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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花雨槍在線閱讀 - 第23節

第23節

    “鏢師?!?/br>
    “大掌柜真是言簡意賅?!毖寻舱嬲\地贊美道。

    然而這個贊美卻讓王有成不由得提起防備,如果說錦衣衛是一種令他不安的存在,那么眼前這個在昨天險些將他逼得堵槍口自殺的錦衣衛簡直就是老天爺降下來的妖怪,完全不可以常人常態來預料琢磨。于是,他只是含糊地“哦”了一聲敷衍了過去。

    這樣的防范態度落在薛懷安眼里,讓他忍不住在腦海里開始搜索《錦衣衛審訊八十秘法》中的應對之道,終于揪出一條合用的,神色立時按照《秘法》中的指導冷厲下來,語氣隱含神秘的威脅氣息:“有個人,向我講了一些你的事?!?/br>
    對面錦衣衛臉色驟然的變化激出王有成背后一層冷汗,然而他臉上仍然保持平靜,硬聲道:“什么事?”

    “說是搶匪因為了解大掌柜的性格,才會這般行事。而且案發時我也在現場,我看劫犯前面行事時顯得很不了解銀號,可后面行事時卻又分明準備充分,可見‘不了解銀號’這事倒像是假裝的?!?/br>
    王有成控制了一下聲音,道:“大人是說,有人說我和搶匪認識是嗎?說這話的人可有憑據?”

    “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在害怕什么?”薛懷安腦子里的《秘法》書又翻了一頁。

    王有成眼有怒色,聲音卻仍盡量平和:“大人不用這么拐彎抹角地說話,懷疑王某的話請直說?!?/br>
    薛懷安腦子里翻過的這頁書一片空白,只得以搖搖頭來掩飾不知該怎么繼續盤問的窘態,神色一派高深莫測。

    王有成卻看上去像是被薛懷安這態度激怒,一拳打在面前的長桌上,怒道:“薛大人,你我素昧平生,可是昨日你試圖用言語激我赴死,今日又污蔑我與匪人勾結,這到底是為何?”

    薛懷安仍然未想起書中的應對之道,對所謂“用言語激王有成赴死”之事更是茫然不知其所云,只得繼續沉默地盯住王有成不放。

    兩人這樣僵持著相互無語盯了良久,王有成忽然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身子松懈下去,向椅背一靠,仿如自言自語般說:“薛大人是錦衣衛大老爺,想怎樣斷案就怎樣斷吧??刹还苣阈挪恍盼?,我若是做這等事,我至少不會用槍,我討厭槍?!苯又?,他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繼續道,“想當年我走鏢的時候,敢劫銀號的人,那也得是武功卓絕的大盜才行,現如今,拿著把火槍,無名小賊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劫銀號?!?/br>
    雖然言語間有不屑之意,但在薛懷安這樣的年輕人看來,如此言論更像是一個年老的武者在被時代拋棄時的怨言。在作為新晉錦衣衛受訓的時候,薛懷安并不喜歡火槍,總覺得這是很無情的武器,不像刀劍,多少還給人留有活命的余地。教導他的百戶知道后淡淡地說:“刀劍和火槍其實都一樣,皆是可以殺人的兇器,所謂余地,是持武器者心中所留?!?/br>
    故此,薛懷安的回應多少顯得有些客觀得近于冷漠:“貪念與惡意任何世道都會有,既然經營銀號,就要擔得起這樣的風險。德茂這些年自認為黑白兩道都蹚得平,恐怕也有些大意吧?!?/br>
    王有成見錦衣衛轉換了話題,垂下眼睛似乎在琢磨著什么,好一會兒,才抬眼看著薛懷安,說:“的確,按理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不論黑白,總要給我們三分薄面,不至于這么公然來搶?!?/br>
    剛說到此處,金石閣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夏日灼熱耀目的陽光一涌而入,一個身形健碩的錦衣衛逆光站在門口,冷冷地問:“薛大人,崔某是不是可以認為您是在審案呢?”

