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燕帝卻被昨夜朝宴的字眼吸引住了,又在太液池邊,他隨口問道:“哪位先生?”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認識?!毙∪霜q豫了下,回想起昨夜宋宜的態度,才下定決心道,“不過兒臣記得應該是位御史。兒臣調皮,還把先生撞入了池中,害先生受了寒,這才留意到先生的朝服?!?/br> 燕帝半晌才回過味來,吩咐潘成:“從宣室殿重新撥些人手去好生伺候著,先前伺候的宮人,全部杖斃?!?/br> 燕帝說這話的語氣風輕云淡,仿佛不過是命人將太液池的水翻新一遍一般,小人身子微微抖了抖,但旋即鎮定下來,謝了恩。 燕帝命人將他送回講經閣,這才同潘成繼續往前走,半晌,他忽問道:“你方才說,金吾衛在含元殿里發現了御史朝服?” 潘成稱是,燕帝笑了,心中有數,問:“這御史是沈度?” 潘成點頭,燕帝笑出聲,“你說這孩子是故意的還是碰巧?昨夜沈度什么時候回來的?十三還沒走吧?” 潘成猶疑,道:“小殿下年紀還小呢,說話都還帶著稚氣,伺候的人也不上心,哪里懂得這些彎彎繞繞?” “你啊,”燕帝搖頭,“在御前待了幾十年,什么腌臜沒見過,還處處把人往好處想?!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潘成低首,“人性本善?!?/br> “倒不見定陽王來求個情,當初他可是為了宋家得罪了太子一黨啊?!毖嗟墼较朐接X得有意思,笑聲持續了好一會子,“文嘉昨夜也在含元?!?/br> 他嘆了口氣:“人心易變吶,當初怕定陽王位高權重,如今卻把他不肯再居這個高位,還真是風水輪流轉。朕必得把文嘉圈進宮里來的,否則,削藩之事,定陽王也未必肯盡心啊?!?/br> 走出去不遠,破敗的宮殿橫陳在眼前,年邁的帝王住了腳步,看了好半晌,然后吩咐道:“暮春也算好時節,讓工部趁著好日子把含元殿翻新了?!?/br> 這便是解除禁令的意思了,否則昨夜上百禁軍親眼看著宋宜從里頭出來,雖說就算不處罰,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明面上說不過去。 燕帝走出去幾步,又道:“太子氣量忒小了些,替他醒醒神?!?/br> 這便是在說沈度之事了,潘成猶疑:“罪名坐實……” 他話沒說完,燕帝阻了他,“禁令都除了,什么罪名不罪名,你可別越老越活回去了,同北衙那群被人牽著鼻子走的蠢貨一樣?!?/br> 等北衙那邊傳出消息,宋嘉平撤走了看著宋宜的人,但她燒了整整一夜,心里又有著惦記,病不見好,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連這等好消息也錯過了。 宋珩帶了些驅寒的補藥來看她,一進來就沖靈芝道:“靈芝,我姐藏的那罐雪水呢?快,趁她病著,趕緊挖給我?!?/br> 靈芝不肯,“就知道珩哥兒沒安好心,還帶補藥,原來是瞧上縣主的寶貝了?!?/br> 宋珩哪里管她,拉了她就往院里走,非逼著她去給他挖出來。 房間里沒人,沈度悄悄入了內。 榻上的病美人尚且燒著,他將靈芝放在一旁的帕子細細擰了,替她換上。 宋宜卻像是突地感知到什么,忽地醒轉了過來,只是人雖醒了,但神志仍迷迷糊糊的,看見沈度還有些發懵,“你怎么進來的?” “宋珩帶我從角門溜進來的?!?/br> 宋宜先罵了聲“沒規矩”,這才反應過來,“你沒事了?” 沈度搖頭,她清醒了些許,將他往外推,“既無事了,現下先避嫌,你怎這么不知數?誰知道有沒有人盯著?!?/br> 沈度伸出食指放在她唇上,令她噤了聲,這才從袖中取出一支海棠來,花色嬌妍,他替她輕輕簪在發上。 宋宜單手摸過銅鏡照了照,正要說話,沈度卻不容分說地將她銅鏡奪了,俯身在她唇角輕輕啄了下。 他昨夜亦受了寒涼,嗓音比平素更顯低沉:“海棠將謝,再不來,可就來不及聊贈一枝春,以慰佳人相思了?!?/br> 第36章 宋宜耳垂又紅了,她臉紅時好像總是先從耳垂開始,然后慢慢蔓延至臉頰再往下至脖頸。 