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旋即撲上來,兩人在地上翻滾打成團。 整個化妝室裝滿瓶罐子,這下乒乒乓乓一陣摔。濃郁的香水混雜,其他女生又慌亂又幸災樂禍地聚集在門邊。眼睜睜看著沈音之拳打腳踢既野蠻又粗魯,不多時便占據上風。 秘書匆匆趕到門口時,正好瞧見瘦巴巴的小姑娘坐在經紀人的背上,不高興地抿著嘴,眼睛不帶眨地扣住人家的后腦勺,往地面上碰撞。 砰砰砰,砰砰砰。 撞頭之仇雙倍奉還。 哇哦。 秘書面無表情地感嘆自家老板眼光獨到口味獨特,再面無表情地問:“林小雨、小姐?” 頭發衣服亂糟糟的沈音之抬起頭,瞧見七爺最信任的得力副手,差不多等同于瞧見七爺。 巴眨巴眨眼睛,一秒露出純然無害的表情。 就好像她壓根沒有囂張跋扈坐在別人背上,而只是老實巴巴窩在角落里歲月靜好的小傻子。 非常的無辜,柔弱。 且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阿音:我超乖.jpg 第3章 籠子 “沈先生想見你?!?/br> 面貌俊朗的秘書如是說道,做了個請的手勢。 沈音之稍有遲疑,不太想被關回籠子。但環顧四周,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很怪。 不單單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連她本該壞掉的嗓子容貌都莫名其妙變好了,周副手還板著冷臉,生分喊她林小雨而非阿音小姐…… 難道這是七爺的懲罰么? 因為她總逃跑,干脆沒收了她的身份? 弄不清楚。 好在這天底下也沒人能弄清楚,上海灘翻手為云覆手雨的沈七爺的心思。所以沈音之僅僅憑借直覺想了想,覺著他反正要不了她的命,便手腳麻利地爬起來,跟著周副手往外走。 “林小雨,誰讓你走了?!” 經紀人像rou餅似的攤在地上,聲嘶力竭:“按公司合同條約,私下接活得賠十倍商演報價!就是十萬!你沒錢就趕緊滾回來道歉,不然我早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錢是林小雨的命脈。 往常一提錢,林小雨當眾跪下來給她賠罪的事情不是沒有過。怎么今天完全沒反應,背影都不帶停的?狗屁沈先生又是誰?? 這該死的綠茶婊就知道勾引男人! 想到頂頭上司吩咐過,絕對不能讓林小雨擅自爬上別人的床。經紀人咬牙切齒,不得不忍著疼痛起身,追上去低聲警告:“林小雨,待會兒閉上嘴少說話!別忘了公司合同和你欠的錢!” 沈音之揉揉耳朵,直接跑周副手身邊去。 走進昏黑的地下停車場,四面八方的車輛整齊排放。 她從沒見過這么多車,畢竟在日本軍鳩占鵲巢之前,繁華的上海自有電車四通八達。四輪汽車座駕太過奢侈,算是有錢有勢的身份地位象征,只有大人物才用。 沈公館當然有車,其中還有輛洋紅色。 那是沈音之自個兒討來的生日禮物,之前盼星星盼月亮纏著七爺學開車。 后來小汽車來了,她轉又看上別人家的小提琴,除了惹七爺生氣的時候裝模作樣縮在小汽車里睡覺之外,壓根沒認真研究過那車的周身線條。 以至于現在完全想不起,它究竟長什么樣。 只記得她抱著方向盤不松手,寒風瑟瑟里發抖。他直直在窗邊站著,眼神漆黑鋒利,但終究會踩著雪緩慢走過來、彎腰伸出雙手揪她出來,再抱回臥室里裹緊被子。 你瞧。沈七爺要怎么取沈音之的性命? 他下不了手的。 而沈音之就仗著沈七爺下不了手,仗著這點說不清楚的底氣,1937年膽大包天地逃了出去,1938年死在他的面前。又在2018年猝不及防重新站在他跟前,依舊沒心沒肺不知愁。 隱沒在黑暗之中的男人看著她,動了動手指,指尖觸到手腕上一串細碎的佛珠,好似一簇火延伸到身體里,在五臟六腑間猛烈地燒。 “過來些?!彼f。 沈音之左看右看,往前走了半步。 雙手背在身后,十分聰明地防止挨打。 “再走近點?!?/br> 身旁經紀人認出這個聲音,瞳孔皺縮。 萬萬沒想到世界上千千萬萬沈先生,竟然被這丫頭碰上最矜貴溫雅、無數女明星傾慕又畏懼的那個沈先生。這還了得?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小丫頭,一臉緊張:“您好沈先生,我是林小雨的經紀人,不知道您——” 話未過半,手被甩開。 沈音之大大方方走近兩步,兩只眼睛睜得大大。