“你這一眨眼,未免眨得太久了?!?/br> 玄解沒有笑,他大概連這句話的笑點都沒有找到,只是全神貫注地看著滄玉,像是很久很久之前謝通幽在君玉賢轉過身去后貪婪的眼神,可他不需要隱藏,更不必害怕。 早在玄解與白朗秋喝完酒的那個夜晚,他落在窗頭上看見滄玉的眼神時,就已經將一切都洞悉清楚了。 他曾經立誓想要得到的東西,已經存在于滄玉的心里了。 察覺他人的情緒與真心對玄解簡直是輕而易舉之事,區別只在于他愿不愿意這么做,對上滄玉的時候,這些事一點都不麻煩。玄解看穿滄玉太多次了,就如同曾經看透對方在青丘的小屋之中對自己徹底打開心扉,那些關愛與溫柔毫無保留地傳遞給玄解——與那截然不同的嫉妒跟憤怒,在那個飲酒的夜晚之中,同樣徹底展露在了灰暗的燭光下。 贈予了玄解,歷歷可辨。 “我的確在乎,我在乎旁人如何看待我,我在乎眾人的目光,我不想做一個異類?!睖嬗褫p聲嘆氣,他順勢靠在了玄解的掌心之中,這行為本不該是師生之間的行為,尤其不該是長輩對晚輩所表現出的依賴,他遠比自己所以為得更依賴玄解,甚至比知道自己的心意更早。 只是一旦某個問題被解決,新的問題必然會出現。 當初玄解還不明白愛是怎么回事,要如何表達才能清晰地告知滄玉是與眾不同的,他如今模模糊糊明白了些許,卻又很快意識到,滄玉盡管能夠給予自己想要的東西,然而那些東西并不是永恒的。 他不知所措,又不確定是否能夠相信滄玉。 試圖解決問題,卻渴望從問題的源頭得到解決的方案,聽起來實在有點可笑。 “我本來就是個異類?!毙廨p聲道,“你也在乎嗎?” 滄玉搖了搖頭道:“你不是,你跟白棉,跟水清清她們不同?!?/br> “有什么不同?!毙馄降?,“因為我足夠強,還是因為我不會不知不覺就殺了別人,那不過證明我是她們當中的異類罷了。接受我與其他生靈不同對你來講很困難嗎?還是你擔心我會在意那些評價,那么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在乎,也無所謂,他們對我來講無關緊要。你根本不必對我如此小心翼翼?!?/br> 滄玉看著他,很長很長地嘆了口氣,大概是覺得有點失望,又覺得有點無奈:“我實在很想與你說些什么,然而我又什么都說不出來?!?/br> “為什么?”玄解輕聲道。 “因為你一點都不在乎?!睖嬗窠钇AΡM道,“你與人世格格不入,于我也是,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說服你,你有自己的路,做自己想做的,我無法將自己的想法駕凌于你之上,你已不是小時候那個孩子了,可是我沒辦法如你那般灑脫?!?/br> 其實世界上絕大多數爭吵,都來自于彼此之間的意見不合,換句話說,就是互相不在意對方的想法與意見。然而對上玄解時,任何人都會油然而生出一種無奈,因為大多數爭執起源于不在乎對方的想法,卻期望對方理解自己的立場,這樣才吵得起來。 如玄解這般毫無畏懼的存在,任何人都與他吵不起來,畢竟不論你心中怎么想,對他都施加不了分毫。 喜歡一個人總是如此艱難嗎? 有時候滄玉能察覺到自己喜歡玄解的心情是移山填海都難以變更的,然而在這些時候,他又會憑空生出一種厭倦的感覺來。 “說吧?!毙饪粗?,淡淡道,“你不是,你跟他們不是一樣的,無論你說什么,我都愿意聽?!?/br> “哈——”滄玉笑了一聲,沒有信。 玄解只是湊過去,靜靜注視著他,那雙漆黑的眼睛里藏著血色的暗紅,讓那張平靜的臉都染上了截然不同的瘋狂。