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他既然已經涉身到這案子里來了,不達目的就不會罷手?!泵鏖L昱若有所思,“我聽聞刑部關著一個叫小珂的繡娘?” 君瑤不解,“她是馮雪橋的徒弟?!?/br> 明長昱頷首:“聽聞,她昨夜與刑部的人說,小玉給她留了線索?!?/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覺,君瑤應該是個直女。 第186章 京城落日 一夜風涼月冷,秋夜在月色里漸染微寒。京城一片綺麗,白墻黛瓦,綠樓紅檐,城外山林碧色點紅,錦繡盎然。 晨鐘再次滌蕩過京城上方,君瑤踩著鐘聲,穿過淡淡繚繞的晨霧,走到巷口,她下意識往常去的食攤方向看了看。那一隅空蕩蕩的,擺食攤的攤主還是沒有來。 她入了攤販隔壁的一家食鋪,買了一碗梅花湯面。面端上桌時有些燙,她往里撒了些蔥花,蓋了些蛋花,等香味撲上來后,才慢慢地開始吃。 給她煮面的是一個年輕婦人,見她吃得不香,不時還往外看,便客氣地問:“客官,可是不合胃口?” 君瑤立即大口吃面,婦人巧手捏出來的湯面十分勁道,厚薄也很均勻,之所以叫梅花湯面,是因為每一片面都捏成梅花的形狀,很是好看。面湯清香淡雅,可君瑤還是吃習慣了那個攤主煮的東西。 她歉然地看了年輕婦人一眼,說道:“很好吃,我只是在想事情?!鳖D了頓,又問:“這兩日可有人來收街管費?” 婦人面色一沉,隱忍著憤怒說道:“倒是沒來了,聽人說往朱雀街那邊去了?!?/br> 君瑤眉頭一蹙:“這事,可有人報過官府?” 婦人欲言又止,又見四周沒什么人,才低聲道:“不敢報啊,你看看,那擺攤的老頭,不是都不敢來了嗎?” 京城的百姓,最是能忍。吃虧了、被欺壓了,大不了忍兩天。 君瑤向婦人打聽食攤攤主的去向,婦人卻也不知,只說道:“他已經在這里擺了很多年的攤子了,幾天不來還真有些不習慣?!彼郎\淺一笑,“幾天前,我還想拜托他教我幾門手藝呢?!?/br> 君瑤也笑了笑,認真地吃湯面。婦人也不再與她嘮叨,自去準備別人的吃食。 朱雀街,那可是京城最寬廣繁華的主干道,這些人竟敢到那里收費,當真是有恃無恐。 吃了湯面,君瑤去了照明長昱昨日吩咐的,先去工部找到了那位匠師。這位匠師官至員外郎,品級比君瑤高些,卻沒有高人一等的架子,反而有些呆。 君瑤見到他時,他正在整理規矩尺子,得知君瑤來意后,呆呆地要去請示上級。其實在此之前,明長昱就與工部尚書說過,要借此人一用,工部尚書二話不說一口答應了。 誰知這位叫做魯津的員外郎還要去請示。工部里頭之后是侍郎,他抱著魯班尺,規規矩矩地向李青林說明情況后,李青林笑著答應。 君瑤在一旁,也拱手道謝,便帶著魯津離開。 到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一等侍女可容迎了出來。這偌大的公主府,平日里的大事小事大都由可容cao持,即便沒了公主,可容也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只是公主府上下的人,難免會有些茫然哀怨,畢竟公主去世,在公主府做事的人,今后何去何從還未可知。 可容好奇地打量著君瑤身后的魯津,謹慎恭敬地問道:“這位是……” “他是來協助我查案的?!本幨孪雀嬖V過魯津不宜透露身份。 魯津也很乖巧,斜跨著裝著各種工具的布包,木訥地跟在君瑤身后。 此番來,是為了查看永寧公主遇害的房間。君瑤不想耽擱,與可容說過后,便帶著魯津往聽月閣而去??扇輨t恭敬有禮地在前方引路,又吩咐侍女備好茶點水果伺候著。 公主府案發之后,這里上下里外都有人看守著,案發的房間也有衙役看著。這幾日,公主府一切正常,沒再出現過任何意外。 進入房間后,君瑤請可容等人在門外守候,從懷中抽出房間的建造圖紙遞給魯津,讓他好好觀察,這房間的布局和結構。 魯津見到圖紙,雙眼一亮,恨不得將圖紙當做香餑餑吞入腹中。 這是他師父親手繪制的圖紙,連他自己也難得一見,如今卻在君瑤手中得到了,當然欣喜若狂。 好在欣喜過后,他還記得此番來的目的,立即按照君瑤的要求在房間里查探起來。 不出一刻鐘,魯津便不負所望,將最好的結果告知了君瑤?,幉粍勇暽爻隽朔块g,見可容依舊謹慎地守在門口。 “如何?”可容問道,“可有線索?!?/br> 君瑤搖頭,又轉移了話題,“我還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容姑姑是否清楚?!?