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君瑤了然,回頭將小玉的門關好。 “看來這里不會有線索了,”君瑤說道,又對李楓和柳鑲說道:“辛苦李兄和柳兄了?!?/br> 李楓爽朗一笑:“舉手之勞?!?/br> 柳鑲扇了扇風:“既然這里沒線索,你也不必失望,多往別的地方看看?!?/br> 君瑤很是受教:“你說得對?!?/br> 一行人離開天香繡坊,帶著小珂回了刑部。 李楓見君瑤一路沉默不語,上前低聲道:“你這一路都不說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題?” 君瑤怔了怔。其實并不是案情遇到了難題,而是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太不確定,難免會發生意外。 她深吸一口氣,說道:“沒有,只是在整理思路?!?/br> 李楓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說道:“離開蓉城時,我還在想我會干出一番事業,出人頭地,沒想到率先飛黃騰達的人是你?!?/br> 君瑤一笑:“李楓,你天生刑獄之才,早晚會有用武之地。我不過是僥幸而已?!?/br> 李楓想來豁達:“無妨,跟著隋大人在刑部干事也不錯?!彪m說如此,可到底還是有些失落。 正想與君瑤多言,那頭有人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拉著李楓就往外走:“李兄,城北殺了人,你快去看看?!?/br> 其實李楓入京之后,破案也很神速,不過與君瑤相比,他遇到的案子都不算轟動的大案。但僅是如此,也讓他在坊間有了很高的名望。但凡有了案子,大多人首先想到的是李楓,而不是君瑤。 李楓也不拖沓,辭別君瑤便隨人離開了。 君瑤慢慢放松下來,兩耳不聞窗外事,與隋程告了半天假,收拾東西回了自己院子休息。 她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日影西斜,慢悠悠自在地等著。 黃昏時分,明昭敲門而進,帶了明長昱的話:“時機到了?!?/br> 君瑤翻身而起,披上一件深色的外衣,迎著西斜的日落出了門。 門外,秋日的余光猶如蟬翼,鋪灑于京城的巷陌。有一輛馬車靜悄悄地停在院外,聞見開門聲,車內的人掀起簾子,伸手將她引入車內。 夕陽透過車簾,將車內映照得星星點點。君瑤目光盈盈地看著明長昱,既興奮雀躍又有些緊張地問:“今晚就可以結案了嗎?” 明長昱最是欣賞她眼底不加掩飾的欣喜,溫聲道:“是?!?/br> 京城的日色,漸漸沉沒。今晚的波瀾,才剛剛興起。 第187章 開始審案 今夜月淡星朗,滿城燈火遙映月色,喧囂嘈雜漸向安寧,巷陌樓宇里人聲初靜。 君瑤與明長昱暗中進入天香繡坊。這里的景致于往日見過數次,卻不曾感受過它于夜月中的婉致朦朧。天凈風清,星月亙古,京城在金粉繁華中幾經變更,更何況這一方小小的繡坊。它也曾是百年世家榮盛之地,是京中無數繡娘繡坊神往之處,曾經有不少人希望它可世世代代傳承下去,世代不變??上琅f由裴氏繡坊變成天香繡坊,百年傳承逐漸落寞,一時興榮也不過旦夕,而今只剩遙遠的星月,與人去樓空的屋舍。 走在繡坊的游廊上,還能看見繡娘們留下的痕跡,錦繡細線、浮光繡布,還有無數巧手繡出的精湛繡品。而這些暫時堆砌出的錦繡,對于今晚來到此處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沒有燈盞,只有朦朧的月色。君瑤跟在明長昱身側,凝神傾聽著四周的動靜。 耳畔一片寧靜,甚至無風過蟲鳴之聲。繡坊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經散盡,唯剩的幾人,也沒什么興致在黑暗中散步游玩,早早入睡。 明長昱帶著君瑤去了后方雜役住的院子。這里房間很多,容易藏身,但弊端在于房間狹小,多進一個人就難以周轉。 入房后,君瑤上了小榻,將窗戶輕輕半推開。側身隱在窗后,注視著院內的情況。明長昱見狀,也坐在她身旁,輕輕嗅著從窗外飄來的香味,若有似無,帶著暖意。 院內鴉雀無聲,黑暗中,突然間聽得“嘎吱”一聲,半舊的大門突然打開了。君瑤心頭一凜,眼睛盯著門口,卻沒看見人影,須臾后,一道黑影突然躥到窗下,對著君瑤發出恐嚇的低吠聲。 原來是一條黑狗。