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他死得甚是不為光彩,但凡知道點當年內情的人,幾乎把他的死當成了一個笑話。 “當年若不是我曾祖父死的早,白寨里之戰,結果還未可知呢!”趙顯的音調并不高,但那青吉臺的壯士還是一聽便怒了,口不擇言的回道,“再說了,你們那個潺水劍,號稱名將之劍,當年最早在宣同府時,它的主人那個虞什么侯,還不是被我們青吉臺的人給壓著打!” ——對著大莊的人提成宗年間死了三萬軍民的宣同府之戰,就跟昨日宣宗皇帝對著邁得木里棋含沙射影提白寨里之戰的意義一般無二,只是如今大莊勢強而敕勒川式微,宣宗皇帝敢對著邁得木里棋開嘲諷,但如今大莊被人反諷了回來,臺上的人登時便立馬全都坐不住了。 傅長瀝第一個站起來,一個翻身躍到臺上,冷冷的抽出腰間的潺水劍,面無表情道:“潺水劍第三十八代傳人,替祖上三十六代主人,請教閣下高招!” “消消氣,都消消氣,”邁得木里棋一看這架勢就懵了,這開口求援兵還沒求到呢,怎么就能反先把人家那邊給得罪了呢……邁得木里棋苦著一張臉給雙方打圓場道,“我們青吉臺的勇士豁達直接,就是有時候有些太直接了……他們也沒那么多雜七雜八的心思,就是仰仗勇猛之士罷了,傅大人消消氣,消消氣!” “豁達直接?”趙顯聽得連連冷笑,開口挖苦道,“你還不如直接說他們沒有腦子吧!有勇無謀,空有一身蠻力罷了!” 邁得木里棋被趙顯懟得連連苦笑,這下反倒不是傅長瀝要說什么了,那青吉臺勇士先一步聽不下去了,直接氣的哇哇大叫地對著邁得木里棋吼道:“我是青吉臺的人,不怪你這個吉囊人管!邁得木里棋,你若要想鐵了心做孫子,就帶著你自己的吉囊族人做!” “我們敕勒川,不收你這樣的大單于!蒙人羞辱還對人賠笑,草原上的妓女都比你有骨氣!” 第78章 那那汝 那青吉臺勇士對著邁得木里棋噼里啪啦一頓噴完,繼而冷笑著對傅長瀝道:“比就比,誰怕誰!……你祖上贏過我們是不錯,但早先輸給我們的時候怎么就不讓人提了呢!” “用你們漢人的話,好漢不提當年勇,如今你們那位武宗陛下也都入土有十年了吧?怎么還再拿著當年白寨里提,是不是連你們自己也知道,自己日后再也超不過白寨里之戰了??!” 傅長瀝一甩潺水劍,話不多說,直接沖了上去。言言 那青吉臺勇士一甩手中長鉗,硬生生地架住抵了回去。 百招之后,勝負仍未見得分曉。 但那青吉臺勇士已累得氣喘吁吁,而傅長瀝還不動如鐘地如一棵挺拔的白楊樹般穩穩站著。 “汗博爾孛,下來吧,你贏不了他的?!币坏郎硢〉统恋哪新曂回5卦趫鲋许懥似饋?。 宣宗皇帝與邁得木里棋同時望了過去,看到那出聲的三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那一瞬,也幾乎是又同時地齊齊變了臉色。 而那臺上的青吉臺勇士,聽了那中年男子所言,不僅沒有半點方才對著邁得木里棋時懟天懟地的瞧不上模樣,甚至還甚為服氣地后退了兩步,拱了拱手,竟然就這么聽話地認輸下去了。 傅長瀝皺了皺眉,有些奇怪地望著來人。 “那那汝,”邁得木里棋卻是更先一步坐不住了,勉強撐著笑臉起身迎了過去,但人還是忍不住微微不安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要過來這邊了啊……” “秋游節是整個敕勒川的盛宴,”那被邁得木里棋稱作“那那汝”的中年男子回過臉來,不卑不亢地反問邁得木里棋道,“如今這邊,大單于是不許我們俺答人過來了嗎?” “怎么會怎么會,”邁得木里棋搓著手賠笑道,“只是之前聽說你帶著人往北邊走,尋找新的放牧之地去了……這么快便找到新草源回來了呀?” 這一句那那汝則干脆就沒有理會他,直接微微側過臉去,明明是他自下而上地仰視高臺上的宣宗皇帝,但看人的目光卻偏偏帶了點居高臨下的睥睨之色來。 那那汝面無表情道:“漢人皇帝么?……這么小的年紀,那我曾經見過的,應該是你的父親了?!?/br> 宣宗皇帝也緩緩地站了起來,亦是同樣面無表情的回道:“那那汝,或許你不記得了,但朕也曾經見過你?!?