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第33章 熱鬧非凡的賞燈夜里, 兩人之間本來還算和緩的氛圍瞬間急轉直下, 身旁人頭攢動,人群來來往往,有販夫走卒,也有隱藏身份的王公貴族,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唯有此刻站在原地不動不語的兩人, 徹底陷入了冰冷的凝滯。 作為一個不識好歹的人,姚青并不擔心此刻對她付諸好意的人生氣, 更甚者, 若是這個人生氣了,她反而會覺得舒心。 憑什么呢, 這人對她付諸好意她就要領情,她寧愿做一個愚蠢的不識好歹的人,畢竟上輩子她已經領教夠了這種好意。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所想, 送她燈的沈惟錚神色平和, 不見半分惱怒之色, 更甚者在認真又仔細的看過她之后, 緩緩道了一句, “不喜歡就算了,你挑自己喜歡的,我買給你?!?/br> 說真的,這樣的沈惟錚當真少見,姚青甚是驚訝的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的丈夫從來不是那么好打發的人,真讓她懷疑這人是否移了性子。 想想,大概是因為即將離京,所以懶得同她這個總是添麻煩的人計較,因而寬容了許多。 她沒再說什么,只道了句謝就繼續往前走,燈確實漂亮,但她從街頭看到街尾,也不曾向沈惟錚開口。 有喜歡的她可以自己買,并不需要這人的好意,畢竟她懶得領情。 夜色越發昏暗,周圍年輕的男男女女更多了,帝京逢九的燈會恰是年輕男女們相會聯系感情的好日子,空氣中都彌漫著一種甜甜膩膩的青澀滋味。 兩人身旁大抵正是一對即將成親的男女,青年一路護著未婚妻,看姑娘的眼神柔得幾乎滴水,姑娘有些靦腆羞澀,然而面對心上人卻努力鼓起勇氣去正視對方那充滿了熱度的眼神,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評論著花燈,說著各自家中瑣事,瑣碎言談中俱是溫馨與甜蜜。 大抵是因為沈惟錚帶著她就像兄長帶著meimei出門,這兩人和他們或前或后的同行了許久,到后來,姚青對各色漂亮花燈已完全無意,只湊趣般在聽著這一路上的動靜。 這般作為雖然有些失禮,但姚青確實不怎么愿意離開,她實在是很喜歡這對陌生未婚夫妻之間的平靜溫馨相處,幾乎有些著迷。 從很久之前,她就喜歡這樣的場景,同樣,也很渴望。 當年未曾出嫁之前,她跟著表姐融入京中的交際圈,看到了許多對或有情或成親的男男女女,其中有許多人相處起來就是這么溫馨甜蜜,就像她敬愛濡慕的姨父與姨母一樣,彼此眼中有情心中有意,每一次對視每一句話里都是溫暖。 如果說她父親母親的存在是她設想中最壞的家與婚姻,那姨父姨母他們所代表的就是最好的憧憬。 她期望著能有這樣的未來,到了議親的年紀時,滿懷忐忑與渴望,在年少天真的女孩子心里,寧可沒那么多富貴權勢,也希望能有一個可溫柔相伴互相支持的丈夫進入她以后的人生。 那時候的她懷著這樣的愿望與憧憬,修飾著自己的每一點少女綺思,然而,憧憬到最后終歸只能是憧憬。 許嫁沈惟錚并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京中因為兩人落水之事流言四起時他前來求娶,可以說是很有誠意了,愿意負責并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有的美德,但她還是猶豫遲疑了兩天兩夜,直到海棠告訴她外面風言風語早已滿天飛,而姨母也為了她的婚事眉頭緊鎖后,姚青選擇了屈服于命運。 在她的猶豫思考中,應該應下沈惟錚求親的理由一條接一條,多到目不暇接,然而拒絕他的理由,卻那么渺茫蒼白,甚至只能用不知世事的清高天真與任性妄為來形容。 