/br> 可容帶著她離開此處,說道:“不妨去前院用些茶點水果,再談不遲?!?/br> “也好,”君瑤應下,與她一同回了前院。 可容親自為君瑤倒了茶,歉然道:“因公主新喪,一切從簡,望大人體諒?!?/br> “多謝,”君瑤正欲端茶小飲一口,忽然想起那夜她也是這般沒有防備就中了招,頓時遲疑。轉念一想,如今她是刑部的官吏,奉旨來查案,就算公主府的人再大膽,也不至于做得如此不隱晦。 她抿了一口,放下茶盞問道:“馮繡娘曾與我說過,她將神女拜月繡交給公主之前,那幅繡品是沒有任何問題的?!?/br> 可容立即說道:“誰知是不是她暗中動了手腳?難不成還是公主的問題?”她態度有些急切,解釋道:“公主可是要將繡品獻給太后的,難道她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若真如此,公主又何必費盡心力地討太后歡心?公主與太后母女一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樣做對公主與太后有什么好處?” 君瑤認真專注地聽著,聞言頗是同意的點點頭,“你所言極是,我也這么認為的?!彼A送?,又疑惑地說:“那繡圖的銀軸,是誰裝的?” 可容說:“是公主?!辈淮幖殕?,她自行說道:“公主很早便備好了銀軸,還是特意請宮內的能工巧匠做的?!?/br> 君瑤頷首:“你可知,這公主府內還有誰可以輕易接觸公主的東西?” 可容搖頭,堅定地說道:“奴婢親眼看著公主將繡品放入盒中鎖好,若沒有鑰匙只能強行打開。除了公主本人,不會有人能接觸繡品了?!?/br> 君瑤露出為難的神色:“這當真是奇事,難道有人能隔空取物?”她愁眉不展,又嘆了口氣,“我想去公主房間看看,請可容姑姑帶路?!?/br> 可容面色一僵,“這……不合規矩吧,畢竟是公主閨閣?!?/br> 君瑤說道:“事急從權,畢竟我認為與規矩比起來,永寧公主的清白更重要。若是因此錯過了最好的線索,讓公主蒙冤不白,才是罪過?!?/br> 說罷,她起身,作勢往公主的庭院而去??扇輿]辦法阻攔,只能緊跟而上。 其實公主的房間明長昱已經讓人暗中查過,君瑤此次來,大約不會找到更多的線索。 君瑤入了公主寢殿,最先看的是妝鏡臺。臺上胭脂水粉,各式各樣珍品排列而來,唯有幾個木盒與其他或雕漆或黃梨木的盒子與眾不同。 木盒樣式簡單,尋常的工匠也能做。盒子分為兩格,每一格內可裝不同的東西。君瑤將盒子打開,發現盒內裝的是幾塊顏色香味不同的胰子。為將胰子區分開來,盒子外還貼了字條,條上寫著“潤手”、“洗面”、“潔衣”等。 君瑤不動聲色地起身走開,去查看別的地方。 大致查看下來,似乎沒有多少發現。君瑤似乎一無所獲地離開??扇莨Ь吹貙⑺c魯津送出府門。 “多謝姑姑,若姑姑發現了其他線索,請務必及時派人告知我?!?/br> 可容欠身行禮,鄭重承諾道:“謹遵大人所言?!?/br> 君瑤這一趟,算得上是毫無所獲,她依舊是一籌莫展的樣子。她有些落寞,腳步沉緩遲鈍地邁下臺階,等走到最后一級時,突然見一人策馬而來,那等行色匆匆又焦急的模樣,像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剛下臺階的君瑤與還在府門目送的可容都停下來,策馬而來的人已經下了馬,大步地朝她走來。 可容看清了來人,立刻行禮:“隋大人?!?/br> 隋程可是穿著公服來的,品級雖不高,但卻彰顯他是刑部的人??扇萆裆C然,連忙問道:“隋大人來公主府,可是為了公主的案子?” 隋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轉身對君瑤說道:“你果然在公主府,方才刑部牢獄里的人傳話,說是一個叫小珂的人,像是有重要的線索要提供?!?/br> “小珂?”君瑤有些詫異,“她不過是馮繡娘的徒弟,能提供什么線索?” 隋程也是有些茫然地搖頭:“具體的我也不知。她只是說,天香繡坊有個叫小玉的丫頭與她相熟,她與馮繡娘帶著繡品入公主府之前,小玉與她說過有些話,她覺得很是古怪,這兩日關在牢中突然想清楚了,也許是關于……” 他往四周一看,可容識趣地退后幾步,回避到角落里。 “也許是關于公主被害一案的線索?!彼宄虊旱吐曇粽f道。 君瑤輕輕點頭:“是,小珂與小玉年紀相當,她們二人都曾給馮繡娘打下手,彼此相熟也是自然的??墒恰∮癫贿^是一個繡坊的下人,能提供什么線索?” 隋程壓低聲音與君瑤耳語:“小珂請求帶她去天香繡坊,她知道小珂將線索藏在了某處?!?/br> “好?!本帒?。 