/br> 這一句反是讓那那汝當真驚訝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自現身此地后一直不動聲色的面容都微微扭曲了些許。 不過很快,那那汝便又平靜了神色,沖著宣宗皇帝微微頷首,然后轉過視線,面色平平地望著臺上的傅長瀝,淡淡道:“傅家人嗎?……比你祖父還差了些,不過若是單與你父親比,倒也算得上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br> 傅長瀝對這位突然出現、且還似乎身份頗不一般的中年胡人不明所以,但聽到對方如此居高臨下的評點,勾了勾手,簡單粗暴道:“行與不行,上來比劃比劃便知道了!” “你還太嫩了些,”那那汝面色平靜的搖了搖頭,冷淡道,“我若出手,不死不休……但我曾立過誓,不傷傅家小輩性命。你若是不服氣,卡爾奇刻,你上去與他比劃比劃吧?!?/br> 跟在那那汝身后的一名俺答族壯年男子正欲翻身上臺,卻不想被遠處看臺上的趙顯給搶了先。 “有趣,有趣,”趙顯直接自看臺高處一個兔起鶻落翻身而下,穩穩地立在臺上,沖著那那汝的方向微微笑道,“我不姓傅,我也覺得單純點到即止的比劃比劃沒什么意思,看他們磨磨唧唧的打來打去就更沒意思了……不如上來?你我打一場,生死局?!?/br> “生死局”三個字一出,圍著看臺一圈的胡人紛紛嘩然,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 連邁得木里棋都用一種十分難以描述的眼神癡癡的望著趙顯?!袷羌扔行┩?,憐憫于趙顯的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更有些隱隱的期待,期待著當真有那么微末的希望降臨,趙顯真能如神兵天降般,就此一戰而把那那汝打趴下打完蛋了…… “你又是什么人?”那那汝揚眉,心頭有些淡淡的微妙之感:無他,只因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他說話了……看在對方年少輕狂,空有一腔孤勇的份上,那那汝也無意與趙顯多做計較,只冷淡道,“我那那汝從不與藏頭露尾之輩下局?!?/br> ——也算是就此給兩人各找了個臺階下了。 趙顯聽得目瞪口呆,深深為此人的厚臉皮所折服了,心道你一個趁火打劫、領兵入關、挖人祖墳的喪天良玩意兒,竟然真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話來? ——說起來,這個那那汝可是比邁得木里棋更狠,后來大莊山河割裂后,西洋人趁火打劫,這群東胡人也不遑多讓,其中最為出名的一支,便是由那那汝領著入關的俺答族。 當然,后來是多方亂局,那那汝領著人與趙顯打,與南莊小朝廷打,還與西洋人打……反正大家就是亂打一氣,誰也都不服氣誰,就是苦了大莊底層的平民百姓。 而之所以能讓趙顯今日一見之下便對那那汝動了殺心的,是因為趙顯突然想起來:上輩子有邁得木里棋壓著便也就罷了,但如今宣宗皇帝倘若已著意要對邁得木里棋下殺手,那那那汝這個“敕勒川第一猛士”可是也絕對不能夠再留了……這位主兒入關后可是直接叫人炸了裴莊皇室在北邙山的皇陵,其中最倒霉的當屬哲宗皇帝,直接被炸的“粉骨碎身”,尸首無存…… 趙顯正猶豫著要不要摘了面具來與那那汝斗一場,方才被那那汝點出來的俺答族壯年男子瞧出了他的遲疑之色,直接搶先跳上了臺來,呵呵笑著對趙顯道:“要下生死局是么?我卡爾奇刻也喜歡!痛快!我來與你賭生死,先贏了我,再想著贏我們家主將吧!” 趙顯身材瘦削,在大莊人中都算不得多么壯碩的,更何況與卡爾奇刻這種打小喝羊奶、吃牛rou長大的蠻族人相比了,兩個人往臺上一站,趙顯更是被卡爾奇刻襯得如一只小雞仔般,傅長瀝瞧得憂心,真想把手中的潺水劍遞于他,趙顯已嫌他麻煩幫將他一把拂了出去,也就是這一手,叫本來哈哈大笑著沒把趙顯當回事兒的卡爾奇刻嚴肅了起來,終于能鄭而重之認真瞧一眼自己面前的這位對手了。 那是一場極為慘烈的惡斗,“生死局”三個字可不是說說而已,比之趙顯與卡爾奇刻這一戰,方才傅長瀝與那青吉臺勇士在臺上打那一架,當真被稱得如了個花架子一般。 