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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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紀理那件湖藍色的袍子在兩岸夜輝之下映得略有些閃,他面上似也泛了些光芒,對著唐糖溫溫而笑:“坐,我有要緊話說?!?/br> 等他同自己說話,分明等了一天,此刻唐糖竟是略覺緊張:“什么話?大人今夜帶兒子逛燈會,故意喚上裘寶旸這個油瓶,還偏要帶上我,究竟是何打算?我們不就是查了你點私隱?呃,你總不至于要在河上滅口罷?!?/br> 他不理她胡言亂語,卻笑得狡黠:“裘寶旸來了,才好有人幫忙照看刀刀?!?/br> “敢情你讓人家替你看孩子來的?” 他也不答,轉頭卻斟了酒,“糖糖,我先干為敬?!?/br> 唐糖怔怔望著他自罰三杯,數一數桌上那一堆酒壺,整整十八壺。 “……虧得你還有這個心思,你當我什么人了?你還不如實實在在告訴我,你知道曹斯芳是曹四渠的女兒對不對?曹斯芳可是魏王遣去齊王處的臥底?齊王殿下今夜宿在宮中么?夜探益王府的結果,要不要先去知會一聲,曹小姐救是不救,還憑他一句話……我覺得齊王實在有點可憐啊?!?/br> 他伸手揉揉她的鼻子,不快道:“這時候不許想著趙思危,還不坐下?!?/br> 唐糖僵立著:“那我想什么?!?/br> “想我?!?/br> “哼,省省罷,大人連個傷都不讓看?!?/br> 他伸臂一勾,將她一把圈倒在了懷里,咬著耳朵問:“你想要看哪里?” 唐糖坐在他身上,心怦怦跳,別開眼睛:“早上被九頭蟲咬的,這會兒不痛了?” “一點點?!?/br> 唐糖又很心疼,輕扯一扯他的袖管:“渾身是傷,又是一天一夜未眠,跑來弄這么一個破排場,還喝酒……作踐自己就得意了么?” 他假作受傷:“我們回回親熱都在什么地方?墓室?鬼宅?好容易偷得一回花前月下,你偏又嫌它破?!?/br> 唐糖眼圈乍紅,輕輕回抱他:“你就是死講究。有個相依為命的人,我以為就不錯了?!?/br> “小傻子,再怎么不講究,你遂州壽誕那晚,我著急趕夜路沒曾陪你喝好,酒還是訛你給我買的,原當補上?!?/br> 紀刀刀在樓下笑的極歡,兩岸嘈雜的人聲為水聲所掩,這夜并不算寒涼,潮潤的夜氣隱隱流動。 糖糖將下巴擱在他肩頭,覺得這個姿勢真是愜意:“……虧你還能記得這事。哼,都當了爹的人?!?/br> 他毫不著惱:“糖糖?” “嗯?!?/br> “糖糖?!?/br> “有事說事?!?/br> “待過了正月,我想去一趟孟州?!?/br> “去我家作甚?” “我們過鹿洲,走水路經三清鎮,再至孟州可好?” 她的心都快躍出來,這分明就是四月初紀陶行走的路線。 “我也要去么?” “你不去我去做什么?早就當去拜祭祖父?!?/br> “其實也……不必。那時那伙歹人追著我跑,我急于逃命,沒能為他老人家安葬,惟路過鄉下時,給他老人家立了座衣冠冢罷了?!?/br> 他心疼不已,摟著她撫了好一陣的背,終究忍不住問:“糖糖,我一直想要問你,當時那伙歹人,可曾于唐府落下過一串魚形黑玉手串,尾端墜了個紅線編的金剛墜……” 唐糖大驚:“你怎知道!” “此物現在何處?” 唐糖十分不悅:“我說過,祖父臨終唯一遺言,便是要我日后斷斷不要追究此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唐府此案絕不簡單,你容我細說始末?!?