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鄭嫻兒越看越覺得心焦,忍不住冷聲向陳景真說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陳四小姐,當著黎大人的面說謊,那可是自尋死路!” “不勞提醒,我自然知道!”陳景真仰起頭,瘋狂地笑著。 鄭嫻兒還想說什么,外面已傳來了衙役的聲音:“被告樓闕已帶到!” 鄭嫻兒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正向外張望,耳邊卻聽見了一聲冷笑。 低頭,便看見樓闿正在看著她,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長。 第76章 我認罪! 樓闕被兩個衙役押著走上堂來,長揖為禮。 黎縣令“啪”地一拍驚堂木:“大膽狂徒,你可知罪?” 樓闕放下手,站直了身子,一派坦然:“晚生無罪?!?/br> 黎縣令冷笑:“有罪無罪,可不是你自己說了算!今有陳氏女擊鼓鳴冤告你恃強逼jian,你認是不認?” 地上趴著的陳景真不失時機地嗚咽起來。 樓闕低下頭看了一眼,眉心微蹙,唇角卻緩緩地勾了起來。 黎縣令等得不耐煩,又把驚堂木拍了一下:“你認罪不認罪?!” 樓闕抬頭,微笑開口:“她想得美?!?/br> 此話一出,圍觀人群之中立刻響起了一片哄笑。 笑聲落下之后,還有人意猶未盡地注解道:“可不是嘛!憑樓五公子那副好相貌,就算是逼jian,那也是女方占了便宜好嗎!” 后面立刻有人跟著接道:“依我看吶,八成是那位陳四小姐愛慕樓公子美色,爬床不成因愛生恨,才有今日一告吧?就算他兩人真有點什么,那也一定是陳四小姐主動的!” 不得不說群眾的眼睛是亮的,此人隨便一說,竟然就猜中了七八分真相。 鄭嫻兒的心里雖然還揪緊著,眼角卻已忍不住露出了幾分笑意。 陳景真當然是哭得更厲害了。 黎縣令可不喜歡樓闕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他抓起驚堂木又想拍,苦于右手還麻著,只得作罷。 人群之中,樓闿又不甘寂寞地插了一句話:“桐階,大人問你話,你那是什么態度?” 樓闕連頭也沒回:“怎么,又多了一個原告?” 樓闿臉色一黑,好半天才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在家中橫行霸道恣意妄為也就罷了,公堂之上居然依舊這么胡鬧,我看你是遲早要吃點虧才肯收斂!” “肅靜!”黎縣令終于又拍了一下驚堂木,仍是怒視著樓闕:“你說你不曾做過,有何憑據?” 樓闕皺眉:“如果晚生沒記錯的話,公堂審案,應當是由原告提供證據吧?不知陳四小姐又有何憑據?” “我有證據!”陳景真嘶吼一聲,向前爬了兩步:“大人,我有人證!” 鄭嫻兒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樓闿。 果然,在一片“嗡嗡”的議論聲中,樓闿昂首挺胸,站了出來:“大人,草民是樓家第二子、被告人樓闕的兄長,愿為陳四小姐作證?!?/br> “多謝二公子……”陳景真一臉感動,哭得一塌糊涂。 這個場景實在太過可笑,不管是樓闕還是鄭嫻兒,此時都沉默了下來。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樓闿走到堂中跪了下來,一臉大義滅親的決然:“大人,被告樓闕是草民的幼弟,草民實在不愿讓他背負罪名,可是草民實在過不了自己的良心關!五弟仗著父母偏愛一向在府中胡作非為,他又生性好色貪yin,家中婢女多有不堪其擾而死者,二老也只一味包庇。如今五弟所居院落無一女婢,正是因為他惡名在外,婢女避之唯恐不及——此事在樓家無人不知,草民不敢妄言!” “嗯?”