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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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姜雪寧倒好。 開口閉口直呼其名,足可見燕臨對她有多縱容。 孟氏聽著,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 雖然燕臨的出身在整個京城里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除了誠國公府蕭氏一族的子弟,無人能出其右,可這也是個行事孟浪膽大的。 寧姐兒剛接回來那陣還算聽話。 可自打認識了燕臨,成日里女扮男裝頂著“姜府表少爺”的名頭出去廝混,還要闔府上下為她遮掩! 孟氏覺著,有必要說上一說了:“往日你與燕世子出去,我雖覺著過分,可畢竟這件事老爺已經默許,我自不好置喙。然而寬容并非縱容,寧姐兒,你自己心里得有個數。大姑娘家在外頭一夜不歸,成日鬼混,事情若傳出去,你畢竟有世子為你兜著,且你既然做了,想來也是不把那些流言蜚語放在眼底。但你jiejie有如今也是待嫁閨中,你自己的名聲壞了不要緊,外人提起來說的總是姜家姑娘,如此又把你jiejie至于何地?” 孟氏這話占情占理。 她的所作所為若傳出去的確會牽累到姜雪蕙。 理智告訴姜雪寧,她不該覺著這話有什么不對,可心底里卻偏有一股戾氣浮了上來,讓她悄然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掌,只斂眸道:“母親說的是,女兒往后會更謹慎些?!?/br> 孟氏聽她答得敷衍,人站在這里又是這般臉色,一時也有些火光起來。 “啪”地一下,她把手里茶盞壓下就要訓她。 旁邊的姜雪蕙看見著場面簡直眼皮一跳,心里面長嘆一聲,只覺母親雖是為了她好,可這般的言語和苛責無疑是將meimei往她們對面推,且這賬回頭說不定又要算在她身上,哪里還敢坐視孟氏發作? 姜雪蕙忙握住了孟氏的手,及時截住了她的話頭:“要知道meimei往日連燕世子的話都未必聽的,如今也肯聽得旁人話來料理自己屋里的事情,可見心性是成熟穩重了。燕世子既能讓meimei變得更好,母親又何必擔心什么流言蜚語?meimei將來的婚事體面,對府里來說也是好事一件,我的婚事未來也未必不沾meimei的光,還請母親放寬了心。今日我遇著那王興家的刁難,還是meimei出面為我解了圍呢?!?/br> 姜雪寧心道那不過是見王興家的背地里猖狂胡言且拿她東西,可跟姜雪蕙沒太大關系。 此刻便冷眼看她拿瞎話安撫孟氏。 孟氏聽聞后,一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 只是她先前說出來的話要收回去也難,一抬眼又見著姜雪寧死氣沉沉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五官雖有些像她,可眼角眉梢那一股韻致,無不讓她想起婉娘那個賤人。 她一下就沒了心情,擺手道:“罷了,反正你的事有你父親做主?;厝グ?,晚上也不用來請安了?!?/br> “是,女兒告退?!?/br> 孟氏不愿多看她一眼,姜雪寧還懶得多留呢。 她干凈利落地行禮退出。 這時天色將晚,晚霞璀璨。 西廂后面的墻下,種著一片木芙蓉,粉色的花朵或深或淺,被霞光一照,看著艷艷的一片。 她帶著蓮兒從下頭經過,一朵木芙蓉忽然就砸到了她頭上。 那盛開的木芙蓉滾落下來,姜雪寧下意識伸手接住,然后抬起頭來一看,竟瞧見燕臨一身玄黑長袍,革帶束腰,大喇喇坐在那開滿了木芙蓉的墻頭,一腿屈起,一手扶劍,向她笑:“今日日講結束得倒是早,可被圣上拉著說了半天的話,這會兒才出宮來。后天是重陽,京里有燈會,我想帶你去看?!?/br> 晚霞落在花上,也落在他臉頰。 