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陸川笑了,放她離開。 周六那天,江蔓和路正南一起離開了青島?;厝サ穆飞?,路正南極少說話。到了燕市,港生親自送她去臨城,路正南說是公司有事,陪不了她,江蔓倒是樂意如此,畢竟兩人的事情都沒說開。 路正南一回高達,楊詠希已經將近期的公司報告全部放在他面前了。路正南粗略掃了幾眼,翻完之后,他大手按在文件上,慢慢握成拳,忽地用力捶了上去,發出轟響。一時間,會議室的氣氛低到極點,無人敢吭聲。 “在這個季度結束之前,我要創工徹底崩盤!工程院那邊,我親自解決?!?/br> 梁仲杰拉攏到工程院,似乎是得意忘形,妄想動高達與工程院的長期科技合作。若不是領導方不是與梁仲杰有關系的,高達和工程院的合作還真得作廢。 路正南神情冷峻,離開會議室。長而明亮的走廊,傍晚柔和的光線傾斜下來。他一腳踩上去,光影浮過,轉瞬即逝。路正南頓足,停在辦公室門口,頓了幾秒他又折回,問楊詠希:“你和何啟森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楊詠希愣了愣,隨即正色道:“這就得看老板你了,你什么時候肯把心思重新放到公司上,我就有時間去結婚去度蜜月?!?/br> 路正南沉思半秒,勾了勾唇角:“好?!?/br> 好?楊詠希不明所以。很快,她就知道了。路正南也動了要結婚的念頭。路正南向她請教結婚事宜,她驚了驚,說:“這個……得看女方意思啊——老板!你什么時候戀愛了?!”雖說她知道路正南和江蔓之間的事情,但江蔓已經走了啊……難道相親成功了? 路正南一聽要問女方的意思,想也沒想了,拿過桌上的手機,動身去臨城。打電話給江蔓,江蔓沒接,他便去阿文的飯店。 江蔓回到臨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回家看看父親?;亓思也胖澜亩Y去社區的衛生所測血壓血糖去了。她一路走來,那些原是鄰居的幾乎都認不出她來了。也不知道她是哪里變了模樣,會叫人認不出來。去了阿文的飯店,阿文倒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手里的鍋鏟都直接給扔鍋里去了。他忙忙摘掉廚師帽,洗干凈手,脫了衣服才從廚房里出來抱住江蔓。 “姐,你還曉得回來???”阿文幾乎要哭,又哭又笑。江蔓還沒說話,廚房隔壁的休息間冒出一個穿著格子衫的女生,大大咧咧地問:“文文,這誰???” 阿文揉了揉眼睛,悄悄對江蔓說:“姐,這是我女朋友,你別嚇著她啊?!?/br> 江蔓抬手就去敲他腦袋——女生一見,立即沖上去護著阿文,瞪著江蔓:“哎,哎,你誰???怎么還動手呢!” 江蔓愣了幾秒,笑了起來。江友文拉了拉女友的衣服,說:“司琪,這是我姐?!?/br> “你不是有個姐了嗎?怎么還有個???” “那是我二姐,這是我大姐?!?/br> 司琪眨了眨眼睛,轉目看向江蔓,立即笑臉相迎,“jiejie好?!?/br> 江蔓笑瞇起了眼睛,“好啊,好啊?!彼聪蚪盐?,“過來,有事說?!彼D身往外面走。 江友文推著司琪進休息室,“你快去看書,待會我送你去學校?!?/br> 江蔓和江友文找了個偏靜的地方坐著?,F在是傍晚,客人依稀多了起來。 “爸怎么樣?” “挺好的啊,你留的那些錢,用上場了。爸可是一天到晚念著你的,就為了你,他還找我給他辦理老年人健身卡,現在可好動了,健康得很?!?/br> 江蔓笑笑,松了口氣,“健康就好?!?/br> 江友文看著江蔓,下意識就問:“姐,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她端著瓷杯,呷了口水。想了想,她如實回答:“留不下?!?/br> 無論是臨城還是燕市,她都留不下。她的新生活是在青島開始的,臨城、燕市都跟著她的過去沾著緊緊的,甩也甩不掉。不是畏懼過去,只是單純不想再念著過去了,人要往前看,往好的那一方看,往新的那一方看。思將來,不畏過往才是正事。 江蔓變化太大,笑容里的笑意都是真的,不像以前,是依附著別人的,因愛情滋潤才笑,現在不是,是為她自己開心而笑。江友文看著她,打從心底為jiejie開心。 “留不下歸留不下,逢年過節還是會回來的。再說了,我現在還要待幾天呢?!?/br> 江友文拍大腿,笑道:“姐!我新研究的菜,你一定要嘗完了才可以走!等下次過節你再回來我還能弄出新菜!” “好啊?!?/br> 江友文沖進了廚房。 路正南半倚在外面的窗戶邊上,看了眼窗內的人。 窗戶突然發出叮叮響聲,她嚇了一跳,側目一看,是路正南,她又笑起來。 