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姜琴娘起身,她猶豫了會問:“你會回羅云村白家么?” 白青松面色怔然,好一會才說:“約莫是回不去的,他們過得好就成,當我死了也好?!?/br> 這話中的唏噓,姜琴娘聽出來了,可她不太懂,見白青松如今面目全非的模樣,想也知道這其中隱衷頗多,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問,也只得作罷。 須臾,楚辭進來,他目光微凝,表情莫測:“你還活著,挺好?!?/br> 聞言,白青松嘲弄一笑:“生不如死而已,有什么好的?” 楚辭摩挲指腹,拎起茶壺倒了盞茶水推過去:“你現下效忠誰?秦臻?” 白青松不屑冷笑:“他?他一個太監,不男不女的東西,可還指使不動我?!?/br> 楚辭皺起眉頭,轉著茶盞:“今個的刺殺總是他的主意吧?” 白青松抬眼看他,點了點頭:“他是讓我殺不了你,至少也得殺了琴娘,剜你心窩子?!?/br> 楚辭手一緊,點漆星目之中瞬間泛起浮冰碎雪的冷意。 白青松喝完一盞茶,自己又倒了一盞:“你打算什么時候和琴娘成親?” 忽的提及此事,楚辭愣了下:“她一直不同意嫁給我,說自個命硬克夫,加上你一連克死三個,所以不嫁?!?/br> 白青松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呆愣了會才低聲道:“我沒死,所以算不上克夫,你要想娶她就趕緊,不然我哪日反悔,這人我就不讓給你了?!?/br> 饒是臉皮再厚,對這樣直白的話,楚辭也覺得尷尬。 他屈指一彈,將茶盞里頭的茶沫子彈出來:“你……以前就知道了?” 白青松揚眉,眉骨那處一道橫著的刀疤長直鬢角,生生將一雙濃眉 給斷成兩截,很是怪異。 “知道什么?”他揚下頜,“知道你頭一回去我家養傷,見著琴娘的時候就起了心思?” 楚辭看他一眼,沒否認。 白青松單腿屈起,沒個正行:“朋友妻不可欺,老子沙場上給你擋刀,生死的交情,你他娘的背地里卻覬覦我媳婦!” 他聲音低,像是很生氣,可口吻卻清淡,沒有半絲的怒意。 楚辭猛喝一口茶水:“我心里怎么想的你管不著,總歸你活著的時候我沒半點逾越,我從沒對不起你過,琴娘也沒對不起你?!?/br> 白青松斜他一眼:“老子現在也還活著?!?/br> 楚辭嗤笑一聲:“琴娘早不是你白家人了?!?/br> 縱使是生死兄弟,事到如今,他也不想讓了。 “哼,兄弟如手足,楚九卿你就這么對待你的手足的?”白青松說的玩味。 楚辭義正言辭:“女人如衣服,我能沒手足,可不能沒衣服穿,端方君子就是死也要周正體面?!?/br> 這話將白青松惹笑了,他捶了兩下案幾,東倒西歪地趴著:“楚九卿,你少我面前裝,還君子偽君子差不多,一肚子黑水?!?/br> 一番言談下來,楚辭心里的戒備稍稍減了幾分,至少從這些話里,他能確定,白青松還是當年那個義氣豪爽的白青松。 他看了眼外頭,見姜琴娘站在院子里,時不時看過來,一臉擔心。 他遂起身,將門牖掩上,適才低聲問:“青松,你是不是該解釋解釋?” 白青松笑聲一止,眼神倏變,渾身上下充滿戾氣。 他咧嘴,露出個詭異而扭曲的笑容:“金鷹大人,有人要造反了呢?!?/br> 第70章 今晚陪我 姜琴娘不知道白青松和楚辭談了什么,兩人還關上了門牖,顯然是不想有第三人曉得。 她站在庭院里頭,掐著片忍冬翠葉,慢吞吞地揉碎了,染的一手的綠植香味。 不多時,門牖重新打開,她回頭見楚辭一人出來,他身后的花廳里,竟是再沒有白青松的身影。 她怔然片刻,愣愣地看向楚辭。 楚辭到她跟前,微微一笑道:“琴娘,從前的白青松是死了的,你今日見著的人……忘了吧?!?/br> 姜琴娘睫羽微動,浩渺煙波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迅速積累起疊嶂霧氣。 “他……”她才說了一個字,就不曉得要說什么了。 “他走了,”楚辭牽起她的手,“說是不想看你為難,說你該有新的生活?!?/br> 姜琴娘半晌才淡淡應了一聲,她其實記不得昔年的自己是否喜歡過白青松。 那門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邊的人讓她嫁她也就嫁了,嫁了后來還沒來得及洞房,更別提多有相處,人就已經沒在家了。 雖說兩人都是出身羅云村,可中間隔著河,她鮮少出門更不和外男多言語,只聽別人說,白家兄弟兩人,長兄白青松身高體壯,有著一把子力氣,還會些拳腳。 白家蓋因有白青松,時常都能吃上旁人家吃不上個的野味,那些全是白青松進山獵的。 更多的,她就不了解了。 不過,她很是喜歡白家二老,就是小叔子也十分憨厚正直。 “琴娘,你是更喜歡我還是他?”楚辭看著她,忽的低頭在她耳邊低聲問。 姜琴娘瞄他一眼,心里覺得好笑:“他人都那樣了,你還問這些做甚?” 