趙顯身手靈動,出手狠辣,不擊則已,一擊則必是絕對致命的兇狠招數,卡爾奇刻很快便被趙顯撩撥得暴躁了起來,靠著一身蠻力,生生捏碎了趙顯的右腕骨,一寸復一寸,臉上露出了狠辣的野蠻笑容,寒聲譏笑道,“認輸吧,漢人小子!” “生死局上,”趙顯呵呵一笑,頂著滿頭冷汗,算了下兩人如今的距離,唇角緩緩揚起,微微笑道,“哪里能有‘認輸‘二字……永別了,‘俺答復興之鷹‘……” ——趙顯一邊說著,一邊揉身向前,沖到卡爾奇刻身上,自他頸部微微拂過,手指尖反射出兩片雪白的刃光,卡爾奇刻生前的最后的意識,是趙顯唇角微勾,附在他耳邊低低的念道:“一、二、三、四……” ——那是死神最后的叩門聲。 卡爾奇刻的呼吸不自覺的隨著趙顯的數聲急促地喘息了起來。 “……十、十一、十二!”趙顯微微嘆息著,伸手將卡爾奇刻瞪如銅鈴的雙眼合了上去,頂著被淋了半身的鮮血,微微笑著轉回身來,對臺下的那那汝道:“您要來為自己的手下報仇嗎,主將大人?” 秋游節上的胡人足足沉寂了近三秒鐘,然后嘩地一聲炸開了鍋,各色憤怒的咒罵之聲自四面八方而來,以鋪天蓋地之勢,不要將臺上人活活淹死。 “說的是生死局了,”趙顯不以為恥,反十分得意地暢快笑道,“我都沒有怪他先前用刀劍,怎么能怪我最后出暗手呢?……我可從沒說過,我身上沒有配兵刃?!?/br> 那那汝沉著臉,抬了抬手,周邊蠢蠢欲動的憤怒胡人霎時一寂。 那那汝打了個手勢,很快便有幾個俺答族人上來,替卡爾奇刻收斂了尸首下去。 那那汝冷冷抬眼,面無表情的對著趙顯道:“技失一籌,既是生死局,死生勿論……不過,你確定要現在來與我賭生死嗎?” 那那汝并不算隱諱地將視線定在了趙顯軟軟垂在身側的右手上。 “啊,說的也是,現在比的話,就不是我來要主將的命,而是主將要來尋我復仇了,”趙顯臉上掛著十分欠打的醒悟笑容,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搖頭抱怨著,“唉,真是不巧,真是不巧……這一手,本是給主將你留著呢?!?/br> 話至最末,趙顯走到臺邊,遙遙地俯下身來,與站在臺下的那那汝四目相對,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你倒也大可繼續留著這一手,”那那汝才不吃這樣明顯的激將法,仍沉著一張臉,緩緩的回懟趙顯道,“只是希望你能記得,若是沒有了琉璃金,卡爾奇刻也未必能這么容易就被你給殺了?!?/br> 趙顯揚眉,寸步不讓道:“可誰讓我們大莊就是有呢?” “強盛之時,自然豪以待客,”那那汝唇角抿平,面無表情道,“等到式微之年……那便是稚子抱金,行于鬧市?!?/br> “你們現在自是不懼,不過漢人不是有一句話說的很有意思么?‘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倘若你們當真覺得可一直這樣倚侍下去,那便盡隨了你們的便吧! ” 趙顯聽了那那汝如此露骨的惡言暗示,想到上輩子大莊分裂后,山河破碎、國勢衰微,那些如鬣狗般自四面八方撲上來撕咬的外族人,心中頓是一恨,不過他很快便又調整了面上的神色來,微微笑著反諷了那那汝一句:“只是主將怕是不知道,我們漢人還有一句話,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配上主將您,如今也最最合適不過了?!?/br> 那那汝聽得不由疑惑皺眉。 “主將既知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趙顯也很大方地主動與他結了這疑惑,呵呵笑道,“難道還不知道這詩下面還有兩句……‘早時不算計,過后一場空‘?!?/br> ——如今他趙顯既回來了,難道還會再坐視大莊這國祚步了前世的后塵嗎? 他如今正苦心算計的,不就是如何在一切的亂局都未開始前,便不動聲色地泯平了所有的遺患么? 趙顯微微笑著下得臺來,秋游節本是敕勒川胡人慶祝一年大好豐收的喜慶時日,經了今日卡爾奇刻這一死,諸胡也頓時紛紛失了再大cao大辦的心意……不過有人愁便有人喜,趙顯跟著宣宗皇帝回了塞北行宮,手上剛剛被太醫打點得當,邁得木里棋的人便急匆匆的趕過來了。 