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又把目光轉向江敬深，認真地道了謝。

    江敬深擺擺手:“朋友間不用這么客氣的，不過你怎么把你的meimei帶來了？”

    他還真以為這小丫頭是柳螢的meimei所以才幫著背鍋的。

    不過柳螢也沒否認，畢竟小張老師的事不好亂傳，她只點點頭轉移了話題:“你怎么來我們這邊了？你找關若玉嗎？她去外面吃飯了?！?/br>
    這段時間江敬深還借住在關若玉家中，柳螢下意識地以為他是來找這位女房東的。

    不過江敬深卻搖了搖頭，淡色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猶豫是不是該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有些為難道:“其實我是受人之托才來的，盧雪歡今晚放學后想跟你談一談，她說她親自來的話你肯定不會理她，所以讓我來勸一勸你?！?/br>
    看到柳螢的表情漸漸冷凝下去后，江敬深忍不住苦笑:“放心，我知道你跟她之間似乎有隔閡，所以沒答應幫她勸你，我只是過來傳句話而已?！?/br>
    江敬深說得坦誠，他跟柳螢是朋友，但是與盧雪歡也是關系不錯的同班同學，所以沒法回絕她的請求。

    但是他因為不清楚二人的矛盾過往，所以沒有半點要站隊的意思，只是溫和又理智地選擇當個看客不參與進來。

    不得不說，江敬深是個相當不錯的吃瓜群眾。如果世界上所有的圍觀群眾都能跟他一樣理智，想來網上的撕逼大戰能銳減大半。

    柳螢聽后點點頭，也態度平和地看向江敬深:“麻煩轉告盧學姐，就說我跟她不熟沒話可聊。而且高中生應該以學習為重，我成績比較差，今天剛考了語文，我今晚放學了還要抄錯題，實在是沒時間啊?！?/br>
    話音剛落，那邊閑著無事的張小四從隔壁桌上扒拉出一堆試卷，散落了一地。

    江敬深低頭撿起落在自己腳邊的那張試卷，一眼就看到了卷面上的“高一33班柳螢”，還有那個鮮紅的149。

    唯一扣的那分還是作文的。

    江敬深拿著試卷忍住笑，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柳螢同學成績比較差，要改錯題……”

    柳螢尷尬地掩唇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解釋:“作文很差，沒滿分，我得重新寫一篇?！?/br>
    江敬深自然是不戳穿她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他只負責傳話不負責加工，把柳螢的原話如實帶回給盧雪歡就算任務完成了。

    不過柳螢沒想到她都說得這么直接了，下了晚自習盧雪歡還是到了教室門口等著她。

    “柳螢，我想跟你談談?！?/br>
    盧雪歡今天化了極淡的裸妝，不過即便如此也遮不住眼圈周圍明顯的黑眼圈。

    她整個人有些心神不定，與平時溫柔又完美的優等生模樣截然不同。

    柳螢偏著頭看她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把原本都放進課桌的數學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給摸出來，聲音毫無起伏道:“不好意思，我數學太差要做習題，很趕時間……”

    “就幾分鐘?！?/br>
    盧雪歡打斷她的話，徑直走到柳螢的課桌前坐好。

    她呼出長長的一口氣，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昨天那個人叫周洋，當年那件事發生后他就……”

    盧雪歡聲音哀沉地把事情傾訴而出，剛開始還只是為了讓柳螢同情自己，到后面想起家里人對自己的漠不關心，自己在海城中學的莫大壓力，周洋毫不收斂的勒索敲詐，盧雪歡的聲音也帶上了真實的哽咽。

    只是她再抬起頭看向柳螢那邊的時候，卻發現那姑娘正皺著眉左手握拳抵在嘴邊，表情認真地看著……

    她桌前的數學題。

    盧雪歡有些惱意，她印象中的柳螢何曾這樣無視過自己？

    于是她的聲音里也帶了些不愉:“柳螢，你有在聽我說嗎！”

