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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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弊咸淖屑氂^摩道,“不過,郡主本人比畫像更好看些?!?/br> “我怎么覺得這么奇怪?我的臉哪有這么紅、嘴唇哪有這么???姿勢也頗為僵硬……” “桃腮櫻唇,是美人的標準呀!這畫約莫八分像罷,畢竟再厲害的丹青手也畫不出郡主風華的萬分之一?!?/br> “你這嘴,越發和黛珠一樣胡言了?!敝x寶真卷了卷軸,用油紙仔仔細細地包扎好,又提筆潤墨書信一封。 待謝延外出歸來,謝寶真便將包好的畫卷和家書一并交給他,托他的商隊將這份禮物轉交給英國公府的謝淳風。 四月中,芳菲落盡,綠意漸濃,遠在洛陽的謝淳風收到了從揚州寄來的家書。 入夜子時,萬籟俱靜。 祁王府的側門悄聲打開,謝霽緩步走出,望著懷抱油紙卷軸靠在陰影中的謝淳風,問道:“找我何事?” “有人托我送樣東西給你?!敝x淳風抬手將卷軸擲去,被謝霽穩穩攥在手中。 “還有,她讓我轉告你,‘揚州河岸的煙花,很好看’?!鞭D述完畢,謝淳風悄聲離去,自始至終沒有一字多言。 半輪殘月從云端隱現,灑落一地清輝。謝霽垂眼望著手中油紙包裹的物件,心中萬千思緒疊涌。 回房的步履明顯匆忙了許多,迫不及待似的。 謝霽掩上門,借著紙燈的光芒拆開油紙,展開畫卷,露出了畫中少女嬌俏的容顏。 那眉那眼,皆是在他夢中出現過了千百回的模樣,如此靈動溫柔,仿佛跨越山水迢迢,下一刻她就會從紙上躍出,嬌滴滴喚他一聲‘九哥’。 不知多久過去了,謝霽依舊撐著太陽xue,指腹一寸寸碾過畫像上的輪廓,嘴角揚起一個極淡的弧度,眸中映著跳躍的燭火,顯得專注而認真。 他能猜到,心愛的姑娘一定是怕節外生枝給他帶來麻煩,故而沒有將畫卷直接寄到祁王府,而是讓她最信得過的謝淳風轉交…… 畫上無言,卻處處傳情。 日升月落,春去夏來,轉眼到了苦夏時節。 江南水鄉空氣潮濕,雖不似北方燥熱,可灼灼白日依舊能曬脫一層皮。 六月底,謝寶真便隨著伯父母搬去了夜闌山莊避暑。 山林之中寂靜清涼,仿佛能隔絕所有毒辣的日光,加之夜闌山莊有不少建立在山腰、崖頂的飛閣高樓,朝有晨霧,暮見晚霞,倒也清閑自在。 八月初是二伯母的整壽,壽宴便在夜闌山莊舉行。 謝楚風和謝延的人緣極好,其嫡母生辰,前來祝壽的馬車、轎子從山莊前院一直排滿了山路,大大小小湊了近百桌,大多是江湖或生意上有往來之人。 謝寶真知道蘇氏喜歡字畫,自己的字也還算拿得出手,便費心寫了一幅寬兩尺余、長三尺的百壽帖,上頭大大小小用各種字體剛巧湊成一百個‘壽’字,撒上金箔裱好,頗為富貴,雖不算值錢,卻十分費神,一字一筆未曾寫好,整幅字都要重來。 她寫壞了幾十張紙,才得出這么最完美的一份。 壽宴的時辰快到了,謝寶真抱著用長盒包裝好的字帖匆匆往夜闌山莊的凌月廳趕,問身后的侍婢道:“那套珊瑚玉帶上了么?” “都清點好了,十二件,一件不落?!弊咸牡?。 謝寶真點點頭,轉過抄手游廊而去,卻不料轉角處也有一行人迎面走來。謝寶真一時不察險些撞上,低呼一聲,懷中抱著的字帖卷軸吧嗒落在來人腳下。 撞上的是三名錦衣公子,俱是穿著干凈繁復的儒服,看樣子是群風雅的讀書人。 “郡主,沒事罷?”紫棠和黛珠細聲問道。 其中為首之人身量頎長,面容白皙端正,看上去十分溫和。見險些撞到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那白面公子臉色一紅,忙不迭躬身行禮道歉:“對不住對不??!在下不知轉角有人,唐突冒犯了姑娘,實在抱歉!” 另外兩人也拱手告饒。 見對方彬彬有禮,謝寶真也不好生氣,只抿著唇道:“無礙,是我走得太快了?!?/br> 說罷,她蹲下身去撿拾掉落在地的字畫盒子。 