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鄭嫻兒無奈了:“他們家是瘋了么?十六扇的屏風,那是誰家都能擺的?” 程掌柜笑道:“手里有倆sao錢兒,不知道該怎么顯擺了唄!” “十六扇啊……”鄭嫻兒搓著手指,瞇起眼睛笑了,“……你說,我現在繡一架十六扇的屏風,能賣多少錢?” 程掌柜想了想,認真地道:“東家不可能繡出十六扇屏風的?!?/br> “為什么?!”鄭嫻兒不服。 程掌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目光深沉:“因為,您懶?!?/br> 鄭嫻兒“嗷”地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什么人吶這是?絕交了絕交了!我不認識你!” 程掌柜毫無被東家嫌棄的危機感,扶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 鄭嫻兒走出兩步便又折回來,無奈地攤了攤手。 看來,她這個做東家的,也沒什么威嚴嘛! 程掌柜從賬冊最底層抽出一張紙來,向鄭嫻兒笑道:“刨去成本和各項花費,上個月的盈余共有一萬多兩。我自作主張拿了五百兩給伙計和丫頭們發賞,剩下的咱們還是存榮昌銀號?” 鄭嫻兒看著那張紙上的數字,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有一萬兩那么多?!天啊,這么說再有一兩個月就能回本了呀……那么多白花花的銀子,哪里舍得存起來???” “可是東家也不能摟著銀子睡覺??!”程掌柜無奈。 他這個東家就是個小財迷,這件事他在三年前就知道了。 這不,一說起錢,她的兩只眼睛里就往外冒小星星! 鄭嫻兒重新坐了回去,怯意地把那張寫著錢數的紙蒙在臉上:“你說……下一步咱們是先開茶樓呢,還是先開飯莊呢?” 程掌柜嚇了一跳:“東家要開茶樓和飯莊?” “當然了!”鄭嫻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不但要開茶樓和飯莊,就是那些粥鋪啦、點心鋪啦什么的都可以開??!程掌柜,要知道民以食為天,賣吃食可比賣衣服首飾賺錢多了!” 程掌柜覺得她說得有理??墒恰?/br> 鄭嫻兒笑瞇瞇地道:“你放心吧,我不為難你!開茶樓的店面和伙計,小枝已經去找了。過兩天我送兩個人來給你當幫手,你悄悄地幫我考察一下這兩人的秉性和本領,我從中選一個做茶樓的掌柜!” 程掌柜這才知道鄭嫻兒是動真格的,忙不迭地答應了。 鄭嫻兒心情甚好,又同程掌柜說了幾件無關緊要的事,之后便信步出了后堂。 今日的事情原是安排好了的,一會兒小枝會來找她,一起去看上次看中的那處茶樓。 若是順利,今日便可以直接盤下來,重新裝修一下,擇日開張。 鄭嫻兒心里不住地盤算著,到了樓下卻并沒有看到小枝的影子。 問了門口的伙計,說是還沒來。 鄭嫻兒正詫異,伙計又遞給她一張帖子,說是黎大公子叫人送來的。 “誰?!”鄭嫻兒仿佛沒聽清楚。 伙計有些疑惑,還是老老實實地又重復了一遍:“黎大公子,就是縣太爺家的……” 鄭嫻兒下意識地把那張帖子攥在手里,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睛,強迫自己把揪緊了的心臟一點點放開。 手里的帖子已經被她攥成了一團。 鄭嫻兒小心地展開,先看落款,果然是一個“黎”字。 帖子的內容,是說有一件跟樓闕有關的舊事要告訴她,邀她在城郊觀霞山相見。 單獨。 鄭嫻兒有些想不通。是什么樣的“舊事”,值得黎賡單獨約她見面?那個人不是應該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嗎? 她的第一反應是“有詐”。 可是伙計說了,帖子是黎大公子的貼身小廝送過來的,不會有錯。 約的時間便是今日午后。她若要赴約,此時便該出發了。 鄭嫻兒攥著那團廢紙,在門口魂不守舍地轉了好久。 后來,就連程掌柜都忍不住出來抱怨她擋著客人進門了。 鄭嫻兒遲疑了再遲疑,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去! 她倒要看看那個“正人君子”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雖然她一個寡婦獨自出城跟男人會面這件事有那么一點點說不過去,但黎賡是那么愛惜羽毛的一個人,他怎么可能拿他自己的名聲來開玩笑? 作出決定之后,鄭嫻兒便叫伙計拉出馬車,直奔觀霞山而去。 到了半山腰,馬車便走不上去了,只得找了個平坦些的草坡停了下來。 黎賡約的地方是在山頂。 鄭嫻兒沒辦法,只能下車步行。 