    柳螢的這道數學題做得差不多了，她認真地計算完最后的結果，又跟正確答案對了對，確認無誤后才滿意地點點頭。

    結果盧雪歡以為她在回答自己，又準備繼續說下去。

    “盧學姐?！?/br>
    柳螢對上盧雪歡的眼睛，聲音溫柔態度良好，只是說出來的話很真實:“我覺得傾訴心事苦惱這種事，最好還是找自己的朋友比較好，我們又不熟?！?/br>
    盧雪歡被這句梗得啞然，她愣愣地看著柳螢，喃喃道:“你昨天晚上不是……”

    柳螢好奇道:“面對暴力事件要及時報警，你的小學老師沒講過嗎？當然，我也只會報警不會直接上來阻攔的，我打不過別人的?！?/br>
    她面不改色，說得還挺坦誠。

    盧雪歡嘴唇抖了抖，最后把聲音放得更低:“柳螢，求你了……我知道你跟傅漣關系很好，他家里從政認識很多人，求你幫我跟他說說，讓他幫我把周洋給抓進去……”

    柳螢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沒說話。

    盧雪歡一想到周洋昨天摸自己臉的那表情和那惡心的語氣，心中越發害怕無助。

    她伸手抓住柳螢的手:“還有關若玉，她好像很喜歡你，她家里很有錢很有勢，只要你幫我提一句就好了，求你了！我們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到最后盧雪歡已經有些慌不擇言了，她最近被周洋逼得沒辦法了。

    今天周洋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她的手機號，發了一通恐嚇短信，害得她一整天都驚魂不定。

    她找不到人幫忙了。

    她那些不光彩的過往沒辦法跟任何人講，只要透露出一丁點，她現在辛苦塑造的完美好學生形象就再也不復。

    只有柳螢才清楚她的過去，現在也只有柳螢能幫她。

    畢竟盧雪歡記憶中的柳螢對朋友非常好，遇到朋友有麻煩都是第一個挺身而出的。

    盧雪歡與傅漣當了兩年的同學，可惜他向來心高氣傲，只跟那圈子男生一起玩，跟盧雪歡也僅限于同班同學這個關系而已，連朋友都不算。

    而柳螢不一樣，盧雪歡知道傅漣喜歡柳螢。

    “請松手，盧學姐?！?/br>
    柳螢用力擺脫盧雪歡的手，收了五三習題背上書包往外走:“你對我這個學妹的要求很莫名其妙。還有沒記錯的話你私底下還亂傳我隱私，就目前來看咱們非但不是朋友，還是關系比較糟糕的校友，請你清醒點正確認識到這個問題?！?/br>
    柳螢昨天說的話果然是真的，她沒有因為被牽連進醫院的事恨自己。

    她只是把自己當做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而已。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盧雪歡臉上閃過無數復雜的表情，她跟在柳螢身后走了兩步，看到她果然沒有回頭的意思后失望道:“柳螢，你變了?！?/br>
    柳螢聽到這話后終于停下腳步，回過頭，那張露出燦爛的笑容直直地迎上盧雪歡錯愕的臉:“對啊，我也覺得我變聰明了！”

    第28章 我爸死了

    盧雪歡似乎被周洋那晚上的話嚇得夠嗆,最近回家都拉著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坐車,基本沒有獨身一人的時候。

    除去那天的恐嚇短信外，她也沒有再收到后續消息了，這讓她微微松了口氣。

    但是這件事仍同魚刺梗喉,她在同傅漣和關若玉示好多次都得不到什么回應后,又把目光放到了柳螢的身上。

    可惜柳螢現在性子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直來直去心思簡單的小女孩了,她現在極其擅長睜眼說瞎話，總找出一萬個不搭理盧雪歡的理由。

