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是深情男配[穿書] 第76節
“多謝了?!?/br> 滄玉取過麒麟糖,之前還帶著點熱氣,現在已經完全冷了,看起來居然有幾分威武,覺得這十五文花得實在物超所值。 不光玄解的來去有了下落,連這條街會宰人的消息都得到了,更別提手中這只栩栩如生的麒麟。 其實想想倒不稀奇,古往今來不外乎都是這樣的情況,外頭的攤販與貨郎幾乎賣得都是低廉的小玩意,給收入水平較差的人群挑選;而這條街道里幾乎都是店面,可想而知來采購的大多都是有些銀錢的,倘若是外鄉人不知道行情,遇上比較能說會道的店家,難免要挨宰一刀。 這道理算是全球通用。 滄玉倒不太擔心自己挨宰,他現在比較擔心玄解已經被“宰”了。 大概是在人間待久了,滄玉終于從走獸變成飛禽,烏鴉嘴了一回,剛進街道沒有多久,就看見了玄解從一間店鋪里走了出來,身上還背著個長長的匣子,被黑色的布包著,倘若不仔細看,簡直要與他融為一體。 舉著糖的滄玉看著背著匣子的玄解。 背著匣子的玄解看著舉著糖的滄玉。 雙方都由衷感覺到了困惑。 “這是什么?”玄解慢慢走上前來,看著滄玉手中的糖猶豫了好一會兒,遲疑道,“它看起來有點像……我?” “是你?!睖嬗衩娌桓纳?,他完全不知道玄解的種族,只能往靠近的方向描述,在老大爺畫糖畫的時候,心里的的確確想得就是玄解,不能算是騙妖,更不能說是撒謊。 玄解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神情有些古怪,鼻子動了動,嗅到了甜味,神情看起來幾乎有些桀驁而冷漠:“是吃的?” 滄玉點了點頭,將麒麟的半個腦袋塞進了玄解嘴里,問道:“滋味如何?” “甜的?!毙饷鏌o表情地咬碎了“自己”的半個腦袋,金黃色的糖絲在陷在他的薄唇上,很快被卷了進去。 這場景讓滄玉略感毛骨悚然,又似乎有些怦然心動,他看著玄解因為咀嚼而微微顫動的嘴唇,不由得咽了咽唾沫,聲音沙啞道。 “我想也是?!?/br> 果然……很甜,簡直有點兒太甜了。 第九十九章 玄解算不上嗜甜, 他對口味這種東西寬容得有些不可思議, 幾乎沒有什么獨特的喜好。 糖畫入口的那一瞬間,玄解恍惚著想起了那幾個糖人, 其實在離開姑胥沒有多久后, 它們因為天氣的緣故化了開來,濕膩膩的糖漿沾濕了衣服,如同夢境中的雨后, 覆在身上無孔不入的水汽。 滄玉、倩娘乃至他自己的模樣都化作一灘多彩的液體。 玄解將衣裳扔了,連帶著那些他曾珍愛無比的糖人所融化后的糖漿, 仿佛割舍掉了什么重要又似乎全無意義的東西。他知道那些東西終究不是本人,如同曾在船上與滄玉所說的那些話, 然而他遲鈍又緩慢地意識到,自己對待這些東西也許遠比當初所以為得更為冷酷。 它們都很相似,是難以永遠存在的東西,不過享受一時的歡愉, 而后飛快消逝在時間之中。 “你買了什么?” 玄解回過神來, 聽見滄玉好奇地發問,那甜到發膩的糖畫已被塞在了自己手中,天狐不以為意地將手伸過肩膀,輕輕敲了敲那被布匹包裹著的盒子,發出沉悶的空響。 “琴?!毙鉀]想過隱瞞, 他淡淡道, “之前謝通幽教了我幾首曲子, 我想可以平心靜氣些?!?/br> 君玉賢飛仙而去, 自然不會留什么身外之物,他性情豁達通透,七弦琴縱然有再大的意義,多年過去都已變得無關緊要。倒是謝通幽說著放下,仍難逃執迷,那把七弦琴最終被他留下了。 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玄解雖不是君子,但倒不至于跟謝通幽搶奪什么。 