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后門外面埋伏的人并不比前門的少。 羽林衛全靠出來得突然,勉強給自己爭來了一點點扭轉局勢的機會。 陷入惡戰,總比被伏擊來得好辦些。 綴錦閣的伙計們很快也加入了戰斗,手里拿的是撿來的兵刃或者從堂中帶出來的凳子,還有人手里拿著一根燒了一半的門閂。 隨后清醒過來的是待月樓的老板娘和她手下的打手們。老板娘很清楚自己已經把雙方都得罪了,但此時算是生死關頭,若是站隊站得好,沒準兒還能給自己撈一個將功補過。 最后終于回過神來的是那些沒敢往外逃、也沒敢妄想跟樓闕拼命的酒客們。他們忽然想起自己跟樓闕這幫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所以在最初的頹敗之后,也都拼命打起了精神,開始跟樓明安那邊的人死磕。 其實這也怪樓明安自己下手太絕。如果他一開始沒有對無辜的酒客下手,這會兒怎么著也能少幾個敵人。 不管怎么說,混戰是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小小一座庭院里,劍影刀光亂成一片,血rou橫飛。 樓闕被幾名羽林衛護著,并未加入戰團。 他的懷里抱著鄭嫻兒,身邊是神色復雜的駱小瑩護著虞清英,跟著幾個羽林郎在試圖尋找出路。 待月樓中涌出滾滾濃煙,眾人的視線都不怎么清楚,于是看旁人的臉色也都模糊了起來。 只有耳中聽到的喊殺聲、慘呼聲、鐵器碰撞聲以及待月樓燃燒的聲音自始至終都非常清楚。 虞清英的異樣,是直到他狂呼亂叫地沖出去之后才被人察覺到的。 “安平!安平!”他發瘋似的狂吼著,不要命地向混戰雙方沖了過去。 “怎么回事?!”鄭嫻兒急得從樓闕懷中掙脫了出來。 樓闕慌忙捉住她的手腕:“你不要去!” 鄭嫻兒自己知道不該去,只是心里不由得揪緊了起來。 樓闕忙吩咐兩個羽林衛過去救人。 虞清英還在狂呼。他不知從哪里撿到了一把短刀,拿在手中胡亂揮舞著,見人便砍。 混戰中的雙方都沒見過這種完全不要命的,竟被他震得停滯了片刻。 當然,之后依舊恢復原樣。 鄭嫻兒努力地瞇著酸疼的眼睛,關注著虞清英那邊的情況。 他砍傷了好幾個人,有羽林衛,也有對方的兵。 不知從哪里射來的一支箭插在了他的肩上,他卻似乎完全不覺得疼。 他只是不管不顧地亂闖亂砍,口中喊著:“安平,你快跑!” 最后,是專門跟過去抓他的那兩個羽林郎設法打暈了他,拖了回來。 鄭嫻兒看著他,心下愈發擔憂:“他怎么會突然犯病了!” 樓闕低聲道:“他這病,當初恐怕是受了刺激才得的。今日的場景,怕是讓他想起什么來了吧?!?/br> 鄭嫻兒咬住唇角,黯然不語。 樓闕重新將她抱了起來,咬牙:“后面那些房子里都未必安全,咱們先在墻邊靠一靠,靜觀其變……” 話未說完,一支利箭從他背后破空而來。 “小心!”鄭嫻兒驚呼一聲,伸手亂抓亂揮。 樓闕下意識地側身避讓,羽林郎也忙過來救護,那支箭擦著樓闕的肩膀飛了過去。 樓闕悶哼一聲,隨即放松了下來。 “你放開我!”鄭嫻兒急道。 樓闕沒有逞能,依言放下了她,急問:“你有沒有傷到?!” 鄭嫻兒搖頭,落淚:“沒有?!?/br> 樓闕抓過她的手,看到一絲血痕,臉色難看起來。 鄭嫻兒抹了一把眼淚:“你還是受傷了……我沒有幫到你?!?/br> “蠢!”樓闕罵了一聲,將她護在懷里,警惕地看向四周。 到處都不安全。 他咬牙,向身邊幾個人命令道:“保護好嫻兒!” 說罷,沒等人答應,他已沖了出去, 鄭嫻兒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心急如焚,差一點要像虞清英剛才一樣不顧一切地狂呼亂叫。 當然她最終忍住了。 樓闕沖了出去,從一個輕甲士兵手中奪過刀,一路沖殺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里,殺掉了一個躲藏在那里的弓箭手。 奪過弓箭之后,他對準后面那排房子的窗口,一箭一箭地射了過去。 并非每一箭都不落空,但幾輪之后,終于再也沒有冷箭向混戰雙方射過來了。 待月樓轟然倒下的時候,院中的混戰也終于分出了勝負。 四個羽林郎互相攙扶著走了過來,他們的身后跟著的是綴錦閣的幾個伙計,以及待月樓的人。 個個帶傷。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人,有死的,也有活的,還有本來沒死透后來又倒霉被塌下來的待月樓砸死了的。 樓闕看了一眼,啞聲吩咐:“羽林衛和綴錦閣的伙計,不論生死,一個不落地帶回去!” 二山子他們忙答應著,人雖疲憊,聲音卻并不頹喪。 他們的心里,有些驕傲。 他們是店里的伙計,卻跟羽林衛并肩戰斗過。