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思及殿中所說袁三軍之事,都天祿倒是突然有了興趣, 一聲呼嘯,騎上寒星, 朝牧地烈部落飛奔而去。 牧地烈部落。 眼見著雨停了,被拘在家中的小孩子們便歡喜的跑出了家門, 呼朋喚友, 各自成群,瞬間消散在草原上,不見了蹤影。 部落里的大人們則有事要忙,家中的活兒尚未干完, 一時間, 牧地烈部落便陷入了繁忙中。 縱是如此,亦有爺爺奶奶輩的在大樹下一邊乘涼,一邊忙活著手中的活, 還能抽空敘敘家常,說上幾句殿下的趣事, 說起些已然落后的八卦, 直被逗的開懷。 阿公看外面太陽晃悠悠的出來了,便拄著拐杖,走到他的風水寶地,愜意的躺在躺椅上,看天上慢悠悠飄過的白云, 聽著遠處傳來的說笑聲,嘴角不由咧開了一個笑容,露出了沒幾顆牙的嘴,倒是毫無在都天祿和大汗面前的強勢,只是一平凡無奇的暮年老頭罷了。 待都天祿縱馬奔波到牧地烈部落,又示意守門人無需大聲喧嘩,將寒星的韁繩一丟,悄無聲息的便走入了部落里。 與熟人們打過招呼,摸了摸小孩子們的頭,有些懷念的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他滿心感觸,慢慢走到小時候常去的地方,一眼便見到阿公仍在那里,悠閑的模樣,一如當初。 似與回憶重合,他仍記得阿公不甚健壯的身體卻一再護在他身前,論寵溺他的人排行,阿公可謂是第一,便是大兄,偶爾也有疏漏,但唯有阿公對他一味寵愛,不許別人說他半點不好,更是好幾次與大兄爭執,皆是為他。 如此他倒有幾分近鄉情怯,不欲再上前打擾阿公。 倒是阿公敏銳的發現了他的目光,慢悠悠的扭頭看去,卻不料看見了都天祿,先是一喜,露出笑來,又迅速板起臉來,佯做不喜道:“你還知道回來?” 都天祿見他這明明是想極了他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忍住笑,走到他身后,雙手搭著阿公的肩,討饒道:“是我的錯,阿公勿惱?!边€順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肩膀。 阿公身體一舒展,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指責他:“我還道你忘記來部落的路怎么走了呢?!?/br> 都天祿確是心中有愧,便訥訥不言。 阿公卻未曾想多指責他,只是輕輕帶過道:“今日怎么想起回來了?”他抬頭看了眼都天祿的臉色:“怎不帶著那個辭國人?” 都天祿手下未停,嘴上卻輕快道:“嘉瑞身體未好呢,我就不帶他出來吹風了?!?/br> 阿公輕哼一聲道:“我就說你非要信你大兄,看看他干的都什么事?” 說著阿公情緒就激動了起來,手一伸,摸到了拐杖,敲了敲地道:“他的地盤上,還能讓你遇刺!要不是……” 阿公恨恨的收了聲,面上氣憤之色未減,話題一轉道:“幸好那個辭國人還算懂事,不然……”阿公看著都天祿的臉便是幽幽長嘆:“阿公可不想看到你受傷的樣子!” 都天祿能感到阿公的后怕和擔憂,便伸手握住了阿公微微顫抖的手,安撫道:“我已堵上了漏洞,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了?!彼χ溃骸按笮忠彩终鹋?,這不是任由我來出氣了嗎?阿公勿動氣了?!?/br> 阿公聞言卻越發生氣,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什么任由你出氣!