滄玉有些震驚,他仔細看了看玄解,想起之前在山上的那些瑣事,偶爾君玉賢會用琴聲送玄解入眠,避免異獸難以掌控自己初掌控的能力,忍不住道:“難不成夢魘的能力又發作了?你沒有什么事吧?!?/br> “沒有什么事?!毙獾?,“只是一時興起?!?/br> 這理由叫滄玉半信半疑,他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恢復了往常的平靜跟矜持:“那我們去舒瑛的攤子上看看他吧,雖說昨日他被砸了攤子,但既然家中貧苦,想來他今日還是會出攤的,正巧買些糕餅,就當做見面禮好了?!?/br> 玄解很少拒絕滄玉,更不必提這樣的小事,他甚至連意見都懶得發表,跟著滄玉進了那些糕餅鋪,由著對方精挑細選。 為什么滄玉總有如此充沛的情感。 有時候玄解會感到困惑,早在滄玉發現他之前,他就看見了站在巷口的天狐,與凡人閑談的滄玉,無可奈何的滄玉,會為精湛的技藝而發出驚嘆的滄玉,忍不住微笑著的滄玉,甚至是能夠若無其事與他親近的滄玉…… 這些洶涌而澎湃的情感并非是假造出來的虛無,更不是夢境之中那樣的幻想,而是真實存在卻又轉瞬即逝的。 滄玉為什么能如此輕松地饋贈他人情感,又毫不猶豫地收回,就像那些美麗的糖人一樣,無法永遠留存。 燭照與世間絕大多數生靈都并不相同,它們誕生于混沌之中,對伴侶之外的任何事物都漠不關心,導致了他們過分冷漠而專一的性情。玄解出生較早,又生于妖族與人族之中,自幼被教導如何做一個“正?!钡拇笱?,然而隨著年紀漸長,他的本性與日俱增地顯露出來,與幼年所得到的教育產生了沖突。 他慣來心智堅定,并不覺得自己的本性與凡俗有什么區別,反倒對滄玉產生了憂慮與困惑。 就如同此刻一般。 玄解愿意將所有精神都花耗在滄玉身上,即便與對方無聊地互相注視都不成任何問題,因為滄玉是特殊的、是唯一的,是這世間絕無僅有的。倘若玄解的世間有能與日月爭輝的存在,那便只有滄玉,因而為天狐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可是其他人之間并無任何區別。 若是倩娘,那倒還值得玄解多看幾眼,為她挑選一番禮物。 然而如舒瑛與杏姑娘等人,哪怕是玄解極為欣賞的白朗秋,他并不覺得這幾人有什么值得花心思的地方。 滄玉精心選了幾樣東西,這對玄解而言過于困難的體貼溫柔不過是他隨心所欲的手段,天狐似乎生下來就明白如何分明與他人的界限,如何討人歡心,如何斟酌裁定禮物的輕重。他對于不同的人給予不同的寬容與溫柔,或多或少,恰到好處,沒有誰會更特別些,也沒有誰會更永久些。 許多東西并不是學了就能會,更不是會了就能通。 “走吧?!睖嬗窀哆^錢,拎著小禮盒出來,他選了點適合老人的糕餅,又要了些不太甜膩的茶點。昨日雖不過短短一面,但看得出來舒瑛為人正直清高,倘若滄玉將禮物送給他,十有八九是不會收的,倒不如借花獻佛,說送給杏姑娘難免讓人猜疑,也有礙她的清譽,送給舒母就合適多了,畢竟是長輩。 這就跟大人之間來往送禮不好意思,借小孩子或者是老人的名頭就會順利多了,是同一個道理。 這會兒時間已經不太早了,再過一會兒就該到吃午飯的時辰,滄玉跟玄解遠遠就看見舒瑛在攤子上幫人寫信,收些潤筆費,想來一時半會還不到下班收攤的點。他們倆總不能去攪人家的生意,更不能自己到舒瑛家里去玩,滄玉干脆帶著玄解去了旁近的茶樓上吃飯喝茶,打算虛耗整個下午。 午飯時舒瑛從布包里拿出烙餅,隔壁茶攤老板好心送了他一碗涼水,將就著咽下肚去了,而后繼續頂著午時的炎炎烈日守攤子,偶爾挽起袖子擦擦頭上的汗。 看起來就是個稀松平常的窮苦書生。 