    薛懷安愣了愣,道:“崔大人可以這么認為,但是我不會承認?!?/br>
    逆光里的錦衣衛猶如黑色星體,以自己的方式和軌跡前行,任何與他無關緊要的言語都被一碾而過:“日后崔某參薛大人一本的時候,薛大人再考慮承認不承認的問題吧,現在請把這位王掌柜交給崔某,這間屋子也暫時征用了?!毖寻脖淮迗腾s出金石閣,正對上面帶歉意的寧霜,她沖薛懷安笑了笑:“不好意思,那位崔大人強硬得很,攔也攔不住,你這樣會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薛懷安的心思卻被搶案迷住,并不以為意,道:“我反正不擅長審訊,讓他去做好了。倒是寧二,你來和我細細講講昨日你被搶匪脅迫進入銀庫以后的情形吧?!?/br>
    寧霜知道他的脾氣,便不再多說其他,直接進入正題:“那人用火槍頂著我的后腦勺,押著我進入銀庫。然后扔出四個褡褳要我裝銀圓,他說停才能停。我裝了三個褡褳,當時估計是三千多銀圓,昨夜我們清點出來,一共是丟了三十一柱,也就是三千一百兩。裝第四個褡褳的時候那人叫我去裝我們銀號銀庫里代客收藏的物品,那些個東西大都是些名貴珠寶和古玩字畫,說起來,一個小小的書畫卷軸也許就抵得上三千兩,銀子被搶了找不回來是我們德茂自己的事,但是這些代客收藏的東西要是丟了,我們拿什么賠給人家?于是當時我就對那搶匪說,銀錢可以拿,這些東西還請高抬貴手。但那人根本不睬這些,叫我把儲藏物品的隔間一個個打開,看啥貴重又好拿就叫我拿啥。這部分到底損失多少沒法子估算,我們現在只是核對出了一個丟失物品的清單。對于我們德茂來說,被搶了幾千現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這些代人保存的東西要是丟了,數十萬都有可能賠出去,這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地方?!?/br>
    “你們這代客保存貴重物品的生意可是隨便什么人都知道的?”

    “自然不是。因為需要我們來保管和運送的,多是很貴重的東西,我們收取的保管金也不低,一般老百姓根本不會涉及這生意,當然也無從知曉?!?/br>
    薛懷安眉頭一蹙,道:“寧二,我很懷疑這搶匪知道你們銀號的情形?!?/br>
    寧霜想一想,又說:“現在這么看,搶匪的確很會搶東西,銀圓的話,他們四個人能背走一萬兩就算了不起,但是那些翡翠瑪瑙,一顆也許就價值連城?!?/br>
    “一萬兩都背不走,別忘了能將銀圓運出銀庫的只有你和那個用槍抵著你頭的搶匪兩人而已,搶匪還有一只手要拿槍,也不能負重太大妨礙了他行動,這樣的話,你們兩人就算肩扛手提又能拿多重的銀子?這個搶匪很明智?!毖寻舱f到此處,口氣一轉,神色比先前嚴肅不少,問,“寧二,你想一想,你和你們大掌柜需要共同打開放銀庫鑰匙的這個鐵柜之事,你有沒有和其他什么人說起過?又或者,雖然沒有直接說過,卻有可能間接讓別人猜到?”

    寧霜沉眉想了想,答道:“薛三兒,你知道,我過去雖然性子不好,但是于銀號的事卻是謹慎小心,從無差錯,這樣的事怎么會不小心說給別人,至于王掌柜,似乎也不是那樣的人。但我們身邊的其他人,如果有心觀察,很多事卻是也不難猜出個八九不離十?!?/br>
    “你爹給你很大壓力吧?”薛懷安轉換了話題。

