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鄭嫻兒卻又有些頹喪地趴在了桌子上,揪住了樓闕的衣袖:“我是不是很沒用?我每次想幫忙都是在做無用功,恐怕還反倒給你添了麻煩!” “你不給我添麻煩,就是最大的幫忙?!睒顷I笑道。 “喂!”鄭嫻兒生氣了。 樓闕忙笑著安撫她:“其實,你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了。樓明安雖然圈禁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是個大隱患。父皇又對他狠不下心來,他遲早還要興風作浪。這種亂子,來得越早越好?!?/br> “總之,我還是惹出了亂子?!编崑箖簮瀽灥氐?。 樓闕抬頭向虞清英躺著的地方看了一眼,微笑:“你若是不惹這個亂子,后面的麻煩只會更多。只要有人拿出那人是你親生父親的證據來,我就要和你一起背負‘不孝’之名。兩害相權取其輕,今日這個局面已經是對咱們最有利的了?!?/br> 他說得很認真,鄭嫻兒卻有些不信。 樓闕點點她的鼻尖,笑了:“你沒有做錯事,不必自責?!?/br> 鄭嫻兒在鼻子上抹了一把,看到掌心里的黑灰,立刻噘起了嘴。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她的臉剛剛被小枝給擦干凈,樓闕這個混蛋又給她弄臟了! 樓闕看著鄭嫻兒氣惱的模樣,心情大好。 鄭嫻兒的心里卻輕松不起來。 這一下子,壓在她心上的事太多了。 她悶悶地坐了一會兒,又看向躺著的虞清英。 樓闕知道她的心思,笑嘆道:“那個人,恐怕確實是你的親生父親?!?/br> 鄭嫻兒點點頭,閉上了眼睛:“我是被搞糊涂了。我娘看上去挺老實的啊,怎么也會給我爹戴綠帽子?” 樓闕憋著笑,耐心地向她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母親安平郡主,當年曾是譽滿全城的名門閨秀,你父親……是宮中的琴師。他二人兩情相悅私定終身,但因為門第不相配,受到了多方阻撓。后來他二人逃出京城,卻受到追殺,你父親受傷墜崖,你母親也落了水,自此下落不明……算算時間,你應該是在他們逃亡的時候有的,你母親嫁給鄭木匠之前就已經懷著你了?!?/br> 鄭嫻兒瞪大眼睛聽他說完,忽然板起了面孔:“這些事情,你怎么會知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樓闕無奈地按住她,苦笑:“我也是剛知道不久。早在去年,父皇就曾派樓明安去桑榆縣打聽你的來歷,那時我從樓明安口中得知你不是鄭木匠親生之女,卻并未多想。直到上次在水神娘娘廟看到塑像,看到虞清英的名字,我才叫人用心打聽了一些?!?/br> “等一下!”鄭嫻兒用力推開了他的手,“你說皇上派樓明安去打聽我的來歷?去年?那時候他還沒當皇帝吧?他打聽我的來歷做什么?還是派樓明安親自去桑榆縣?” 樓闕遲疑了一下,神色漸漸地有些不太自然。 但鄭嫻兒并沒有留心。 片刻之后,樓闕笑道:“做父親的嘛,打聽一下兒媳婦的來歷不是很正常?” “是嗎?”鄭嫻兒將信將疑。 如果她沒記錯,去年應該并沒有太多人知道她跟樓闕有一腿吧? 難道樓闕這個混蛋早就把她的事說給皇帝聽了? 鄭嫻兒覺得有些不像,卻又想不出樓闕有什么騙她的理由。 樓闕見她沒有追問,不由得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這時,待月樓的一個侍者忽然指著虞清英,驚呼道:“醒了,醒了!” 第121章 樓家沒一個好東西 竹榻上的虞清英慢慢地睜開了眼。 鄭嫻兒遲疑著,走了過去。 虞清英眼睛一亮,猛然抓住了她的手:“安平!” “我不是?!编崑箖旱氐?。 虞清英遲疑著放開了手,目光卻不肯從她的臉上移開。 鄭嫻兒被他看得有些不忍,遲疑著問:“你叫虞清英?” 對方同樣遲疑著,許久才點了點頭:“不錯。我記得你。前段時間,你照料過我?!?/br> “你的病好了?!”鄭嫻兒愕然。 虞清英苦澀地笑了一聲:“我不太記得。近來……心里有些不清楚?!?/br> “那,你心里還能記清楚的事,是什么時候的?”鄭嫻兒試探著問。 虞清英似乎陷入了沉思,隨后他的臉色就越發難看起來,似乎想起了什么讓他憤懣或者悲痛的事。 過了好半天,他終于啞聲說道:“癸卯年?!?/br> “果然,”鄭嫻兒惋惜地嘆了一聲,“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br> 虞清英錯愕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呆呆地盯著鄭嫻兒看了好久,眼中滑下兩滴淚來:“那么快,二十年了嗎……” 樓闕走過來,習慣性地攬住了鄭嫻兒的腰:“虞叔剛醒,先讓他歇一歇吧,有話改天再說?!?/br> “你是誰?”虞清英立刻擦干眼淚,抬頭看向樓闕,臉上的敵意絲毫不加掩飾。 樓闕微笑道:“如果沒有弄錯的話,我可能需要喚你一聲‘岳父’?!?/br> 虞清英“呼”地一下子坐了起來。 鄭嫻兒向樓闕瞪了一眼,甩開他走到虞清英的旁邊坐了下來:“我不知道這件事有沒有弄錯。關于我娘過去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知道她會刺繡,還有……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是斷掉的,我記憶中一直這樣。我娘不愛說話,我已經想不起她有沒有京城口音……” 沒等她說完,虞清英已激動地撲過來抓住了她的肩:“弦兒,你是我們的弦兒!