我看就是借你之手除去他心腹之患!”他緊緊握著都天祿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道:“你大兄!就不是什么好人!虧你還如此信任他!” 他目光中滿是鄭重之色,恨不得讓他現在就看清大汗的真面目:“天祿,我知你是被他一手教養長大的,視他如兄如父。但他可不一定拿你當兒子看!牧奪多可是有親兒子的!”情緒太過激動,以至于他咳嗽了幾聲。 都天祿連忙蹲下身連連順氣,卻未料忽聞阿公耳語之聲:“他連寶兒都不放過……” 都天祿的手掌瞬間握拳,表情幾乎要扭曲了,又靠著自己的意志,生生將表情維持在擔憂之色上,目光卻直視著阿公,阿公面上唯有擔憂之色,夾雜著咳嗽聲,幾近無聲:“此人!絕不可信!” 他慢慢止住咳嗽,往后傾了半身,又躺回了躺椅上,似什么都沒發生般。 都天祿站起身,心中尤不敢置信,神情恍然的將手搭到阿公肩上,無數往事在他心頭涌現。 阿公卻不似他這般,話題一轉道:“你和那個辭國人如何了?” 都天祿反應遲緩的道:“???挺好的?!彼韵菰趧偛拍莻€驚天之語中,以至于跟不上阿公的節奏。 阿公卻恍如未見他這出神的模樣,拍了拍他的手道:“契弟你若是喜歡,就好好待他?!倍继斓撚质且惑@,這前些日子還不贊同的阿公今日怎改了性子? 果然又聽聞阿公慢悠悠的道:“只要不妨礙你和親之事……” 都天祿忍不住開口道:“阿公亦知和親之事?” 阿公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此事與你有益無害,實乃大喜。你可別由著性子來?!?/br> 都天祿面上便不由顯出幾分訕訕之色來。 阿公臉上銳利幾分:“你果然是因著此事才來的?” 都天祿忙找補道:“怎會如此,我亦是思念阿公……” 阿公坐直身體,打斷他道:“你與大汗拒絕了此事?” 都天祿遲疑片刻,慢慢點了點頭。 阿公便伸手點了點他:“你這小脾氣什么時候才能改?”說是這么說,但亦無責怪之色,只是道:“你總得傳宗接代吧?莫不是要為了那個辭國人……” 他眼睛微瞇看向都天祿,似是意識到了什么,重復道:“你要為了那個辭國人……斷子絕孫?”最后四個字幾乎是一字一頓從他嘴里吐出來的,森然如利刃。 都天祿便有幾分狼狽之感,思及艾爾肯的狼神認可的血脈只余他一人,他便不敢出聲承認此事。 否則阿公年紀也不小了,若是被氣出個好歹來,那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但他此時沉默不言與承認亦無區別,阿公唇瓣抖了幾下,堅決道:“天祿,告訴阿公,你會延續狼神血脈!” 都天祿看阿公那副模樣,試圖轉開話題道:“我還小呢……” 阿公看著他,毫無笑意。直盯著他移開眼神,不敢與他對視。 半晌,方閉了閉眼道:“你后院之事我不管,但天祿,若是你敢讓狼神的血脈斷絕……”他蒼老的臉龐頓現出狠厲之色:“阿公……” 都天祿伸手握了握阿公的手,打斷了他的話道:“阿公,何以至此?!?/br> 阿公便頹然道:“你怎么就那么倔呢?辭國太后有什么不好?我聽聞她亦是美人,又好生養,便是娶回來生個兒子,大不了去母留子,便是如此,他都不愿意嗎?” 都天祿蹲下身,靠在阿公腳邊,輕聲道:“阿公,我還小呢?!辈皇撬辉敢?,是我不愿他淪落到這種地步,需要忍受一個女人在他們之間。 以嘉瑞之心性,他一定會離開他,寧愿不要他,也不會讓自己變成那般可悲可嘆。 而都天祿卻不愿意失去他,也不想借這件事,來一試其傲骨。他所愛的人,便不該為這些所苦惱,一切皆交由他來處理。 