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樓闕也不跟她客氣,坐著她的椅子、吃著她的粥,臉上不知怎的就露出了笑容。 鄭嫻兒靠在桌旁站著,低頭看向那小廝:“既然不是府里的奴才,我倒不好動私刑了。一會兒叫人直接送去官府好了?!≈?,先叫翠環來認認人!” 小枝果然從外面帶了一個黑胖的丫鬟進來,想必就是給朱金藍熬藥的粗使丫頭了。 翠環一見地上那人,立刻便叫了起來:“是他!昨晚我給我們奶奶熬藥的時候,是他過來找我說話,自稱是府里新來的買辦!他說是剛剛送東西過來走得累了,叫我到屋里舀水給他喝!” “這就招了?”鄭嫻兒敲敲腦門,覺得有點兒無聊。 這還沒動刑呢,怎么就招了哇? 小枝學著鄭嫻兒的樣子雙手抱胸,有些無聊地道:“這翠環早就招了!下毒的不是她,她只是被人支開了一會兒。如今這元兇一來,可不就對上了?” “此刻說是‘元兇’,恐怕還為時尚早?!编崑箖豪湫Φ?。 樓闕喝完了粥,意猶未盡地放下碗,抬頭笑道:“還不快去把太太和安姨娘請來?當然,別忘了囑咐安姨娘把秀芳帶過來!” 幾個丫頭答應著去了,鄭嫻兒忽然有些忐忑:“安姨娘?怎么會……” 樓闕趁人不留心,悄悄地攥了攥她的手:“一會兒不要多說話,免得惹事?!?/br> 鄭嫻兒心下愈發詫異,偏過頭去看他的時候,樓闕卻已經避開了她的目光。 樓夫人很快就來了,同來的還有剛剛回府的樓老爺子。 安姨娘滿臉病容,是被兩個丫鬟攙扶著進來的。秀芳在她身后跟著,面無表情。 眾人落了座,樓夫人看著鄭嫻兒:“聽人說,你找到毒害朱氏的兇手了?” 鄭嫻兒低頭笑道:“媳婦不敢居功。兇手不是府里的奴才,我實在沒本事到府外抓人去,還是五公子神通廣大?!?/br> 樓闕抓來的那個人自進門來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此時看見秀芳進來,他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姨媽……” 一個稱呼,已經暴露了他的來歷。 金珠匆匆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奴婢特來請罪——今早奴婢和奶奶傷心之下沒有來得及細查深思,冤枉了三奶奶,請太太責罰!” “怎么回事?”樓夫人的臉色黑了下來。 金珠忙道:“三奶奶昨晚確實陪我們奶奶坐了一會子,也確實給我們奶奶喂了藥粥,但……我們奶奶戌時又喝了安神的藥,后來細想起來,應該是后頭那碗藥出了問題!我們奶奶知道說錯了話,對不住三少奶奶,特命奴婢前來請罪!” 翻供翻得這么快,連旁邊的丫頭們都有些聽不下去。 但這時翠環已經出來指證那個冒充小廝的男人了,眾人倒也來不及理會金珠的兩番供詞有多么矛盾。 鄭嫻兒這時才注意到,那小廝跪在地上便爬不起來,弱得不成樣子,似乎是在外頭受過刑了。 樓闕向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安心。 “簡直——荒唐!”樓老爺子聽完翠環的供述之后,作出了四個字的評價。 金珠忽然向那小廝撲了過去,長長的指甲直往他的臉上抓:“我們奶奶跟你無冤無仇,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是受了誰的指使?我們小哥兒還未出世,他到底是礙了誰的路!” 那小廝一語不發地任她抓撓,要不是睜著眼睛,簡直就跟個死人也沒什么兩樣。 樓夫人盯著安姨娘,厲聲叱問:“朱氏是你的兒媳婦,她肚子里的是你的親孫子!你平日縱然對她不滿,又何必下這樣的狠手!” 安姨娘低頭站著,許久才嘆道:“不是我?!?/br> “不是你?”樓夫人氣笑了,“難道是你的奴才自作主張?” 她話音剛落,秀芳立時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 “你有什么話說?”樓夫人的臉色愈發陰沉。 秀芳抬起頭,額上立時現出了一道血痕。 她渾然不覺似的,瞪大眼睛直視著樓夫人:“奴才不敢說謊。昌兒確實是奴才的外甥,麝香的事也確實是奴才讓他做的。這件事姨太太從始至終都不知情,請太太明查?!?/br> “不知情?你自作主張?”樓夫人擺明了不信。 秀芳昂然道:“正是。二奶奶性情高傲,一向看不起姨太太,更看不起我們這些底下人,動不動就冷嘲熱諷的。奴才一時氣不忿才做下了這樣黑心的事,卻不是姨太太的主意!” “你以為我會信嗎?”樓夫人冷笑著,像在看一個笑話。 安姨娘慢慢地抬起了頭,嘆了一口氣:“太太剛剛也說了,朱氏是我的兒媳婦,那孩子……是我的親孫子??!” “所以,你怎么下得了手!”樓夫人厲聲喝道。 “夠了!”樓老爺子忽然站了起來,“成日里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老爺!”樓夫人跟著站起,臉色很難看,說不清是震驚還是失望。 樓老爺子看看安姨娘,再看看樓夫人,好一會兒才沉聲道:“涉事奴才一律送官法辦,不許再吵了!” “可是安氏她……”樓夫人很不服氣。 樓老爺子冷聲道:“安氏御下不嚴,釀成大禍。自今日起閉門思過,無事不得外出!” 這是明明白白的袒護了。 樓夫人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差一點便要背過氣去。 鄭嫻兒越想越覺得替樓夫人憋屈,忍不住起身向前跨出一步:“這件事……” 一句話剛開了個頭,她忽然感到腕上一緊,下意識地便住了口。 