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這會兒卜昌明就在城里的飛仙樓里,醉了一宿,枕著溫香軟玉睡得暢快,忽然被人吵醒,喊他去衙門里。 卜昌明連忙朝身旁的人打聽,“賀大人這是什么意思?”每個月沒少孝敬他銀子啊。 卻得知如今主事的是昨日才來的新任知州,頓時沒好氣道“既然是新來,管他作甚?”轉身回去,打算接著睡大覺。 于是前來的衙役們只能空手而歸。 這樣的結果陸言之已經想到了,自己初來乍到,這衙門里的人不為自己所用,那被告也不將自己放在眼里,所以倒也不氣惱,只叫魏鴿子帶人過去。 魏鴿子跟著陸言之好一段時間,這氣魄膽子也是鍛煉出來了的,領著陸言之從京城帶來的這些人,就往那仙女樓去,一路上沒少給他們洗腦“我知道各位現在心里怎么想的,可是你們也看到了,此處的人這般排外,咱們只有團結起來,扭成一根繩子才能自保,今日是大人第一次正經斷案,萬不可失了氣勢,如果大家跟著衙門里的那些衙役一樣,瞻前顧后的,那到時候反而落了下風,以后就只能叫人家踩在腳底下,運氣不好,只怕還會命喪于此,所以各位兄弟,聽我小鴿子一句,好好聽大人的,莫要抱著什么心存僥幸的念頭,大人叫咱們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真被欺負了,大人也會替咱們出頭?!?/br> 都是一般大小的兄弟,多少是能聽進去幾分。 魏鴿子又是個極其會察言觀色的,畢竟從前那老本行可是跑堂,一張嘴倒不至于將死的說成活的,但是伶俐勁兒卻不是旁人能必得了的。 如今趁熱打鐵道“各位想一想,咱們在老家,哪個沒父母兄弟,我看有的兄弟已成了婚,是當爹的人,既如此,就該個孩子做出個榜樣來,別畏畏縮縮的,今日咱們就將那卜昌明綁回去。聽聽他這名字,卜昌明,那就是不長命,一個短命鬼咱們怕他作甚,更何況天塌下來,還有大人撐著呢?!?/br> 于是乎,大家憑著他這些野雞湯,還真將卜昌明給綁到了衙門里。 讓孫昂然詫異不已,一面又不懈地勸說著陸言之,“大人,聽下官一聲好勸吧,想要長命,就別招惹這三大家的人?!?/br> 陸言之面色冷肅,“昨日你與本官說,賀飛龍招惹不得,今日又與本官說,三大家招惹不得,本官倒不信了?他便是催命的閻王,我也能讓他滾回地獄去,更何況不過是個小小管事罷了?!?/br> 這新官上任,就有大案發生,而且還牽扯了三四條性命。 最重要的是,被告居然是平家那小舅子卜昌明。 且不說那些鹽工們哪里來的勇氣,就說這位新來的知州大人,難道他以為這件案子跟昨天望月鱔那件案子能相提并論么? 他這是自尋死路???不少下面的小吏們聽說了,都搖頭苦笑,“果然京城里來的毛頭小子,什么都不懂,一來就往閻王爺手里撞,可惜了?!?/br> 在府里讀瞻州志的海棠等到中午,不見陸言之回來午膳,打發人去問,才曉得出了大案子。 海棠此刻已從這瞻州志里看到這三家原本就是靠海吃海,以販賣海鹽起家的。 經上千百年來,逐漸成了氣候。 朝廷雖然禁海,可是他們的海鹽一直在運出去,看來跟那些海盜們關系挺密切的。 合上書,問起荷花,“今兒是什么案子?” 荷花連忙回話,“是平家的小舅子,活活累死了工人,尸體好幾具呢,就擺在衙門口,還有許多人在那里圍觀,奴婢擠不進去?!?/br> 既如此,陸言之回來午飯是不可能的了,便自個兒帶著孩子們先吃。 用過午飯,讓劍心去看著,有什么消息就回來稟。 海棠還以為,既然是牽扯到了三大家族的人,多半這案子不好審,要耽擱些時間的。 可沒想到劍心也就去了一個多時辰就回來了。 “如何?”海棠說心里不擔心是假的,見著劍心回來,就迫不及待地問。 劍心神色間露出些憂心,“大人將那卜昌明殺了?!?/br> 殺人了?陸言之殺人了?海棠驚了一下,連忙細問。 且說那卜昌明也是自尋死路,因仗著jiejie得平家家主的寵愛,所以根本沒有把陸言之這個新上任的知州放在眼里,畢竟從前死的知州還少么?