/br> 糖糖十分抵觸他說她家的事情:“哼……這就是你要的花前月下?” 他一時間里外不是人,煩惱不已:“你這小狐貍……我若不從此事說起,又當如何入手來講?” “誒,你以后還是別喚我小狐貍?!?/br> “你不歡喜?” “不是的,你不知……”而此時此刻,刀刀從樓下傳來的聲音仿佛變得十分遙遠,唐糖扯扯他:“等等,你仔細聽刀刀的聲音,是不是在哭?裘寶旸好像在厲聲喝斥什么人!” 二人迅速奔至畫舫樓下,船正對著舞龍人北側的變戲法的戲臺,而船頭船尾尋遍,早是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紀二:花前月下什么的……想好好談個戀愛真的天理不容么?大綱菌下一次親熱又打算發配我去什么重口味的地方?。。?! 第60章 小叔叔 刀刀的哭喊聲仿佛是從戲臺之后傳出:“母親……” 隔著市聲,聽起來益發的遠。 唐糖一時急瘋,躍上岸就要穿過戲臺往后巷去。 紀理卻疑有詐。將唐糖一把拖住,指一指河面畫舫頂端那個死命飛奔的黑影。果然,那個黑影子一肩扛著個小胖子,一手拖拽著的那個嗚呼亂叫的人,不是裘寶旸又是何人。 阿步在岸邊一勁狂追,怎奈岸上人潮洶涌,推推擋擋間,阿步早已落在老遠。 紀理望見那副身形,竟先是滯了一滯。 那黑影人身形與紀二差得不多,力道甚是驚人,左腿似乎有些微疾,卻竟然可以跑出這樣一個速度來,裘寶旸被他拖拽而行,估計一餐晚飯都快被顛出來了。 唐糖這才驚覺對手陰狠,刀刀此刻必是被嚇慌了,哪里還敢發聲,而戲臺之后的哭喊,分明是戲子模仿刀刀聲音演出的障眼法。 她三兩步重登畫舫,輕身翻至船蓬,疾步追將上去。 紀二一徑趕上,與唐糖一路并行,飛躍那一艘艘緩緩移動的夜船。 所幸那人負重且身有腿疾,紀二與唐糖追得略晚,雖說離此人尚且有些距離,卻打橫里竄出位身形嬌小的紫衣小公子來,離他稍近,見那人提著一大一小二人狂奔,便一路幫忙相追,眼看就可企及那個黑影。 孰料那黑影眼看就要被那小公子觸到,竟干脆將刀刀那具rou鼓鼓的小身子撂船篷之上,拽了裘寶旸一同跳下河去,那紫衣公子亦不示弱,回頭囑咐:“照顧孩子!”縱身亦跟著躍入了河面。 那黑衣人與裘寶旸像是個個不識水性,分別于水中掙扎一瞬,反倒被那紫衣公子揪了一把,方于水中立穩,二人皆吃了一肚皮的河水,咳喘得厲害。 裘寶旸也還機靈,撲上去就想去拽下他那個頭套,誰料那個蒙臉的頭套扎得甚牢,寶二得不了手。黑衣人水性雖差,身法卻是奇佳,反趁勢將裘寶旸一提一躍,裘寶旸隨即隨他一并躍上了岸。 水汪汪扭打的二人一同上了岸,岸旁圍觀人眾,是時一片嘩然。 黑衣人絲毫未理,他一直蒙著面,只露出一雙漆黑難辨的眼。此時他取一短匕抵著裘寶旸咽喉,雙眼望的正是紀二! 唐糖正在船頭拍哄嚇慌了神的刀刀,紀理本欲接過孩子來抱著,忽見那人竟像是正厲目瞪他,他一步躍上了岸,拱手道:“閣下住手,既是沖著我來,不若請入我畫舫一敘?!?/br> 那黑衣人一聲不吭,卻像是有心挑釁,反將那匕抵得狠了。 裘寶旸倒還硬氣,催促:“二哥你們領了刀刀先走,這小子要我的命沒用?!?/br> 那紫衣小公子沖動得緊,剛從水中爬出,看不過眼便一步竄上,架勢十足,意欲空手奪刃,紀理喝“住手”已是不及,匕首未曾奪來,那黑衣人卻放了裘寶旸,反將小公子一把擒了,繼而用刃口死死抵著。 那小公子的細皮嫩rou之上,很快擠壓出了一道血色紅痕。 