說好了是“單獨”,鄭嫻兒便當真沒有帶車夫,自己一個人不慌不忙地走了上去。 冬季的觀霞山十分寂寥,這一路行來除了偶然遇到的一個樵夫之外,連半個游人也沒有。 真是個殺人放火毀尸滅跡的好地方??! 鄭嫻兒走過一片林子的時候,心里忽然閃過了這么個念頭。 待會兒若是話不投機,就順手把那偽君子宰了算了! 一路走一路暢想,將到山頂的時候,果然看見黎賡坐在觀景亭里,眺望著天邊的云霞。 這場景這構圖,入詩入畫都是極好的?!绻栀s長得有樓闕那么好看的話。 想到對方沒有樓闕那么好看卻敢用不容拒絕的語氣約她見面,鄭嫻兒就覺得心情不是很美妙。 于是,她攏了攏身上的大毛斗篷,慢吞吞地走了過去:“黎大公子,你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話,非要挑這么個地方來跟我說?” 黎賡從鄭嫻兒走上來的時候就開始注意到她了。 因為穿著冬衣的緣故,她的身影不似平時那樣纖長,遠遠看去倒像個笨笨的小姑娘。 走近了再看——就更像了。 斗篷上的風毛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圓圓的仿佛會笑的眼睛,和一個凍得通紅的小鼻尖。 黎賡定定地看了許久,直到鄭嫻兒抬手壓了壓礙事的斗篷,他才看見了她緊抿著的唇角。 原來她在生氣。 不知怎的,黎賡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就收攝心神,想起了自己的來意。 等鄭嫻兒走進觀景亭,他便站了起來,劈頭第一句話便問:“對于桐階,你如今肯放手了嗎?” 鄭嫻兒覺得這個人形生物簡直莫名其妙:“我為什么要放手?而且我們的事跟你有什么關系?” 黎賡冷冷地盯著她:“桐階不是你可以染指的!他有大好的前程,開春赴過春闈、登了皇榜,他立刻便會平步青云!他的人生中不該有你這么大的污點!你的存在,會毀了他的天才、辜負了他這么多年的寒窗之苦!” 鄭嫻兒越聽越氣,當然也沒什么好聲調給他:“黎大公子,你是什么東西?你說我是他的污點,我就是他的污點了?” 黎賡此生從未被別的潑婦當面罵過,此時聞言不由得他滿臉通紅:“你還說不是污點!且不說你跟他原是倫理不容,更有你那見不得人的荒唐行徑——上次枕香樓的花船上,你跟他……” “吔?”鄭嫻兒疑惑了,“我跟他怎么了?你當眾玩左擁右抱雙鳳迎龍都不算污點,怎么到我們這兒就是污點了?” “你……”黎賡的臉色立時青了。 鄭嫻兒吊兒郎當地靠在柱子上,一臉不屑地低聲嘀咕:“還正人君子呢……我聽著你跟那兩個姑娘玩的把戲也不少……” 黎賡氣得額頭冒汗,汗珠子馬上又被北風吹冷,在額頭上凍得幾乎要結冰。 許是氣得厲害了,他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鄭嫻兒以為他不會再說了,卻見他走到了接近峭壁的那一邊,雙手扶著欄桿,臉上漸漸地露出了傷感的神色。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鄭嫻兒正在疑惑,卻聽見黎賡低低地嘆息了一聲:“禮部尚書來提親的事,你知道了吧?” 鄭嫻兒忍不住皺了皺眉。 連黎賡都知道?這么說,那件事是真的定下來了! 她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黎賡轉過臉來,看著她。 鄭嫻兒下意識地走過去,學著他的樣子扶著欄桿,看著峭壁下面氤氳的云氣。 黎賡低聲嘆道:“書院里的先生們都說,桐階的前程不可限量??墒悄阋?,他有不可限量的前程,就會遇到不可計數的明槍暗箭。你們的事,遲早會被有心人挖出來,成為攻擊他的最好的武器!你若是真心愛他,此時就該立刻抽身而退,把所有的證據毀滅得干干凈凈……” 鄭嫻兒見他說得認真,心下雖不贊同,卻還是靜下心來細聽了。 “這個人,或許是真正關心桐階的?!彼@樣想著。 黎賡見她聽進去了,唇角不由得露出了一分笑意:“鄭姑娘,揮慧劍斬情絲,將是你今生最大的功德。桐階他會感激你的——” 鄭嫻兒的心中忽然一凜。 黎賡所說的最后幾個字,語調不對! 人在緊張的時候、馬上要有大幅度動作的時候,語調會不由自主地拔高,語速也會加快。此時黎賡正是這種狀態! 本能地,鄭嫻兒立刻離開欄桿,全速向后退去。 下一個瞬間,黎賡的手已經拍向了她的肩膀! 鄭嫻兒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知道避開他是最明智的選擇。 所以,她飛快地轉了個圈,閃身退后。 成功地躲過了那只手,撞上了欄桿。 然后—— 她整個人驟然失去了依托,直直地向著那懸崖峭壁墜落下去! 第67章 跟我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