杏姑娘跟那位白爺,還有神神秘秘的天仙大美人,到底之間有什么聯系呢。 那白爺要真的就是玄解感興趣的白朗秋,看他人似乎不壞,怎會教養出那么囂張跋扈的小娃娃,還有那孩子說他娘認為舒瑛是個壞人。舒瑛不過是一個窮書生,每日出攤不過爭幾個銅板填補家用,還有個生病的老母親,家中一窮二白,舒家與白家堪稱云泥之別,他如何能得罪白夫人? 要說是情仇,舒瑛顯然喜歡杏姑娘,而白朗秋看起來不像單相思舒瑛,全沒緣由——更何況就按照昨日的情勢,即便有一方單相思,也應當是舒瑛,而不是白朗秋。 總不可能是大小姐與窮書生當年兩情相悅,哪知道之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逼著大小姐嫁作他人婦,大小姐想奮力一搏與窮書生私奔,怎奈何書生不愿,最終因愛生恨…… 這更說不通了,那來找茬的應當是白朗秋才對。 滄玉倒不是一時好奇就想著把人家扒個精光,他隱隱約約覺得煩躁,塵封的記憶里似乎有些許橋段與此刻重疊在一起,然而線索不足,因此支離破碎難以成形,飄飄蕩蕩著在大腦里形成了模糊的熟悉感。 仿佛霧里看花,水中看月,終隔一層。 正如同他對玄解的心思一般,倒不是說滄玉至今還不分明自己是否喜歡玄解,而是知道了反而麻煩。 他正需要些能轉移自己對玄解心思的事情。 在玄解的眼中,滄玉也許是尊貴的青丘狐族大長老,也許是博學多識的教導者,也許是一路同行的長輩與友伴,哪還有什么更多私情藏心中,即便他確實是有,滄玉又如何敢信。他們在船上一道生活了數月,玄解生性單純,非是尋常孩童那般天真爛漫,他于俗世常理全然不懂,見著什么就好奇什么,尋常人的親昵之舉對他來講更像是撲朔迷離的待解謎團。 滄玉如何能開口說出滿腹心事,難不成靠一腔孤勇么? 要說情愛一事只為付出不求回報,那不是單箭頭就是愛撒謊,一味的付出對任何一方都是沉重的壓力,倘若真的絲毫不要半點回饋,那不過是單方面的迷戀與敬仰,縱然是粉絲都期盼著偶像能在茫茫人海里看自己一眼,可見感情之事,向來沒什么無怨無悔之說。 不過細細想來,倘使玄解真如辭丹鳳那般久經世故,飽看風月,大概又要生出其他的憂慮來了。 店小二送上了吃食茶水,滄玉不經意瞥過眼,見玄解的手放在琴盒上,不知買了一把怎樣的琴,見他神色坦蕩,要是當初夢魘折磨之事,自己方才開口問過,理應會明說;若不是病痛折磨,他買這琴難道另有隱情? 琴棋書畫對滄玉而言都是頗為遙遠的事,更不必提玄解了,他飲了杯茶,故作不經意道:“玄解,你買琴是想自己平日怡情嗎?” “……你覺得,情是什么?”玄解看向了琴盒,聲音輕緩而柔曼,讓滄玉想到飄落于水中的輕紗,似乎藏著隱隱約約的譏誚,又仿佛軟化地空無一物。異獸微微垂著臉,薄情的面容上既沒有笑意,更沒有怒氣,他看起來鎮定非常,冷若冰霜。 沒有等滄玉回答,玄解很快又說道:“是短暫的,稍縱即逝的歡愉;還是漫長的永遠不會斷絕的信念?!?/br> “什么——”滄玉有些茫然。 玄解撫過琴盒,將目光投向了蒼空,聲音平淡:“我在回答你的問題,它不能讓我怡情,只是拿來尋樂?!?/br> 第一百章 茶樓消磨時光的事說來委實無趣。 玄解越發難懂, 而滄玉不明白對方在暗示什么, 又實打實地接到了玄解遞來的訊息,他茫然而不知所措, 看不懂異獸臉上藏匿起來的諷刺。 怡情二字仿佛包含著什么意思, 卻叫滄玉難以捉摸。 直到夕陽西下,舒瑛快要收攤了都不見任何人來鬧事,看來那老人家昨天已說累了, 至于那娃娃也被家中父母教育過了。見書生就要離開,滄玉只得匆匆拿起禮物與玄解一起下樓, 他仍是時不時地注視著異獸,恍恍惚惚間覺得對方確實是實打實的四百多歲了。 