而嘉瑞只需要一直愛著他便夠了。 阿公摸了摸他的頭,面色慢慢轉沉,似烏云匯聚,有雷霆將至。 待都天祿信賴的抬頭看他時,又是一幅無奈的模樣,輕輕順了順他的毛,阿公方慢慢開口道:“你何時才能長大呢?” 他長嘆了口氣重復道:“你何時才能長大?你何時才能知道唯有權利方是永恒?而愛情不過是空中樓閣,鏡中花,水中月,美則美矣,然輕輕一觸碰,便會消失?!?/br> 都天祿便露出一個極淺卻極開心的笑容來:“阿公,權利從不會如嘉瑞般讓我如此開心,如此幸福?!彼麡O為誠懇的看向阿公道:“只要嘉瑞陪在我身邊,我便有了抵抗一切風雨的勇氣。他予我歡喜與痛苦,予我擔憂與滿足,是我窮盡一生也無法舍棄之愛?!?/br> 他與阿公雙目相接,看不懂阿公眼中的神色,但仍大聲宣布道:“權利與我,不過是生來具有,令我負重前行,欲感道阻且長,權利之無用?!?/br> 阿公的神色他看不懂,那是深深的失望和痛心,被一層層掩埋,以至于他無法分辨。 阿公閉上眼,慢慢躺回躺椅上,長長的嘆了口氣:“你確實還小?!彼剖亲匝宰哉Z,又似是對都天祿而言:“若無權利,你能與他在一起嗎?若無權利,你能供養起他嗎?若無權利,你能如此隨心所欲嗎?” 快速的說完這一場串話,他輕輕喘了口氣,聲音愈輕:“權利之無用?唯有你方能說出這樣的話?!?/br> 多少人,勾心斗角,拋卻生死,日夜難眠,方能碰到你的腳趾,而對你來說,這不過是阻礙你愛情的一道坎。 阿公幾乎要大笑出聲,最終揮了揮手,輕聲道:“你且回去吧,阿公知道你的意思了?!?/br> 都天祿看著阿公疲憊的面龐,欲說些什么寬慰與他,卻見阿公極為不耐煩的揮手道:“再不走,我怕我忍不住想打你的沖動了?!?/br> 見阿公仍能說笑,他才輕輕抱了抱阿公,慢慢的離開了。 待他走遠,阿公突然睜開眼,目光精光四射,閃爍不定,似有無數想法閃過,最終閉了閉眼,下定了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見~ (* ̄︶ ̄) 52.請支持正版~ 辭國皇宮, 太后寢宮。 殿內裝飾清幽淡雅, 有文人之風,若細觀其裝飾, 又有奢華之感,彰顯其主人身份不凡。 透過層層透明的帷幔, 若隱若現中,床榻旁有兩個身影似極親密的靠在一起, 頭頸交接, 相擁懷中,曖昧之色彌漫于空氣中,無端叫人臉紅心跳。 “你便鐵了心要去和親么?”說話的男子面貌端正,有清貴之色, 眸中似有哀傷, 此時低聲緩緩道出此言,直叫人心中一軟,為其真情所感動。 慎昭昭靠在他的胸膛上, 纖細的手指似得了趣般隔著衣服在他胸口慢慢滑動,聞言, 仰頭看他, 朦朧的燈光下,整張臉閃閃發光,眉目流轉,便有驚心動魄之感,讓穆安/邦忍不住喉結一動, 極輕柔的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吻。 慎昭昭輕輕一笑,極為嬌俏,渾似未經人事的小姑娘,眉毛微彎,露出逗弄之色來:“怎么?穆臣舍不得妾身?” 穆安/邦握住她在胸口處滑動的手,低頭又是一吻,方依依不舍道:“昭昭,我……” 慎昭昭手指輕輕貼在他嘴上,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眉宇間卻仍是漫不經心之色,便是如此,亦讓穆安/邦心臟砰砰砰的直跳,挪不開眼神,她嬌嗔道:“妾身已是薄柳之姿,何敢奢望穆臣之憐惜?!?/br> 話雖如此,她微微歪頭,更似不諧世事的少女:“君不是亦贊同此事嗎?”