也沒見朝廷怎么樣? 當然了,他也聽說了這位知州是北安王府的女婿,也是為郡馬爺。 可是真得寵,能讓郡馬爺到瞻州這種地方來么? 于是乎,就更不將陸言之放在眼里了,還在衙門大堂里大放厥詞,“就是我干的怎樣?小爺我要告訴你,這不過這個月累死的罷了,上個月還死了五個,有一家的女人長得有幾分姿色,小爺還給強睡了,但又如何,賀總把都沒把小爺怎么樣?你還能怎么樣?難道你敢對小爺動手么?” 陸言之當時被氣得不輕,他這是草菅人命??!居然還當成一件自豪的事情倆炫耀,如此挑釁官員的權威,士可忍熟不可忍! 那卜昌明見陸言之氣得臉色發青,越發得意了,繼續挑釁,“怎么?憋屈了?難受了?小爺我就是殺了人,有本事你殺了小爺??!殺了小人??!哈哈……” 于是陸言之倏然起身,走下堂,順勢抽出衙役腰間的刀,毫不猶豫地貫穿了那正在狂笑嘲諷的卜昌明。 鮮血濺射了出來,那卜昌明臉上的笑容才僵住。 笑聲也戛然而止。 當時那孫昂然也被嚇著了,哆嗦著跑過去搶了陸言之手里那沾血的刀仍在地上,“大人,你……你殺人了!” 陸言之一臉正色,“他自己承認殺人如麻,強占死者媳婦,人證物證俱在,難道不能殺么?” 是這么回事的,但他是平家的小舅子??!于是孫昂然只能艱難地說了一句“那也該上報刑部備案,等秋后處斬?!?/br> 陸言之那眼角濺了血珠子,鋒利的眼神看起來無比鬼魅,淡淡地回了孫昂然一句“瞻州,沒有秋天!” 孫昂然當場就鎮在了原地,心里只覺得這陸言之哪里是什么毛頭小子,這他媽的就是個狠角色了,只是到底踢到鐵板上,自己可不能跟他一起枉送了這卿卿性命。 于是,想也沒想拔腿就開溜。 當然,陸言之也沒留他。 這個結果是誰也沒想到的,本來以為這位大人剛來,不大了解瞻州本地的狀況,可能會將這卜昌明審上一審。 但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殺了。 不過那卜昌明的確該死。 狀告的工人們也被驚住了,心想賀大人說的果然沒錯,這位新任的知州大人,是能為百姓做主的好官! 于是鋪天蓋地的跪下一陣磕頭道謝。 至于那卜昌明的尸體,直接被送往義莊去。 他的那些隨從,全都是背了案子的,有幾條人命的,都就地在衙門口的橋邊解決了,至于那輕一些的,也都下了大牢。 陸言之這一手,可以說是雷霆手段。 只是,也捅了馬蜂窩。 荷花只聽著自家公子殺人了,這會兒見海棠和劍心都沉默不語,只著急起來,“夫人,這可怎么辦???公子殺人了!” “殺就殺了,這等畜生留著也是禍害他人,何況是他自己叫器殺了他的,言之若是不動手,我還真瞧不上他?!焙L某趼勚畷r,的確是被嚇了一跳的,不過隨著后來劍心的話,便慢慢的反應過來。 這卜昌明,就是該殺。 反正遲早會跟三大家碰上的,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出其不意給他一招。 而這個時候,他們對陸言之還并不了解,想要馬上回擊也不大可能。 更何況,平家出了這么個豬隊友,公堂上直接坦白自己殺人害命之事,還一再挑釁朝廷官員,這樣他還不死,那還有天理么? 又問劍心,“平家所在的蓬萊縣到瞻州城,需要多少時間?” “兩天?!眲π幕氐?。 “這樣說來,平家的人就算再怎么快,也要四天后才能到,這瞻州天氣炎熱,卜昌明也沒個收尸人,那個時候怕是已經腐爛了吧?” 荷花聽著海棠的話,一下就聯想到了那光景,頓時有些惡心,“夫人別說了,奴婢都不想吃rou了?!?/br> 但海棠沒想到的是,她才算著平家的人得四日后才到,陸言之也還沒從衙門里回來,就有人遞帖子上門了。 劍心看到她臉上奇怪的神色,不禁好奇,“夫人,是何人?可是需要拒了?” 海棠搖頭,將帖子遞給她,“直接領她到后花園來吧?!弊约阂餐蠡▓@去。 這后花園她還沒來得及改造,一株小白菜都沒有,滿園皆是繁花似錦,也就是今早陸嫣嫣和陸婠綰在墻根底下埋了幾顆瓜子。 