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書迷正在閱讀:刑偵檔案、作惡(1V2)、燦爛的小多rou、小嬌軟、他的小嬌嬌、許你十個愿望(骨科合集)、九淺一深(校園H 1V1 SC)、我的男友是AV男優(H)、渣男他不愛我了(1v1)、如果這都不算愛
劍書冷冷地笑,竟將手放了,作勢要走:“那我回去跟先生說你三個月前的賬目上,有一筆五千兩的出賬不對?!?/br> “哎哎哎,有錢,有錢!”呂顯二話不說連忙拉住了他,將他往屋里拽,“真是,你說你,年紀不大,學得謝居安那樣老成有什么意思?哪怕跟刀琴一樣也好啊。動不動就拿賬來威脅,這可不是什么好習慣。說吧,什么事兒?” 劍書顯然已習慣了呂顯的德性,情知事情緊急,也不耽擱,言簡意賅道:“漕河上翻了船?!?/br> 呂顯忽地一震:“什么船?” 劍書道:“絲船?!?/br> 呂顯兩只眼睛都冒了光:“什么時候?” 劍書道:“三天前。消息是加急傳來的,京中還沒幾個人知道?!?/br> 呂顯頓時撫掌大笑:“好!” 劍書道:“先生說,前陣子京中絲綢商人聯合起來把絲價壓得極低,如今漕河上運絲上京的絲船翻了,京中生絲之價必漲。若能趁著消息還未傳開,以低價購入生絲,待消息傳開絲價漲時出手,當能大賺一筆。只是前陣子壓價,許多商人扛不住,多已將手里的生絲販出,只怕市上已所剩無幾?!?/br> 呂顯琢磨了一會兒,把京中一應大小商人的名字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扯開唇角一笑,眼底竟是熠熠光華,只道:“有的,還有一位!” * 許文益見著尤芳吟走進來時,被她憔悴的臉色嚇了一跳:“您這是幾天沒好好睡覺了???快來人給尤姑娘端杯熱茶上來?!?/br> 尤芳吟揉了揉眼睛,坐了下來。 下面的伙計立刻把茶給端了上來,也難免用藏著幾分擔憂的眼神看了她幾眼。 此地乃是江浙會館里的一間客房,由江浙商幫的商人們在此設立,專容納江浙兩省上京來商人留宿、談生意。 許文益便是蘇州南潯的絲商。 兩個月前他就上京了,只因江浙一帶做絲綢的大商人聯合起來壓低生絲的進價,搞得蠶農不滿,他們這些以販絲為生的中小商人亦無以為繼,只好逼得北上。誰想到京中大商與江浙大商也沆瀣一氣,加之入京的中小商人太多,絲價不漲反跌,竟只有去年市價的一半! 別說賺錢了,就連付給蠶農的成本價都不夠! 許文益今年三十六歲了,即便沒有學人蓄須,一張臉上也看得出有些了風霜痕跡,眼角都是細細的皺紋。更不用說連日來絲價不漲,他滯留京城,睡著今天的覺卻不知明天的太陽會不會升起來,實覺得每一日都在油鍋上煎熬,連眼神里都透著一種沉沉的壓抑與焦慮。 他的身家性命都在這單生意里。 去年學人販鹽賠了不少,今年從蠶農手里買絲時都拿不出錢來,還好他是南潯本地商人,又與當地蠶農往來過數年,大家都知道今年行情不好,但愿意信任他,只收了他一成的定金,把這一年產的生絲都交到了他的手上,讓他上京買個好價錢之后再回去付訖余款。 生意場上,誰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可家鄉的蠶農卻愿意先給貨后收錢。 許文益是個有良心的商人,也不愿辜負背后鄉親們的信任??商熘浪麃淼骄┏?,四處詢問生絲市價時,有多絕望! 直到十一日前,他滯留京城,幾乎連住會館的錢都拿不出,終于覺著自己扛不住了,只想著把手里那半船生絲賣出去,價錢低也無妨,能收回多少是多少,先帶回鄉里。 至于不夠的那部分只能先欠著,慢慢想辦法貼補。 但就在這種時候,就在這般絕境之中,尤芳吟出現了,然后給了他一個全新的希望。 這姑娘那天來時還戴著孝,兩只眼睛紅紅的,把許文益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出了什么事來求助的。 可沒想到她從荷包里直接掏出了四百兩,竟跟他說要買絲。 