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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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遠氣結:“你!” 蕭定非乃是市井里打滾長大的,嘴皮子利索可不是好相與之輩,早看這老王八蛋不順眼,罵起來也就格外順溜:“公侯之家,名門高戶,娶個續弦進門懷胎七月產女竟也沒落下不足之癥,活蹦亂跳!國公爺可真是太對得起家母了!” 滿朝文武,目瞪口呆! 精彩! 刺激! 定國公蕭遠當年匆匆娶了現在的夫人盧氏入門本就受人詬病,只是偌大一個國公府也的確需要女主人來打理,為發妻守個把月便續弦也無可厚非??扇⑦M門來,生下長女,恰恰好早產,就有那么點耐人尋味了。 眾人原以為這位定非世子回到京城,回到蕭氏,與昔日父親見了面,當時父子情深,催人淚下。哪里料到,這是個惹不起的主兒! 當著皇帝的面兒??! 幾句話簡直啪啪幾巴掌,狠狠往自己老子的臉上甩! 同朝為官,誰能見誰好了? 何況還是勢大壓人的蕭氏。 此時此刻所有人面上看著正經,心里面早就搬了板凳,握緊拳頭,就差吶喊高呼:打起來,打起來! 蕭遠更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么,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抬了手來指著蕭定非,整個人直打哆嗦:“你竟敢對你嫡母不敬,真是反了天了……” 蕭定非不耐煩:“你這玩意兒老子都不想認,那臭婆娘算個鳥!” 金鑾殿上頓時一片嘩然! 第144章 狼與狽 市井之上污言穢語, 許多人不是沒聽過,可這是在朝堂之上! 站在沈瑯旁邊的太監都嚇懵了! 直到這時候,所有人才意識到:這個定非世子, 實在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模樣。畢竟是進了天教那等的賊窩, 光聽聽這說的話,只怕有得蕭氏受了! 禮部的官員向來講究一個“禮”字,若是往常遇到這種只怕早站出來責斥了,可眼下瞅瞅蕭定非, 瞅瞅皇帝,琢磨著這可是皇帝的救命恩人。 不敢說,不敢說。 個個都把腦袋埋了下去, 當起了縮頭烏龜。 蕭遠憤然道:“圣上!” 沈瑯乍然如此粗言, 面上也一陣起伏,眉頭皺起來卻有些為難。 蕭定非卻是早準備好了話, 同樣向著他道:“百善孝為先。為人子者,報不得慈母之恩,已是不孝。臣乃情非得已, 心結難解, 圣上若要強逼,不如以天教亂黨為名將臣綁了投入大獄,臣一了百了, 死個干凈!” 沈瑯立刻道:“這如何使得!” 他看了蕭遠一眼, 嘆了一聲:“清官難斷家務事,朕也斷不得。你救駕有功,當著天下人的面, 豈能恩將仇報,不是陷朕于不義之地嗎?你既回了京城, 自有時間與蕭國公解開心結,倒不急于一時,且先將養著,改日入宮也拜見拜見太后。余事,容后再議吧,退朝?!?/br> 話音落地,竟是怕這些事纏上身似的,一甩袖便從金鑾殿上走了。 太監們跟著喊退朝。 蕭遠縱然是有天大的怒氣,也被憋了回去,胸口生疼,不得已跟著眾臣一道俯身拜下,高呼“恭送”。待得起身時,黑著一張陰沉沉的臉便要揪了蕭定非發作,可抬眼一看,殿內哪里還有人? 蕭定非早已經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到得殿外向垂手侍立的太監打聽:“哥們兒,京城里最好的青樓在哪兒?圣上說賜下來的金銀,什么時候能送到我那兒?” 