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陳景行立刻就被她慷慨就義般的眼神取悅到了:“樓三奶奶,你在怕我?” 鄭嫻兒偏過身子,給自己找好退路,然后扯扯僵硬的唇角,露出笑容:“我?怕你?陳三公子是不是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現在是你私闖樓家后宅,驚擾女眷!若是見了官,少不得要打你四五十板子!” 陳景行“呵呵”一笑,不顧北風凜冽,風sao地搖了搖扇子:“樓三奶奶言之有理。只是——您自己是不是也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處境?現在,您可是有個天大的把柄在我的手里!哼,貞婦樓三奶奶?白天是‘貞婦’,夜里是婊子,跟自己的小叔子一起夜游枕香樓的花船,還當著一船人的面顛鸞倒鳳!您這幾樁大罪加起來,怕是要騎木驢游街的!騎木驢你懂嗎?就是把你剝光了放在……” “陳三公子,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呢?”鄭嫻兒硬著頭皮,打算來個死不認賬。 陳景行向前邁出兩步,走到了她的面前:“聽不懂嗎?也許傲甫兄、明之兄、退之兄會懂,枕香樓的香兒、媚兒、蘭心、黛黛……她們幾個會懂,還有縣太爺家的大公子會懂,葛家老四也會懂!” 說到此處,他合上扇子,抵住鄭嫻兒的下巴,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猜,如果我剛剛說的那些人知道那天夜里樓桐階身邊的‘妓女’竟然是他的親親寡嫂,他們會怎么想?” 鄭嫻兒咬住唇角,許久沒有接上話。 陳景行用扇子挑落了她蒙臉的素絹,湊到鼻尖上深深地嗅了一嗅,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鄭嫻兒的胸口一陣發悶。 惡心,想吐。 陳景行隨手將素絹揣進袖子里,又向前逼近了一步:“樓三奶奶,你戴著面紗做什么呢?假正經嗎?你的哪副模樣我沒見過?那天夜里,你那柔若無骨的小模樣,你那嬌滴滴的聲音……真是令人骨酥神迷??!你知道為什么你跟你那親親小叔子進了房間之后外面也都開始拼著勁兒搞起來了嗎?因為他們都把自己身下的婊子想成了你啊……” “你住口!”鄭嫻兒氣得只想殺人。 陳景行手里的折扇從鄭嫻兒的腮邊一路向下,滑到她的肩上、胸前。 那張清秀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yin邪的笑容:“你不用怕我,我一向舍不得美人為難。今日你便尋個地方與我春宵一度,我保證從此替你們守口如瓶,如何?” 鄭嫻兒咬著牙道:“當夜在花船上,我已經說過了——你太丑,我沒興趣!” 陳景行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對我沒興趣,想必是對那木驢上的橛子感興趣了?你可悠著點兒,那玩意兒三下兩下就給你搗爛了!” 鄭嫻兒揚手要扇他的臉,陳景行卻趁機攥住了她的手腕:“本來是一件愉快的事,何必弄成這樣打打殺殺的?樓三奶奶,桐階他離家已經快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孤枕難眠的夜里,你都是靠什么熬過來的?那角先生雖有趣兒,它畢竟是冷的啊——” 最后一個字,輕飄飄的調笑忽然變成了慘呼。 因為,鄭嫻兒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大腿,然后又飛快地拔出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慘呼聲瞬間戛然而止。因為陳景行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有血流了出來。 鄭嫻兒定了定神,厲聲罵道:“臭蛤蟆,我忍你很久了!” 陳景行的臉色立刻白了。 他,大意了! 看見鄭嫻兒笨拙地抬起手來要扇他巴掌,他以為她的本事不過如此,就徹底放松了戒備。直到此刻被她的匕首抵住脖子,他才猛然想起,她扇巴掌用的是左手! 