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書迷正在閱讀:韓先生情謀已久、愛豆竟然暗戀我、金屋里的白月光[穿書]、這蘇爽的豪門生活、再撩我就親你了、夫君他是科舉大佬、說好的白月光呢(重生)、護妻狂魔:龐總戀愛了、枕邊有你[互穿]、你的濃情我的蜜意
“眾位大人辛苦了,在下為翰林畫院待詔,奉圣上之命臨摹畫作,耽誤了些時間,讓各位勞神,好生過意不去?!?/br> 洪軒認出是他,長眉一凜:“原來是徐大人,請問大人手中為何物?” “洪指揮使,這……不過是在下的拙作?!?/br> “徐大人過謙了,”洪軒皮笑rou不笑,“久聞徐待詔技藝超群,極得圣上賞識,遺憾咱們這些粗鄙之人無緣欣賞,而今巧遇,可否讓弟兄們一飽眼福?” 他話說得客氣,打開檢查之意已無須多解釋。 徐赫早在心底拿他摩擦地板一百遍。 但對方身為內衛副指揮使,官職比他高出數個品階,且宮廷及周邊皆在其負責范圍內,若要細查,他根本不能推拒。 其時風狂雪冽,徐赫收了傘,挪步至避風處,親手展開十數張疊起的一卷小畫,遞至燈下。 洪軒翻身下馬,臉上掛著淡淡笑意,雙手接過畫作,翻了幾頁贊嘆了兩句,交還后又示意他拿出別的畫卷以供“觀賞”。 徐赫煩不勝煩,又拿出一卷,垂眸道:“此為臨摹之作,讓洪指揮使見笑了?!?/br> 弱光之下,洪軒定睛細看,忽然臉色微變。 徐赫觀察敏銳,猜想對方已看出端倪,急中生智,假裝卷起原先那批畫時手滑,未裱過的原圖散落風里,吹得到處都是。 “哎呦!我的畫!”他連連頓足,展現出一副心疼得不行的苦瓜臉。 “怎么回事!” 翰林畫院門口的兩名守衛均知畫師們極其愛惜自己的作品,紛紛搶上前幫忙拾起,抖落上頭的雪粒,又對徐赫作了一番安撫,還勸了洪軒幾句。 “徐大人日以繼夜,畫畫了好些時日,毀了豈不可惜!” “洪指揮使,您若想向徐大人討教,不如換個時間?這大晚上又是風又是雪,烏燈黑火的……啥也看不清呀!” 如此一來,倒顯得洪軒無故攔截、逐一細閱的舉措十分蠻橫無理。 徐赫趁機奪過他手上的“臨摹之作”,連同守衛拾掇好的那些匆匆卷在一起,塞進油布里。 薄唇緊閉,眼中委屈之情更濃。 洪軒沒轍,只得軟言致歉,放他離開。 徐赫也懶得跟他迂回曲折地說客套話,裹緊披風,融入風雪暗夜。 足下踏雪,如踩玉屑,步步皆有錚錚之音。 ***** 洪家曾保存過《萬山晴嵐圖》第五段數十年,洪朗然對繪畫無興趣,洪軒卻自幼看得眼熟。 方才那幾幅構圖奇特的畫作,內容與晴嵐圖頗為類似;技巧手法,墨色質感,竟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他幾乎懷疑,這姓徐的畫師,已將皇帝所藏的真跡裁開,偷運出宮。 可毀掉好好的一幅佳作,能否拼接如前?此舉為了什么? 他沒忘記父親離奇的囑托——如見此人,當作不識,別為難對方,能幫則幫。 自詡功高、目空一切的父親,竟然對他說出此等不合情理之言!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了父親的叮囑,因而適才雖心中生疑,他沒公然道出。 