外頭守的不過是些小太監,哪里見過這陣仗? 頓時被他嚇了個面無人色。 蕭氏固然勢大,可多年來囂張跋扈,自然得罪了不少朝中同僚。 有那一起子心壞的已經看出了端倪。 才剛下了朝,就有三五官員圍了上去,口稱恭喜,同蕭定非湊近乎說話,沒一會兒便勾肩搭背地走了,竟是看都沒看蕭遠一眼! 幾乎可以想見,堂堂定國公,不日便將淪為笑柄! 謝危遠遠看著蕭遠那氣急敗壞模樣,面上平平淡淡地,甚至還走上前去寬慰了幾句,笑道:“國公爺何必介懷?想來令公子多年不在京城,對您多有誤會。您立身既正,時日一長,定非世子必知是誤會一樁,向您道歉的?!?/br> 不說還好,一說簡直火上澆油! 可蕭遠敢對著蕭定非發作,卻是斷斷不敢對著謝危發作,只好咬牙切齒地道:“勞謝少師寬慰?!?/br> 同是通州剿滅天教,蕭遠挨了一頓罵,謝危卻掌了工部實權,算是官升一級,可稱得上春風得意,面上掛笑時只讓人覺著是仙人從九天的云氣上踏了下來。 眾人也圍上來向他道賀。 如此越襯得蕭遠灰頭土臉,狼狽至極。 * 謝危一陣應付完,正要走時,一名小太監匆匆地來請他去南書房。 想也知道是沈瑯宣他。 謝危去到南書房,入內一看,沈瑯竟正同人下棋。坐在他對面的,是個模樣并不十分慈和的和尚,甚至帶了幾分兇橫。一見著謝危來,他便十分自然地起了身,合十一禮,微微笑著道:“阿彌陀佛,謝大人,有禮了?!?/br> 謝危一欠身,也笑:“許久沒見過圓機大師了,如今看著越見平和,看來是佛法又有進益?!?/br> 圓機謙遜得很:“在您面前,不敢講佛法?!?/br> 這兩人一個是當朝國師,一個是皇帝的帝師。 當年沈瑯能順利登基,便有賴這二人鼎力相助,因而他二人間也很是熟悉。 沈瑯都不需多說什么。 他將手里一枚棋子投回棋盒之中,只道:“方才朕正與大師講天教那萬休子的事,此獠昔年與大師論法輸了,賊心不死,如今為禍世間,實在是朕心腹大患。今次回來的定非世子,先生怎么看?” 謝危反問道:“圣上怎么看?” 沈瑯道:“朕與定非實在是二十年沒見面了,又豈能全然記得他模樣?且二十年時光匆匆過,幼時模樣做不得數,人會長變。只是朕在殿上同他提起幼年事時也曾有過試探,有些趣事他還記得。朕故意編了些沒有的事,他便沒印象,或者也不敢確認是不是有,這反倒真了幾分。只是朕實不敢信,昔年的定非,竟成了如此模樣……” 他眸光閃爍,竟是有些難測。 謝危道:“若定非世子殿上所言是真,天教養他乃是想要作為傀儡,必不可能授之以文韜武略。便是昔日仲永之才,后天不學而廢亦是尋常。比起此人身份是否是真,圣上恐怕更擔心這是天教所設的計謀吧?” 沈瑯便嘆:“知朕者先生也!” 他站了起來,負手在南書房中踱步:“若天教真想將他作為傀儡,焉知他如今到京城就不是天教的計謀呢?萬休子詭計多端,不可小覷。只是……” 謝危接道:“只是此人畢竟是圣上昔日救命恩人,又有天下萬民悠悠眾口,圣上很是難辦?!?/br> 沈瑯道:“棘手之處便在于此?!?/br> 謝危一聽卻是笑了起來:“圣上何必煩憂?” 沈瑯同圓機和尚都看向了他。 謝危道:“圣上既然念著舊情,又有天下悠悠眾口,加倍對定非世子施以恩德乃是尋常之理。金鑾殿上容他胡言亂語,足可見恩德之厚。若此事乃是天教計謀,遲早會露出端倪。與其放了定非世子,不如留他在眼皮底下看著。若他確與天教再無瓜葛,圣上自然無須兩難。若他還與天教糾纏,圣上先已待他甚厚,屆時殺了他也是他咎由自取,天下誰能指摘?” 沈瑯沉吟良久,道:“如此,也算朕仁至義盡了。對了,聽聞你等回京途中曾遇刺殺?” 謝危點頭:“一行刺客皆是死士,似乎是向著定非世子來的?!?/br> 沈瑯問:“可留下了活口?” 謝危平淡地道:“最后倒是留下一個,只是臣看其乃是死士,自知問不出話來,便命人將其殺了?!?