好半天,陳景行才又結結巴巴地開了口:“別,別別別!樓三奶奶,有話好說……” 鄭嫻兒手中的匕首往下壓了壓:“我不太想好好說。如今我只想殺人滅口!” “你……你殺了我,你要償命的!”陳景行的聲音顫得幾乎聽不清楚。 鄭嫻兒冷笑著,匕首再次往下壓了幾分:“不會。我就說你闖進內宅妄圖非禮于我——我是貞婦,為守貞而殺人,誰也不能說我有罪!” 陳景行戰戰兢兢地看了看她的臉色,然后驚恐地發現,這個女人是認真的! “噗”地一聲,陳景行跌在了地上。 可是鄭嫻兒也隨即俯下了身子,手里的匕首仍然牢牢地抵在他的頸下。 完全沒給他逃跑的機會。 “樓三奶奶,我不敢了,你饒了我吧!”陳景行癱倒在地,雪白雪白的袍子上漸漸地暈開了一大片黃色的尿漬。 鄭嫻兒皺了皺眉,捏著鼻子蹲了下來,惡狠狠地逼視著他:“這就尿褲子了?你不是挺囂張嗎?你拿著我的把柄,想威脅我陪你春宵一度?然后呢?你還想要什么?” “不不不,小、小生什么也不要!求樓三奶奶饒命!”要不是匕首架在脖子上,陳景行恨不得趴在地上磕頭。 這時小枝已經辦完了差事,從慎思園出來了。 一看出門看見這幅畫面,那丫頭立時就笑了:“奶奶,您在訓蛤蟆么?” 鄭嫻兒笑了:“你的眼光倒好,一下子就認出他是個蛤??!” 小枝揣著手在她身邊蹲了下來:“傻子才認不出!沒看那么大一個尿窩子嘛!” 鄭嫻兒笑了一聲,攥著匕首問:“小枝啊,這只蛤蟆捏著我一個天大的把柄,你說我是該殺他滅口呢,還是該切了他的命根子、廢了他雙手雙腳然后再割了他的舌頭呢?” 陳景行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會拼命搖頭。 小枝長長地嘆了口氣:“奶奶,我勸你善良!” “嗚嗚嗚——”陳景行感動得直接哭出來了。 什么人間尤物、什么風sao入骨,原來都是騙人的!這樓三奶奶簡直是個魔鬼! 還不如她的丫鬟溫柔善良天真可愛…… 陳景行還沒來得及把贊美的話說出來,便聽見小枝不慌不忙地道:“上次那個苗疆老太太給咱的雙生蠱,你不是總抱怨派不上用場嗎?如今可不就用上了?” 鄭嫻兒歪著頭想了想,笑了:“也好,就拿他來試試蠱!拿出來吧!” “不要!”陳景行大驚失色,拼命搖頭,掙扎著便要起身。 鄭嫻兒一腳踩住他的大腿,匕首刺進了他的rou里:“別動!張嘴!” 陳景行不敢不從,嘴巴微微地張開了一條縫。 小枝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的嘴巴大大張開,另一只手捏著一只黑亮黑亮的蟲子便放了進去。 陳景行慌忙拼命咳嗽,那蟲子卻“滋溜”一下子滑進了他的嗓子眼里。 “咳,咳咳……”陳景行捏住脖子玩命干咳,卻分明感覺到那個冰涼涼滑溜溜的活物順著食道鉆了進去。 “啊哈哈嗚嗚嗚……我不想死啊……”陳景行抱著肚子一邊打滾一邊大哭大叫起來。 慎思園的幾個丫鬟聽見了動靜,忍不住出來探頭探腦。 鄭嫻兒早已收起了匕首,優雅地站了起來:“我在教訓賊人,你們不要出來,別沾了晦氣!” 小丫頭們看了一會兒熱鬧,嘻嘻哈哈地散了。 陳景行哭了好一陣子才發現自己沒死,疑惑地抱著肚子坐了起來。 鄭嫻兒笑瞇瞇地看著他:“感覺如何?是不是肚子里面稍微有點涼,還有點脹?是不是剛開始的時候覺得它在喉嚨里動,后來下去以后就不動了?” 陳景行剛剛因為肚子不痛而生出的幾分僥幸心理,在聽到這幾句問話之后立時又煙消云散了。 嗚嗚嗚怎么辦?所有的癥狀全都被這個毒婦說中了??! 這女人是妖怪嗎?她還會下蠱! 鄭嫻兒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我挺壞的,你想罵我就盡管罵吧?!?/br> “小生不敢!”陳景行拖著鼻涕哭道。 鄭嫻兒笑瞇瞇地看著他:“你也不用哭成這樣,只要你老老實實的,管住你的嘴巴,我保證你不會有事?!?/br> “真的?”陳景行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鄭嫻兒打了個哈欠,小枝忙過來扶住她的臂彎:“奶奶,咱們回去吧?” 鄭嫻兒答應了。 陳景行撲上來跪在路中間,攔住兩人的去路:“求奶奶給個明白話,我到底什么時候死?” 小枝抬腳踹在他的肩上:“臭烘烘的,別熏了我們奶奶!” “告訴他吧?!编崑箖荷菩拇蟀l地道。 