    寧霜嘆了口氣,說:“不怪他。你知道,德茂這十幾年壯大得這么快,成為天下第一大銀號,除了我爹善于經營,還因為他合并了好幾家實力雄厚的銀號。這些銀號的老板都是我們德茂的股東。一直以來,這些股東對于我爹讓我這一介女流繼承家業就多有微詞,更何況你也知道,我出過那樣的事情。本來我的婚事上我爹給了我兩條路,第一條,從幾個股東的兒子中選一個結婚;第二條,和一個我爹認為對德茂有助益的其他人結婚,讓他入贅我家。我自然不能選第一條,那不是平白讓別人奪了我爹辛辛苦苦創下的家業,所以,那些股東心里只怕更記恨我。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爹雖然沒說,但是那些人一定會借題發揮?!?/br>
    薛懷安不想還牽涉到這么復雜的事情,憐惜地拍拍寧霜單薄的肩膀,瞇起眼睛望向被日光灼燒著的銀號院子。為了防止有人藏匿,銀號的院子里一棵樹也沒有種,青石板地上蒸騰起熱氣,呼入鼻腔時燥得讓人窒息。陽光灼人,所有經過院子中的人都好似被燙到一般,腳不沾地一路小跑,逃進屋子里去,唯有薛懷安與寧霜仿佛困于烈日,無處可逃。

    “我這兩三年長進頗多,我想我可能變成了比過去稍微好一些的錦衣衛,你應該可以信任?!毖寻埠鋈粵]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稍頓,續道,“寧二,我想和你夫婿談談?!?/br>
    麻煩的同僚

    傅沖從早上起就在外面為追查搶匪的事情忙碌,然而到底是習武之人,在夏日里這樣奔波仍然毫無疲憊之色,青衣黑靴,眉目清俊,讓人瞧著只覺得心中爽朗。

    按理說薛懷安和傅沖兩人與寧霜關系都近,也該相互親近才是,但實則他們又只是今日才見面的陌生人,彼此除了這案子并沒什么話題可談,大家隔著一張小圓桌面對面喝茶,笑得再親厚卻仍是化解不開疏離的氣氛。

    薛懷安本不善于活絡關系,干脆直截了當地說:“傅大哥大概也知道我要問什么,你不妨細細回想一下,關于銀庫鑰匙,或者銀號里面的其他事情,有沒有說給什么人聽過?又或者,只是無意中說過?”

    “沒有?!备禌_很明確地回答,轉而反問,“薛兄的意圖我明白??墒?,恕我直言,我懷疑薛兄這么問話,就算把相關人都問了個遍,能有什么用?且不說你問的人可能故意隱瞞,假設那人是無意透露的,恐怕很有可能他自己都忘了于何時何地講過?!?/br>
    “哦,那么依傅兄之見,該怎么問?”

    傅沖笑笑,道:“薛兄不是錦衣衛嗎,怎么向我問審人的法子。據在下所知,錦衣衛對誰有懷疑,先不用刑,只是不讓人睡覺、吃飯和喝水,用相同的問題反反復復拷問那人三天,便沒人能挺得住了,更何況你們還有其他無數刑訊手段?!?/br>
    薛懷安原本不算大的眼睛頓時瞪大一圈兒,訝異地問:“哦,原來,你,你竟然有這種癖好,你想讓我這般對待你???”

    傅沖被薛懷安這句嗆得一愣,可是看看對面人不知是迷糊還是揶揄的樣子,又發不出火來,悶聲道:“薛兄要是覺得我這么可疑,用這法子也不妨事,清者自清?!?/br>
    薛懷安見傅沖一副生氣的模樣,心下覺得沒趣,要是換作初荷或者寧霜,這樣情形下大概會和他至少斗法三個回合。特別是寧霜那丫頭,于禮法規矩這些向來看得淡,又是逞強好勝的性子,大約會笑瞇瞇地說:“嗯,是啊,奴家就喜歡這個調調,要不我們先來個三天試試?”

    當年玩笑游戲,薛懷安在寧霜這里從未占得便宜,結拜的時候,生生讓比自己還小的寧霜占去了老二的位子,倒不承想她如今嫁給了如此嚴肅的大俠為妻,姻緣還真是奇妙的東西。

    薛懷安這樣一想,便覺得寧霜和傅沖雖然都是樣貌一等一的人物,可是站到一起還真是不般配。傅沖是高天流云般的人物,身邊匹配的女子大約該是一樣清麗脫俗才對,而寧霜,則美得囂張。

    過去薛懷安就說過,寧霜的樣貌做銀號大東家,馳騁生意場是不合適的。并非說生意場上拋頭露面的女子必須要丑,但若是美的話,一定要美得秀麗莊重,好讓人心生敬慕。寧霜卻是天生濃麗的眉目,仿若開到極處的牡丹。

    “那么,你說我適合做什么?!蹦菚r的寧霜笑吟吟地問。

    薛懷安仔細想了好一會兒,道:“一代名伶?!?/br>
    寧霜展顏一笑,開嗓子唱道:“欲折隔籬花,追憶堤邊柳,萍減綠,葉添黃,人空瘦,秋色惹人愁?!?/br>
    調子憂傷凄清,可吟唱的少女卻眉目含笑,當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

    薛懷安和傅沖話不對盤,僵坐了好一會兒,薛懷安嘗試著換了個話題,問:“今日外面有什么進展?”