這一刻,他們是勇士! 幾個羽林郎卻來向樓闕請罪,原因也很簡單:沒有抓到樓明安。 事實上,在場所有人都沒有親眼看見樓明安出現。 他們知道樓明安在圈禁期間私自出府了,他們也知道這些輕甲士兵都是樓明安秘密訓練的府兵,數量不詳。 這兩件事都是大罪,尤其是私蓄府兵,完全可以當謀逆論處。 但,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到了皇帝那兒就不好說話。 今日這件事鬧得不小,還死了好些個無辜的百姓。事情傳到朝中,少不得會有許多人吵吵嚷嚷,對樓闕的品德行事多加詬病。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樓明安今天設這個局的目的,還是實現了一小部分啊。 幾個知情親近的羽林衛都有些低落。 樓闕卻不在意。 危局已解,他便也不急著離開,吩咐了幾個羽林郎出去向宮中報信之后,便帶著鄭嫻兒和身邊剩余的人進了后宅中的一間屋子。 眾人沉默地互相裹傷,回想起剛才的驚心動魄,誰都覺得心里有些后怕。 在待月樓老板娘的指點下,樓闕找了些水給鄭嫻兒喝了,又親手替她包扎了手指上的那一點擦傷,然后才坐下讓羽林郎替他檢查身上的傷口。 幸好傷得并不重:一處是箭頭的擦傷,兩處是刀傷,都沒有傷到要害。 裹好了傷,駱小瑩已經在面前跪著了。 樓闕低頭,看著他:“你可敢到皇上面前作證?——我不承諾饒你不死?!?/br> 駱小瑩仰起頭:“我也不求殿下饒我不死。我只問一件事:秋妹的事,殿下如何知道?秋妹如今人在何處?” 樓闕看著他,嘲諷地笑了笑:“駱小公子自以為很聰明么?你為樓明安賣命,他就會拿出千年靈芝來為梁秋妹續命,這筆買賣對你來說很劃算是嗎?” “對我來說,是的?!瘪樞‖撝毖圆恢M。 樓闕冷笑了一聲:“我要告訴你三件事:第一,千年靈芝并不能治病,當然也不能為垂死之人續命;第二,樓明安拿不出千年靈芝;第三,梁秋妹中的毒是樓明安下的?!?/br> “不可能!”駱小瑩站了起來,一臉絕望。 樓闕憐憫地看著他:“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意識到,梁秋妹病得太巧了嗎?怎么你剛剛認識了我們,梁秋妹就病了;怎么樓明安就恰好有辦法續她的命;怎么他要你做的事恰好與我們有關?” “我……不知道……”駱小瑩頹然。 鄭嫻兒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梁秋妹是誰?她怎么了?” 樓闕伸手將她攬過來,笑道:“咱這位駱小公子倒也確實是個情種,為了他的心上人,他連自己的性命和良知都不要了?!?/br> “哦,原來你有心上人???”鄭嫻兒雙手托腮,探究地看向駱小瑩。 后者只看著樓闕:“秋妹如今在哪里?你是不是有辦法救她?” 樓闕微笑:“人當然是在我的手里。至于救她——我為什么要救她?” 駱小瑩忙道:“我可以為你做事,做什么都可以!” 樓闕冷笑了一聲:“既然如此,那就先見過了父皇以后再說吧?!?/br> 駱小瑩忐忑不安地答應著,起身退到一旁,須臾卻又轉了回來:“殿下最好不要掉以輕心,定……樓明安不會這樣善罷甘休?!?/br> 樓闕笑了一笑,沒有接他的話。 駱小瑩略一遲疑,又道:“這一次,樓明安本打算毀掉鄭姑娘的名聲,同時激怒你,讓你在待月樓大開殺戒惹怒全城百姓……沒想到鄭姑娘早已知道他是我背后的主人,雖來了待月樓,卻完全不上當,不肯進房間……在樓外設伏是他的第二計,他不止要殺你們,還要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你們身上。如今你們活著,他的府兵卻死了好多……他的這一計,并沒有輸?!?/br> 樓闕低下頭去揉捏鄭嫻兒的手指,并不說話。 倒是鄭嫻兒嗤笑了一聲:“現在他沒輸,等見了皇上就輸了嘛!如今你在我們這邊,我們還怕什么?” 駱小瑩神色尷尬,好半天才道:“我其實……知道得也并不多?!?/br> “你知道得當然不多,”鄭嫻兒嘲諷他,“你給他當狗腿子才幾天???” 駱小瑩低下了頭,耳根都紅了:“原來殿下和姑娘早就看穿我了,枉我還自以為得計?!?/br> 說到此處,鄭嫻兒倒有些得意:“我早就跟你說了嘛!你在戲臺上唱的戲勉強可以聽一聽,臺下的大戲,你實在并不擅長!” “那昨天……”駱小瑩欲言又止。 小枝拿帕子沾了水走過來,一邊替鄭嫻兒擦臉,一邊冷笑道:“要不是為了怕你把不該說的話傳給樓明安那小子,我們奶奶又何必受那么大的罪,陪你耗費一整天工夫!” 駱小瑩聞言,臉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