滄玉幾乎錯覺異獸的眼睛在燃燒,那紅色越發明顯,慢慢滲透進瞳孔之中,使得玄解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的高傲與冰冷,對常人而言的薄情面容在一瞬間將距離拉開千萬尺。 年輕的大妖仿若心甘情愿俯首稱臣的兇獸,又好似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在這一瞬間,既是滄玉的囚徒,又是滄玉的主人。 “這世間能令我動情的,只有你?!?/br> “你對我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br> 天狐柔軟的嘴唇上,滾過神上輕薄而銳利的鋒刃,炙熱地幾乎割傷飽滿的唇rou,滲出暗紅色的鮮血來。 凡人怎能拒絕這樣的殊榮。 滄玉不能。 第一百零一章 尋常人表白之后應會做些什么? 滄玉不知道, 他的記憶之中缺失的過往包括了這些部分, 一切人際關系早已連同舊日一同消失清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曾跟任何人建立過什么親密關系, 那些本該寫入本能的應對在此刻消弭無蹤。 而玄解只是專注地看了過來, 喜怒不形于色,連說這些動人的表白時都冷硬到不近人情,并不期待任何回應。 “你想我怎么回答?!?/br> 天狐嘶啞著嗓音, 幽暗的巷子帶來令人惶恐不安的暗影,然而日落西山之時, 這卷席而來的濃重陰暗同樣如絲滑柔軟的被枕,給予保護了隱私的安慰。那些光明被老舊的樓房所隔絕, 將這灰蒙蒙的巷子籠罩得愈發危險,宛如一柄無形的利刃切割開了空間。 “我沒有問你任何問題?!毙馑坪鯖]注意到滄玉的尷尬跟欣喜,更未見到對方臉頰上浮現出的微微紅暈,他稍稍側了側身體, 將全身躍入了悄悄滲入窗臺映照在墻壁上的日光中, 金紅色的夕陽染在他強硬而平靜的面容上,纖長的睫毛盛了點金色的光輝,眼瞳看起來仿若燃燒欲墜的烈日。 玄解欣賞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接過滄玉的禮盒,緩緩道:“舒瑛已經回去了?!?/br> “啊——”滄玉有點恍惚, 險些想不起來舒瑛是誰, 好半晌才從混亂得近乎一團漿糊的腦子里找出相匹配的臉與名字對應上, 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 然而他實在不明白玄解怎么會在此刻提起舒瑛,他下意識道,“你什么都不要?” 玄解平靜道:“我想要的東西,要是已經給了我,那你自己都控制不了;要是給不了,無論你多么努力,仍舊不能改變分毫?!?/br> “什么意思?!?/br> 滄玉有點糊涂了。 “我在說它?!毙馍斐鲋割^輕輕戳了下滄玉的胸膛,饒有趣味地看著他,眼瞳之中那兩輪皓日已經滅了,只遺留下了深青色的余燼,帶著點深不可測的笑意,“除此之外,別無他求?!?/br> 其他身外之物,玄解并不需要從滄玉那里奪去,金銀、權力、地位,他并不在乎這些東西,而真正感興趣的力量,他也會憑自己去得到。 除了那顆心。 那是玄解唯一得不到的東西,同樣不是滄玉想給就能給予的東西。 年輕的異獸很快就掙開了長輩的禁錮走到了日光之下,夕陽已沉下大半身影,也許恰是因為漁陽正是山海相連的所在,它走得格外遲,仿佛戀戀不舍,慈愛地輕撫過異獸俊朗而薄情的臉龐,而玄解就站在日暮的光影之中,看著那輪皓日墜毀,如同滄玉的心,一同無止休地墜落下去。 他說得不錯。 滄玉撫摸上自己空空如也的胸膛,那里本該活躍萬分的猩紅rou塊已不再跳動,它落在了玄解手里。 