邁得木里棋變裝易容,想來也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瞞過塞外諸胡的各方眼線偷跑而來,一進門便對著宣宗皇帝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委委屈屈的哭訴道:“君父啊,兒臣委屈!您今日也看到了,那個那那汝仗著自己是呼和韓那逆賊的后人,整日里在敕勒川耀武揚威,把俺答、青吉臺、幾祿等部的諸多英豪收入麾下,領頭與我等誠服洛陽的吉囊人唱反調!” “敕勒川里有些什么事,他們從不以我這個大單于為首,而紛紛對著那那汝鞍前馬后,效犬馬之勞……我這個大單于,在敕勒川里名存實亡,容不得受那些人半點尊重??!”邁得木里棋痛哭流涕,哭得情真意切,委屈巴巴,“君父您今日也瞧著了,那個青吉臺的汗博爾孛,對著今日白寨里之戰與君父您洛陽那邊有諸多不忿,能指著我這個大單于的鼻子破口大罵,但只要那那那汝一張嘴,他們便立時安靜了下來了!” “君父,您必得幫兒臣這一回??!不然的話,他們這些有狼子野心的人,今日在敕勒川里處處反我這個大單于,日后出去,便是想處處反你們洛陽那邊??!” 宣宗皇帝聽得面色詭異,出聲安撫了邁得木里棋兩句,然后從從容容地反問他道:“只是這畢竟是你們塞外雜胡的內部矛盾,你們是歸附我洛陽,但也畢竟不是我大莊子民,很多事情,朕也不好親自替你越俎代庖了去……不知道單于你是想要朕如何幫你???” “君父說的有理,”邁得木里棋哭哭啼啼道,“只是敕勒川外的胡人,大多仰慕勇猛之士,而那那汝又是敕勒川第一猛士,他們仰慕他,甚至連他是呼和韓那等逆賊之后都不顧了……不過這事兒要想從源頭上解倒也簡單,那那汝之所以在敕勒川內飽受追捧,除了他正當壯年,勇猛異常之外,還因他當年曾帶領諸胡北上,尋覓了新的水草豐滿之地,正是如今敕勒川全新的放牧之地……” “大單于這話,是想讓朕也派人幫你找一找牧草嗎?”宣宗皇帝故意裝作沒太聽懂的樣子,皺著眉頭嘆息道,“可是若是論放牧之事,我大莊子明,多事農桑,怕是也幫不上大單于你什么忙吧……” “不不不,君父誤會了,”邁得木里棋匆匆拿袖子擦干眼淚,腆著臉賠笑道,“兒臣此話,只是想向君父說明,敕勒川內仰慕英雄……君父只消助得兒臣做一樁‘英雄事’,兒臣自有辦法,叫他們一個個的全都誠心實意地歸順于大莊?!?/br> 趙顯抬眸,與馮毅對視一眼,知道這下主題算是要來了。 “哦,那不知,”宣宗皇帝倒還很沉得住氣,配合著做恍然大悟狀,繼續與邁得木里棋東攀西扯道,“大單于想讓朕幫您做一樁怎樣的‘英雄事’呢?” 邁得木里棋吞了吞口水,張目瞧了瞧四下,似乎是有心想避開趙顯、馮毅、傅長瀝這些閑雜人等……但見宣宗皇帝沒有叫他們避諱的意思,也就只好自己巴巴的往前膝行兩步,附在宣宗皇帝耳邊低低道:“陛下春秋鼎盛,若是只遵循祖上,一味做一個守成之君,豈不是覺得有些可惜了么?后世史官執筆,也不會覺得這些是陛下您做出來的政績?何不與我們一道,一起做出一番雄圖偉業來呢?” 宣宗皇帝做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緩緩道:“朕倒是也正有此念,只是正愁著……不知該去何處建功立業好呢?” “大莊版圖遼闊,富有四海,”邁得木里棋激動的雙目放光道,“陛下難道不覺得,獨獨西北邊缺了一塊,很是有些礙眼嗎?” 馮毅張了張嘴,一時心中對這位敕勒川大單于頗為嘆服,心道自己昨日所思所想的那些,竟是被這位大單于皆一一道來了……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倘若說昨日的馮毅尚且覺得此事未嘗不可,今日聽了邁得木里棋如此蠱惑人心的一番話,反倒不由更審慎了一些。 宣宗皇帝皺眉沉吟半晌,為難地與邁得木里棋道:“只是無事而大興兵戈,并非仁主之道……朕就算有心對柯爾騰動兵,也得考慮朝野上下由此事對朕生起的非議……朕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吧?!?