黎縣令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樓闿得了鼓勵,又繼續道:“陳四小姐在樓家做客期間,深居簡出,并無言行不謹之處,誰知五弟他竟然……事后陳四小姐幾欲尋死,幸被婢女發現才撿回一條命。當時家中二老承諾玉成婚事,誰知此后不久陳四小姐便舉止失常、瘋瘋癲癲,婚事也就耽擱了下去。后來草民覺得事有蹊蹺,暗查之后發現有人給陳四小姐飲食藥物之中下毒……此時下毒的刁奴已帶到,請大人傳她上堂!” “傳!”黎縣令立刻答應了。 此時,圍觀的百姓比先前少了一些,但那些低聲議論的風向已經變了。很多人被樓闿的“正氣”所折服,看向樓闕的時候便多了幾分審視和質疑。 鄭嫻兒抓著椅子的扶手,仍舊坐得端端正正,心里的憂慮卻是越來越重。 今日這兩個人既然敢跳出來顛倒黑白,所謂的“證據”總會制造一些的。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證據有問題又怎么樣?重要的是黎縣令恰好也巴不得樓闕死??!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樓闕上堂以來一直在回避著鄭嫻兒的目光,此刻卻終于忍不住向她這邊看了一眼。 眾目睽睽,鄭嫻兒連一個字都不敢多說,只落得心急如焚。 樓闕微微動了一下唇角,用一絲幾乎看不出來的笑意,向鄭嫻兒傳達了他的安撫:“別怕?!?/br> 鄭嫻兒心中一酸,慌忙移開目光,看向門口。 不出所料,被衙役們帶上來的“刁奴”,正是陳景真身邊的胡婆子。 胡婆子的臉頰高高地腫著,走路的樣子也有些蹣跚,顯然之前是受過罪的。 鄭嫻兒冷眼看著,心里也說不出是憤怒還是擔憂。 樓闿得意地一笑,向黎縣令稟道:“大人,這老婦便是在陳四小姐身邊服侍的胡婆子,這段時日陳四小姐的飲食都是她在負責?!?/br> “胡婆子!”黎縣令威嚴地問道,“樓二公子說你給陳小姐的飲食之中下毒,可有此事?” 衙役把樓闿提供的“證物”送了上去,卻是幾包草藥。 胡婆子跪在地上,老老實實地稟道:“老奴不敢下毒。陳四小姐病著,一直在喝藥,那幾包藥草都是大夫開的,有藥方在此?!敽完愃男〗憔褪谴蛩览吓?,老奴也不敢說謊!” 說罷,她當真從袖中掏出一張藥方遞了上去。 樓闿氣得臉都青了:“先前你在下面明明說……” 胡婆子昂然道:“先前在下面是被二爺屈打成招,如今公堂之上,二爺要逼老奴繼續顛倒黑白,那可不成!” 鄭嫻兒忽然低頭笑了。 底下人果然是自己挑選的才放心。這個胡婆子,她真是沒看錯人??! 旁邊的書吏是懂藥理的,起身檢查過方子和藥草,并沒有發現什么不妥。 樓闿看到這個結果,神色有些慌亂,急得雙腿都哆嗦起來。 陳景真哭道:“藥方肯定有問題!這些日子他們給我喝的藥,比先前苦了好多倍!” “被告,你怎么說?”黎縣令皺眉。 樓闕神態自若:“我既不是管家婆子,也不是二房的奴才,一個客人的飲食起居應該不歸我負責吧?” “你不知情?”黎縣令神色不悅。 樓闕坦然搖頭:“不知?!?/br> 陳景真見勢不妙,忙道:“他嘴上說不知情,可是最初我好端端的沒病沒災,他卻突然說我瘋了,后來的大夫也就跟著說我有病,這怎么可能與他無關!他和鄭氏一向有些勾勾扯扯,這胡婆子是鄭氏買來的奴才,肯定也聽他的使喚!” “鄭氏?”黎縣令轉向鄭嫻兒。 鄭嫻兒依舊穩穩地坐著,神態安閑:“不錯,府里確實有一批奴才是我買進來的。只是這又能說明什么呢?我院子里的奴才還是先頭的朱氏二嫂給我安排的呢,不是也沒出過偷我的東西謀害孫少爺以及給我下藥把亂七八糟的人放進我的院子之類的蠢事么?二哥,您說是不是???” “休得胡言!”黎縣令抓著驚堂木厲聲喝道,“本縣問你,刁奴胡婆子給原告下藥之事,你知不知情?” 鄭嫻兒坐直了身子,冷下臉來:“大人請慎言!今日公堂之上,哪里來的‘刁奴’?何曾有人‘下藥’?大人已經驗過了,草藥和藥方都沒問題!退一步說,我若當真安排了奴才給陳四小姐下藥,難道不會直接藥死她省事?