人要識時務,她這么告訴自己,就像她此前在侯府里活著一樣,做一個拎得清識時務的人才能活得順利一些好一些,就像她小時候活在父親和那位夏姨娘的眼皮子底下一樣。 做下決定之后,一切似乎都沒那么難了,她努力去適應沈惟錚從侯府大公子遠房表哥變為未來夫婿的身份,然而同他相處,她總是緊張拘束甚至戰戰兢兢。 她沒辦法將存在于設想中的每一種溫馨場面放在這個男人身上,他的手只適合拿筆拿刀拿劍,不可能替她畫眉簪首飾,他的眼睛與嘴巴里不會有溫柔甜蜜的眼神與語言,嫁給他,曾經的憧憬只會是憧憬,也只會是奢望。 真遺憾啊,她曾無數次的想,所以她越發喜愛看兩情相悅的年輕孩子們甜甜蜜蜜,就如此刻看這對陌生的未婚夫妻,雖然她不曾擁有過,但至少看著也會感到開心。 她心情就這么好了起來,眼睛與嘴角都彎起心滿意足的弧度,直到兩個孩子手牽著手一路笑著跑遠。 花燈的亮光落在小姑娘眉梢眼角,照出溫柔甜蜜的笑容,沈惟錚提著花燈的手輕顫了下,但很快恢復平穩,只是手腕不由自主的稍稍提了些,照亮她那雙漂亮的眼睛。 離京前的日子,他想要的并不多,無論是她還是自己,能開心就好。 只是他沒想到,她喜歡的是剛才那樣的相處,勾勾纏纏甜甜膩膩,似乎比起穩重可靠的行為舉止,更愿意聽那些沒甚用的甜言蜜語。 明明她自己就是腳踏實地做多于說的人,像他一樣。 沈惟錚回想著剛才那對未婚夫妻的相處,神色莫名,其實這一切就像他和唐淵那天壤之別的性子一樣,他平日里總愛抱怨說喜歡他的姑娘多,可其實無論男男女女親人朋友其實都更愿意親近他和他打交道。 就連她也是。 對著唐淵,她笑起來的模樣就像一只愿意親近人的貓,對他則冷淡高傲疏遠,時不時還要揮起爪子撓他幾條血痕。 他想著這些,手上不忘將人往懷里帶了帶,避開旁邊滿身酒氣的醉鬼,小姑娘此刻徹徹底底窩在他懷里,瞬間讓他心情好了許多。 逛完兩條街之后,姚青覺得自己今晚喝的那些青梅酒開始有些上頭了,夜風溫柔,周遭喧鬧,各色脂粉香氣撲鼻,身后那人徐徐散發著熱意與存在感,她拍了拍發熱的雙頰,對沈惟錚道,“我逛累了,想回去,大公子讓人送我回府或者將我交給表姐吧,我就不耽誤大公子賞燈了?!?/br> 沈惟錚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低聲道,“我白日累了一天,此刻也想回府早些休息,我同你一道回去,至于他們幾個,我會讓人傳話過去的,不用擔心?!?/br> 姚青猶豫了下,“那謝謝大公子了?!?/br> 于是,熱鬧燈會看到半途,兩人順著擁擠的人潮往回走,去尋自家的馬車。 等找到刻有侯府徽記的馬車時,姚青已經哈欠不止,坐上馬車后,她沒一會兒就壓抑不住滿身困意,若非惦記著沈惟錚就在身邊,只怕當即就會睡過去。 然而這強撐也沒堅持多久,酒意與困意上頭,她迷迷糊糊的靠著車壁就睡了過去。 緩緩行進的馬車中,沈惟錚安靜的坐著,視線落在安睡的小姑娘身上片刻不移,大概是姿勢不甚舒服,她皺著眉頭看起來難受極了,身體磨磨蹭蹭的移動調整,卻似乎總不得要領。 沈惟錚聞到青梅酒的香氣,可能他今日喝得也有些多,等神思不屬的回神時,已經坐過去將人輕手輕腳的抱進了懷里。 或許是遠離了喧囂的人群,這會兒馬車里有些冷,然而他懷中多了個人,肌膚相觸的溫度溫暖得讓人心旌神搖。 她安靜的躺在他懷里,沒有抗拒疏遠與滿身譏諷,安靜乖巧得像她養的那只黃色的胖貓,沈惟錚第一次覺得,女人這種東西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討厭。 比起家里那些所謂的長輩以及他院子里那些長輩的心意,還有外面那些說是心儀他的姑娘們,她是十足十的順眼。 即便她拒絕他,譏諷他,冷待他,不將他看在眼里。 