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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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頰蒼白得近乎透明,身子好像一吹就能吹走似的單薄,沒有血色的嘴唇顯得脆弱,一雙眼卻因著面頰的瘦削而有一種驚人的幽暗,像是夜里的刀光,利得能扎進人心里。 姜雪寧看著他:“你來干什么?” 謝危在桌上放下食盒,將那一碟桃片酥,取來擱在她面前,只道:“吃點東西吧?!?/br> 他原想坐在她面前的。 可腰腹間傷口尚未痊愈,實在坐不下去,便輕輕伸手,從旁邊拉了一把椅子來,在她邊上坐下,向她道:“周寅之跑了,只怕一時半會兒抓不住,倘若你先餓死,那可要人笑話了?!?/br> 姜雪寧注意到了他比往日滯澀了幾分的動作,平靜地道:“你不要命了?!?/br> 謝危卻道:“寧二,有時候不是人自己要站上山巔,攀上懸崖,是一路走到了頭,才知道是懸崖。世間事便是你身后飛沙走石、摧枯拉朽的狂風。要么站在原地,讓它將你吞噬;要么就被逼著,閉上眼睛,往前頭深淵里跳。就算你想,也沒有別的選擇?!?/br> 姜雪寧眨了眨眼:“憑什么是我,憑什么是她?” 謝危抬手,指尖觸到她面頰,將邊上垂落的一縷亂發撥到她雪白的耳廓后。 聲音卻如雨后的山嶺,有一種水霧朦朧的靜靜寂。 他說:“人的一生,便是不斷地失去。不是這樣,也有那樣。你不能抓住那些已經失去的東西,那會讓你丟掉現在本還擁有的所在?!?/br> 這一刻的姜雪寧,是如此脆弱。 仿佛掉在地上都會摔得粉碎。 他的動作是如此小心翼翼,經過的袖袍,甚至都沒怎么攪動空氣里浮動的微塵。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裝滿了仇恨與憤怒、不甘與悲愴的瓷瓶,明明內里一片沖撞,可外表看上去卻冰冷得如同一層死灰。 世間有好多事令人困惑。 她注視著謝居安,卻一點也不合時宜地想起過往的事,然后問:“那天我說你曾殺過我,你為什么沒有找我問個究竟呢?” 謝危搭著眼簾看她,慢慢道:“我不想知道?!?/br> 姜雪寧縹緲地笑:“你可真聰明?!?/br> 其實那一句話對這一世的謝危來說,并不公平。她也知道,可這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因為她是經歷過兩世的姜雪寧,過去發生的事情可以在別人的心頭磨滅,卻不能在她的心底祛除創痕。 謝居安總是一個敏銳的人。 許多事情覺察端倪,能猜個大概,卻未必一定要打破究竟問到底。 正所謂,難得糊涂。 他同張遮不一樣。張遮覺得,兩個人若要在一起,倘若有秘密,不能長久;可謝危太聰明,所以反而愿意糊涂,有秘密于他而言并無妨礙,甚至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只輕聲問她:“你想說嗎?” 姜雪寧說:“我不想說?!?/br> 她慢慢后仰,腦后靠著冰冷的墻,眨了眨眼,卻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便靜靜地同他道:“其實打從年少時,見你第一面,我就討厭你。你穿著一身白衣裳,抱著琴,一副病懨懨要倒的癆鬼樣,看著叫人瞧不起,可行止與那些人一點也不相似,更與我不一樣。你最叫人生厭的,是那雙眼睛。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我甚至感覺你在憐憫我。你讓我知道,人與人有多不相同,讓我站在了鴻溝天塹的這一面。我什么也不是,離京城越近,我越怕,也就越討厭你。后來我真的想過,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回到那個時候,我會拿走你的刀,摔了你的琴,把你扔在荒野,讓山里的豺狼吃了你?!?/br> 一滴淚從她眼角滾落。 謝危慢慢伸出手去,將她攬住,讓她靠在自己腿上,低低道:“你本該那樣做的?!?/br> 她緊繃著的身體終于輕顫起來。 姜雪寧到底還是在他面前露出了自己全部的軟弱,卻只盯著虛空里某一個固定不變的點,說:“你是個很壞、很壞的人?!?/br> 謝危說:“我是?!?/br> 姜雪寧哭了很久。 謝危也聽了很久,然后慢慢道:“有時候做不了一個良善的人,便當一個很壞的人,也沒有什么不好。你要覺得自己可以變成不一樣的人,才能真的變成不一樣的人。打破那道給自己立下的藩籬,先相信,再去做。要么被壓垮,要么走過來。幸運總是歸于少數人的,而上蒼不會那么眷顧我們。寧二,仇恨,有時候是個好東西?!?/br> 就像他希望,她能相信他們可以在一起一般。 去打破那道藩籬。 姜雪寧抬眸望向他,彎唇時不無嘲諷,可過后又只余下深重的愴然,浮動的悲哀,問:“謝居安,你這輩子,就是這樣過來的嗎?” 