仿佛泥土里突然鉆出來的地鼠,灰頭土臉又亂七八糟,一頭長發干燥雜亂…… 不。 分明是只蓬松的小獅子,年紀不大活蹦亂跳。不過膽大包天溜出他圈好的森林,才會淪落成街頭的小耗子,眨眼的功夫便被欺負成這樣。 模糊想法劃過心頭,濃郁的不悅在胸腔內翻涌。沈琛微微壓低眉,視線冷靜地掃過眉眼五官,很確定這就是他夢里的那個小女孩兒。 “上車?!?/br> 他字字帶著股不容反抗的命令勁兒。 沈音之往前瞅瞅黑暗里好大一團更黑的輪廓,回頭再瞧瞧雙眼嫉妒到發紅地經紀人,當機立斷抓住車門,縮小身體要往里頭鉆。 “等等,她不能走!” 經紀人連忙出聲阻撓,隔著衣服用力掐著沈音之,“沈、沈先生見諒,林小雨是我們星娛重點培養的重要藝人,您不能、不能就這么……” “我是沈先生的秘書,有事可以聯系我?!?/br> 周秘書面無波瀾地打斷,單手遞出名片。 他的意思好像是,所謂圈子里位居二線的經紀公司,隨便由他這個秘書足以打發,完全沒必要打擾沈先生的雅興,更輪不到她說話。 經紀人咬唇,只要想到林小雨有巴上高枝、洗清債務的可能性…… 她忍住接下名片的念頭,格外清高地偏過頭去,“身為經紀人我有義務對她負責。不管您今天說什么,我絕對不會讓林小雨離開的!” 周秘書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吳莉莉,二十七歲,北通人。南江傳媒學校畢業,單身未婚,目前合租在南江花苑16棟403室,另外三位室友分別是——” “你調查我?!” 吳莉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手指不禁松開些許。 沒想到沈音之逮住機會便一骨碌鉆上車,唰一下關上車門,在她手臂外側劃出一道鮮血淋漓的疤痕。 “林小雨??!” 吳莉莉惡聲咆哮,忽然被里頭一雙眼睛掃過。 仿若蛇滑過皮膚的錯覺,渾身寒毛驟然顫栗。她抱著手,眼看著身旁男人收回名片、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徹底的動彈不得。 直到汽車發動,那雙眼的邊角悠悠然挪開。 吳莉莉額角冷汗落下,像熬過一場詛咒,雙腿發軟的同時還被嗆了滿鼻子的汽車尾氣。 她拍著胸脯大口大口呼吸,只見車身擦過面前的剎那,林小雨那死丫頭探出半個腦袋,笑盈盈地揮手:“我走啦,再見吳莉莉!吳莉莉再見,下次我再找你?!?/br> 下次找你打架。 最后的兩個字只做了口型而已。 小婊//子得意什么??! 吳莉莉氣到原地跺腳。 * 車輛在夜色中穩穩得開,后車座一派寂靜。 明滅的微光落在眉眼處,稱得皮膚薄而冷白。 沈琛垂著左手,右手指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串,再沒有guntang的溫度襲來,仿佛之前的燒灼感僅僅是一場自作多情的錯覺。 但這小孩不是錯覺。 他瞥見她真真切切地窩在角落里,骨架小而纖細。不知道什么時候甩了低跟鞋,兩只腳半藏于裙擺之下,嫩生生的腳趾頭動來動去沒個安分。 她本來專心致志看著窗外,似乎敏感他的注視,倏忽轉過頭來,往這邊挪了兩三厘米。 他不動。 一身壓迫勁兒地坐著,看著沉郁。 她又溫吞吞挪近點,再挪近點。 讓人聯想到奶酪陷阱附近徘徊的小倉鼠,步步走得謹慎。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瞅著他,好像他稍有動作,便要飛速縮回角落里裝死。 沈琛假裝沒看到她。 下秒鐘她軟綿綿地來一聲:“我頭好疼啊?!?/br> 絕非面對陌生人的語氣。 沈音之親親熱熱地拱過腦袋瓜子來,抬手指著自己的額頭,似撒嬌似抱怨:“剛才那人拉我的頭發,還打我。你看,我的頭現在都腫起來了?!?/br> 沈琛看她兩眼,微微瞇起眼。 惡人告狀這檔子事沈音之做多了,業務熟練仿佛生來的技能。 以前但凡有誰老在她面前搬弄口舌,她不高興了,轉過身便啪嗒啪嗒跑上二樓推開書房的門,委屈巴巴撲騰到七爺懷里,指這個說那個講她壞話,往往添油加醋。 正常情況下他會笑,凌厲的線條和緩柔軟。閑散地抱著她處理公事,隨口問問他們為什么說壞話,又是里面什么壞話讓她生氣; 少有心情不好的日子,他抬眼,她只消遠遠看到便曉得今個兒不能告狀。很有眼力見兒地收起性子,乖順地粘在他身邊端茶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