樓闕攥住鄭嫻兒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拽,強拉著她退回了原處。 “怎么?”鄭嫻兒低聲急問。 樓闕向她搖了搖頭,緩緩地放開了手。 鄭嫻兒見狀只得閉口不言,低下頭假裝自己剛剛根本沒有站出來。 樓老爺子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拎著拐杖腰桿挺直地出了門。 安姨娘虛弱地向樓夫人道了聲“告退”,臨出門前卻又忽然回過頭來,向鄭嫻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54章 嫁給我是不是賺翻了? 等眾人都散了之后,樓闕立刻吩咐小廝預備馬車,不由分說地把鄭嫻兒帶了出去。 看著樓府的大門越來越遠,鄭嫻兒不禁有些呆愣:“馬上要天黑了,你這個時候帶我出門……這么明目張膽真的好嗎?” 樓闕把雙手枕在腦后,悠閑地笑著:“怎么不好?如今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咱們還有什么好遮掩的?” 鄭嫻兒想了想,啞口無言。 這臭不要臉的當著老爺子的面都敢拉她的手,他還有什么不敢的? 跟此人相比,鄭嫻兒覺得自己還是太守規矩了些。 樓闕見她沒有異議,便習慣性地伸手將她拉進懷里,笑道:“忙了一整天,你心里肯定不痛快,我帶你出去散散心?!?/br> 鄭嫻兒把自己掛在他的脖子上,輕笑:“陪我散心還用出門???床上一日游,保管神清氣爽百病全消?!?/br> 樓闕哭笑不得,只好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鄭嫻兒轉了轉眼珠,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這么愁眉苦臉的算怎么回事?招架不住了?” “嫻兒,”樓闕磨牙,“我記得每次求饒的都是你?!?/br> 鄭嫻兒立刻接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硬撐著呢?我看你這次跑去京城未必是有什么大事,多半是為了躲我呢!” 樓闕咳了兩聲,笑得萬分無奈:“果真是個沒良心的。我為了你把出門的日子一拖再拖,你卻說我出門是為了躲你?是不是定要我把你掛在腰上帶出門去,你才信我舍不得你?” 鄭嫻兒坐直了身子,笑瞇瞇地向樓闕的腰間打量了一番:“好啊。你要把我掛在腰上,怎么掛?” 樓闕的臉色莫名地紅了起來。 鄭嫻兒見了,大笑著撲到他身上,四下亂摸:“莫非你身上有掛鉤不成?你別動,我找找看!” “嫻兒別鬧,咱們快到了!”樓闕自知定力不足,只好抓住鄭嫻兒的雙手,不許她胡鬧。 鄭嫻兒支起身子掀開車簾向外看了看,卻見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外面暗沉沉的一片,根本看不出到了哪兒。 為了分散自己和鄭嫻兒的注意力,樓闕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以后你在府里,盡量不要跟安姨娘起沖突。她那個人……雖然不能說有多厲害,但定然不是個好相與的?!?/br> 鄭嫻兒有些掃興地撇了撇嘴,好一會兒才悶悶地道:“我知道。今日的事既然那個秀芳出來替她擔著了,咱們就算明知是她搞的鬼也沒用,何況還有老爺袒護她……我只是有些不忿?!?/br> 樓闕拍了拍她的手背,沒有多說。 過剛易折的道理,不用他說,她自然懂。 鄭嫻兒偏過頭去看了看樓闕的臉色,嘆了口氣。 她倒不是個凡事都要追求真相的正義之士,她只是看不慣樓老爺子對安姨娘的袒護——這一點,做晚輩的卻實在沒有說話的份。 幸好鄭嫻兒并不喜歡為別人的事而傷春悲秋。片刻之后,她便重新露出了笑容:“喂,桐階,將來我若做了壞事,你也會像你老爹袒護安姨娘那樣袒護我嗎?” 樓闕有些愕然:“你為什么拿你自己跟安姨娘比?我以為你會問我將來會不會像父親那樣袒護妾侍,惹你生氣?!?/br> “不管怎么樣,你要一直袒護我!”鄭嫻兒霸道地宣布。 樓闕笑了:“我不止要袒護你,還會跟你一起做壞事,所以你放心?!?/br> 鄭嫻兒很滿意,大方地往樓闕的臉上獎勵了兩個吻,然后又抿嘴笑道:“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居然很得意自己是那個“偷”。 樓闕被她給氣笑了:“什么‘妾不如偷’?難道你從未想過要正經嫁給我?” 鄭嫻兒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皺眉不語。 沒發燒啊,怎么又糊涂了呢? 樓闕讀懂了她眼中的疑惑,心中又是一陣氣悶:“果真沒想過?” 鄭嫻兒朝他呲了呲牙:“我又不傻!你要哄我高興,只需要當下對我好一點就成了,別跟我扯什么以后!我是什么身份?我要嫁你,現在趕著死了重新投胎也來不及??!你……” 她的話尚未說完,樓闕已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鄭嫻兒并不掙扎,只向他眨眨眼睛,表示無辜。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鐘兒的聲音在外面叫道:“爺,咱們到了!” 樓闕只好放開手,扶著鄭嫻兒一同下了馬車。 入眼是一片星星點點的燈光。一股帶著濕氣的涼風撲面而來。 竟是到了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