這發現讓沈度起了些遐思,他剛要打趣她,她先一步出了聲:“圣賢書都讀到什么地方去了?若哪日我當趣事講給嫂嫂聽了,她回娘家探親時講上一講,梅老夫子怕不是要派人去貼個布告,不認你這個學生?!?/br> 沈度嗤笑了聲:“那也得你先同她講了?!?/br> 本來是想擠兌他幾句,不想反倒令自己掉進了陷阱,宋宜微嗔,“誰要同她講了?你是什么人,也值得我提上一提的么?” 宋宜掙扎著坐起來,額上搭著的帕子掉了下來,沈度眼尖,一把接過,扔進一旁的盆里,但眼神自始至終都落在她身上,半點沒移開過,他眼神看似平靜,可宋宜沒來由地感知到了點危機感。 她身子往后縮了縮,沈度低笑了聲,在她床沿坐了下來,她往后再退了一分,聲音有些抖:“你偷溜進來已經夠不守規矩的了,讓我爹知道能將你就地杖殺在這兒,別再不知禮數?!?/br> “你如今倒和我講起規矩和禮數來了?”沈度欺身近了一步。@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宋宜伸手阻他,他故技重施,熟門熟路地將她雙手一別,壓至她身后,傾身吻了下去。宋宜惱他在她閨房內也敢胡來,死活不肯,但架不住他力道大,被他再度壓上那道小口,她痛得吸了口冷氣,沈度卻只是輕輕點了點,然后放開了她,“病里就好好養著?!?/br> 見他起了身,宋宜松了口氣,又聽他道:“病好了,有得是機會?!?/br> 宋宜一哽,恨不得自己沒醒,只想裝死。 沈度端了一旁的藥碗過來,已有些要涼了,他面色沉了幾分,“不肯喝藥?” 她今日忽醒忽睡的,也睡不安穩,醒的次數多,靈芝喂過她幾次藥,她自己不肯喝,于是有些心虛地搖頭,“不是,沒醒,喂不進藥?!?/br> 沈度冷笑了聲:“沒醒你怎么知道喂不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宋宜認栽,他端了藥過來,在她床前落了座,舀了一勺藥喂給她,宋宜嫌苦,不肯喝。沈度盯她一眼,嗓音有些啞了:“聽話?!?/br> 宋宜鬼迷心竅地乖乖張了嘴,但只喝了兩三口,那股子苦澀就逼得她有些反胃,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喝。沈度手方動了動,她以為他又要動粗,身子猛地往后一縮。 方才那枝海棠經了這一遭,顫悠悠地落進了藥碗,濺起的藥汁染了沈度一身。 兩人你盯著我,我盯著你,面面相覷,宋宜面色訕訕,沖他伸手,“給我吧,我自己喝?!?/br> 沈度被氣笑了,將藥碗放了回去,“我從北衙回府,再到這兒來,一個時辰的路,經了整條朱雀大道,可就只得了這么一枝海棠??h主,這最后一枝春可就這么被你作踐沒了,你說怎么辦吧?” 宋宜悄悄覷他一眼,見他黑著臉,以為他真惱了,討好般地拽了拽他袖子,“皇城里最后一枝春沒了,不是還有山寺桃花么?我讓宋珩去折幾枝回來?!?/br> “躺下吧?!鄙蚨人藕蛩上?,替她掖好被子,這才正色道,“我陪你去一趟吧?!?/br> 宋宜本來只是隨口玩笑,沒明白他話中意思,迷糊問:“去哪兒?” “折枝桃花啊,”他好似乏了,又像是在故意逗她,語調里那點子慵懶又泛了起來,“順帶陪某人去求支簽,看看小師父怎么解她的姻緣?!?/br> 宋宜最惱他這般說話,調子起得低,到最后微微上揚,跟在人心上撓癢癢似的,她賭氣道:“誰稀得你陪了?” 沈度垂眼看她,“認真的?” 宋宜知他這人說一不二,怕他當真,伸手去拉他。但這人偏生討厭得緊,明知她是什么意思也不出聲,就這么靜靜看著她,迫她自己說出來,宋宜羞紅了臉,最后道:“大人行行好,看在我還病著的份上,別折騰我了罷,向您討個饒?!?/br> 沈度這才滿意了,將她伸出來的手塞回被窩,“你若是昨夜不瞎折騰,哪能生???” 宋宜低聲嘟囔了句什么,他沒聽清,俯身下去,貼在她唇邊,才聽見她說:“我若不瞎折騰這么一遭,可就稀里糊涂嫁了人,不等你了?!?/br> 他面色柔和了些,輕聲說:“好好養著,等你好了,我來接你?!?/br> 宋宜以為他要走,有些不舍,再度伸出手來阻他,沈度低頭瞧她,譏誚道:“這會子又不講禮數了?” 宋宜默默白他一眼,不吭聲了。 “生氣了?”沈度伸手探了探她額頭,見還燒著,問,“怎不多叫幾個人進來伺候?” 