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她看也不看秋菊半眼,沖著院子里容貌最為稚嫩的小丫鬟招了招手,這丫頭叫海棠,今年不過十二,性子老實本分。 海棠怯怯往前走,她福了福身,問,“主子,您有何吩咐?” “你莫要撒謊,到底出了什么事,實話實說,不準有半點隱瞞?!?/br> 薛素從來不會為難府里的奴才,此時女人的語氣不免有些嚴厲,將海棠駭了一跳,顫巍巍道,“早些時候,門外來了一幫小混混,他們搬來了不少籮筐,將里面的臭雞蛋、爛菜葉等物砸在門板上,說侯爺已經成了平民,根本不配再住在府邸之中,否則就是逾制……” 聽到這話,薛素頓時冷笑不已。 就算楚清河被皇帝削去了爵位,到底也為大虞立下了赫赫戰功,眼下被人欺負到了家門口,還真把她當成軟柿子捏了? 杏眼微微一瞇,薛素腦海中浮現出煦容那張臉,暗自思忖:今日之事,十有八九就是林家人的手筆,除了他們以外,沒有誰會干得出這等惡心人的事情。 “走,咱們去門口瞧瞧,看究竟是何人這般囂張?!?/br> 秋菊心急如焚,連連搖頭,“夫人,您不能去啊,那些混混都不講道理,要是傷著了腹中的孩子,奴婢實在是沒法跟侯、老爺交待?!?/br> “老爺哪兒我會解釋的,你莫要放在心上?!?/br> 說著,薛素扶著后腰,從正院中走了出去,看到守在院門口的侍衛,她提高了聲調: “侯爺從軍多年,沒有做過半點對不起百姓的事情,如今被人如此侮辱,還請諸位幫忙,將那些歹人擒住,好生教訓一番?!?/br> 侍衛們得知此事后,一個兩個都氣得心血翻涌,要不是許呈攔著,他們早就沖出門子,把那些混混打得滿地找牙了。 許呈不免有些為難,“夫人,要是我們出手的話,侯府的名聲恐怕就保不住了?!?/br> “侯府的名聲?”女人重復了一遍,嗤笑道,“許呈啊許呈,你還真是榆木腦袋,侯府都沒了還顧及名聲作甚?只要不鬧出人命便是?!?/br> 聞得此言,侍衛們激動極了,迫不及待地往外沖,那副雙眼泛綠的模樣,跟餓極了的狼群沒有任何區別。 等薛素走到門口時,原本不住口叫罵著的混混,已經被侍衛們踩在腳下,一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扯著嗓子慘叫連連。 此刻煦容就站在街上,看到穿著一襲紅裙的薛素,她眼里幾欲冒出火光,恨聲道:“楚夫人,你縱容家里的侍衛行兇,未免有些過了吧?” “醫女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有人在我家門口叫罵,眼下只不過將那些污言穢語止住了,怎能視為行兇?”開口時,女人神情倨傲,顯然沒將煦容放在眼里。 察覺到了這一點,煦容劇烈的喘息著,她咬牙切齒,“他們說的都是實話,楚清河不再是輔國侯,就不配住在這里?!?/br> “楚家人不配住在這兒,難道你就配了?” 薛素從石階上走下來,即使她大著肚子,周身的氣勢依舊不減,她逐漸逼近,煦容連連后退。 “我夫君十幾年來有大半的時間都呆在邊關,他在戰場上拼殺,救百姓于水火,保住了成千上萬將士,這份功勞難道還比不上一座府???” 周圍有不少行人經過,這會兒他們也想起了輔國侯立下的功勞,面上不由露出幾分愧色,不敢跟薛素對視。 “一碼歸一碼,楚清河有戰功不假,但也不能欺壓百姓!”指著倒在地上不住哀嚎的混混,煦容振振有詞道。 紅唇勾起一絲諷笑,薛素將發絲綰到耳后,“這就是你說的百姓?一群人聚在楚家門口,將此處糟踐成這副德行,我與他們素不相識,以往也從未開罪過,我夫君一朝沒了爵位,就要受到這種對待,難道百姓心里都是這么想的嗎?” “不是!” “楚夫人您莫要誤會,我們不認識這群人?!?/br> 存有良知的人不住開口解釋,他們心里對保家衛國的將領很是敬重,并沒有覺得楚家人配不上這座府邸。 見到這一幕,煦容面色忽青忽白,整個人都快被撲面而來的羞辱給淹沒了。 正在她猶豫著要不要趁亂離開時,只聽薛素繼續道,“煦容,你身為醫女,完全沒有絲毫仁善之心,縱容學徒草菅人命,憑你也配來楚家門前聲討?” “她不止草菅人命,還十分yin蕩不堪,與陳家酒樓的少爺生出了私情,后來又嫁給了別人,臉皮厚比城墻,怕是用錐子都刺不穿?!?/br> 這些污言穢語十分不堪,似魔音穿腦一般,煦容用力捂著耳朵,扭頭就走。 也不知是誰推了她一下,女人跌倒在地,先前留在地上的臭雞蛋、爛菜葉等物,全都站在了她淡青色的衣裙上,散出淡淡的臭味兒。 不知是誰啐了一口濃痰,直接涂在了煦容臉上,那些心存愧疚的百姓紛紛效仿,薛素趕忙往后退了幾步,免得自己遭到牽連。 作品 卷 第213章 真面目 薛素緩緩退至楚家大門口,目光一直盯著倒在地上,面色青紅交織的煦容,即使這副模樣無比狼狽,比起沿街乞討的乞丐也強不了多少,依舊不能讓人生出半分同情。 