許文益也活了小半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主顧,一時都愣住了,半天反應不過來,又見這姑娘實在不是什么大富大貴模樣,也不像是商戶家出來的女兒,心里著實納悶。 他當時太想把生絲賣出去,也沒有多問,便以當時的市價賣了一些給她。 只是尤芳吟也就四百兩銀子,于他一船生絲而言,實在杯水車薪。 銀錢付訖后,許文益沒能夠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問她:“如今市上生絲價格這樣低,且看情況說不準還要繼續跌,你一介姑娘家,連賬本都不大看得懂,四百兩銀的生絲可也不算是小數目了,你買了之后要怎么辦?” 尤芳吟竟然回答說:“等半個月后漲了再賣?!?/br> 許文益當時渾身一震,腦袋里千雷轟鳴,眼見著她答完就要走,出奇地失了態,追了上去,連聲音都在發顫:“姑娘何敢出此斷言?” 這尤家姑娘看著呆愣愣的,好像被他猙獰的臉色嚇到。 過了好半晌,才直直道:“給我錢的人說的?!?/br> 許文益更為震驚:“姑娘有東家?” 尤芳吟當時看著他,好像想了一會兒,覺得這個詞貼切,便點了點頭:“有。她交代我,拿著錢,今日來買進生絲,等半個月后賣出,能賺三倍?!?/br> 許文益當即倒吸一口涼氣。 那豈不是比去年的市價還要高上一倍,是現在市價的四倍? 這尤芳吟的東家何許人也,竟敢說出這樣的話? 從商多年的許文益意識到,自己無意間也許逢著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自來做生意買低賣高,吃的是差價。 而價隨市變,所以生意場上消息靈通極為重要。 有能掌握別人不知道的消息的人,往往能在這里如魚得水,撈著消息滯澀之輩一輩子也撈不著的好機會。 尤芳吟,或者尤芳吟背后這個“東家”,多半便是掌握著消息的人! 雖然不知為什么掌握了這樣的消息卻只拿出四百兩銀子來做聲音,但既然遇到了這個機會,許文益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放棄。 他想要冒險。 若半個月后絲價真的漲了,于他而言便是絕地逢生;若半個月后絲價未漲反跌,又能比現在跌到哪里去,他的處境又能比現在壞到哪里去呢? 所以干脆豪賭一把。 許文益用尤芳吟付的四百兩銀子打點了渡口的船只,也在會館續了半個月的房錢,索性放棄了低價拋售生絲的想法,還叫人買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連著一把算盤和幾本自家以前用過的賬冊,送給了尤芳吟,與她一道等著生絲漲價的那天。 這段時間以來,許文益也曾旁敲側擊,想問出她背后這東家的身份。 可尤芳吟這時嘴卻很嚴實,竟絕口不提。 若問到底為什么會漲價,尤芳吟則只說:“不知道,東家沒提過?!?/br> 此刻許文益坐在了她的對面,望著她滿眼的血絲,掐指一算時間,終于還是嘆了口氣:“只剩下四天了?!?/br> 絲價非但沒有上漲,反而還跌了。 尤芳吟也是剛從商行問過價出來的,心里知道,可她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不知該怎么回這句話,一身僵硬的拘謹,兩手緊緊地攥著茶盞,悶頭喝茶。 這架勢簡直看得人著急。 許文益苦笑了一聲:“尤谷娘先前說這四百兩銀子就是你全部的積蓄,如今絲價遲遲不漲,您就不怕這錢虧了,東家責怪嗎?” 尤芳吟想了一會兒:“若虧了,我以后攢夠再還給她?!?/br> 四百兩銀子里,有三百五十兩都是二姑娘給的。 她雖不知道二姑娘為什么要救自己,又為什么要給自己錢,可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她過往的十八年里,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也沒有遇到過這樣好的人,更不知道她為什么當時用那種快落淚的眼神看著她。 想了很久,也不知要怎樣去報答。 