/br> “君父不好在明面上秣馬厲兵、大動干戈……這個主動興起戰事的千古罵名,不如就讓兒臣來替君父背吧!”邁得木里棋一聽宣宗皇帝這話,簡直如正想打瞌睡便有人遞了枕頭般,高興得喜不自勝的接口道,“君父只消暗暗助兒臣一臂之力,待事成后,兒臣必將攜敕勒川與柯爾騰于部盡皆歸順于大莊,屆時君父掃目四視,四境之內,皆是君父您的子民??!” 宣宗皇帝聽了便做出一副躊躇不決的沉思模樣來,皺眉沉吟半晌,回過頭來與趙顯、馮毅等彼此交換了視線,然后似乎頗為意動般對著邁得木里棋道:“只是朕也不知,你是想要朕如何‘暗暗地助你一臂之力’?” 提到這個,那邁得木里棋可太有話說了,只是他也不傻,不可能僅憑著宣宗皇帝這么模棱兩可的幾句話便一下子把自己的計劃全都和盤托出了,只先一味哭窮道:“敕勒川內并不乏勇猛的兒郎,打下柯爾騰綽綽有余,只是自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自白寨里之后,敕勒川耗盡全川之力擠湊了百萬金銀,孝順給了君父您們,如今若想對柯爾騰動兵,恐怕這糧草卻是最最大的隱患了!” “唉,大單于若是想要人,倒還好說,”宣宗皇帝聽了也是連連嘆氣,與邁得木里棋對坐哭窮道,“大單于你也知道,朕皇祖父在時,大興兵馬,如今青州、雍州、徐州,軍士繁雜,兵部每年開支跟不上,已經到了要就地駐扎務農囤糧的份上了!” “朕父皇在時,又將內務府最后的底子都揮霍一空,朕要不是實在湊不出錢來,何必要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忤逆了父皇的心意、祖宗的律法,硬是要解了東南那邊的海禁呢?” 第79章 生父 “朕登基八年了,后宮中連一次選秀都不曾敢大辦過,無他,皆是因為那東西六宮,由削減宮內支出的緣故,早已破敗了大半,這朕的后宮朕都沒有銀子去修呢,又怎么好去敢大辦選秀呢?” “大單于來問朕要銀子,不瞞大單于,朕這次北巡,也正是想親自來敕勒川看一看,問一問大單于,北邊這拖了由兩年多的貢奉,是不是也該給朕送一送了?” 宣宗皇帝與邁得木里棋四目相對,面面相覷,皆是默默無語。 雖然邁得木里棋內心里指不定正如何痛罵宣宗皇帝是只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光想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但聽了宣宗皇帝如此“推心置腹”的一番話,邁得木里棋躁動的心也略略安靜了些。 邁得木里棋暗道:無論如何,打柯爾騰這件事,至少自己是先過了大莊那邊的明路,不求他們到時候能給上多少幫助,至少不會半路拖后腿,再幫著柯爾騰那邊如何如何了。 “怪不得君父來的第一日那般動怒,兒臣原還想著,可是兒臣曾經哪里做的不好,觸怒了君父去,原還是為著這每年的供奉?!边~得木里棋心中不論暗暗啐了宣宗皇帝多少口,面上還是裝作一副訕訕然的模樣,話里有話的試探著宣宗皇帝,“只是兒臣這邊,如今卻一時真的也拿不出什么銀子來了,都怪那那汝那頭頂反骨的逆賊,苦了兒臣倒沒什么,就是苦了君父您了……” 宣宗皇帝故作豁達地一揮手,直接免了敕勒川三年的貢奉,笑著與邁得木里棋道:“你既要與柯爾騰動兵,那之前兩年的就不說了,今年的也免了,朕等著你將柯爾騰打下來,到時候好好的搜刮搜刮柯爾騰那邊!” “大單于可要說話算話,既與朕說了要打柯爾騰,可不許再半途而廢去糊弄朕!朕要你一年之內動手,其中安排,若有不得力之處,盡可寫信向洛陽求助?!?/br> 邁得木里棋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今日本是來與宣宗皇帝哭窮哭弱的,卻反被宣宗皇帝話趕話地攆到了架子上,而且聽宣宗皇帝這話中之意:敕勒川打柯爾騰一事,他們大莊竟是力氣不出多少,人卻要全程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