女人腳上踩著花紋精致的繡鞋,現在被粘稠的蛋液浸透了,帶來陣陣冰涼的濕意,她忍不住皺了皺眉,站在臺階上,剛想讓侍衛們將這些混混送到官府,狠狠教訓一通,便見到有人騎著馬飛奔而至。 那人一副內侍打扮,翻身落地的動作十分利落,想來也是個練家子。 在看到侯府門前這副狼藉的場景時,他眼底劃過一絲詫異,手里拿著明黃的圣旨,幾步走到薛素跟前,態度無比和善,拱手道: “還請輔國侯夫人接旨?!?/br> 修剪得宜的秀眉微微一皺,薛素問: “公公莫不是弄錯了,小婦人身上并無誥命,夫君也非勛貴,實在擔不起這樣的稱呼?!?/br> “先前高麗的使臣入京,舉辦了一場宮宴,咱家有幸見過夫人,自然不會記錯,這圣旨是太子頒下的,如今殿下監國,代為處理朝政?!睗M京城都知道輔國侯的正妻是難得的美人,這樣的艷色,只要見過一回,便會牢牢鐫刻在腦海中,再難忘懷。 一聽這道旨意出自太子之手,薛素頓時恍然?;实垭m對楚清河忌憚萬分,還因此奪走了男人手中的權柄,將他從邊關急召回來,但太子卻是個明眼人,知道邊關情況危急,要是再由著肖家父子折騰下去,恐怕匈奴會趁此機會攻破城門,大舉進犯中原。 皇帝病重,實權全都落在了太子手中,他可不想讓自己積攢多年的仁善賢德的名聲損耗殆盡,索性便下了一道圣旨,將楚清河官復原職,再把削去的爵位補回來,讓他即刻領兵去邊關增援,免得釀成無法挽回的惡果。 石階上積滿了粘膩的污水,臭不可聞,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但薛素臉上卻不帶一絲嫌棄,直接跪在上面,神情恭敬聽內侍宣旨。 原本還在唾罵煦容的百姓,實在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昨日削去爵位,今日官復原職,如此朝令夕改,這圣旨未免太兒戲了吧? 兒戲不兒戲暫且不提,反正到了現在,楚家人留在府邸中合情合理,完全挑不出半點毛病,而那些上門來鬧的混混,不止得罪了威名遠揚的輔國侯,還犯了眾怒,將人們嫌厭的目光收入眼底,他們一個兩個都哆嗦不停,連討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薛素接過圣旨,秋菊站在一旁,趕忙挽著女人的胳膊,謹慎小心地將人扶了起來。 水潤杏眸此刻顯得格外澄澈,落在煦容身上,讓后者暗暗咬牙,恨不得能瞬間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輔國侯保家衛國,這起子渾人竟敢如此放肆,不如交給咱家處置,也能為楚夫人討回公道?!?/br> 薛素并沒有接受這內侍的示好,近段時日,侯府一直處于風口浪尖之上,一舉一動都必須反復思量,謹防生出差錯。 眼前這名內侍看似溫和知禮,卻也是個有手段的,否則也不會替太子傳旨?;旎靷兟涞剿种?,一旦丟了性命,這筆便會記在楚清河頭上。 聽到女人拒絕的話,內侍倒也沒說什么,眼神在臟污的裙裾上停留片刻,方才笑道: “侯爺還在與太子議事,估摸著也說得差不多了,天黑之前就能回府,楚夫人懷著身孕,千萬不能勞心費神?!?/br> 嫣紅唇瓣略略一抿,薛素雙眼彎彎,道,“多謝公公掛懷?!?/br> 等宣旨的內侍騎馬離開后,薛素手里捧著圣旨,杏眼中透露出一絲譏誚,沖著趴在地上的煦容問,“你說我不配住在這里,此刻可心服口服了?” 見薛素將矛頭對準了自己,煦容劇烈地喘息著,好在她還有幾分理智,知道自己不能繼續胡鬧下去,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哀求道,“楚夫人,方才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做了糊涂事兒,讓您跟侯府為難,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寬恕民婦一回,好歹您也是民婦的jiejie……” 薛素被煦容惡心地夠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人竟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自打成親那天起,我已經與薛程斷絕了瓜葛,這一聲jiejie,我可擔不起?!?/br> 煦容兩手撐地,想要趕緊站起身,偏她越急越錯,手腳皆濕滑一片,掙扎了好半天,又重新摔在地上。 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混混看到這一幕,心底不免生出幾分快意。 