姜雪寧忽然被晃了眼,恍惚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說了什么:重陽燈會。那就是上一世跟著沈玠出宮的樂陽長公主沈芷衣,遇到女扮男裝的她,喜歡上她的時候…… 第9章 尤府請帖 姜雪寧雖是重生回來,可唯二的好處就是這比身體要成熟了不少的腦子和對以后發生的一些事情的先知先覺,真要論起處境來,實要比前世還要糟糕。 她認真地考慮了一下。 其實這一世如果能勾搭上樂陽長公主,無疑是又在燕臨之外,為她的安全加了一層保障。 只是她又的確不是男子,若女扮男裝先讓沈芷衣對她生情,后又被她知道真相,只怕結局跟上一世差不多。 天知道她上一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搶了姜雪蕙入宮伴讀的機會—— 結果入宮第一天就撞見沈芷衣。 那時她才知道,重陽燈會上遇到的那個沈玠帶來的姑娘,實是當今圣上沈瑯的meimei,樂陽長公主沈芷衣。 而這一次入宮的伴讀,實都是為她挑選。 于是姜雪寧倒了大霉。 沈芷衣發現她是女兒身之后,當即便黑了臉,大約是竟然覺得自己一腔癡心錯付,不能接受,面子上也掛不住,接下來便對她處處刁難。 燕臨從小與沈芷衣算一塊兒玩到大,因此與沈芷衣吵了好幾回。 沈芷衣便又記恨上她,覺著她言語挑唆,讓燕臨與自己生了齟齬,越發變本加厲地為難她。 雖然這位長公主其實不會什么真正磋磨人的手段,可在當時的姜雪寧看來都是很難接受的,以至于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來都覺得色調晦暗。 艷粉的木芙蓉被她兩手捧在掌心,前世與沈芷衣有關的記憶都從腦海中劃過,姜雪寧抬頭凝視著燕臨,忽然覺得他的少年心性,真已在言語里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是霸道的,不懂遮掩的。 才一來,就對她說,“我想帶你去看”,而不是“要不要一起去看”。 姜雪寧微微笑了一下,忽然生出幾分戲弄的心思來,問他:“重陽燈會是九月初九,可今日才九月初七,你就來找我?” 燕臨原還十分瀟灑地坐在墻上。 她這話一出,他目光卻頓時變得有些躲閃起來,連扶著劍的手指都緊了些,只是一轉念又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心虛的必要,于是立刻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要你管,我愿意!我就是想來看你,怎么了?” 侍立在姜雪寧身邊的蓮兒目瞪口呆,連忙把頭埋了下去,不敢抬起來多看一眼。 姜雪寧未料他言語如此大膽而直白,想到前世那些事,又不由有些沉默下來。 燕臨不滿:“去不去呀?” 姜雪寧勾出一抹稍顯歉意的笑容:“這回我不去。但若是你下一次要看什么燈會,便來尋我,我再與你一道去?!?/br> 她其實也可以穿女裝出門。 這樣便可避免被樂陽長公主看上。 但女裝出門難免招人注意,很不方便,倒不如不去,且她本也對什么燈會沒有興致。 燕臨皺了眉:“你這話說得奇怪,怎生是‘這回’不去?這回與下回又有什么分別?不過是每一回的燈不同罷了。還是你重陽那日有別的事,去不了?” 姜雪寧想了想,干脆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今早回來有些頭暈,想在家里歇兩日?!?/br> 燕臨便打量打量她臉色。 的確不算好。 他的寧寧比別人白一大截兒,站在光下時,那肌膚像極了剔透的玉質,叫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輕撫?;亓烁笥謸Q了一身衣裙,不再是往日他常見著男裝打扮。過了十八歲的少女身段已然玲瓏有致,此刻站在花樹下,兩手捧著他方才砸下去的木芙蓉,削蔥根似的手指搭在那披著紅霞的艷艷粉瓣上,一張巴掌大的臉抬起來,微微仰著看他,目光溫和而澄澈,是一派動人的明麗與繾綣。 