傍晚的日光散去了,臨城的天比不上青島的藍,這里的天藍中帶墨,尤其是霞光退散了后,斑斑駁駁的墨色更重了。 他趴在窗臺,逆著光影,目光沉沉地地看著她,腦子里全是她那一句“留不下”。 第66章 路正南從正門進去,走到江蔓身旁,拉開椅子坐下。他坐在她外面,她可以出去的路全被他堵住。他側身坐著,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桌面上,手指在瓷杯沿上輕輕敲著。他看著江蔓,江蔓亦看著他。 這時間,正是朝八晚六抑或朝九晚五的那些人下班時間。知味軒依稀有人進來,點餐打包帶走或留下。 他們的位置靠窗,很偏。窗戶外靠后院,后院氛圍偏安靜,可再安靜也抵不住這來來去去的客人。 江蔓看著路正南。他的身后是那些來來去去的客人。 “干嘛這樣看著我?”江蔓捏著小茶杯,嘴唇才稍稍碰到杯口就被他奪走杯子。他盯著她,特意對著她觸碰過的位置,口干舌燥地喝完小小瓷杯里的茶水。青澀泛苦,茶再清香也彌補不了。他將杯子輕輕放回桌上,目光至始至終都沒從江蔓臉色挪開一寸。 在室內,江蔓的瞳色和白天不一樣。許是室內光線低調,她瞳色沒那么淡了,顏色深深的,深得專注,深得靈動,閃過的光彩就像是在看他出丑一樣……他怔了片刻,垂眸,唇角微彎。 男人笑得含蓄,反而惹人遐想。 “路正南,你有話就說,看我能看出什么名堂來?” 路正南笑看著江蔓,她生起小氣來,那雙眼睛嗔怒間帶著淺淺笑意,生氣倒也算不上生氣了。路正南捉住她的手,輕輕啄了一口。江蔓惱羞成怒,用力抽開手,“路正南,你能不能注意點場合?!?/br> 剛剛他就在窗外,她和阿文之間的對話,他應該是聽到了。她說她留不下那話,他一定也聽到了,所以才這么折騰人。 路正南沉默著,漂亮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客人越來越多了,聲音也越來越嘈雜。江友文從廚房出來,跟服務生說了幾句話,過來的路上順便招待了幾個???,談笑間也泄露了他已經成熟的證據。江蔓的視線越過路正南,看著江友文走過來。 江友文剛從廚房過來,身上還帶著一點油煙味。他就沒坐下,跟路正南打招呼。路正南倒了杯茶水遞給江友文,江友文眨了眨眼,還沒高興一會,就聽到他說:“茶不夠好?!?/br> 江蔓側過臉,無聲笑笑。 “南哥……這都是林慎幫忙進的貨……” 路正南往椅背一靠,抬眸盯著江友文,“你自己都不品品這茶就擺桌上?” 江友文喝了口,似乎是真沒港生先前送過來的碧螺春好喝。他干笑:“我又不會喝茶,哪里會買?!?/br> 江蔓戳了下路正南的胳膊,“也就你喜歡喝茶,現在年輕人哪會喜歡喝茶?!?/br> 路正南側目,定定地看著她。 江蔓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聽起來似乎是嫌棄他老了…… 江友文不知道路正南是怎么找到江蔓的,但總覺得是自己無意間出賣了親姐,以前時不時的炫耀時不時就讓路正南知道了他的親姐……想想總覺得有問題,不過,現在說這些似乎沒意義。對他來說,如果非要選擇,他寧可選擇路正南做姐夫,至少比姓梁的順眼。 “姐,上去吃飯吧,我打電話給江苓了,她待會也過來,哦,對了,爸那邊我還沒通知……” “不用了,我待會回家一趟,看看爸?!?/br> 江友文見她沒提陸小珺,便也沒多說。這個家中,親媽的所作所為,誰都清楚,怪到也怪不上。陸小珺重男輕女,對他好是好,可是太好了,好到認為他這個兒子是她的所有物,凡事都應該聽從她,無論是出去租房子住還是找女朋友都要經她過目同意才行。在家里,他同江蔓最親,自然而然也是多護著她了。 二樓包間。 臨城地區口味大部分都偏重偏辣,江蔓身為臨城人,口味自然也偏重偏辣了。江友文知道江蔓喜歡吃辣,所以新菜幾乎都是偏辣口味。 江蔓坐在餐桌前,捏著筷子,瞅著路正南:“你能吃嗎?” 路正南淡淡地“嗯”了一聲。 不可否認,戀愛是會讓人改變的。在江蔓不在的兩年里,他嘗試過吃自己吃不了的辣味…… 江蔓看著他多吃了幾口麻辣rou,眨了眨眼,一直盯著他的臉。記憶中,他沒這么能吃辣的,吃了一口辣就受不了了,這一次他居然連續吃了好幾口。猝不及防地撞上他泛紅的眼睛,她笑起來,笑聲都愉悅至極。 路正南看著她笑,用力咳了一聲,“水?!?/br> 江蔓一邊給他倒水一邊笑,倒了水又覺得不行,起身出去拿了一瓶牛奶進來?!昂扰D毯靡稽c?!?/br> 路正南擰開瓶蓋,喝了兩口,甜甜的味道在火辣辣的舌尖上蔓延,慢慢驅散辣感。 “路正南,我喜歡吃辣,但不代表你一定要跟著我喜歡吃辣呀?!