要不是煦容巧舌如簧,拿了銀錢收買他們,誰會上趕著來到輔國侯府門前鬧事?白花花的銀子好拿,卻十足燙手,若是有命拿沒命花,他們就算死了,也得拉著這個賤婦墊背。 薛素本就愛潔,衣裙上的臟污讓她十分難受,有一股癢意在周身蔓延開來,也不知那些爛菜葉里頭是不是生了蟲,若爬到了她身上,只要一想到那副場景,薛素便恨不得馬上將衣裳換下。 視線落在了許呈身上,她道,“將人送官吧?!?/br> 許呈抱拳應聲。 倒在地上的混混不住哀求,“楚夫人,還請您饒了小的吧,今日我們之所以來到這兒,都是被煦容指使的,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們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計較?!?/br> “正是正是,素心堂跟輔國侯府不對付,就是他們存心陷害!” 聽到這些不堪入耳的指責聲,煦容雙眼含淚,胳膊環抱在胸前,纖瘦的身軀不住顫抖著,當真稱得上楚楚可憐。 但隱藏在這副皮囊下的,則是一副無比丑陋的嘴臉。 她既狠毒又無恥,還敢陷害忠臣良將,又有誰會對這種人生出同情?是以周圍的百姓對她指指點點,連個說情的人都沒有。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說了不算,必須得等官府審過才成?!痹捖?,她擺了擺手,侍衛們也不再耽擱,像拖拽死豬一般,將混混們帶離了原地。 煦容也在其中,無法幸免。 就算懷著身孕,薛素依舊健步如飛地往府里走。 秋菊在她身邊伺候了這么長時間,自然了解主子的性情,沖著院里的丫鬟吩咐幾聲,便有人將熱水提到了房中。 等奴才離開后,女人將房門嚴嚴實實地關了起來,這才解開腰間的系帶,退下衣衫,邁入木桶中。 身子接觸到熱水,那股惱人的癢意終于消失,薛素揉了揉膝蓋,對煦容與林家人的厭惡更添幾分。 洗過澡后,薛素換上了綢衣綢褲,坐在妝臺前,用巾子緩緩擦拭著發絲。 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是楚清河回來了。 即使一夜未眠,男人依舊神采奕奕,鷹眸中透著灼灼光芒,在看到小妻子時,那種興奮的情緒登時到達頂峰,幾乎難以自已。 大闊步走到素娘背后,掌心按在豐潤的肩頭,他啞聲道,“太子將承恩侯召回京了?!?/br> 肖家雖說出了個肖迎年,頗得圣心,但在行軍打仗這方面,委實算不得在行,太子看到邊關送來的戰報,急的整宿整宿睡不好覺,眼底青黑,雙頰凹陷,乍一看像是被山精鬼怪吸干了精氣一般,可見他內心究竟有多焦灼。 “承恩侯是主帥,他回來了,邊城就只剩下葛崇,如此一來,便更加不能耽擱下去,侯爺何時起身,我好打點行囊?!?/br> 喉結上下滑動了一瞬,楚清河眼底透著絲絲愧意,道: “素娘,你懷著身孕,就呆在府里養胎,這回別去邊關了?!?/br> 薛素不由愣了片刻,先前楚清河分明答應過她,要帶著她一同上路,怎能出爾反爾? 心里這么想著,女人臉上也露出了幾分,杏眼中透著nongnong控訴,讓楚清河心虛極了。 “我也不想與你分開,但戰況耽擱不得,必須快馬加鞭往北邊趕,你大著肚子,難道還能騎馬不成?” 貝齒緊咬紅唇,留下了一道道青白色的印痕,她思索了半晌,“侯爺先行動身,我隨后跟上便是,絕不會拖后腿?!?/br> 薛素心里很清楚,如果玉門關守不住,敵軍就會攻入城池,屆時楚清河性命難保,夫妻本就該共患難,她根本不怕吃苦,只怕失去與自己最重要的人分開。 男人還想拒絕,但對上了那雙水潤的雙眸,他嘴里發苦,拒絕的話怎么都無法說出口了?!澳隳[?!钡蛦〉穆曇糁型钢z絲心虛。 薛素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轉,突然墊起腳,小手用力攥著他的襟口,唇瓣緊貼著耳廓,幽幽說,“不是自夸,我的容貌身段兒在京城都是數一數二的,就算懷著身孕,尋常女子也遠遠不及,把我一個人留在府中,侯爺真能放心嗎?” 淺淡的桃香噴灑在脖頸處,楚清河臉色瞬間綠了。 不知怎的,他腦海中竟然浮現出王佑卿那張臉,素娘對這種面容白凈的書生頗有好感,反倒不太喜歡自己這種粗莽的軍漢,萬一…… “別說了,讓許呈護送你過去便是?!?/br> 作品 卷 第215章 邊關 說起來,楚清河此刻雖緊緊皺著眉頭,唇角緊抿,貌似被逼無奈一般,但他卻不由暗暗松了口氣,即使跟素娘成親的時間不短,夫妻間的情誼也足夠深厚,他依舊舍不得將家里這個留在京城。 畢竟再濃重的情意,也經不起時間消磨,若是分開久了,難保不會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