但二姑娘教她做生意。 那也許,把生意做成了,賺很多很多的銀子,都捧到她面前,二姑娘就會高興吧? 許文益不知她是什么想法,聽了這話頓時愕然。 過了片刻便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姑娘對她的東家倒真是死心塌地,錢本來就是東家給的,事也是東家讓辦的,賺了賠了都是東家的,如何虧了還要說“還”給他? 他叫人把準備好的賬本拿上來:“這是給姑娘準備的新賬本,我已讓我手下的賬房先生在上面做了寫標記,姑娘看起來會容易些,也明白些。不過姑娘總是熬夜看賬本,到底傷身,還是還適當一些?!?/br> 尤芳吟今日便是為取賬本來學的,雙手接過賬本時,連忙道了聲謝,又訥訥道:“近日來府里看得嚴,我可能這幾天都出不來了。若四天后許老板也不見我人,便請您先幫我把生絲賣掉?!?/br> 許文益道:“不早不晚,四天后?萬一又漲了呢?” 尤芳吟搖了搖頭:“東家說這時候賣?!?/br> 許文益一窒,便答應了下來。 待送走尤芳吟,他重新坐下來,又是長長嘆了口氣。 身后的伙計皺著眉頭,對這件事始終充滿了疑慮:“老板,我看著姑娘腦袋里就一根筋,怎么看怎么像個傻的。有這樣好的事情,她的東家難道不自己做,要輪著我們來?” 許文益卻是咬了牙,目中一片孤注一擲的決然:“賭都賭了,這話休要再提。我覺著她話里說的這個‘東家’只怕不是騙人。若撒謊也該圓得像樣些,沒有這樣忌諱深到不提的?!?/br> 他閉了閉眼,重新睜開。 這時眼底已是一片壓抑的憤怒與凄愴:“再說我若真拿著低價賣的那點銀子回去,又該如何面對鄉里蠶農的信任和托付?秋冬一過,明年又要準備桑蠶,若手里沒錢,難道要他們吃西北風嗎!” 伙計頓時不敢再言。 許文益說過這一番話后反倒平靜下來,正待叫他再出去探探情況,沒料想外頭半開著的房門忽然被人叩響,竟有一名文士立在外頭,向屋內的他拱了拱手,道:“可是蘇州南潯,許文益許老板?” 許文益覺他面生:“請進,您是?” 那文士自然是呂顯,進來一看他桌上擺著的茶還未撤,便知道先前有客,但也沒問,直接道出了自己的來意:“在下姓呂,單名一個顯字。聽說許老板手中有一船生絲,至今沒有賣出去。今日特地來訪,是想來跟您做筆生意,買這一船絲?!?/br> 許文益心頭忽地一跳,連呼吸都不覺一停,但面上卻不動聲色:“您出什么價?” 呂顯道:“自是市價?!?/br> 許文益摸不清他來頭,只道:“市價不賣?!?/br> 呂顯眉梢一挑,忽然覺得情況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樣:“許老板的絲不是賣不出去嗎?” 許文益道:“如今賣不出去,但也有您這樣一看就揣著大錢來的人來買。焉知再過幾天不漲呢?” 呂顯瞳孔便微微一縮。 他意識到事情不簡單了,卻偏一笑:“您好像知道點什么?!?/br> 這時許文益已經敢確定尤芳吟那個東家說的是真的了! 他整張臉都因為過于激動而泛起潮紅。 但聲音還是顯得整肅不亂,眼底一時竟含了淚光,也不知是對呂顯道,還是對自己道:“十一日前有人來買了我一批生絲,她的東家告訴她價會漲。到今天看見呂老板來,我便知道,我賭對了……” * “砰!” 呂顯是一腳踹開斫琴堂的門的。 侍立在一旁的劍書差點拔劍劈過去,一見是他,不由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呂顯卻青著一張臉走了進來,端起那茶桌上已沏著涼了一會兒的猴魁便往喉嚨里灌,放下時茶盞砸在桌上一聲嚇人的震響。 這間斫琴堂挨著東面墻的地面上,十好幾張制琴用的木料整整齊齊地排著,謝危手里拿著墨斗,穿著一身簡單的天青直綴,正站在那兒選看。也沒披袖袍寬大的鶴氅,還把袖子挽到了手臂上,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來。 聽見動靜便轉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