本是隨意一問,不想姜琴娘沒正面回答,楚辭反而越發想知道答案了。 他捏著她手,舉到面前看了看,當著她的面,擱嘴里輕輕含著用牙齒磨了磨。 姜琴娘微窘,她心虛的左右看了看,生怕讓蘇重華撞見了。 “你正經些,重華還住這院子里呢?!痹诔脸聊荷?,桃膚雪面上泛出薄薄粉色,四分媚,六分嬌,真真勾人。 像是有一尾白色翎羽,不斷在心尖上掃過,半邊身體都酥酥麻麻的,楚辭眸光深了幾分。 他伸舌尖輕輕舔舐過她指腹,目光鎖著她,帶著讓人面紅耳赤的色氣:“你老實回答了我,我就正經?!?/br> 姜琴娘夾了他一眼,咬著牙憋出個字:“你?!?/br> 聽了想聽的話,楚辭舒心了,他挑眉低笑起來:“我就知道?!?/br> 姜琴娘抽回手,指尖濕漉漉的,卻像是有火燎一樣,guntang的很。 眼見時辰晚了,楚辭倒是想跟姜琴娘在黏糊一樣,不過想著白青松說的事,他遂摸了摸她青絲:“你帶著重華先休息,我有點事需要進宮一趟?!?/br> 姜琴娘點了點頭,她也不問,只道:“需要穿朝服嗎?我去拿?!?/br> 楚辭點頭,眼梢含笑:“那就勞煩琴娘幫我更衣?!?/br> 原本不太好的心緒叫他這樣一攪合,哪里還有郁結,簡直哭笑不得。 戌時中,楚辭穿著一身金鷹朝服,踏著夜色從郡王府荒蕪的后門出去,悄然進了皇宮。 姜琴娘晚上哄著蘇重華睡覺,等小孩兒睡熟了,她才起身披了外賞,一時沒睡意,就席地坐在阼階上等著。 這一晚上,姜琴娘沒有等到人,天際發白,她才回屋躺下。 一連兩天,楚辭都沒有回來,中途只讓人送了口信回來,只說有要事在忙,另外還送了一紙房契。 那房契上頭,寫的不是旁人的名字,正是她姜琴娘的名諱,且那地址,正在權貴頗多的東市。 姜琴娘去看了,依著房契上的地址,那里不是別的,正是一間兩層樓的鋪子! 鋪子臨街,恰在個十字路口的當街口子上,和云家在京城的錦繡坊門對門,往來四通八達,位置很好。 房契既是楚辭給的,姜琴娘也不問來由,她收了鋪子,當即張羅開了。 前后不過七日功夫,新鮮的繡坊就在東市開張了,因著鋪子和楚辭留下的那箱金銀,姜琴娘索性將繡坊取名楚繡坊。 她可以幫楚辭cao持,也可以幫襯楚辭賺夠萬金,但這些東西,她都不會中飽私囊,挪自個的荷包里頭去。 所以,她將繡坊添上楚字,也是意喻這是楚家的,和蘇家和她姜琴娘沒有關系。 楚繡坊的開業,原本沒在東市濺起任何水花,誰想那日一早,姜琴娘才讓人將黑底金字的匾額掛上去,宮里頭就來人了。 彼時,來往路人憑著好奇駐足多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走,一隊皇宮禁軍眾星拱月地護著紫衣太監緩緩而來。 那太監是皇帝身邊的心腹,笑盈盈地雙手一展,就摸出明黃圣旨來。 姜琴娘一驚,連忙率眾跪下叩首。 太監尖利的嗓音很是響亮,周遭的人聽的真真的。 皇帝將姜琴娘褒獎了一番,另 稱贊她女紅精妙,堪稱國手,還送上一更大氣磅礴的匾額。 龍飛鳳舞的字跡,描著金,宛如金戈鐵馬般筆鋒銳利,匾額上的字竟是皇帝親手書寫的。 姜琴娘慌忙雙手抱過,又讓人將自個那匾額換下來,掛上皇帝送的這張。 那太監笑容滿面,很是和氣:“姜國手,陛下很滿意你給先太后繡的小相,陛下說了,改日得了稀罕的字畫,還要讓姜國手來繡?!?/br> 這話就站在楚繡坊大門口說的,圍觀一眾都聽見了。 姜琴娘謙虛含笑:“哪里,民婦技藝粗鄙,日后還要勤加練習才是,實在是陛下隆恩,民婦心頭感激之情訴不出萬分之一,也勞煩公公跑這一趟了?!?/br> 她說著,寬袖微擺,手里墨了沉甸甸的錢袋子,借著寬袖的遮掩給那太監送了過去。 那太監手心一沉,心里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他拉了拉袖子,笑道:“金鷹大人還在陛下宮里頭忙著,興許今晚上就能回來了?!?/br> 姜琴娘心頭微動:“多謝公公告知?!?/br> 那太監也沒多留,皇帝要給姜琴娘造勢,他呆這一會足夠了,遂拱手告辭。 姜琴娘將人送走了,回過頭來,楚繡坊里頭已經人滿為患了。 好在她早有準備,坊里頭早備上了蘇家的特色繡品,掌柜活計上下樓的跑,不過半日,坊里頭就接下了不下十張單子。 這還是姜琴娘甄選后的結果,不然下單的主顧只怕更多。 就是這十張單子,都需要姜琴娘親自出馬,其中有兩家人是需要她上門去丈貴人身量,對方對繡品面料也有很高的要求。 姜琴娘盤算著這些,十張單子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一張抵得上安仁縣里的好幾張,京中遍地是門閥權貴,并不缺有錢人。 她欲將楚繡坊的名聲打響,這頭一樁的生意尤為重要。 所以,坊中繡娘數量也是問題,她總不能老是將安仁縣的繡娘借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