你今年十九歲對不對?!” “但是……”鄭嫻兒仍然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虞清英已激動得語無倫次:“沒有錯,不會有錯!你母親的手指,是樓顯宗那個畜生為了不許她彈琴,生生給她剁掉了的……你怎么會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沒跟你說嗎?你母親……她如今在哪里?” 鄭嫻兒不敢直面他的目光,只得轉身去問樓闕:“樓顯宗是誰?” 樓闕嘆了一聲,神色黯然:“偽帝?!?/br> 鄭嫻兒低著頭悶悶地坐了半天,虞清英已忍不住,搖著她的肩急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你母親呢?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她如今……” “這么說,你真的是我爹?”鄭嫻兒抬起頭來看著他。 虞清英急道:“我當然是!這還能有假?你叫‘弦兒’對不對?我和你母親是因琴結緣,所以我們早就商量過,第一個孩子就叫‘虞弦’,字‘桐君’。如果是女孩,‘桐君’就作為別號——這些事,你母親全都沒告訴過你嗎?” 鄭嫻兒悶悶地搖了搖頭,忽然有些想逃。 但虞清英是不會放過她的。他緊抓住鄭嫻兒的兩肩,急得臉都白了:“她怎么能不告訴你!我們說好了等你長大以后會把我們的故事說給你聽的!”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聽!”鄭嫻兒忽然甩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弦兒?!”虞清英愕然。 鄭嫻兒快步走開,站到了門口。 虞清英猛然跳下竹榻,拔腿便追。 但他只走出兩步,腳下便踉蹌著走不穩了。 樓闕正在旁邊站著,見狀忙伸手拉住他:“小心!” 虞清英呆站了好半天,終于默默地退回去,坐了下來:“她……已經忘記我了,對嗎?我現在這樣,確實也沒臉去見她了?!?/br> 鄭嫻兒轉過身來,皺了皺眉:“你的腿還是不能走?剛才你在外頭亂闖亂殺的時候,我看你腿腳挺利索的嘛!” 虞清英扶著自己的腿,黯然不語。 駱小瑩忙笑道:“大夫說,虞叔的腿是陳年的舊傷,骨頭沒長好所以走路會疼得厲害。剛才在外面,虞叔是受了刺激,一時不知道疼了?!?/br> 樓闕皺眉:“不知道疼不代表沒有傷。程末,回去記得叫人請太醫來看看,別疏忽了?!?/br> 旁邊一個羽林郎忙躬身答應了。 虞清英抬起頭,仍舊眼巴巴地看著鄭嫻兒,幾次欲言又止。 鄭嫻兒嘆了口氣,又走了回來:“我不是故意氣你的?!?/br> 虞清英苦笑:“我知道。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這么多年……你母親若是從未說過,你恐怕根本不知道有這么個不成器的爹吧?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我已經知足了?!?/br> 鄭嫻兒心里有些別扭,想叫一聲“爹”,卻張不開口。 虞清英試探著碰了碰鄭嫻兒的手,好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地牽了起來。 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了鄭嫻兒圓滾滾的肚子,一時怔住了。 “你……嫁人了?”他仰起頭,小心翼翼地問。 樓闕覺得有些委屈。 他已經厚著臉皮連“岳父”都叫了,合著人家根本沒往心里去! 這時虞清英終于也想起了先前那個膽敢摟他女兒的家伙。他慢慢地轉過身,冷下臉來:“你叫什么名字?誰家的?” 樓闕竟然遲疑了,許久沒有答話。 鄭嫻兒重新在竹榻上坐下來,疑惑地看著他。 虞清英的神色漸漸地變得很憤怒。他放開鄭嫻兒的手,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看著樓闕:“怎么不說話?你是樓家的人對不對?樓顯宗是你的什么人?安平不會答應把女兒嫁到樓家的,你們是不是又把強取豪奪那一套手段用在了我女兒的身上?!” 樓闕仍然遲疑不語。 鄭嫻的心里愈發疑惑。 這時虞清英已經轉過來,重新攥緊了她的手:“皇家沒一個好東西,我不許你跟姓樓的有任何牽扯,聽到沒有?!” 鄭嫻兒向樓闕看了一眼,皺眉。 虞清英急了,拼命地搖晃著她的手:“聽到沒有!” 鄭嫻兒低下頭,嘆了一口氣:“怎么,你們有恩怨?” “弦兒,我要你答應我!”虞清英急得臉色都青了,聲音從嗓子里擠出來,尖細得幾乎聽不清楚。 鄭嫻兒搖了搖頭:“前面二十年你都沒有管過我,以后也請你繼續放任不管吧?!?/br> “你!”虞清英氣得差點背過去。 鄭嫻兒沒能甩開他的手,疼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咬著牙道:“你們上一輩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我也不感興趣,請你不要用上一輩的事來拘束我。我娘已經死了,你瘋了二十年,我自由自在慣了,已經習慣了什么事都只聽我自己的。樓桐階是我看上的人,我要不要跟他好、要不要跟他過,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br> “可我是你爹!”虞清英氣急敗壞。 鄭嫻兒撇嘴:“原來當爹這么容易——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什么力氣都不用花,年輕時候睡完女人拍拍屁股消失,二十年后就會從天上掉下一個孩子來給你養老,你還可以對她的生活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