不管小珂是否能提供有用的線索,姑且一試便成知道真假。 君瑤與隋程辭別公主府,打馬去了刑部。此時已臨近午時,刑部牢房正在開飯。馮雪橋與小珂等繡娘的待遇比其他囚犯情況好一些,不用被押解著在外勞動。不過食飯卻好不到哪兒去。就算君瑤打了招呼,她們也只比其他人多了半個炊餅而已。 小珂正捧著干澀堅硬的餅啃,忽然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她轉過頭來,看清來人后立即起身湊近門欄,想要說話,卻被干硬的餅屑澀住,無法發聲。 君瑤讓獄卒將牢門打開,隋程又找來李楓與柳鑲一道,將小珂帶往天香繡坊。 天香繡坊儼然已成了一座空房,四周門房緊閉,只剩后院一處偏門還開著,只有一個門童看著。見了官差,門童轉身要去告知掌柜,君瑤與隋程攬住他。 “官府辦案,不許通知任何人,以免泄露案情?!彼宄汤鋮柾赖卣f道,回味了一瞬,又覺得不夠,加了句:“若敢走漏風聲,與兇手同罪!” 門童立即將門打開。永寧公主在時,他們還能仗著永寧公主的吩咐,不許任何人入內巡查。如今公主已經被害,官差奉旨查案,連太后都無法干涉,何況他們這些草民? 君瑤等人帶著小珂入內之后,熟門熟路地前往小玉的房間。 小珂站在門外,仔細想了想,低聲說:“小玉說,她將那些人的東西留在了房內。但她沒說具體放在什么地方?!?/br> 君瑤與隋程也不入內,而是讓李楓與柳鑲進去搜查。這房間統共就這么大點兒,不到一刻鐘就搜查完畢。李楓在柜子底發現一粒珠子,大約是女子的釵環上掉落的,并不是太貴重??墒且孕∮竦纳矸?,擁有這樣一粒珠子,也是不太可能的。 君瑤推測:“這大約是其他人留下的?!?/br> 小珂有些緊張,怯怯地問:“小玉呢?她去了哪里?” 君瑤將珠子收好,低聲道:“我們也正在找她?!彼o了靜,又問:“你們去公主府的時候,她不在嗎?” 小珂搖搖頭:“她并沒有與我們一同去公主府?!?/br> 君瑤沉默了,這樣的沉默讓小珂有些惶恐。她無形中似乎感受到君瑤壓抑克制的憤怒與傷感,可惜這樣的感覺沒有維持多久。君瑤在須臾間便收斂了所有情緒,她轉身入內,與李楓柳鑲兩人一同將房間上下里外都查看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發現,才又出門。 李楓與柳鑲相識一眼,都沉默了片刻。柳鑲從來就是藏不住話的,輕嗤一聲,有些不滿地看著小珂,冷聲道:“這丫頭不會是耍我們吧?什么線索,根本什么都沒有!我看她是想趁機出獄透風,不如把她關回去,多關幾年!” 小珂嚇得臉色蒼白。這幾日在牢中吃不好睡不好,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此刻聽了柳鑲的話,她嚇得猶如一朵風中顫抖的小白花,幾乎泫然欲泣地發誓道:“大人,我說的話都是實話!小玉在繡坊里沒什么朋友,她那些話只敢對我說。她曾親口告訴我,坊內有人要害她,她早就備好了證據藏在自己的屋子里,若真的出現意外,就讓我告訴楚大人?!?/br> 柳鑲似信非信,冷聲問:“那她可有說到底是什么線索或證據?” 小珂搖頭:“她沒說太清楚,她只是提到了……” “提到了什么?”君瑤追問。 小珂艱澀地說:“提到了公主……就是永寧公主?!闭f完,她雙眼一紅,豆大的淚水無聲地落下來。 除君瑤以外,其余人都震驚不小,若非這里沒人,柳鑲早就捂住她的嘴了。 小珂低聲啜泣著,哭了半晌發現君瑤幾人都在看自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她胡亂抹了抹眼淚,悶著聲不說話。 君瑤見她平靜了,將馮雪橋的玉佩拿出來,問道:“這可是你師父的玉?” 小珂睜大眼睛,看了一眼就確認道:“這就是我師父的玉?!彼鞠肷焓帜眠^來自己收著,可又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重回獄中,就將手收了回去。 君瑤說道:“你看仔細了,這真是你師父的玉嗎?你不會認錯?” 小珂有些不解,卻依言仔細看了,甚至還用手摸了摸,“這確實是我師父的玉,自我跟了師父后,師父便時常讓我為她收拾東西。師父她對其他的東西都不在乎,唯獨最在意那些針線繡品,還有就是這枚玉。她曾經告訴過我,這枚玉是她祖傳之物,由母親代代相傳。若是遇到心儀之人,便可將玉的另一半相送?!?/br> “另一半是什么樣?”君瑤問。 小珂說:“我從未見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