不諧世事的無知和天真夾雜著艷麗之貌,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男人停止思考。 穆安/邦亦非圣人,已然情動,然他卻仍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加大了抱緊她的力度,戀戀不舍道:“蠻夷之邦,亦不懂禮數。我實是害怕他們會怠慢了昭昭你?!彼p輕嘆了口氣,臉上便流露出了由衷的不舍和擔憂,更襯出他滿懷深情。 慎昭昭卻恍若未見般,懶散的靠在他胸口,似情意滿滿,又似漫不經心:“若昭昭此去,能化解兩國紛爭,為君解憂,便已無悔?!?/br> 穆安/邦臉上便顯出感動來,緊緊摟住慎昭昭的腰,附身就是一個深吻,殿內便響起了粘稠的唾沫交互聲,直聽的人臉紅心跳。 待聲音漸小,兩人方抽離開來,慎昭昭臉色緋紅,目光中滿腔柔情,讓穆安/邦暗下眼神,但他仍記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按捺住了,輕輕揉搓著她的手指,柔聲道:“世上再無昭昭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br> 慎昭昭眉眼微抬,看向他,萬千柔情,千般風情,皆系于此。 穆安/邦別開臉,嗅著她的秀發,繼續道:“昭昭此去路途遙遙,我定會照顧好陛下,免得你那個阿兄作祟,為難于他?!?/br> 慎昭昭聞言,一聲輕嘆,幾多憂愁皆在此中,讓人動容。 她垂眼,便是一副擔憂之色:“若是穆臣能幫妾身照顧好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妾身此行便無憂矣?!?/br> 穆安/邦其意并不在此,便接著她的話茬道:“但我唯獨擔憂你那個兄長……”他似是怕慎昭昭多想,便又忙接了下句道:“你那個兄長,素來是個潑皮,手里又握著兵權。你可與他說好了?” 慎昭昭輕笑一聲,斜眼看他,嗔怪道:“我自是與兄長說好了……”她笑容中又似有些別樣意味:“但你也知我那兄長,他對那位置虎視眈眈的?!?/br> 她長嘆了口氣道:“我實是勸不住他?!泵嫔蠀s露出個極為天真的淺笑來:“還望穆臣多加用心,切勿讓他肆意妄為……”她極輕極輕的道:“傷了你?!?/br> 話音剛落,穆安/邦便喉結一滾動,生生壓制住了自己的沖動,試探道:“昭昭之心,我亦感之。我也唯望你此去蠻夷之地,切勿忘了臣之情意?!?/br> 慎昭昭便掩面似有哭音:“穆臣……” 穆安/邦亦是哽咽道:“昭昭……” 遂帷幕微動,身形交換,滿腔春色,直叫人不敢直視。 待云雨將歇,穆安/邦穿好衣服,極親近的與慎昭昭耳語了兩句,討來她的一聲笑罵,方才輕手輕腳的乘著夜色離開。 眼看著他做賊般走遠,慎昭昭方披了件外套起身,懶洋洋的走下床榻,舉手投足間偶有風光閃現,所幸室內無人,此番美景無人知曉。 但隨著她懶撒的披著長發,抬手打開書架后面的暗門,一個魁梧男子從門后閃現,一把抱住了她,似野獸般在她脖頸間亂聞,臉上滿是不悅之色,沉聲道:“昭昭,這種偽君子,何必與他這般……” 慎昭昭任由他將她一把抱起,摟進懷中,大步走到另一張小塌上,懶洋洋的披散著長發靠在他胸膛處,卻一改在穆安/邦面前的不諧世事的模樣,面色冷淡,美艷不可直視,讓人頓生自相慚愧之心。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腳尖微抬,指了指遠處的鞋子,頤指氣使的道:“鞋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