快要走到舒瑛的攤子前時, 滄玉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玄解,你先前到底是想說些什么?” “你覺得我想說什么?”玄解看向他,手指順過琴盒的系帶,無波無瀾, 連一點暗示都不愿意給予滄玉, 幾乎叫天狐當真以為是自己多心會錯了意思。街道上人仍是來來往往,他半點都不避嫌,目光落在了滄玉的耳朵上,伸指輕輕捻了一番,搓揉起無邊的烈焰, 滄玉猝不及防, 一聲驚叫險些躍出喉嚨, 下意識地退步避開了玄解。 年輕的異獸舉著空蕩蕩的手懸在空中, 并不在乎旁人異樣的目光,倒是滄玉覺得惱怒與羞赧一同上涌,簡直氣血沖腦。 “你做什么?”滄玉厲聲道,他不自覺放輕了聲音,看著玄解黯淡下去的目光,又有些于心不忍。 玄解只是淡淡道:“你看,你在乎,我卻不在乎?!?/br> 滄玉簡直要被氣笑了,他急忙看了下四周行人,路人倒也知情識趣,立刻扭過頭裝作什么都沒瞧見,只有個別反應慢的,稍稍慢了半拍,說話與動作都顯得刻意了起來。天狐到底臉皮薄,見此狀況,暗暗嘆息一聲老臉不保之后就將玄解拉到了一條幽靜的小巷子之中。 他們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正在收拾攤子的舒瑛還當自己看錯了人,揉了揉眼睛后繼續收拾起了東西。 從買琴那一刻開始,滄玉就覺察到許多東西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他曾經嘲諷過自己的傲慢,還有自己對玄解的掌控欲,然而時至如今,更覺得難以忍受了起來,他低聲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從來不是無理取鬧的性子,倘若你對我有什么不滿,就與我說個清楚明白,你若是不講,我怎會明白呢?” “我講了,你就明白么?” “不錯,即便是再驚世駭俗的事,我也會去理解?!睖嬗裆钗艘豢跉?,他不怕玄解說什么古古怪怪難以理解的話,更不怕對方說出什么讓人震碎三觀的言語來,只怕這年輕的異獸什么都不肯說,只要有信息,總能慢慢解決的。 這手段幾乎從小用到大,玄解從不曾叛逆過,他向來是個很難懂的妖,卻又是個愿意說出心意的年輕人。 世界上最難拒絕的東西是真誠,最容易剖析的卻也是真誠。 滄玉藏身在幽暗的小巷子之中,來自隱秘幽暗之所的寒氣似乎從那些青苔與磚瓦之中鉆了出來,不再似光天化日那般清醒,兩側老舊的房屋投下暗影。他借此得到勇氣,近乎是以愛憐與溫柔的目光放肆打量著玄解,用琥珀般的眼眸代替唇指,細細描摹對方鋒利而冰冷的線條。 這種感覺實在很奇妙,當近乎友情的親昵變成了愛情,任何舉動都仿佛沾染了點截然不同的味道。 他對玄解那近乎偏執的掌控欲,理所當然認定對方會對自己傾訴所有的傲慢心,即便屢屢在理智下提醒一二,仍舊難以改變。 我對你而言,是不同的。 滄玉能感覺到,倒不如說玄解表現得太過明顯了,異獸的懵懂與青澀接近不近人情,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任何人的悲慘,任何人的喜怒哀樂,除了滄玉。正因如此,他對于白朗秋的興趣才會叫滄玉那么大驚失色,才使得天狐那般失態。 明明不過是些許關注之中分出去微不足道的一小屢,甚至玄解之后就沒有提起過一句。 人的貪心真是遠勝過自己所以為的程度。 他怎么會那么理所應當地認定玄解就是自己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