小枝掩口一笑,從袖中掏出兩只一模一樣的小黑瓶子來,舉到了陳景行的面前:“看見這個了嗎?這里面裝著的就是雙生蠱,那是兩條同生同死的好蟲子,一對兒哦!如今其中有一只已經進了你的肚子里,然后又從你腸子里鉆到你的血脈里面去了!以后呢,你就用你自己的血rou養著它就行了,不會疼也不會癢的!你看我們奶奶是不是很仁慈?” 陳景行欲哭無淚。 他可以說“不”嗎? 小枝笑瞇瞇地又解釋道:“你別怕嘛,真的沒事的!只要我手里的這一只蠱蟲活著,你就不會死!” 陳景行湊上前去想仔細看一看,小枝便大方地把兩只瓶子都塞到了他的手里:“看吧看吧!不過你要小心一點哦,如果兩只蟲子都鉆進了你的身體里,你馬上就會死哦!而且你死之后它們會在你的肚子里生出一堆小的來,到時候你就會像產仔的母蝎子一樣只剩一張皮,血rou骨架里面全都是蟲……” “啊啊啊——”陳景行驚恐地尖叫著,雙手舉著兩只瓶子再也不敢動了。 小枝鄙夷地嗤笑了一聲,收起了瓶子。 陳景行哆嗦了好一陣子才有力氣重新抬起頭,絕望地問:“如果……如果姑娘手里的這只蟲子死了呢?” 小枝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這還用問嗎?你會痛上三天三夜然后全身化為膿水而死??!我不是告訴你這兩只蟲子同生同死了嗎!” 陳景行抱住肩膀,再次癱在了地上。 小枝俯下身,友好地看著他:“別怕嘛!只要你管住你的嘴,好好聽我們奶奶的話,我保證這只蟲子活得好好的!——當然啦,如果你敢讓我們奶奶難做,我就捏死這一只,讓你嘗嘗萬蟻噬心筋骨寸斷全身潰爛死無全尸的滋味!” “不敢不敢,小生保證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陳景行慌忙賭咒發誓。 鄭嫻兒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我有雙生蠱在手,哪里還用得著你賭咒發誓?你啊,以后還是少動歪心思的好!——關于你手里的那個把柄,不管我從哪里聽到風聲,我都會第一時間捏死雙生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陳景行呆了呆,頹然地點了點頭。 這意思是說,只要花船里的事傳出去,不管是誰說的,這女人都只殺他出氣。 他這是造了什么孽??! 陳景行呆呆地坐著,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具死尸,半點兒生氣也沒有了。 耳邊卻聽到小枝的聲音問道:“奶奶,您的那些事,老爺太太不是都知道嗎?您何必那么小心他?還浪費了一對那么值錢的雙生蠱!” 鄭嫻兒笑嘆道:“話雖這么說,可是花船上的事傳出去畢竟不好聽。何況那些讀書人吶,也不是人人都像葛公子黎公子那么本分善良的!剛才這只蛤蟆不是就想以此為要挾來占我的便宜嗎?我是看見這種癩蛤蟆就生氣!要不是你攔著我,我一定先殺了他,然后殺了他meimei,再想法子滅了整個陳家!哼,我想到那些丑得不能看的臭男人就惡心得吃不下飯,他們倒有臉惦記我!” 小枝“嗤”地一笑:“你呀,還是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哪回殺了人不是五爺來幫你收拾爛攤子?為了你,五爺都欠了黎公子多少人情了你算算!” 陳景行在后面豎起耳朵聽著,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這女人,真殺過人吶?! 縣太爺家的黎公子居然是她一伙的! 惹得起嗎?惹不起! 那廂鄭嫻兒邊走邊嘆道:“你又在變著法子罵我兇殘了!小枝,自從你到了我身邊,我已經越來越心慈手軟了!上次那個陳景真當面挑釁我,要跟我搶男人,我不是也沒殺她嗎?我跟你說啊,下次要是讓我知道她對桐階還沒死心,我一定親手扒她的皮、抽她的筋、挖她的眼珠子!我要讓她死得比她表姐凄慘一百倍!” “是是是,我們奶奶最善良了!”小枝煞有介事地恭維道。 陳景行險些嚇得再次尿了褲子,雖然已經尿不出什么來了。 朱金藍是他表姐,他先前也曾聽朱家兩位表兄說她死得蹊蹺,如今再聯系鄭嫻兒的話細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