那白面公子忙不迭后退一步,蹲身道:“我來便是?!闭f罷,將字畫拾起,雙手遞交謝寶真面前。 不小心掃到謝寶真的臉,白面公子的血氣上涌,儼然成了‘紅面公子’。 謝寶真道了聲謝,繞過三人繼續前行。 “等……姑娘!”那公子喚住謝寶真。待她回過頭來,他又顯得局促難安,手緊緊地攥著折扇,眼神飄忽半晌,才結巴道,“那個,在下傅西朝,敢問……問……” 傅西朝的同伴悄悄用手肘頂他的腰,以眼神給他打氣,可他紅著臉,‘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謝寶真趕時間,一臉疑惑道:“你可是迷路了,要問路?” “啊……”傅西朝耳朵尖都紅了,支吾道,“是,是如此?!?/br> “問路?找我??!”驀地一個爽朗的女音傳來,眾人尋聲望去,只見沈莘一身暗紅的窄袖武袍,高扎著馬尾辮,慢慢悠悠地朝眾人走來。 “沈jiejie!”謝寶真笑著朝她打了個招呼,“我等了你許久,還以為你不來了呢?!?/br> “你的邀請,我怎會不來?”說罷,她涼颼颼瞥了三位文縐縐的公子一眼,“寶真,你去忙罷!這幾位‘迷了路’的小郎君,就交給我來照顧?!?/br> 謝寶真求之不得,忙道:“好,麻煩你啦?!?/br> “不麻煩不麻煩,”沈莘懶洋洋地揮揮手,盯著傅西朝道,笑得別有深意,“請三位跟我來罷!” 傅西朝沒有法子,呆呆地看著謝寶真離去,頗有些遺憾地跟著沈莘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西朝,你動心了?”其中一男子頂了頂傅西朝的肩,低聲取笑道,“仲安,你方才瞧見了沒?西朝的臉都快紅到脖子根啦?!?/br> 那叫‘仲安’的矮個子書生道:“可惜沒有問到是誰家的小娘子,西朝清心寡欲這么多年,難得有姑娘入得了他的眼。依我看,美人投懷,乃是天賜良緣!” “你們莫胡說!”傅西朝忙道,“這些渾話若是叫別人聽見了,會損害姑娘家的名聲?!?/br> “有甚關系?等會宴會上留意一下那是誰家姑娘,有無婚配……以你們傅家的名望,還怕求娶不到她么?” 前方的沈莘聽著三人呱呱閑聊,掏了掏耳朵,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來。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公子的人也敢覬覦?怕是將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到了無人之地,沈莘停了腳步,歪身抻抻懶腰道:“到了?!?/br> 傅西朝三人方才只顧著閑聊,全然沒注意沈莘將他們帶去了何方。此時抬首環顧,只見到了一處僻靜無人的小院子,院子后就是古木參天,儼然已經遠離宴會大廳的喧鬧。 “姑娘,是否走錯路了?”傅西朝小心拱手道,“我們是要去宴席……” “沒有錯,就是這兒?!鄙蜉防^續活動筋骨,抬抬手彎彎腰,痞氣十足地扭了扭脖子,方回過頭陰惻惻道,“荒郊野嶺,最適合殺人越貨?!?/br> 她一笑,三人齊刷刷打了個寒噤。 活動完筋骨,沈莘慢悠悠向前,一把揪住傅西朝的衣襟將他頂在院墻上,欺身逼近道:“告訴你們,你們剛才遇見的那位小娘子早已名花有主,莫要打她的主意!否則……” 她伸出五指,當著傅西朝的面緩緩捏成拳,指節咔嚓咔嚓作響。 “……有如此墻!”說罷,一拳擦著傅西朝的鬢角砸去,直將磚墻砸出了一個龜裂的、深陷的大坑! 呼呼拳風揚起傅西朝的鬢發,塵土飛揚中,傅西朝已傻了眼,蜘蛛般緊緊吸附在墻上勉強維持站立。 沈莘松開揪著傅西朝的手,很是灑脫地吹了吹拳頭上沾染的灰,揚長而去。 “這母老虎,太可怕了……” “西朝,你沒事罷?” 兩人抖著腿前來攙扶傅西朝,擔憂道。 傅西朝搖了搖頭,有些狼狽地擦去臉上的灰塵。三人回頭看到墻上的大坑,又是齊齊一抖。 “報官罷!你堂堂淮陰侯世子,何須受此屈辱!”