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朱大公子冷笑了一聲:“不錯。我們兄弟二人是特地來知會你們一聲——我們meimei死得蹊蹺,不能任由你們就這么遮掩過去!我們要報官!你們今日的新二奶奶還是送回去的好,免得過幾天樓姑爺給我們meimei償了命,這新二奶奶也要當寡婦!” “放心,輪不到我們二公子償命?!编崑箖阂馕赌匦α诵?。 朱二公子氣沖沖地看著她。 鄭嫻兒淺笑盈盈:“怎么朱家竟不知道嗎?我先頭二嫂子死得一點都不蹊蹺,她是被奴才們拿板子活活打死的??!——小枝,當時打了多少板子來著?” 小枝忙道:“二奶奶身子弱,八十板子的時候已經沒氣兒了。老爺余怒未消,叫人又打了幾下,湊足了一百才算完!” 鄭嫻兒攤了攤手:“到時候見了官,我們樓家也是這套說辭。二位舅爺想告就去告吧!” 朱二公子紅著眼沖了過來:“當真是打死的?你們……你們樓家都是畜生!我要替藍兒報仇!” 鄭嫻兒坐著沒動,旁邊早有家丁迎上去,飛起一腳把朱二公子踹到了墻上。 “阿林,你是糊涂了!”鄭嫻兒不輕不重地斥責了那家丁一句。 阿林低著頭,一句辯駁的話也不說。 朱家眾人看見鄭嫻兒在府中說一不二,不免暗暗驚心。 要知道,朱金藍在樓家當了兩三年家,還常常被婆子們搶白呢! 鄭嫻兒看見朱二公子爬了起來,便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二位舅爺要報仇,只管來試試。今兒我若在二位手中傷到一點半點兒,朱家必定會滿門下獄,你們信不信?” “你這毒婦!我偏不信,難道天下就沒有公道了不成?!”朱二公子扯著嗓子大吼。 鄭嫻兒笑道:“巧了,我們樓家也在等老天爺開眼還我們一個公道!你們朱家的女兒嫁到樓家以后,第三個月下毒害死了我們三公子,也就是我的丈夫;當年年底又下毒害得我大嫂小產了一個男胎,險些一尸兩命;第二年打殺婢女兩人,致殘一人;第三年也就是我嫁過來以后,她又設計誣陷我與人通jian,險些將我裝棺活埋;事后我雖僥幸不死,她卻謀殺了那個奴才和他的jiejie——對了,把阿祥推下水淹死的,應當是你們朱家的人吧?” 朱家兩位公子的臉色變了又變,竟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對于朱金藍的所作所為,他們并不是完全不知情。 毒害樓三公子的事本來就是朱家人給她出的主意,阿祥之死也確實是朱大公子的手段,但是…… 朱大公子搖了搖頭,冷笑道:“你們打死了人,然后紅口白牙給她安個罪名,以為就可以顛倒黑白了是嗎?” 鄭嫻兒不理他,又細細地把今年朱金藍所做的事一件件列舉了出來,最后笑著總結道:“這些事,樁樁件件,我們都能拿得出證據。二位舅爺要告啊,麻煩你們早些去告,如今我手腕上被麻繩磨出來的傷疤還沒好呢!我正要去問問縣太爺他老人家,這平頭百姓綁架朝廷正五品誥命是什么罪名?恃強凌逼朝廷敕建牌坊的貞婦又是什么罪名?先頭二嫂雖死了,二位舅爺可還活著呢,我看見你們就不高興,不知道黎縣令他肯不肯替我出這口氣呢?” 朱家兩兄弟面面相覷,許久沒敢接話。 別的事不說,那綁架的案子,他們是心虛的。 民不與官斗,這打官司的事,他們哪敢跟樓家玩真的? 縣里已經多年沒有大案,黎縣令恐怕早就著急了!要知道,治下有方的名聲雖然好聽,卻也使得父母官少了在上頭露臉的機會。這件事要真鬧起來,黎縣令說不定會把他們兄弟兩個當真賊給斬了! 朱家玩不起。 可是就此認輸又不甘心。 朱大公子黑著臉道:“見官就見官!我也正要問問縣里的老爺們,一個立了牌坊的‘貞婦’,yin心不死四處勾引男人是什么罪名?——樓三奶奶,那天夜里你的表現可是精彩得很吶!我看您也是風月一道之中的老手了吧?” 