她到后花園沒多會兒,就來了一戴著幃帽的女郎。 這瞻州有個習俗,沒了男人的年輕寡婦,都會戴著幃帽。 此女盈盈走來,朝著她行了一禮,便將幃帽摘下,“小女姓平,名月湖?!?/br> “平家人?”莫不是來領尸的?海棠疑惑,可是她給自己的帖子里,似乎不是這個意思。 平月湖生得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媚里藏著幾分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野心和狠厲。單面對海棠時,她卻是笑得十分真誠?!皩?,小女是平家人,當今家主是小女的父親,不過小女已經離開平家五年了?!?/br> 有幾分意思?難道是平家的家主寵妾滅妻? 現實就是這樣的狗血,只見這平月湖淡淡一笑,似毫不在意將這些難堪解刨給別人看一般,“我母親是陶家旁支女,不過因為年輕時候容貌出眾,所以我的父親,也就是當今的平家主子,力排眾議,退了原本訂親的陶家嫡女,而娶了我娘這個旁支。但是以色侍人,終不能長久,我父親可以為了年輕美貌母親退了陶家嫡女,同樣也可以為了更加美貌的女人,殺了我母親?!?/br> 所以現在這姑娘是想來找自己結盟?但是憑什么找到自己?自己初來,她有火眼金睛能看出自己潛力無窮? 海棠疑惑地打量著她,“所以平姑娘此番前來,所謂何事?” 平月湖驀地朝她跪下來,“小女愿意傾其所有,幫助夫人和大人對付平家,只求夫人可救我弟弟一條性命?!?/br> 海棠看著眼前的平月湖,以及她的這些話,忍不住想起有句話這主動送上門的,總會讓人覺得廉價。 所以她下意識地就問?!澳阍谄郊液翢o地位可言,陶家因你母親的事情,可見也不會給你半點幫助,這樣的你有什么資格與我談條件?” 平月湖也不著急,十分冷靜的應對著,“夫人說的沒錯,陶家和平家,視我姐弟二人為仇人,小女的確沒有什么資格跟夫人講條件,可是小女自小生在瞻州,了解瞻州的一切,可以說是比夫人手里的瞻州志還要清楚瞻州的每一個角落,所以還望夫人留下小女?!?/br> 海棠撇眼看了一眼桌上擺放著的瞻州志。 別說,這瞻州志里對三大家的記載都是一筆帶過的,想要深入了解,還真是需要這樣一個人。 更何況這平月湖了解陶家跟平家,所以細想之下,便問“你弟弟在哪里?” 他們姐弟二人從平家逃出來五年,四處流浪,那時候弟弟不過五歲,跟著自己吃不飽穿不暖,茍且偷生,所以現在一身的疾病。她不想再像前一世那樣茍活,眼睜睜地看著弟弟死在懷中,而無能為力,所以她便冒險前來。 她知道,眼前這個女人,雖然自小受過許多磨難,但她卻是高高在上的北安王郡主,享受著北安王府的萬千寵愛。此番北安王府不但給了她一半的府兵,而且隨著隊伍來的那位大夫,其實是大元帝國的國手流芳先生。 他可活死人,rou白骨,肯定也能治好弟弟的病。 海棠最后留下她,不過卻要簽死契。 不但如此,海棠還偷偷給她們姐弟下了藥。 不是她變壞了,而是瞻州險象叢生,她不敢太冒險。 晚上陸言之回來,海棠便將自己從平月湖那里所得的消息都告知于他,順便提了平月湖姐弟。 陸言之一聽,有些懷疑起來,“她如何知道咱們的風先生能救她弟弟?” 這個問題海棠還真沒想過,但是看平月湖和她弟弟的狀況,早些年可能吃了不少苦,但現在看起來條件還不錯,不像是那請不起大夫的人。 一時也害怕起來,“她不是會平家的細作吧?” 陸言之沒有否定海棠的話,一面安撫著她“你先回房等我,我去見見風大夫?!?/br> 但海棠仍舊有些不放心,陸言之走后,連忙喊了劍心來,讓她找人監視著這姐弟倆。 客院里,風先生正在看書。 他素來喜靜,這院子里也就一個藥童。 見了陸言之來,不等他開口,就連忙起身“是為那平家姐弟的身份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