仲安憤憤提議。 傅西朝擺擺手,整了整衣冠,好脾氣道:“算了算了,也未曾傷到我……畢竟是女孩子家,何必和她計較?” 當晚,沈宅中。 【……郡主近來總提及洛陽,似有思鄉之兆。另:今日有宵小之輩蓄意搭訕郡主,已被屬下鐵腕攔截,扼殺于搖籃之中?!?/br> 大刀闊斧地寫完,沈莘將筆隨意一丟,卷好信箋,去后院抓鴿子去。 過了幾日,傅西朝通過好友謝楚風的引薦,單獨求見了謝寶真一面。 半山腰的風雨亭中,再次見到傅西朝,他的臉依舊紅得厲害,隔著一丈遠的距離禮貌站立,內斂道:“我此番冒昧前來,是有一事相問?!?/br> 傅西朝是謝楚風的好友,謝寶真看在哥哥的面上也不會冷落他,便耐心道:“你請說?!?/br> 傅西朝一躬到底,“那日,沈姑娘說……說你已有了意中人,我事后又問過楚風兄,他卻說你并未許下婚配,所以……” 謝寶真聽了,卻是奇怪:自己從未向沈莘提過感情之事,她怎的知道自己已有了心上人? 疑惑著,似乎什么穿針引線,真相呼之欲出。 那廂,傅西朝支吾了一陣,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道,“所以我這番來,是想來親自詢問姑娘一番,是否真的……” “是真的?!敝x寶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傅西朝猛地抬起頭,‘啊’了聲,呆呆地望著面前格外坦誠的少女。 深林鳥語空靈,幽靜沁人,謝寶真的眼中落著細碎的陽光,通透干凈,輕聲道:“雖然爹娘還未做主定親,但我早已將一顆心托付給了他……他也一樣,此生都不會變?!?/br> 傅西朝眼中閃過明顯的失落,臉更紅了,視線都不知該往何處放。但他依舊溫和笑著,試探道:“姑娘心儀之人,定是十分優秀罷?” 若非天人般的男子,又怎配得上這般無瑕美玉? “是呢!”謝寶真彎眸一笑,整張臉都變得生動起來,軟聲說,“我心儀的他,是全天下待我最好的人!” 這笑有著不摻雜質的甜蜜。 傅西朝心想:那人定是比自己優秀百倍,也……幸運百倍。 “真好??!”傅西朝沒有絲毫尷尬或惱怒,仍是靦腆笑著,復又拱手,發自肺腑地祝賀她,“君子不奪人所愛,是傅某唐突,愿姑娘與心上人早結連理!” 送走了傅西朝,謝楚風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揚著唇角看自己meimei,問道:“此人如何?” 謝寶真叉腰,無奈道:“二哥,以后再有這樣的男子求見,直接替我回絕了便是!” 中秋后天氣漸涼,謝寶真離了夜闌山莊,照舊回謝府主宅居住。 秋夜天氣冷熱適宜,揚州幾家著名的酒樓為招攬生意,組織了一場盛大的燈船競賽活動。 每家酒樓都卯足了勁兒,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打造一艘艘斑斕耀眼的燈船,船上花燈搖曳,船下水波漣漣,各色燈船將揚州河面照得恍若仙境般通亮。若是酒樓東家有些臉面,還會請些歌姬頭牌坐鎮,仙樂縹緲,舞姿妙曼,非得熱鬧七天七夜才肯罷休。 謝寶真看完燈船回來,也算是開了眼界。 天色已晚,從街口到謝宅中有一段路沒有燈,十分黑暗。謝寶真倚在馬車車窗旁,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眼,夜色黑魆魆的,頗有些嚇人。 “寶真,看什么呢?”沈莘賊兮兮笑道,“今晚可盡興?” 謝寶真點了點頭,說:“明晚我們還來,去醉月樓那家的燈船上去看看?!?/br> 沈莘欣然應允。 路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漫長,謝寶真放下車簾,隨口感慨道:“可惜夜晚回來的這段路實在太黑了些,若是沒有你們陪著,我一個人還真不敢出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