他滿心以為說破了這件事以后對方會無地自容,卻不料鄭嫻兒連眼皮也沒動一下,懶洋洋的好像在聊今天的天氣:“朱大公子的意思是說你綁架我的那天,我勾引你了?” “你自己清楚!”朱大公子鄙夷地看著她。 鄭嫻兒皺了皺眉,回頭問丫鬟婆子們:“你們信嗎?” 小枝立刻接道:“我猜這位舅爺從生下來就沒照過鏡子吧!” 鄭嫻兒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隨后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我猜也是!唉,一會兒我要去祠堂哭一哭三爺去!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憐我在這人世上替他守著寡,還要受那些阿貓阿狗的輕賤!什么歪鼻子斜眼的臭男人都以為我看得上他們了……” 旁邊婆子們忙配合著苦勸:“奶奶您別哭啊,您這樣三爺在陰間哪里放心得下!” “你、你們!”朱大公子險些氣死過去。 阿貓阿狗?歪鼻子斜眼的臭男人?這是說誰呢?! 鄭嫻兒將帕子攥在手里,抬起頭來:“朱大公子心里恨著樓家,想給我潑污水進而讓樓家不能在桑榆縣立足,這心思我也理解!不如咱們就到公堂上去說,誰有什么證據就拿什么證據出來,看看縣太爺他相信誰!” 旁邊站出一個彎腰弓背的老家奴來,賠笑道:“奶奶,剛才您二位的話,小人都記下來了?!?/br> “你是誰?”鄭嫻兒明知故問。 那老者笑道:“小人是府上的書吏。您和太太都是有誥命的人,老爺、大公子和五公子又都有功名在身,不管打什么官司都沒有讓您幾位上公堂的道理。奶奶請放心,打官司的事交給小人就好,這一場咱們穩贏!” 鄭嫻兒滿意地點了點頭:“既如此,拿著你剛才記下的話去報官吧,要什么人證物證直接回來拿!” 老者歡快地答應了一聲,轉身便走。 “等一下!”朱大公子急了。 那老者順從地停了下來:“舅爺還有何吩咐?” 朱大公子瞪著一雙要吃人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鄭嫻兒:“我可以答應不報官。你叫樓闿和新媳婦給我meimei的牌位磕三個頭,咱們兩府的事一筆勾銷!” 他話音剛落,鄭嫻兒和她這邊的丫鬟婆子小廝們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笑夠了,鄭嫻兒扯著手里的帕子,涼涼地道:“朱大公子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如今的局面不是我求你們,而是你們在求我!你朱家犯下了幾重滔天大罪,你們自己的心里真沒數嗎?” 朱家眾家奴早已垂下了頭,再也沒了半點囂張氣焰。 原本來勢洶洶的兄弟兩人想起自家meimei做的那些事,再想想自己也有份參與,心里早已怯了。 再看看對面鄭嫻兒一臉悠閑的模樣,朱大公子終于咬了咬牙:“罷了!就當兩家從沒結過親,從前的事都不必提了!” 說罷,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帶著家奴們轉身便要走。 “慢著!”鄭嫻兒站了起來。 朱二公子煩躁地轉身回來:“你還有什么事?莫非還想繼續勾引我大哥不成……” “啪!”一記響亮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臉上。 小枝囂張地揉了揉手腕:“姓朱的,我忍你很久了!” 朱二公子險些又要沖上來,還是他大哥黑著臉把他拉了回去。 “樓三奶奶有何吩咐?”朱大公子咬著牙問。 鄭嫻兒瞇起眼睛,語氣十分不悅:“今日是我們樓家大喜的日子,你們披麻戴孝的闖進來,讓樓家在各路親朋面前丟盡了臉,難道就這么算了?” “依你說怎么辦?”朱大公子已經快要氣瘋了。 