回過神后,洪軒翻身上馬,按照原計劃帶隊繞行至東門,每往前一尺,疑慮便加深一丈。 畢竟,那名姓徐的畫師,武功頗高,哪有理由連珍視的畫作也拿不穩? 不惜犧牲自己的力作來轉移視線,并快速搶回他手里的? 聲東擊西之計,未免太明顯。 洪軒念及此處,下令讓部下繼續前行,自己則騎馬奔赴城東,趕往瀾園所在。 除夕鑼鼓喧天,夜市燈如晝,又有禳祭鳴,百人鳴鑼、擊鼓、執杖,踉蹌跳舞,逐驅逐疫鬼。所幸瀾園處于熱鬧邊緣,道路暢通無阻。 躲在上回打斗的巷子,他靜候片晌,果不其然,不到一盞茶時分,極輕踏雪聲飛速而來。 他還沒來得及探頭張望,灰色人影已躍過墻頭。 只聽得內里有人悄聲發問:“是先生?……請隨我來?!?/br> 依稀是阮姑娘身邊那名身法輕靈、長得尤為眼熟的丫鬟所言。 這徐姓男子,夜探香閨,熟練至斯!且有佳人的貼身丫鬟照應! 取畫之事……是阮姑娘授意? 洪軒沮喪地用雙手搓揉冰冷的臉額,悵然若失。 他呆立良久,牽馬從后巷撤離,踏進不屬于他的歡慶聲中。 漫長巷陌中的落寞足印與馬蹄印子并列鋪展,遭新雪遮蓋,不曾留下任何痕跡。 唯獨深濃惶惑,交疊著驚憂與感傷,隨風飄散于冬夜角落。 明日,將是新的一年。 第53章 與滿城喧鬧喜慶截然不同, 瀾園僅有桃木所作的人形飾品,垂葦茭、于門上畫虎等御兇習俗。 因徐家仍未除孝, 少數未歸家的仆役圍攏在一起烤火, 這個年過得清淡無味。 自懷疑姚廷玉與冰蓮有重大關聯, 又沒等到北域運回的黑白色大犬, 阮時意叮囑阿六盡可能把兩條大狗留在小院落, 少招人注意。 寂寞難耐的雙犬以損毀院內諸物進行泄憤, 阿六則終日修補它們造成的破壞,人和狗都異常忙碌。 這一夜, 阮時意裹著銀狐裘,手里抱了個金蓮紋紫銅手爐, 閑坐在凌亂不堪的廊下,先給阿六一串壓歲錢, 祝愿他平平安安、快高長大, 并對雙犬加以安撫。 有了她的撫摸,大毛二毛心情愉悅,瘋狂刨雪坑, 并把頭埋進雪里,興奮無狀。 園外陸陸續續傳來鞭炮聲、鄰里的歡聲笑語, 越發凸顯這一帶的蕭條凄清。 近四十年來, 阮時意首次回阮家舊宅過新年,無兒孫作伴, 難免寥落;阿六失去父母和爺爺, 因一念之善, 有了呵護他的新家人;雙犬在陰錯陽差遠離家園,來到數千里外的異國,開始全新“狗生”。 面對此情此景,阮時意自然而然想起他們共同的聯系——徐赫。 她已有整整一個月沒見著他,無他的半點音訊,每每擔憂,皆以阿六那句話作安慰。 原以為屬于她的除夕,終將于靜默間悄然溜走,未料大毛二毛忽然從雪堆里竄出,發足沖至緊閉的院門前,搖著毛茸茸的大尾巴,“嗷嗷嗚嗚”喜極而吠。 阮時意見狀,唇角浮起清淺笑意。 ***** 靜影點亮書閣的燈燭,關上窗戶,依照吩咐下樓,守在入院處的垂花門外。 阮時意顧不上沸水燒開等鎖事,按捺雙手的微顫,協助徐赫打開油布包裹,小心翻出畫作。 久別多年的晴嵐圖首段,被裁成四截。 徐赫迫不及待想讓阮時意看背后的地圖,她卻被坑坑洼洼的正面勾起好奇心。 “咦?你把……那位題的詩和章子給蓋住了?” “不然呢?堂而皇之帶著御筆親題出宮?”徐赫得意且忿然,“還好我用膠和蛤貝粉一點點覆蓋,否則方才定然被小硯臺那臭小子逮個正著!” “你遇到他了?” “也不曉得存心還是碰巧!