    “外面倒是還好,德茂平日不論官府還是江湖都打點得不錯,昨日一出事,出泉州城的人就必須被官兵盤查了。江湖上黑白兩道的朋友要是有人知道這些匪人的下落,或者發現有人銷贓,一定會給我們消息。緹騎這邊,是泉州府有名的偵緝高手崔執崔大人在經辦此事,應該可以放心?!?/br>
    薛懷安皺皺眉,自言自語地說:“就因為是他才麻煩?!?/br>
    傅沖聽了略覺不解,道:“我看那崔大人安排調度手下排查搜尋很是有條理章法?,F下一眾緹騎正在城中過細篩子一樣搜查可疑人物,不知他有何不妥?”

    薛懷安認認真真凝神想了片刻,答道:“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使其長得像樣。這位崔大人,黑鍋底臉刷子眉,不夠像樣,因此我才說麻煩?!?/br>
    傅沖不由得暗想,雖然這外貌特征描述得沒錯,可人家崔大人好歹是一個濃眉大眼、面貌英武、天生武將之姿的人物,怎生被你說得如此不堪。思及此處,他不自覺開口想要替崔執辯白些什么,才猛然發覺原本嚴肅正經的話題又被眼前之人扯開了,心下生出些許惱意,只覺自己和薛懷安的思路簡直是遙如參商,脫口道:“薛大人見地奇詭,沖恐怕不是相談良伴,聊閑話恐怕還是內子比較合適?!?/br>
    薛懷安又討了個沒趣,只得再次循規蹈矩地問案,傅沖的回答自然如最初般規矩穩妥,無甚差池。來去幾個回合,薛懷安毫無收獲,恰在此時,金石閣里審案的崔執放了王掌柜出來,緊接著便請走了傅沖問案。待到傅沖和崔執從金石閣里出來,已是接近晌午,寧霜便禮數周到地將崔執請去喝茶解暑。

    崔執啜口茶,眼角掃了掃也在一旁蹭茶喝的薛懷安,對寧霜說:“寧少東家可以放心,這案子從泉州府千戶到我們南鎮撫司郭指揮使都極其重視,特令本官全權負責此案的調查。到今時為止,所有與本案相關人等的口供均已錄完,城內開始層層搜索,這些搶匪一定跑不出泉州城?!?/br>
    “哦?大人這么肯定搶匪沒有逃出去?”寧霜問。

    “匪人不是寧少東家帶人去追的嗎?追入魚市追丟的,對吧?”崔執明知故問,余光瞥一下在一邊佯裝專心喝茶實則豎著耳朵偷聽的薛懷安,才緩緩續道,“照理說,匪人棄馬躲入魚市這個泉州城中午以前最熱鬧繁雜之地是個不錯的計策,但是細細一想,卻是下策?!?/br>
    “那何為上策?”寧霜道。

    “上策,就是應該在搶劫銀號之前,想好怎樣以最快的方法沖出泉州城,這樣的話,只要城外再有一處能夠換馬的接應,他們就可以甩掉追兵逃入山野,那時候,就是我們錦衣衛,也沒什么好法子可想。然后,這些人便可以用搶走的幾千銀圓先安安穩穩過上三年五載的尋常日子,等風聲不再那么緊了,自然可以在黑市出手那些價值連城的珍寶?!?/br>
    “崔大人的意思是,這些搶匪只是些思慮不周的江湖草莽,所以沒有想好萬全的退路嗎?”