怎么說都不符合流程也不符合邏輯,說好先表白先輸,為什么玄解如此雄赳赳氣昂昂,倒顯得他這個理應是“老手”的長輩如此不知所措。雖說滄玉早就知道玄解不能以常理來斷定,然而劇情如此脫軌未免不合時宜。 滄玉長吸了一口氣,不明白玄解這個妖到底是怎么長出得血rou骨骼,還是說支撐著那具風流皮囊的內在其實是無窮無盡的傲氣與自信,為什么天性就與他們這些尋常妖怪甚至凡人如此截然不同。 所謂山不來就我,我自然也不去就他——那不就只能散個一干二凈? 誰知道老天爺怎么想的,非要給他安排這么一樁“孽緣”,既玄解不愿意相就,那少不得滄玉往前再走一步。 玄解有玄解過日子的法子,而滄玉有滄玉過日子的法子,他們互相遷就了幾十年,早養成了一套默契非常的相處方式。這樣的感情之事雖還是頭一遭碰見,但要是說處理起兩妖忽然尷尬的氣氛來,絕不是頭一次了。 滄玉很快就往外走去,他靜靜站在了巷口,這時行人已經少了,玄解沒有等得不耐煩,然而更算不上愉悅,只是在僅剩的些許余光下看向了天狐,問道:“你在等什么?” “你不是說,我對你說什么都可以么?”滄玉垂著臉,身影隱藏在巷子狹長的陰影之中,很快天狐就走到了天光之下,如一陣掠過山水的清風,同樣飄蕩過玄解不解風情的身側。他聲音低沉,帶著點促狹又冷靜的笑聲:“你雖然什么都沒問我,但我遇上這種事,總是要給個說法的,不管你聽不聽,我都要告訴你?!?/br> “我把它給你了?!?/br> 天狐的長發飛散在空中,他梳理得很齊整,那如烏鴉身上漆色長羽般的青絲飄零著,緩緩垂落在肩頭,不是玄解魂牽夢縈的山間雪意,連笑起來的模樣都帶著三分陌生,混雜了些輕佻與挑釁的笑意,在滄玉的眉梢處隱隱約約浮現出來。 他真美。 玄解頭一遭感覺到這驚心動魄的艷麗,這許多年來他能隱約從其他人甚至妖的目光里感覺到滄玉大概是生得十分動人的,然而他自己的感覺并不強烈,不過是順眼與不順眼的區別,這差距小得幾乎難以分辨,他也未能完全理解美丑的真實概念。 然而就在此刻,玄解才意識到,自己的心居然還能再為滄玉跳得更劇烈一些。 玄解感覺到了喉嚨正干渴地等待著鮮血,他瞇起了眼睛。 接下來的路程誰都沒有說話,滄玉與玄解迎著將晚的日頭走到了舒瑛的家門口,書生正在收他放出來曬的書與字畫,倒是杏姑娘遠遠看見了他們,神情有些復雜,抱了捆柴火后低著頭往大廳里走去。她倒不是覺得滄玉跟玄解是壞人,只是略有些心驚膽戰,生怕自己稍有不慎暴露了身份,就不能呆在舒瑛身邊了。 “舒兄,我二人貿然造訪,還望不要見怪?!?/br> 滄玉走在前頭,笑瞇瞇地看著舒瑛起了話頭,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這會兒剛剛脫離了單身狗范圍,連帶著送出保留了四十多年的初吻一枚,說不上喜上眉梢,也多多少少有那么點眉開眼笑的意思,對上舒瑛說不出的和藹可親。 “啊——是恩公啊?!笔骁泵⑹种械淖之嬛匦路呕丶茏由?,邊走邊整理衣冠,輕掃了下衣擺,匆匆迎了上來,“是小生不知道貴客造訪,有失遠迎?!?/br> 舒大娘拄著拐杖從廚房后探身出來:“瑛兒啊——是誰來了?” “娘,是孩兒的兩位朋友?!笔骁鴮⒍苏堖M屋去,忙道,“請二位先在廳內稍坐片刻,我去沏茶來?!?/br> 滄玉笑道:“甚好,我正好帶了茶點來?!?/br> 眾人進了簡陋的客廳,杏姑娘很快就泡了茶上來,她在后廚大概還聽見了茶點的事,又拿了幾個碟子放在桌上。 