但比起她們,她并不存有惡意,也未算計著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么,更甚者,如果待他好一些就能讓他離得遠遠的不再靠近,他覺得她大抵會很愿意這樣做。 他指尖不由自主的碰了碰她溫熱光滑的臉頰,明明他也是表哥,但她待他與叔父叔母和堂弟堂妹們完全不同,她滿眼都是那些親人,只恨不得將人當做眼珠子護在眼里心里,為了她們她似乎能做到勇敢無畏上天入地,一顆心純粹得駭人…… “晚晚?!鄙蛭╁P不由輕輕叫了她一聲,若是她愿意那樣對他,他應該也會對她很好。 睡著的人自然不會給他什么回應,他眨了下因為看得太久稍顯酸澀的眼睛,彈指滅了車內的燈籠,很快,馬車里暗下去,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即便黑暗中也視物如常的沈惟錚慢慢的低下了頭,她柔軟的黑發依舊冰涼,但碰在唇上卻如火燎一般,讓人心驚rou跳。 *** 姚青在做夢,夢中神思昏沉,懨懨倦倦。 白日里出席了一場相交人家的喜宴,飲了不少酒,此刻她靠在臥房的軟榻上,手邊一碗醒酒湯,卻不大想喝。 自從同宣平侯府那一大家子人分府之后,她日子清靜多了,心情自然比往日好了不少。 在喜宴上看到了兩個彼此相許的年輕人,分享了別人的快樂,她心神舒暢,難免多飲了幾杯,只是回府后想起即將回京的丈夫,情緒突然就低落了下去。 沈惟錚在家里呆太久的話,事情就會很多,家里家外一遭又一遭,麻煩多過好事,她就想他外出,但他人一旦去了西北,邊疆又要用兵動武的話,她在京里就心驚rou跳常做噩夢。 這次他離家已有五個月,上次還是圣旨宣召回京述職,這次則是因為秋季同西戎開戰身先士卒受了重傷,奉命回京養傷。 想起他即將攜著滿身藥味與血腥味歸來,姚青揉了揉又痛又漲的頭,軟下身子躺在了軟榻上再不想動。 心口有些壓抑也有些煩躁,她閉著眼,手重重的錘了一下身下的軟榻。 手臂酸酸麻麻,額頭脹痛褪去之后開始昏沉,她想著自己得去床榻上睡,卻渾身懶懶的不想動身。 倏忽,呼吸間似乎聞到了久違的藥味與血腥味,那種沖鼻的味道讓人瞬間清醒幾分,她皺著眉,埋怨自己在夢里也胡思亂想。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并不是自己胡思亂想了,而是某些人在胡作非為。 撫在身上的手很熟悉,但力道卻十分重,揉得她渾身發疼,睜開眼后就迷迷糊糊看到了一個本不該這么快回來的人。 她先是驚訝后是惱恨,想要罵他兩句又想打他幾下,但身體綿軟得撐不起這些想法,只能聽著那碗醒酒湯被粗魯的摔到了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那聲音重重的砸在她腦袋里,比身體上的guntang濕熱還讓人難受,她泄憤般推了幾下,到底抵抗不過,只能任人為所欲為。 酒意與困意讓這些記憶變得似夢非夢真假難辨,直到胸口處被用力咬得發疼時,她又氣又羞忍不住哭了。 就連做夢,沈惟錚都不讓她好過,他怎么能這么討厭,還不如滾去邊關再不回來! 小腿被睡著的人重重踢了下后,沈惟錚才注意到沉浸在睡夢中的人滿臉惱怒,眉頭皺得死緊。 她嘴唇微動,似乎是咬牙切齒,然而聲音太低太小,他近在咫尺都沒能聽清楚,見她那副不依不饒極力想要說些什么的樣子,他忍不住低頭湊了過去,認真傾聽。 “沈、惟、錚!”她先是磕磕絆絆的恨恨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后便是不出聲也顯得蕩氣回腸的三個字,“王、八、蛋!” 那來勢洶洶的氣勢,非咬牙切齒不足以形容。 莫名被罵他本該有些不開心的,但不知是不是她那副憋屈惱怒的表情太過鮮明,他突然間就忍不住笑了,一雙從來都凌厲冷漠的眼睛不由自主彎起來。 “晚晚?!彼偷徒辛艘宦?,這次將吻落在了她被自己咬得發紅的柔軟嘴唇上。 晚晚,晚晚,這次是你來招我的。 