裘寶旸驚魂未定,望著那紫衣公子竟是大驚:“思凡!” 小公子被匕抵著,先是一愣,而后對寶二璨然一笑,再望紀二,面色忽而漲到通紅:“如何……如何是你們?!?/br> 裘寶旸也不知哪里生了這許多勇氣,霎時恨得紅了眼,也不管自己身上根本沒有功夫,一頭往那黑衣人身上扎過去:“哥同你拼了!” 紀二無奈提起裘寶旸往后頭甩開老遠,雙指纏上那黑衣人的持匕的手,手握刃口飛速一轉,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但聽那黑衣人吃痛地悶聲一“哎”,匕首當啷落地,雙手就似斷了一般垂垂無力。 紀理像是怕傷著他,見他痛得冷汗直流,居然還上前邁了一步。正欲問話,那黑衣人忽然目露精光,厲色往唐糖那廂狠狠一指。 唐糖從來不曾見過那么兇惡的眼神,愕然得不行,卻見那人已然轉頭,往身后一徑狂奔而去,很快消失于人潮之中。 人群漸散,那個被裘寶旸喚作思凡的小公子一直未走,唐糖招呼刀刀與他道謝,思凡公子卻仍望著紀理,緊捂著口,流淚滿面:“三……三爺,是我,我是思凡啊?!?/br> 裘寶旸傻了:“思凡,他不是的……” 紀理冷哼一聲:“殿下恐是認錯了人?!?/br> 唐糖納悶,這孩子難道叫趙思凡?趙思?;钪男值芙y共只有兩人,一位是梁王,一位便是皇上,此外思字輩的兄弟,仿佛再無旁人。但裘寶旸又偏偏喚他思凡。 透著燈火,唐糖暗暗細看那人面皮輪廓,老天,這天人般的嬌柔樣貌,不是位女嬌娥又是什么! 唐糖倒吸一口冷氣,她一口喚出三爺便泣不成聲,難不成她便是裘寶旸提過的那位芳心暗許紀陶的——五公主? 這個趙思凡十分執著:“旁的人我可認錯,當年救下我時用的這二指神功,我若還認錯,便枉……”話說不下去,竟是泣不成聲。 紀理永是冷颼颼的:“殿下今夜還在宮外游逛,陛下若知道了,必然不悅?!?/br> 趙思凡是個認死理的,也不顧滿身滿臉還在往下掉的水珠串兒,一徑喚:“三爺……” 唐糖在旁十分尷尬,壓低了聲勸:“大人稍微客氣點罷,畢竟方才勸靠了人家不顧性命出手相助?!庇值?,“二位須得尋個地方換身衣裳才好?!?/br> 趙思凡打量一眼唐糖,謙謹回了聲“無事”。 紀理約莫還在惦記那黑衣人,望一望遠處,頗不耐煩:“臣還有許多家務要理,裘大人若是得空,勞煩速速護送殿下回宮?!?/br> 裘寶旸倒是欣然應承,拖著那淚眼朦朧的趙思凡,兩個湯漉漉的人一前一后走了,寶二爺一頭解釋著:“思凡,這位不是三爺,您認得的,是他二哥,工部的紀大人?!?/br> 紀刀刀方才嚇得不輕,又玩鬧了一夜,這會兒已然在阿步肩頭呼呼睡著。 唐糖呆立半天,望著那倩麗背影嘆口氣:“大人也忒不近人情了。這五公主是塊寶貝呢,身手好,性子亦不驕縱,有膽有魄,呵呵,眼力更是……” “你認得五公主?” “哼,大人不說,我便猜不出來么?哎,她居然一眼……” “糖糖,她認錯了人?!?/br> “對對對?!碧铺窃趯げ怀鲨F證來駁他之前,絕不打算同他計較。 “你同阿步先攜刀刀回府,我去去就歸?!?/br> 唐糖急了:“你欲去追方才那人?他會不會傷了你?” “不會?!?/br> 唐糖覺得那人約莫是傷不到他的,但又著實奇怪:“此人何以明明得手了刀刀,卻偏生引我們出來追逐?” “你如何看?” “不過我又想想,他何須使那障眼法?難道只想引你一人前去?意不在刀刀,反在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