    在食堂“偶遇”柳螢時，在一眾同學面前邀請她一起吃飯，柳螢這樣拒絕——

    “盧學姐要周末吃晚飯??？真是不好意思,周末我要回外婆家呢?！?/br>
    可是盧雪歡明明聽見她剛還在跟關若玉說周末要在家宅一天看新番。

    “盧學姐要約我下午逛街??？真不巧,我下午要去英語補習班?！?/br>
    這種滿分變態去補習英語誰會信??？

    到后面柳螢理由找得越來越離譜越來越敷衍，什么“我家樓下阿姨讓我幫她松土”，“我家最近漏水不太方便招待客人”,“我好像突然來大姨媽了得去廁所看看,不聊了”……

    盧雪歡都是當著旁人溫聲細語地一遍遍邀請她的，她以為在這么多面前，柳螢總會不好意思再三拒絕自己。

    奈何柳螢一點兒不給面子，還作出比她更誠懇更溫柔的模樣……

    柳螢那張小臉微微一低，濕漉漉的大眼睛垂著露出又是愧疚又是不安的表情后,除了數學周老師還能忍下心兇她半句？

    這點連扮慣了溫柔乖乖女的盧雪歡都自愧弗如。

    在裝小白兔這事兒上,柳螢是深得養了只真兔子的張小四真傳的，盧雪歡肯定比不過她。

    又一次成功擺脫盧雪歡柳螢心情很不錯，今兒周五高一的不用上晚自習,更是喜上加喜。

    順手在小區門口的菜販老爺爺那兒買了幾把小青菜，柳螢熟門熟路地穿過小區的小路抄近道走到了自家單元樓下。

    她家住的小區有些偏遠了，還是年代久遠的老式小區。海州市的房價很貴，李雪柔放棄國外的高薪工作回來后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母女兩人只能暫住在這兒。

    不過這種小區也有好處，住的都是好相處又熱情的老人，柳螢跟這棟樓的好些大伯大媽關系都不錯。

    一路打著招呼上樓，到家門口后對門的沈大媽正站在門口，剛看見柳螢就把她往自己家里拉:“小螢你先在阿姨這兒避會兒，你家里大人好像在吵架哩?！?/br>
    柳螢聽了這話有些驚異，家中只有柳螢自己跟李雪柔二人同住，怎么可能會有人吵架？

    沈大媽覺得她還是孩子不該摻和大人吵架，但是柳螢心中很是擔心李雪柔，謝絕了沈大媽的好意，摸出鑰匙開門進去。

    客廳里已經安靜下來，不過茶幾上原本插著的那束海洋玫瑰已經零散落在地上，漂亮的花瓣被踩得破碎，和瓷白的花瓶碎片混在一起，晃得人眼睛生疼。

    李雪柔是個很有生活情調的女人，哪怕是帶著柳螢生活在這么個老舊的小區，這個小小的陳舊的家經由她手也被布置得清新雅致，現在這幅亂糟糟的局面肯定不是她造成的。

    其實柳螢在看到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坐著的那個男人就差不多明白事情原有了。

    柳青山和李雪柔還沒離婚的時候，他們那個家就常常爆發這樣的矛盾。

    柳青山現實又大男子主義，李雪柔是個渴望浪漫追求情趣的女強人，兩人在一起為了家庭瑣事能吵一整天。

    柳螢年紀越大，記憶里他們吵架的次數便越多，如今看到這樣的場景，讓她想起當年三人還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卻只是想起，無法懷念。

    她按住神情緊張又愧疚的李雪柔讓她坐回沙發，自己蹲下身一邊整理地上的碎片一邊隨口問了句:“你來做什么？”

    柳青山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就是來討債的。

    這丫頭小時候還挺聽話又聰明，越長大就越性子越拗越不聽話，到現在竟然叛逆得連一句爸爸都不會叫了！

    他板著臉教訓柳螢:“你也是個高中生了！知不知道什么是對父母的禮貌和尊敬？你就這么跟我說話？”

    柳螢卻并不再打算跟柳青山說話了。

    她嫻熟地收拾整理好了雜亂的客廳，最后又從臥室里拿了一把梳子出來，動作溫柔地替李雪柔梳理頭發。

    柳螢甚至直接把柳青山忽視了，微低頭靠在李雪柔的耳邊提議:“你頭發有點干燥，明天我陪你去做個護理吧？”

    李雪柔原本低沉失落的心情被柳螢這一打岔弄得輕松了許多，她嗯一聲應下了。

    柳螢這才悠哉悠哉地坐到李雪柔的旁邊，漫不經心地瞥一眼柳青山，懶懶問他:“柳叔叔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么事兒？”

    這表情這口吻，活脫脫就是個女版傅漣，讓人看了要多氣就有多氣。

    沒錯，柳螢就是故意氣柳青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