鄭嫻兒拍了拍手,早有小廝捧了個紅盤子進來,上面堆了二三十條紅綢,艷艷地擺在了朱家眾人的面前。 朱大公子已經很想殺人了:“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鄭嫻兒閑閑地道:“就是你猜的那個意思?,F在,請二位舅爺和你們的奴才都把頭上的白布拆了,腰里的麻繩全都換成紅綢,然后到前廳給我們老爺、我們二公子和在場的賓客敬酒賠罪!” “賤婦,你欺人太甚!”朱二公子氣得兩眼冒火。 鄭嫻兒嗤笑一聲,抬手掰起了指頭:“我數十聲,你們若是還沒把紅綢換上,我即刻就到衙門口告狀去,天王老子也攔不住我!一、二……” “三”字還沒出口,朱家的家奴們已經齊刷刷地把裹頭的白布拆了下來。 這事兒分明是朱家不占理,他們家里還有老子娘,誰也舍不得拿命陪著朱家去打一場必輸的官司! 朱大公子見狀長嘆一聲,率先抓起了托盤里的紅綢。 他兄弟二人并沒有披麻戴孝,紅綢往腰里一系,就算完事。 鄭嫻兒剛數到“十”,眼前已經只剩一片紅艷艷的顏色了。 “好極了!”鄭嫻兒大喜,“阿林、春杏!朱家兩位舅爺帶了這么多人來賀咱們二公子新婚之喜,你們還不快帶人到前廳喝酒去!” “奴才遵命!二位舅爺請!”阿林和春杏各自帶著家丁和丫鬟的隊伍,浩浩蕩蕩地“護送”朱家眾人走了。 剩下鄭嫻兒和小枝兩個人相視而笑。 鄭嫻兒拍了拍小枝的手:“你進去告訴新二奶奶一聲,就說事情已經解決了,咱們家沒丟臉!——你盡量不要進到新房里面去,你是我的人,防備有人忌諱?!?/br> 小枝高聲答應著,喜氣洋洋地去了。 鄭嫻兒笑嘆了一聲,轉身便走。 “啪、啪、啪!”不遠處的竹林后面,忽然響起了三下清脆的拍掌聲。 “什么人?!”鄭嫻兒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竹林后面轉出一人,書生裝扮,風度翩翩:“好個正氣凜然的貞婦,好個冰清玉潔的樓三奶奶!——枕香樓花船一別,樓三奶奶過得可好?” 第64章 一個天大的把柄 “陳三公子?!”鄭嫻兒一驚,臉色微變。 大喜的日子,這只蛤蟆怎么會在這兒?! 短暫的驚愕過后,她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想必是趁著府中今日辦喜酒,偷偷混進來看他meimei的吧? 倒難為了他兄妹情深的這份心。只是—— 他兄妹情深是他的事,這樣偷偷溜進樓家后院里來,把樓家女眷和丫頭們的閨譽置于何地? 這蛤蟆的品性如何,她可是親眼見過的!萬一他在這后院里做出點什么來,到時候又該如何收場? 鄭嫻兒越想越惱,臉色不免愈發難看起來。 她本能地轉過身想叫婆子過來攆人,卻發現自己的身后竟是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這時鄭嫻兒才想起,幾個婆子都跟著丫頭們“護送”朱家奴才去了,恐怕要有好一會兒才能回來。 這本來都是她自己吩咐的、自己親眼看著的事,她驚慌失措中居然全都給忘了! 是的,鄭嫻兒慌了。 慌到頭腦發昏、慌到雙腿抽筋、慌到全身發軟。 樓闕曾經向她保證過,當日花船上的那些人永遠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墒恰?/br> 這么小的桑榆縣,只要人活著,就總會見面的不是嗎? 今日,今時,她已是逃不掉了! 眼前這人認出了她! 陳景行欣賞著鄭嫻兒慌亂的舉動,笑瞇瞇地展開了手里的折扇:“樓三奶奶,您在找什么呢?” 鄭嫻兒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直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