舒瑛看了看禮盒,又聽滄玉方才所言,心中頓時明白了八九分,知道對方是給自己留面子,不由得暗道慚愧,面上并不顯露,不想因這點小事壞了興致,就親自起身為滄玉跟玄解斟茶,又拿出茶點分食,見他們都啜飲了茶水后,這才問道:“今日二位來訪,可是昨日有什么事未了?” 他這話問得很清楚,畢竟三人昨日才初次見面,于情于理都沒有再上門的理由,只能想是不是昨天有什么話沒說,或是有什么事沒做。 “難道我二人就不能為結交舒兄而來?”滄玉打趣道。 “不不不——這是小生的榮幸?!笔骁泵[手,生怕二人誤解,解釋道,“只是小生性情謹慎,故而有此一問?!?/br> 滄玉搖頭笑道:“舒兄當真老實人,其實我此番造訪,確實有些事想問一問舒兄。你知曉我二人才來漁陽不久,人生地不熟,沒幾個知心故友,我聽聞漁陽近來出了些狐精鬼怪的傳聞,恰好我與我這賢弟有一身本事,想看看能不能為漁陽分憂,只是尋不著個可信的人告知實情,這才來麻煩舒兄?!?/br> “原來如此?!笔骁腥淮笪?,他昨日剛被滄玉跟玄解救下,看起來面冷心也冷的玄解姑且不提,對滄玉的性情倒是有幾分知曉,頓時信了八九分,便道:“這事兒我的確聽說過,只不過——” 他話剛說了一半,外頭突然沖進來個梳牛角辮的小娃娃,蓮藕似的小胳膊高高舉起,手里攥著一封信,嚷嚷道:“瑛叔,我帶了個好消息來,你這次要給我買糖吃?!?/br> 這小娃娃年紀不大,比白小少爺更小些,聲音嬌嫩清脆,男女難分,說起話來咯咯直笑,生了張福氣的笑臉。他舉著信封亂晃,舒瑛正要伸手去拿,他就縮起身體,像只小兔子似的圍著桌子跑了半圈,嬌聲道:“我要吃糖,先給我糖吃,我再給你信?!?/br> 舒瑛看著那信,面上立刻露出激動之情來,又下意識看向了滄玉,致歉道:“怠慢二位,我這信頗為緊要,需得先看一番?!?/br> “不妨事?!睖嬗裥Φ?,做了個請的動作。 舒瑛這才站起來追著那娃娃走,他沉下臉來,頗有威嚴之色:“小源,這是要緊之事,快將信給我,瑛叔遲些給你買糖吃?!?/br> “不給!瑛叔先給我糖吃?!?/br> 第一百零二章 小娃娃身形靈活, 一時間舒瑛竟真抓他不住。 二人圍著桌子繞了兩個來回,還是玄解皺起眉來, 他面無表情地伸手一抓,連目光都不屑多瞥半眼, 一把將猝不及防的小娃娃提了起來。玄解的神情對于幼童而言未免過于冷酷, 小娃娃見著他后就下意識放松了手,那信自然落在了異獸的手中。 “拿去?!毙饫涞匕研磐郎弦煌? 小娃娃愣了愣,片刻后大哭了起來。 孩子哭起來總是沒完沒了,眼睛活像是兩口噴泉, 嘩嘩流個不停:“哇——瑛叔欺負人!” 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滄玉忍不住扶額, 心想怎么玄解這兩天總是在欺負小孩子,受害者還總是舒瑛,難道這就是緣分不成。舒瑛看著桌子上的信, 接也不是, 不接也不是,猶猶豫豫地看向了滄玉,滄玉只得出面道:“玄解, 你快將他放下來, 成什么樣子?!?/br> 玄解皺了皺眉, 他不太喜歡人類的幼崽, 脆弱又吵鬧, 倒沒說什么, 立刻松開了手。 “別哭了?!睖嬗駸o奈,只能將點心每樣挑出一個放在碟中遞給了那小娃娃,“這兒沒有糖,可還有些糕點,一樣甜,你拿去吃吧?!?/br> 小娃娃抽泣打嗝不妨礙搶糕點,他紅著眼睛看了看滄玉,又看了看玄解,十分委屈,小大人似的控訴道:“瑛叔不給糖,還找人欺負我,下次小源不幫你送信了?!?/br> 他一邊譴責,一邊吃起了糕點,還忙著哭,倒是都不耽誤。 舒瑛聽得很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