我的脾性最見不得拖泥帶水的,我若有心要下毒,陳四小姐哪里還會有機會趴在這兒信口雌黃!” “那是因為你不敢……”陳景真急得要坐起來,可惜坐到一半又疼得重新跌了回去,話也沒能說完。 鄭嫻兒瞇起眼睛,危險地看著她:“你說——我不敢?” 陳景真打了個哆嗦,忽然想起了三哥警告她的那些話。 她原本是不怕鄭嫻兒的,可是想到自己那個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哥,她的心里也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黎縣令被鄭嫻兒一番搶白,心里愈發不舒服,臉色不免又黑了幾分:“鄭氏,你此刻仍然要為被告說話?原告聲稱曾被逼jian,此事你是否知情?” 鄭嫻兒淡然道:“我沒有要為誰說話。我是個寡婦,那些不干凈的話不會有人傳到我的耳朵里來。我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樓家并不是只有樓闿一個活人,大人要找人證,隨便到樓家拉幾個奴才來問問,想必會有不小的收獲?!?/br> 胡婆子忙在旁補充道:“大人,陳四小姐的事,我們府里人人都知道!當初她想給五爺下藥,最后中招的卻是二爺——陳四小姐在樓家的身份,是二爺的妾侍??!” “此話可真?”黎縣令的臉色更黑了幾分。 樓闿忙要否認,胡婆子已高聲叫道:“不止樓家,就連陳家人也可以作證!當初二公子做下那件錯事,曾在祠堂內受了一百鞭子家法懲罰,又曾帶聘禮去陳家賠罪求娶,這么大的事騙不了人的……” 她的話尚未說完,樓闿已經飛起一腳把她踹了出去:“胡言亂語的刁奴!” “大膽!公堂之上豈容放肆!”黎縣令終于火了。 樓闿嚇得慌忙撲倒,叩頭不已:“請大人為草民做主!這件事……這件事當初就是家中二老偏心,逼迫草民為五弟頂罪的!府里的奴才都以為當初是草民欺辱了陳四小姐,但事實并非如此,因為知道真相的奴才已經被發賣出府了!” “這么說,你也沒有證據自證清白?”黎縣令沉著臉問。 陳景真忙爬出來哭道:“大人,民女雖糊涂,可也不至于連自己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樓闕的房中有他欺辱過民女的證物,大人只要派人搜查,就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搜查,又是搜查! 鄭嫻兒至此才知道,對方繞了這么大一個彎子,殺招仍然是在這里預備著! 樓闕的房間,能輕易叫人進去搜查嗎? 如果說先前鄭嫻兒只是疑心有人會栽贓,那么現在—— 這已經不是栽贓不栽贓的問題了,她幾乎可以肯定,樓闕的住處一定有敵人需要的東西! 會是什么呢? 樓闿陳景真兩人是早與黎縣令串通好的,還是歪打正著,正中了黎縣令的下懷? 不管答案是哪一種,結果都是一樣的。 果然,聽到陳景真的話之后,黎縣令立刻來了精神:“既如此,來人——” “且慢!”樓闕急急地打斷了黎縣令的命令。 與此同時,鄭嫻兒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樓闿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三弟妹,黎大人要搜五弟的房間,你緊張什么呢?莫非……” 鄭嫻兒心頭一凜。 樓闿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唇角掛著一個大大的笑容:“三弟妹,你的身份特殊,府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不會有人去告訴你的啊——既然你已經聲稱不知情,為什么還要不遺余力地為五弟說話呢?” 這分明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