/br> “啊,這般……”沈瑯似乎是有些沒有想到,低下眼來思索了片刻,仿佛覺得有些遺憾,“那實在是有些可惜了?!?/br> 只是他也沒有半點追究的意思。 謝危道:“是臣太草率了?!?/br> 沈瑯連忙擺手,道:“無妨,不過是個死士罷了,想來是天教那邊賊心不死,要殺定非世子滅口。想他在天教日久,必定知道不少天教的內情。如今他才剛回京城不大合適,往后卻可叫他多說上一些,可要偏勞謝先生費心了?!?/br> 謝危躬身道:“臣自當將功折罪?!?/br> 沈瑯笑起來:“謝先生這話可是言重了?!?/br> 如此才算是把正事說完,又請謝危坐下手談一局,這才命了身邊伺候的內侍太監親自送謝危出宮。 待得謝危一離南書房,圓機和尚看著棋盤上殺得難分難解的黑白二子,目中有些思索之色,道:“死士抓了活口,若帶回京城未必沒有撬開他嘴的時候,畢竟誰人能不怕死呢?尤其是閻王殿前走過一遭的,謝居安抓了竟直接殺掉,著實與他沉穩審慎的性情不符?!?/br> 沈瑯卻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抬手輕輕一掀,方才棋盤上的棋子竟都被震落在地。 他冷笑道:“謝先生若不殺這死士,焉知真抓回了京城,審出來的幕后主使會是天教還是別人?若不攔著刺客,死的或許是朕的‘救命恩人’;若抓了刺客回來,審出來的或恐是定國公蕭遠。兩難之間取其中,不如將這死士殺了妥當。畢竟天教若真有這么厲害的死士,早干什么不用?大小官員一殺干凈。要么一擊必殺,要么就別出手,蕭遠雖是朕的舅舅,可實在壞事,做事不干凈還要謝先生來替他料理!若今次不是遇到先生,他背后所作所為被人抖落出來,豈不是要令天下人懷疑當年出過什么事嗎?!” 言語間,已是一片肅殺。 圓機和尚于是知道,皇帝已動了對蕭氏的殺心,蕭定非或恐真能成為一步好棋。 只是…… 他卻更好奇另一點:比如,謝危手底下刀琴劍書兩個人,未免也太厲害了些,定國公派了一隊死士去,竟都不能從中討著好。 * 蕭定非只覺得往常的人生就沒有過這么風光的時候,狐朋狗友,酒rou之交,滿座都是朝廷官員,世家子弟,端起杯盞來都稱兄道弟。 甭管這幫人是什么用心,一起喝酒一起吃飯那都是哥們兒! 他完全把自己多年養出來的紈绔架勢給演繹了個淋漓盡致,種種葷話趣言張嘴就來,時不時贏得滿堂喝彩。 一頓酒喝完,往雅間暖閣里一躺,竟是一覺睡到黃昏。 國公府派來接他的管家在樓下早氣得半死。 他卻是不慌不忙,睡醒了,才慵慵懶懶、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樓梯從樓上下來,見了下頭候著的那幫人,竟是睬都不睬一眼,自己個兒跳上了外頭候著的馬車,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在車轅上不動了。 管家難免咬牙切齒地催促他。 沒料想他竟然道:“先去一趟姜侍郎府上,聽說姜二姑娘長得格外好看,比起那什么狗屁蕭姝都好,人到京城先拜地頭,我得親自去拜一趟?!?/br> 管家登時目瞪口呆。 定國公府有意要接蕭定非回去看個深淺,一家子上上下下可幾乎等了他整天了,這當口上他竟然說要去姜府? 管家本是如今定國公夫人盧氏的心腹,聽說半路殺出個“定非世子”時自然知道不好。 世子之位可只有一個。 原本蕭燁公子乃是十拿九穩的??啥嗔藗€蕭定非,還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天知道國公府里要起怎樣一番爭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