剛來時不曾注意,這一打量卻撩動了少年的心事。 只盼著加冠之日早些來。 好把這樣好看的她娶回家來寵著。 燕臨對上她目光,又咳嗽了一聲,稍稍避開些許,才道:“都怪我昨夜不知輕重,也沒看顧好你,叫你偷偷喝了好幾杯,醉成只懶貓。罷了,那這幾日你好好在家歇著,我打聽打聽下一次燈會是多久,回頭給你補上?!?/br> 姜雪寧正想回他。 不料遠處另一頭忽然傳來一聲喊:“好啊,又叫我逮住你來爬墻!信不信我回頭告到侯爺面前,叫他來評評理!有你這樣做世子的嗎?” 竟是姜伯游經過時恰好看見了這邊的情況。 燕臨頓覺頭疼。 姜伯游二話不說甩著袖子就往這邊來,恨不能找根長竹竿把燕臨戳下來:“小侯爺,你這般做也太過分了些吧?我府里可不止寧丫頭一個姑娘!” 燕臨不懂:“可我只看她一個啊?!?/br> 姜伯游氣得胡子都吹了起來:“反正不許你再爬這墻了,您堂堂一侯府世子,有事走前門或叫手底下下人傳個話,老夫都不說你。像這樣,成什么體統!” 燕臨跟姜伯游早就熟了,手腕一轉,便將那柄長劍一翻,半點不怵地開了個玩笑:“姜大人不必動怒,這墻修來不就是讓人爬的嗎?您要覺著不高興,回頭就把這院墻修得高高的,正好借晚輩練練本事?!?/br> 姜伯游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 燕臨卻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心里雖還想多看姜雪寧一會兒,可的確也要回府給爹娘請安,所以回眸看她道:“今天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br> 姜雪寧點了點頭。 燕臨便手一撐,自那開滿了木芙蓉的墻頭縱身一躍,眨眼便到墻那邊去了,沒了蹤影。 原地只留下姜伯游瞪眼生氣。 姜雪寧見狀一笑,也不知為什么竟覺得心情舒暢不少,只跟姜伯游行了一禮,便轉身回房。 只聽得姜伯游在她后面嘀咕:“這叫個什么事兒!” * 姜雪寧回到屋里的時候,棠兒早已經等候有一會兒了,見著她便道:“方才依著姑娘的吩咐去找了周大人,周大人一聽說是您要找,便在外頭等著。只是您被太太叫去,一會子不見回,周大人那頭又有事來找,等不著便去了。但留了句話給您,說姑娘有事,府里又不方便的話,若不嫌紆尊降貴,也可去斜街胡同尋他,必不敢怠慢姑娘?!?/br> 回來都這天色了,姜雪寧也沒指望能見著周寅之。 但總歸對方還留了句話。 若對著前世發生的事情來看,這段時間的周寅之正是千方百計想要搭上燕臨的時候,只怕也是十分想要見她一面。 她只道一聲“知道了”,打算尋個方便出門又不引人注意的時候,便去找周寅之談上一談,然后便落座在了臨窗的炕上。 一伸手要端茶時,忽瞧見幾上竟有一張帖。 姜雪寧微一揚眉,拿了起來:“這是什么?” 早些時候,棠兒被蓮兒一驚一乍拉進屋里來的時候,手里其實就捏著這張帖,但接下來伺候姜雪寧沐浴、用茶等事,險些給忘了,這時見狀便想起來,連忙道:“是清遠伯府幾位小姐送來的帖子,請姑娘重陽那日去他們府上賞菊。帖子今晨才遞到府上,奴婢早先想跟你說來著,后來耽擱著竟差點給忘了?!?/br> “清遠伯府?” 姜雪寧眼皮忽地一跳。 “可是清遠伯尤府?” 棠兒瞧她這反應,覺著有些意外,可又不知她為什么這般反應,便道:“是尤府。清遠伯府在京中算不得什么名門,襲爵到如今已是一代不如一代。府中兩位小姐雖善弄花草,可這一封請帖倒與誠國公府邀人賞菊的時間撞了,京中能收著誠國公府請帖的只怕都不會去清遠伯府。剛才來人說誠國公府的請帖也下到了太太那邊,想來是要帶著您與大姑娘一塊兒去。這伯府的請帖,姑娘實不必在意的?!?/br> 不必在意? 怎能不在意! 清遠伯尤府啊。 她前世所識的尤芳吟便是伯府的庶小姐,在外人口中是“一朝落水性情大變”,最后經商,成為了大乾最富庶之地江寧城里最富有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