想來是這繡坊里的人養的,它的主人離開了,卻將它遺棄在此處。君瑤擔心黑狗鬧出動靜惹人注意,回頭向明長昱伸手:“有沒有吃的?” 明長昱從袖中拿出一個包子,扔出窗外,那黑狗上前聞了聞,將包子吃了,溫順起來,對著兩人搖起尾巴。 君瑤又遠遠地扔出一個包子,將狗引到了院中。 “你為什么還帶著包子?”她低聲問。 明長昱也低聲回答道:“也不知今晚會等到幾時,備些吃的提精神?!?/br> 這是他的習慣,在軍中夜行時就養成了。君瑤本沒放在心上,誰知等了半個時辰后,他又拿出了驅蚊的藥水,以及醒神的精油。 君瑤本以為這時節不會有蚊子了,誰知這偏僻陰暗的房間里最養蚊子,蚊子不僅大,而且叫聲還不小,總在人耳畔叫喚盤旋,再有定力也難以忍耐。明長昱示意君瑤將驅蚊藥水涂在裸露的皮膚上,蚊子果然不敢再輕易靠近。 置于提神的藥水,君瑤暫且用不上。 漏液人靜,夜中傳來更鼓聲,此時京城的坊門已經全部關閉,全城燈火熄滅,無人出坊。 “你若是困了,就睡一會兒?!泵鏖L昱轉身倚在榻上,輕輕拍了拍身側的位置。 君瑤搖頭:“萬一錯過了怎么辦?” 明長昱無聲一笑:“我的消息不會出錯,你盡管放心?!?/br> 又過了半個時辰,院內突然有了響動。吃完包子趴在地上睡覺的黑狗突然抬起頭豎起耳朵,泛著綠光的眼睛盯著大門,突然發出低聲“嗚咽”的吠叫。這叫聲似乎沒有震懾作用,它起身沖向門口。 大門處果然閃進一個人影,那人見黑狗向他跑過來,也不慌亂,低低喚了聲,摸了摸狗頭。黑狗似乎認得他,興奮地圍著他跳躍繞圈,一直跟著他靠近小玉的房間。 房門有鎖,那人卻輕而易舉地將門打開了。他將黑狗留在門外,低聲吩咐幾句,便入了房。 黑夜里光線昏暗,依稀綽約的月色也照不進那幽暗的房間。君瑤甚至不知那人在里面做了什么。但在片刻之后,房間里亮起一點火光,幽幽一星,卻足以令人膽寒。 君瑤見狀,立刻翻出窗外,快步向小玉房間而去。 有人比她更快,兔起鶻落間,就如風般進了房內。霎那間,安靜無聲的院落火光四起,無數道人影鬼魅似的隨之而出,將小玉的房間重重圍住?;鸸饬寥绨讜?,將房間內外的一切照得無所遁形。 房內的人甚至來不及躲避,就已赫然置身于眾目睽睽之下。 君瑤隨明長昱入內,見房內的人一身黑衣,蒙著面巾,一手握著火折子,正欲點燃一封已開啟的書信。而他懷中也似藏著東西。 明長昱靜靜地站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不動聲色。而對方露出的雙眼微微一涼,卻是下了狠心,將書信點燃燒盡。 “今夜月色不錯,”明長昱眼睜睜看著那封信化作灰燼,淡淡地說道:“沒想到有人比我更有雅興?!?/br> 這轉瞬即逝的片刻之間,蒙面人的目光幾次變幻,又恐慌化為決然,此時又變作平靜無波。他的行跡已經敗露,門外是重重羅網,就算生出翅膀也難以逃脫了。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上當了。他方才燒毀的書信,還有懷中私藏的物證,都是誘他上當的餌。 這場計謀的主導雖是明長昱,但案情的主查人卻是君瑤。這案子,從頭到尾不宜由明長昱出面,君瑤走上前,盯著黑衣人,說道:“瓊宇公子,事到如今,你已經不需再偽裝了?!?/br> 那人輕輕一笑,抬手慢慢摘下蒙面巾。在這方黑布之下,果然是那張清秀斯文的臉。他十分平靜,平靜得就像一面如鏡的湖水,周身放松得如釋重負。 他問:“你們為何斷定是我?” 君瑤回道:“很早以前,你就在我們的懷疑當中了?!?/br> 瓊宇一點就透,點點頭說道:“所以有人監視我。我一入天香繡坊,你們就得到消息了?!?/br> 君瑤點了點頭。 其實瓊宇做事謹慎,心思玲瓏。他并不是在夜黑后入繡坊的,而是在午后。他偷偷躲在坊內,不動聲色,只等到天黑后,這里的人都各自睡去,查案的人也不會輕易出坊才開始行動。 但天香繡坊早就在明長昱的暗視之中,何人何時出入,他與君瑤一清二楚。更何況今晚的一切早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守株待兔,也必須敢認定兔子一定會來。 瓊宇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笑道:“不過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而已?!彼麤Q然看著君瑤,沉聲道:“但是我只會說我想說的,其余的事情,我不會透露半句?!?