    “似乎可以這么說,但卻又有些說不通。以這些人搶劫銀號的前半程來看,簡單卻有效,不可謂不高明。就算是后來逃入魚市,似乎也是早有準備,那些棄馬屁股上被馬販子烙下的印記都被全部重新烙花了,斷了我們日后去馬市尋蹤的線索。魚市氣味復雜,地上又到處是傾倒的污水,錦衣衛趕到后也沒法子用狗在魚市里辨別氣味,以這些來看,顯然是早就考量過對付我們錦衣衛的追查該用什么法子。但如此一來,卻失了能逃出泉州城的先機,要知道,在魚市他們只能步行,就算之后能再換馬,那么趕到城門的時候,應該也是我們下令封鎖城門之后了?!?/br>
    “咳咳?!毖寻舶崔嗖蛔⌒念^之癢,先假咳了幾聲,才接話道,“可能是,他們原先的計劃被什么意外打亂,所以用了下策?!?/br>
    崔執濃眉微微一壓,盯牢薛懷安問:“薛大人為何如此說,可曾是打探出什么其他線索?”

    “不曾?!毖寻伯敿创鸬?,臉上卻掛著有些揶揄味道的笑容。

    薛懷安這般有些挑釁的態度,簡直就是街頭頑童故意惹事以后,仍期待著對方能繼續和自己糾纏胡鬧的渾蛋模樣。寧霜瞪了他一眼,圓場道:“崔大人,我想,薛大人的意思是,當時我武師們追趕得很急,這樣大隊人馬在泉州街頭追逐,城門官在高處的城門樓上估計遠遠就能發現異狀,會在城門口阻攔吧?!?/br>
    崔執仍是看住薛懷安,卻并不見有任何惱色,說:“的確,所以說呢,這些人還是謀算不夠,沒有想過該怎樣拖延住追兵,又或者,真如薛大人所言,被什么意外打亂了安排?!?/br>
    薛懷安聽到這話,思緒便被拉回那些用來炸馬廄的黃色炸藥之上,神思飄移,眼中現出茫茫之色,不再接話,把崔執晾在了一邊。

    崔執不知薛懷安是這么個腦筋會急轉的沒譜兒之人,臉上露出薄怒之色。陪坐一旁的傅沖顯然也察覺氣氛忽冷,忙解圍道:“其實是不是有意外也無關緊要,崔大人辦案手段高明,相信無論怎樣狡詐的匪人也難逃大人的手掌?!?/br>
    雖然明顯是為了緩和氣氛而說的夸贊之詞,可是由傅沖口中而出時,著實有種并非恭維的誠懇之感,崔執便未再與薛懷安計較,轉對寧霜和傅沖二人道:“如果不出意外,半月之內本官當可給寧少東家一個交代?!?/br>
    寧霜有些不敢相信,問:“大人這么肯定,難不成已經找到了線索?”

    “與線索無關,這些匪人犯了個最大的錯誤,便是以為在這泉州城之內,憑借他們幾人就能斗過有組織的錦衣衛?!?/br>
    有組織的錦衣衛,是使這個帝國龐大城市正常運轉的重要齒輪。大多數情形下,他們并非執行探案的工作,而是像一條一條細密的梳齒一樣,無聲無息地梳理著人口眾多、繁華又雜亂的城市。他們記錄戶籍,確認每個新生兒的到來和老者的離去,確認每處房屋里所居何人,掌控外來人口的流動變化。他們布下明索暗線,了解黑的白的各色生意往來,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范圍內,允許小偷、竊賊甚至更骯臟的存在。他們和各種勢力之間建立起不可言說卻利益明確、界限分明的底線,只要不越過界限,保持這城市平穩向前運轉的表面常態,便是皆大歡喜的局面。但是,一旦有人魯莽地打破了這個局面,這些平日里細細密密,甚至看上去有些煩瑣的組織鋪墊便會立時發揮效用,像一臺精密機床般開始運轉,將這城市看上去紛亂無序的皮毛緩緩梳理一番,找到那兩三只破壞和諧的小跳蚤,再輕輕碾死。