宋宜搖頭,“不喜歡,有靈芝夠了?!?/br> 沈度忽地安靜了會,眉頭微微蹙了蹙,“當日在陪都,你是當真恨我罷?” 宋宜低低“嗯”了聲,“靈芝是家生奴婢,從小在府上同我一塊兒長大的。祖上有罪,沒法脫奴籍,但我沒拿她當婢子,不過她自己很是守規矩,拿她也沒法子?!?/br> 沈度微微思索了下,忽地湊到她耳邊,輕輕吹了口氣,低聲道:“給我們縣主賠個罪,還請縣主大度些,恕下官的罪罷?!?/br> 宋宜沒忍住一笑,笑完又覺得又羞又惱,側頭瞧他,“你這哪有半分下對上賠罪的樣子?我如今可沒犯事,你若對我不敬,我能叫人將你扔出府去?!?/br> “不敢了?!彼茌p聲地道。 宋宜嗤笑了聲,“還有你不敢的?入京路上,我和宋珩還以為我爹怎么你了,一張臭臉給誰看的?” 沈度伸手掐了掐她臉蛋兒,低聲討饒:“再不敢了?!?/br> 見她不出聲,又補道:“真的?!?/br> 宋宜含羞,不想再同他扯這些有的沒的,想起來正事,問他:“怎么沒事的?” “托你的福?!鄙蚨鹊皖^去瞧她,“陛下為了讓你面子上好看些,把含元殿的禁令廢了?!?/br> “廢了?”宋宜微怔,含元殿廢棄十多年,不想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嗯?!鄙蚨鹊吐暥核?,“圣上為了你這個兒媳婦可算廢了些心思,你可別再生事惹他老人家生氣了?!?/br> 宋宜猛地一腳踹過來,沈度隔著被子握住她腳,緩緩塞了回去,“腳傷既還沒好,就安分些,別鬧?!?/br> “誰跟你鬧了?”宋宜側身朝向里邊,不去看他,“凈揀些我不愛聽的說?!?/br> “那便不說了?!彼⒁暳怂靡粫?,“怎么養著病還梳著髻,躺著不難受么?” 宋宜隨口答:“早上說去找我爹來著?!?/br> “求情?”沈度含了笑看她。 “求什么情?”宋宜微惱,“連這園子都沒出得去,虧你沒事,不然我恨不得掐死昨晚的自己了?!?/br> 沈度低低笑了聲,將她扶起來,輕輕替她把發髻拆了。他的呼吸打在她后脖子上,令她有些微微發顫,她有些心猿意馬,心思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神思恍惚間,聽到他輕聲在她耳邊說:“你若好好聽話安分些,你自是高高在上的文嘉縣主,我只敢討饒的分?!?/br> “你若不聽話,惹了事,”他故意頓了頓,唇上的傷尚且還在隱隱作痛,宋宜一哆嗦,以為他又要亂來,卻聽見他只是很輕聲地道,“也不必憂心,我自會善后?!?/br> 宋宜怔了怔,轉頭去看他,他今日面色其實是不大好的,昨夜到底受了寒,又在北衙待了一夜,自然不會有什么好待遇,今日里想來應是渾身困乏的,但他不過回府洗了一道風塵,便匆匆趕了過來。 她心里涌起一陣暖意,才要對他說上幾句好話,他又道:“不過勞了我善后,又是你惹的事,我總歸要討點賞的?!?/br> 宋宜臉色一變,迅疾轉過頭去。 沈度哪里肯饒過她,捏住她下頜,迫她轉過頭來,將她那道口子又加深了些,“懲罰也少不了?!?/br> 腥咸味再度蔓延,宋宜惱羞成怒,推他一把,罵了句:“無賴?!?/br> 沈度低笑了聲,“我本來也是個沒規矩的,平日里同你一樣,都是裝的。我昨夜可問過你,讓你想好了再答。你都這般答了,哪還有反悔的機會?” “左右說不過你?!彼我擞謿庥趾?,卻又不爭氣地偷偷瞟了他幾眼。 沈度看在眼里,沒忍住笑了聲。 他還要開口逗她,聽見外間宋珩大著嗓門和靈芝吵鬧:“哎呀,你個做丫鬟的怎這般小氣,我姐一會子醒了還不定不肯給我呢,你倒要把我吃了的樣子?!?/br> 靈芝惱他,去搶他懷里抱著的壇子,“不行??h主說這可是她自己親去采的枝葉上的凈雪,好不容易才得了這么一小壇,特地命人好生埋著,好留著贈人的,哪能給你了?” “靈芝好jiejie誒,”宋珩逗她,“左右是送人,送我不也是送嗎?” 靈芝被他這一逗趣,惱羞成怒,追上去搶,兩人在外間打鬧起來。 沈度低頭看宋宜,倆人都被逗笑了,相視一笑,他俯身,在她額上輕輕落了個吻,“好生養著,等病好了,我再來接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