第34章 等到了侯府門口醒來時, 妄想逃避而不得的姚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和沈惟錚同處一輛馬車的她, 居然做了個再糟糕不過的像噩夢一樣的春夢,簡直匪夷所思。 她又羞又氣又窘,簡直不敢去看對面坐著的沈惟錚,即便那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才知道的噩夢, 也覺得無顏面對, 因此她低頭陰沉著臉色, 手腳并用的趕緊下了馬車,腳一落地就往侯府里面跑, 那副匆忙慌張到連招呼都不打的失禮模樣驚到了一群人。 “公子?”隨行在馬車旁的沈一見狀, 有些疑惑。 “無事?!鄙蛭╁P面色平靜,并不見被怠慢的介意, 相反,他情緒甚至稱得上是不錯。 就像是有什么好事發生了一樣,熟悉自家公子的沈一如此斷定, 不過公子向來不喜歡被人窺探私事, 所以縱然他是多年心腹, 也只在心里略想了想, 便又很快放下。 姚青的羞惱情緒直至臨睡前才排解完畢, 比起自家表姐的春風滿面和丫頭們的盡興而歸,她像是啞巴吃黃連,苦澀只能自己往下咽。 幸好家里還有大黃這個心肝寶貝,她擼了好一會兒貓,直到大黃被揉捏的不耐煩竄到了柜子上, 這才戀戀不舍作罷。 海棠一邊服侍自家姑娘梳洗,一邊興致勃勃的說著帝京的燈會有多好看多熱鬧,每句話里都洋溢著歡快與興奮,這才是一個從江州小地方到帝京內才眼界大開的正常姑娘模樣。 姚青撐著下巴,由著海棠擦拭濕發,分享著對方的快樂情緒,想起表姐回房前同她說起的送給沈惟錚的贈別之禮,心下有了主意。 她送不起貴重的,也不想送彰顯情意的,算來算去,去明水寺求幾枚平安符正好。 定下這個打算之后,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上床安睡去了。 值得慶幸的是,今晚她再沒做什么噩夢,一覺平平順順的睡到了大天亮。 只是第二天醒來時,倒小小的驚嚇了一場,她的妝樞旁,赫然放著那盞昨夜被拒絕了的蓮花燈。 姚青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沒睡醒,然而無論是金色的蓮花也好,還是上面綴著的珍珠玉石貓眼石,都清晰可見,在日光下幽幽的散發著迷人色澤。 她腦子沒壞的話,這燈昨夜確實沒收,也并非表姐和丫頭們帶回來的東西,想起上次沈惟錚夜襲她閨房的過往,她只能認為是某人又做了一回登徒子,將這東西放在了這里。 想起那送回去又被扔回來的裝滿首飾衣物的木匣子,以及這盞蓮花燈,還有扔在柜子深處從不多看一眼的羊脂玉佩,姚青默然。 她早該明白的,沈惟錚就是這樣的脾氣,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無論是他說出的那些話,還是給的那些榮華富貴,給了就是給了,即便她不想要也奈何不得拒絕不了。 本以為年少時他脾氣或許沒這么執拗,誰知還是她想多了,看來有些人當真是從年少到年老都一個脾氣。 對比她的沉默安靜,看到燈的海棠就有些大驚小怪了,別人扔下的爛攤子,姚青還得出言替他描補,只說是自己昨夜帶回來放到了其他地方,今晨才想起找出來的。 海棠雖有些半信半疑,但可惜她從小到大早已養成了深信自家姑娘的脾性,因此只多說了兩句,“姑娘也是的,這么貴重的東西,怎么好到處亂放,下次姑娘可一定要記得提醒我好好收起來,不然若是丟了壞了,那可真讓人心疼死了?!?/br> 姚青面上連連應聲,實則根本沒往心里去,要她說,這東西她當真寧愿扔回沈惟錚院子里去,都不愿放在自己這邊占地方礙眼,貴重又如何,再貴重的東西她也不是沒見過沒擁有過,等再過兩年,她養寬了海棠的眼界,大抵她就會同前世一樣習以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