/br> “無妨,”君瑤不以為意,“只要瓊宇公子愿意開口,我就很感激了?!?/br> 瓊宇渾身一僵,眼底閃過驚慌,欲言又止。 李楓與柳鑲等人早在門外候了多時。聽到屋內有人下令之后,才進屋將瓊宇扣下。 “接下來該如何?”君瑤問。 明長昱看了看天色,說道:“去公主府?!?/br> 公主府是所有案件的終點。這幾起大小案件,涉及皇室之人,事關皇族私密,不宜公開審訊,在真相大白之前,不適合對外宣揚。是以在公主府暗中審訊是最好的選擇。 在抓捕瓊宇之前,明長昱就已經請了皇命,將公主府上下盡數控制,公主府的一應人等,全部看管于一處隱秘的庭院內,由禁衛軍親自看管。 而實際上,在永寧公主遇害之后,就有無數的人馬將公主府明里暗里監視住,其中還有明長昱和皇帝的人。這一晚的行動,不過是將暗中的行動化為明處。 一夜緊張之后,天漸漸亮了。朦朧的星月消失于佛曉的晨光之中,晨鐘似梵音般滌凈而來,將籠罩著公主府的黑夜一聲聲驅走。今日休沐,文武百官不上朝,皇帝的圣駕不去金殿,而是暗中來到了公主府。 與之一同前來的,還有太后與柔太妃。 君瑤與明長昱早就在府中等候,皇帝下了轎輦,無聲而沉重地看了眼君瑤,并未置一詞,轉而在明長昱的帶領下去了正院。 將所有涉案人全部集結完畢,君瑤在眾目睽睽之下步入軒闊的廳內,俯身叩拜行禮。 皇帝輕輕抬手:“免禮?!?/br> 君瑤起身肅立。在場之人,身份皆是尊貴顯赫。方才行禮叩拜之時,她已經將這里的人觀察清楚。 皇帝端坐于上首,神色嚴肅。 太后坐于皇帝左下方,未曾精心打扮,著平常素色宮裝,形容憔悴,神色黯然。 柔太妃居于太后右側,目光若有似無地看向君瑤,面容平靜淡然。 明長昱、明長霖以及隋程,在皇帝賜座之后,靜坐在下方。 其余涉案之人,柳澤逸、馮雪橋、瓊宇、可容等人,一律跪在最下方,身體伏地,不敢抬頭。 廳內鴉雀無聲,所有人斂聲屏氣,等待著皇帝開口發話。 通常情況下,皇帝是不會親自到審案現場的,他手底下那些人,只需將案情審理好,然后再上書老老實實地交代情況即可。但這一回,死的人是永寧公主,是她名義上的親meimei,且案情錯綜復雜,關系到皇室的隱秘,甚至連太后與柔太妃也涉身其中,若他不來,一則讓太后不滿,落人口實,二則擔心事情外露,損壞皇室威嚴。 他關心的并非審案的過程,只關心結果。是以只吩咐一切由君瑤審理,他只旁聽。 君瑤得了命令后,開始審理交代案情。這過程她在心里演示了無數遍,此時開口才知有些艱難。 太后、皇帝只關心公主的案子,但公主的案子并不是單獨一案,而是與另外兩起錯綜復雜的聯系著,所以在整理審訊案情時,君瑤理清問案的順序,還需向皇帝說明情況。 她拱手行禮,垂首恭敬地說道:“陛下融稟,永寧公主的案子錯綜復雜,甚至牽連著白清荷一案,若要將事實情況一一查問清楚,就需得從白清荷一案說起。請皇上恩準?!?/br> 原本白清荷死亡的案子,就與太后、柔太妃有關。這案子起初也是交給明長昱審理的??擅鏖L昱的未婚妻涉嫌殺害永寧公主,他才避嫌舍案,將審案的權利交給了君瑤。 既然兩起案子相互關聯,且涉及的人也相同,皇帝與太后、柔太妃都沒有意見,立即準許。又擔心這期間還有其他意外,皇帝特命君瑤放膽審案,只要不越矩,便不用忌諱。 君瑤這才放心下來,稍稍整理思緒,從白清荷一案說起。她看了眼柔太妃,迎上她急切的眼神,緩緩說道:“下官仔細調查審案之后,發現白清荷的死另有原因,與柔太妃并無關系?!?/br> 柔太妃繃緊的脊背一松,很是滿意地笑了笑,但她之上還有太后,所以也不便開口。 君瑤話音一落,太后面色微沉,冷聲道:“那侍女死于柔太妃宮中,又如何解釋?” 太后言語凌厲逼人,君瑤聞言只是輕緩地說道:“白清荷死之前,曾與侯府的兩位侍女在一起。雖然她在死前離開了這兩人的視線,但時間極短,若有人在此期間毫無動靜地殺害一個人,還是有些難度的。下官調查過白清荷入宮前和入宮后所接觸的人,發現她在入宮后,除去了柔太妃宮中之外,始終都陪伴在公主身側,幾乎寸步不離,而在柔太妃宮中時,也沒有發現可疑且能有時機對她下手的人。所以,兇手大有可能是在宮外就對白清荷下手了?!?/br> 太后似乎提不起精神,頹然冷聲道:“推測而已,有證據嗎?” 君瑤轉身,看向靜然跪在地上下方的馮雪橋。即便在牢獄中度過了些許時日,即便面臨著被審訊的境況,馮雪橋依舊淡雅冷靜。只是在察覺到君瑤輕垂而來的目光時,她的指尖輕輕顫了顫,呼吸微微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