苯弥曜?,吃了口麻辣rou干,“路正南,我先說好,我才不會因為你去吃那什么清淡的冬瓜湯,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也不許再逼我吃了?!?/br> 路正南抽了張紙巾輕輕按了按嘴唇,聞言抬眸看她。她吃得很開心。 “好。以后你喜歡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不說,但是——”他板起臉,“不健康的東西還是少吃?!?/br> 江蔓不情不愿道:“好?!?/br> 她突然正眼看過來,夾了塊稍微不算辣的茄子rou喂他。他毫不猶豫張嘴就吃了。他漂亮的眼睛里溢滿笑意。 吃過午飯的時候,江苓和林慎一起過來了。都已經結婚好些日了,兩人還是如熱戀般難舍難分。江苓一見到江蔓,就激動地撲到她身上抱住,嘴上是不肯饒人,直說江蔓狠心。顧及旁人在場,江苓沒好意思繼續說,只拉著江蔓說悄悄話。 江蔓問她現在婚姻生活怎么樣,江苓瞇起眼睛笑:“好啊,我可是家里的金庫,林慎的小腰包都跟我敞著呢,他要敢使壞,我掄他?!闭f完了又不好意思地補充:“林慎對我挺好的,事事讓著我,他脾氣比我好,算是跟我互補?!?/br> 見江苓過得好,江蔓也開心。兩人一起回家。 家里一切幾乎都沒什么變化,要說變化的話,就是家里的前院兩邊的綠植變多了。 這時候,陸小珺在客廳看電視,沒看見江文禮。江蔓和江苓一同進屋,陸小珺抬頭掃了眼,目光頓了頓,坐直了身子,多看了幾眼,確定是江蔓后,站起身,張口就罵江蔓,罵她不孝順,罵她無緣無故消失兩年,罵她不知好歹跟梁仲杰離婚都不跟父母打招呼……話要多難聽就多難聽。 江苓拿了買來的禮物哄哄陸小珺,好分開她的注意力。哪知陸小珺指著江蔓,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模樣,聲音尖銳嚇人。江苓覺得自己耳朵都要壞。 江蔓冷冷地看著陸小珺,目光淡漠至極,好似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她的母親。她由著陸小珺罵,她不搭不理。直到江文禮從后院過來,看到江蔓,二話不講,怒目瞪了眼陸小珺,拉著江蔓去后院,回頭又指著陸小珺說:“別跟著過來!江苓,跟你媽在這兒待著!” 家里三個孩子都跟著她作對,都對著江文禮好。年齡越大,她也就指望著江文禮了,以前發火還是有一些底氣,江蔓和梁仲杰一離婚,她哪還要得到女婿的錢?沒有錢,哪還有底氣跟江文禮發火? 兩年多不見,父親似乎老了,頭發花白的地方比以前多。他閑來無事就在這后面的小院子里捯飭花花草草,頭發雖然花白了,可精神氣兒卻是極好。江蔓離開,他是知道的,沒多問,只是心疼女兒,責怪自己,怪自己沒能力,一直被妻子壓著,想為女兒爭取點什么都沒什么能力,這父親當得是真窩囊。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苯亩Y聲音哽咽。江蔓一時心酸,陪著父親在外面逛了一圈才回去。江蔓消失兩年多,陸小珺便是更不待見江蔓,嘴巴毒得江文禮舍不得讓江蔓回去受委屈。江蔓拉著父親的手,安撫他:“我訂酒店了,你別擔心我,爸,我很好,沒事?!?/br> 江蔓一直都不能理解,為什么陸小珺會這么討厭她呢,現在她認為沒必要去理解了,理解一個人討厭自己的人需要心力的,是很累的一件事情。 江苓和江蔓一起離開?;刂盾幍臅r候,路正南還在等著江蔓。 夜很深了,等知味軒最后一個客人離開后,江友文就拉上了卷閘門,只留了個玻璃側門。江蔓從側門進來,便是對著樓梯口。 路正南站在二樓的走道窗前打電話,即便再克制,聲音還是有些大。江蔓站在樓下,聽見了梁仲杰的名字,怔了片刻。 她聽到了破產、崩盤幾個字眼,便明白了,直至現在,路正南仍沒放過梁家。路正南從一開始針對的是梁家,她只不過是恰巧被牽連其中,無辜至極。江蔓至始至終都不能打開這個心結——路正南永遠是有目的性地接近她的,無論現在是不是真的,但那個結就是在她心里,解不開。 她轉身要走。 “姐,你不等南哥了?” 江蔓看了他一眼,說:“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以后有空我再回來看你?!?/br> 江友文不放心,送她到酒店才肯離開。 路正南那一天沒等到江蔓,因為公司的事情,他回了公司一趟,第二天再去找她的時候,她已經啟程離開臨城回青島了。 她都沒通知他一聲就走了。路正南想著是否是自己做錯了什么,想到這里時,他極其煩躁,因為不安,因為患得患失這種感覺還沒從自己身上離開。 辦公室外面走廊鬧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