謝危輕輕點頭:“嗯?!?/br> 他低垂著眼簾,想,以前是這樣過來的。 第224章 塵世亂起 姜雪寧的確想過:倘若自己是個壞人, 便該防患于未然,扼險于襁褓。既然明知周寅之前世作惡,今生何不敢在他做大之前, 早早將人除去, 以免有今日的禍患? 可她若真是個惡人了, 又怎么會救尤芳吟呢? 如果救了尤芳吟,便證明她不是個壞人。不是壞人, 也就不會在一個人還為犯錯之前便因為他將來可能會犯的錯誤而先將其除去。 所以思來想去, 竟成了一盤死局。 她就是這么一個人, 所以必然遇到這些事。 若一定要究個根底,或恐是—— 她還不夠強。 可若這般, 世間事也太沒有道理。當年蕭燕兩氏聯姻不強嗎?謝居安到底身負了血海深仇, 忍辱蟄伏二十余年;前世的沈瑯、沈玠不夠強嗎?一朝朝堂顛覆, 橫死宮中,或者病死龍榻。 任誰強, 也只強一時。 東風壓倒西風, 西風又壓倒東風。 沒有誰能真的強一世。 天下的道理,怎么能以強弱來論呢? 臨走時,謝危仿佛看出了她心懷中縈繞的困惑, 只淡淡道:“天下的道理,確不該以強弱來論。然而沒有強弱,就沒有道理。弱者總喜歡向強者講道理,可道理從不站在他們那邊?!?/br> 說完, 他收回了目光。 那扇門又重新慢慢地關上了。 四下里靜寂無聲。 姜雪寧閉上眼,仿佛能聽到思緒浮塵的聲音。 又坐了許久, 她才慢慢撐著地面,起身來, 拿起謝危擱在邊上的那一碟桃片糕,吃了幾口。 黃昏時候,她終于從屋里出來了。 丫鬟們慌忙去布菜。 姜雪寧先喝了盅湯,才就著菜吃了一碗飯,洗漱過后,便叫人去找刀琴來。 聽見說姜雪寧要找自己,刀琴怔忡了半晌,才懷著忐忑不安一路來了,可立在臺階下時,那日尤芳吟罹難的情景又不免浮上心頭。 他不敢出聲。 只不過房門本就只掩了一半,沒關,姜雪寧埋頭在書案前寫什么東西,一抬眼已經看見了他,靜默了片刻,道:“你進來吧?!?/br> 刀琴攥著刀的手緊了緊,嘴唇抿成一條壓攏的線,終于還是無聲地走了進來。 案頭上放著筆墨。 簡短的三封信已經寫好,姜雪寧待其墨跡吹干后,便將信箋都折了,分別放進三只不同的信封,以火漆貼好,遞給刀琴:“周寅之一旦回京,忻州的事情便會十分棘手。你跟著先生多年,走南闖北,武藝高強,該有不俗的應變之能,所以這件緊要事,我想托你去辦?!?/br> 刀琴接了信,看著她。 姜雪寧續道:“這三封信里,一封是寫給定非世子的,這個人說不定你們比我更了解;一封是給鄭保的,他如今該已經成了宮中的秉筆太監,是個‘滴水恩,涌泉報’的人。況謝先生在京中的根基想必也不會那么快就被完全拔除,正所謂蛇打七寸,我希望你帶著這兩封信去京城,分交二人后,暗中協調京中事宜,替我抓一個人?!?/br> 刀琴愣住。 姜雪寧抬眸望著他,一字一句道:“是一個女人,在周寅之的后院,該是他的妾室,從其尚未發跡時便跟著他,喚作‘幺娘’。我不知她有沒有為周寅之誕下子嗣,倘若沒有便罷了,有的話一并帶走?!?/br> 刀琴問:“第三封信呢?” 姜雪寧起身,走到盛了清水的銅盆旁,將自己沾了墨跡的手指浸入,聲音平緩無波:“抓到幺娘后,留給周寅之?!?/br> 她搭著的眼簾下,是前所未有的淡漠。 刀琴靜默許久,才道:“是?!?/br> 姜雪寧道:“事不宜遲,你盡快啟程吧?!?/br> 刀琴卻駐足原地,似乎有話想說。 可唇分時,又覺喉頭發澀,無論如何,那些話也說不出口。 歉疚又有何用? 尤芳吟已經回不來了。 姜雪寧慢慢閉上眼,想起那個純粹的傻姑娘,便是打葉子牌也不忍心贏了別人,情緒險些沒能收住。 過了片刻,她強將它們壓了下去。 然后才對刀琴道:“你沒有錯,善也沒有錯。錯的只是那些仗人善、行己惡的人。芳吟不會怪你的,但她一定希望你幫她討個公道?!?/br> 刀琴原還強繃著,聽得此言,卻是鼻尖驟然一酸,眼底發潮,掉下淚來,砸在了手背上。 他扶刀跪地,但道:“刀琴必不辱命!” 然后才起身,拜別姜雪寧,徑直大步走出門去。 * 從忻州到京城,天下已經亂了。 周寅之這一路上,甚至有種做夢般的感覺。 明明來時一切尚好,到處都傳揚著邊關打了勝仗的消息,士農工商一片喜色;可在他一路馳馬回官道時,竟看見許多衣衫襤褸的流民,攜家帶口,大多是從南邊而來。 而且越往東走,流民越多。 終于在入京前一日,他覺得自己安全了,忻州那邊的人即便想要追來也不能夠,于是在驛館換馬的時候,問了一句:“本官從忻州一路回來,看見道中有流民無數,都是怎么回事?” 驛館的驛丞難得接待這樣的大官,唯恐伺候不周,忙諂媚地道:“嗐,您先前去了邊關,恐怕還沒聽說吧?都說是天教在南邊作亂,好像是要——” 周寅之心頭一跳:“要反?” 驛丞也不大敢說,湊得近了,訕訕一笑:“下官不敢講,外頭那些個流民都這樣傳,說不準是哪里來的謠言,所以都嚇得往北邊跑?!?/br> “……” 周寅之的面色頓時寒了下來,他一手拽住韁繩,用力之大,幾乎使得韁繩粗糙的邊緣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