幸虧我機智又靈敏,沒給他細看的機會,蒙混過去了……嘿嘿!” 阮時意逐一將畫翻至背面,卻聽他抱怨道,“阮阮啊……你可知,把這畫弄到手有多難!既要用瀉藥、昏睡藥對付門口看守的內侍官和侍衛,讓他們頻頻離開,還得多畫一副拿上去交差…… “我來不及整幅復制,單獨把畫心部分摳出,剩下額外加裱的兩段批語、三則題跋、九枚閑章、御覽章等皆保持原樣,但直接留于畫上的兩首詩和一堆小章子,我依樣畫葫蘆給他弄上去了?!?/br> 阮時意捏了把汗:“圣上對你模仿的筆跡,可有生疑?” “我趁無人時便練習,仿寫完立即丟入爐子里燒個干凈。幸好皇帝小子早年正兒八經寫的小楷……比另一段行草容易些?!?/br> “我倒還想瞅瞅他寫了什么?!比顣r意失笑。 “沒啥好看,就一堆遺憾生得晚之類的感想,還有對我的悼念之詞,文采平平,硬生生毀我一段好畫!哼!他早晚會為年輕時沖動而后悔! “事實上,我早于四天前畫完了,連舊墨的色澤、紙的毛邊、角落細小的劃痕也做得如出一轍。以新換舊后,負責的內侍官絲毫沒警覺,且皇帝檢查過完好無損,壓根沒留意畫被替換,我才放心將原來的裁開做手腳,借除夕歸家之機拿來給你?!?/br> 當下,徐赫禁不住埋怨,他白天如何謹小慎微偷偷描摹,夜里又如何辛苦刻章、有幾枚字多的干脆用蘿卜糊弄、費了多少心思尋找不同年代的印泥。 阮時意知他辛勞,親手給他倒了一碗熱茶。 細看背面所繪的城池圖,果然如他所述,繁復之極。 徐赫挨近她,小聲解釋:“當年你家老爺子把畫拿走,花了十天半月才裝裱完成,想必……時間全耗費這兒上?!?/br> “這、這究竟是哪兒的地圖?” 銀色看得人眼花繚亂,阮時意全然摸不著重點。 徐赫指著右上角的一堆小字:“這兒有寫——大宣京城?!?/br> “京城?”阮時意慎重移燈,閱后心驚膽戰,“我阮家……祖上竟是宋宣王朝的密衛?” “圖中大有秘密,但暗號令人摸不著頭腦,”徐赫無可奈何,“阮阮,這畫,我得把正面的山水徹底改得面目全非,或反過來重裱,以免被旁人瞧出破綻?!?/br> “那我的晴嵐圖,豈不缺一段?”阮時意倍感惋惜。 徐赫大手環上她的腰,笑道:“我人活著是你的,死了也歸你管,你要《萬山晴嵐圖》也好,《萬水云霧圖》也罷,一百張、一千張都不是事兒!” 阮時意原想掰開他的手,念在他數月以來的辛勞,心一軟,只稍稍挪了半步,免得與他緊密相貼。 細閱圖中文字,她方知,阮家并無想象中單純。 一百二十年前,宋宣最后一任女帝難產而亡,僅留下剛出生的兒子。 本就握有兵權的皇夫,在重臣扶持下登位。 此舉誘發駐守南北兩域的宋氏藩王極度不滿,多方惡戰十余年,最終的戰果為——兩位藩王分別成立北冽國和南國,將大宣夾在中間;大宣新帝干脆讓幼子姓夏,從此江山易姓。 作為密衛首領的阮家,表面隨宋宣時代結束而逃散,實際以書畫世家的新身份,暗中為北冽宋氏效命,盯緊京城動向。 那年倉促離開,必定因行跡敗露,或出了什么差錯,舉家南遷避禍。 祖父將此圖繪于徐赫畫作內、并要求藏匿四十年,到底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