    崔執,頭腦清晰,條理分明,高效且無情,顯然是cao作這機床的好手。這似乎是,除去沉浸于黃色炸藥迷思中的薛懷安之外,屋中所有人都相信的事實。

    見到美女就變笨

    初荷跨出恩得利化學物料店的大門,謹慎地向四下看看,見那個“刷子眉”錦衣衛不在,才快步往客棧走去。

    剛才進恩得利大門的時候,初荷迎面碰見那個錦衣衛正往外走,眼神交匯,她敏感地察覺到,這個昨日有一面之緣的人,顯然認出了自己。

    初荷猜想,這個錦衣衛大約也發現了昨日爆炸后的刺激性氣味,和自己一樣順著這條微小的線索來碰碰運氣。

    她的運氣并不好,在薛懷安從官府搞來的化學店鋪名單中,恩得利已經是最后一家,同前幾家一樣,他們能提供的信息實在是雞肋。

    單單恩得利這一家,近三個月購買能合成爆炸物原料的顧客名單上就有十來人了,要是都查一遍背景要七八天,更何況還不止這一家店呢。這名單一定要精簡些——像這個人,就是買了一些竹炭粉,似乎沒必要懷疑吧,還有這個人,他買的硝石分量太少了,也可以畫掉吧,初荷這般想著。薛懷安還未回來,她在客棧等得無聊,索性拿出炭筆開始在名單上勾勾畫畫,做初步的篩選。不知過了多久,門聲輕響,初荷扭頭一看,薛懷安正站在門口沖她微笑。

    初荷朝他搖搖手中的單子,用手語比了一句:“真多?!?/br>
    薛懷安明白她的意思,說:“不能這么查,我如今想明白了,這樣的工作只有動用大量錦衣衛人力才能完成,我們不能用這法子?!?/br>
    “那要怎樣?我白白給你……”

    初荷話還沒說完,就見門口的薛懷安似乎被人從后面推了一把,一個趔趄,撲進門來,接著是一個爽朗清脆的聲音說:“薛三兒,你堵著門干什么,讓我瞧瞧你的寶貝表妹?!?/br>
    隨著聲音,一個女子閃身而入,初荷只覺得頓時一室明媚。

    “我叫寧霜,你是初荷meimei吧?”寧霜說著走上來,親熱地拉住初荷的手問,“我和你哥哥是結拜姐妹呢,他和你說過嗎?”

    初荷聽得犯糊涂,搖搖頭,臉上露出好奇的探究之色。

    寧霜卻沒有馬上回應她,而是轉過頭,柳眉一立,沖薛懷安質問道:“薛三兒你怎么回事,都沒跟你meimei提過我嗎?”

    薛懷安懶散地倚門而立,呵呵笑道:“提你干什么,你是我人生的污點?!?/br>
    寧霜瞪了他一眼,笑罵:“就你那烏七八糟的人生,要是把污點都除掉的話,你便沒有人生了?!?/br>
    初荷見這二人說笑揶揄的樣子著實顯得親近,更加奇怪,抽出被寧霜握住的手,對薛懷安比句手語:“這位jiejie是你好朋友?”

    薛懷安剛要開口介紹,寧霜卻仿佛看懂了那手語一般,搶話道:“我們兩個是結拜姐妹,姐妹?!?/br>
    寧霜把“姐妹”兩個字故意加重,就像生怕初荷聽錯了一般,然后繼續說:“你不知道哦,當年啊,你哥哥和我都特別迷名伶葉鶯鶯,每天臺上臺下臺前臺后追著人家,最后自然成為知音,惺惺相惜,所以結拜做了姐妹?!?/br>
    初荷聽著新奇,忍不住笑看薛懷安,滿眼詢問之色。

    薛懷安笑而不語,想起那時年少,迷名伶葉鶯鶯迷得天昏地暗,苦練一手月琴,彈會她所有的戲牌,成天幻想有朝一日能親自給她伴奏一回。在那樣懵懂的年紀,也搞不清怎樣就和同樣是大戲迷的寧霜胡混在一起,寧霜嗓子好,天分高,能學得七分似葉鶯鶯,成了他第二個崇拜對象。結拜的時候也是嘻嘻哈哈沒個正經,完全沒有人家書里結義金蘭的莊重過場,倒是喝了不少酒,所以至今也是一筆糊涂賬,搞不清當年到底結拜了什么。反正寧霜一口咬定,是結拜了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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