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節
“我其實挺想去探望他們的,可是就算見了面我也說不出什么寬慰的話,我又著實不想看到別人難過,真是糾結死了!” 男子開始喋喋不休起來,一會兒擔憂,一會兒懊惱,臉上的表情太過生動。 青玉見過的男人中要么像冷凌澈那般深不可測,要么像殷鈺那般,面上帶笑,可卻又偏偏讓誰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像一張白紙似的,他的情緒如何,便會盡數展現在自己臉上。 青玉不想再多浪費時間,她知道云曦最近一定會有動作,她想去看看有沒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多謝公子美意,奴婢定會將公子的意思盡數傳達!宮中還有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青玉說完轉身便走,那男子卻喚了一聲,“哎!等一下!你幫我轉告冷兄,就說讓他和長公主不要太難過了,等他們忙完了我再看他們去!” 青玉輕輕點頭,禮貌的笑了笑,其實心里已經十分不耐。 青玉見男子閉上了嘴巴,轉身正要走,誰知男子再一次開口。 青玉深吸了一口氣,正想說句冷話回絕,誰知他突然問道:“姑娘可認識阮玉卿?” 青玉渾身一顫,打了一個激靈,她的身體僵硬了幾許,半晌也沒能動彈。 男子見青玉沉默不語,歪了歪頭,開口喚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青玉收回視線,淺淺一笑,搖頭道:“不曾聽聞!” 男子失落的“哦”了一聲,他看著青玉,眼睛卻仿佛在透過青玉看著另一個人,“你的眼睛有些像她,說起來我已經多年未見她了,或許她已經死了吧……” 男子自言自語道,突然察覺到自己這樣似乎很是失禮,便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道:“那個,我不是壞人,我叫榮寧,是南國質子,和冷兄關系最好了!我先走了,不打擾姑娘了!” 榮寧邁步離開,青玉的雙腿卻恍如灌了鉛一般,如何也抬不起來。 “榮寧?他是榮寧?那個身份最低微的南國皇子?”青玉的心里無法平靜,因為她認識榮寧口中的人! 因為,那個阮玉卿就是她! 可是這個名字在龍翼將軍府覆滅之后,便隨之一同煙消云散了,如今猛然聽聞,她竟是覺得恍如隔世! 青玉突然雙眸一凝,抬步便向宮內趕去,她一看見玄商,便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青玉在芙蓉閣一直都是默默無聞,雖不溫柔卻也不從與人為難,今日卻是狠狠的瞪著玄商。 “你們是故意讓我見到榮寧的對不對?你們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對目眥欲咧的青玉,玄商淡淡的抽回了手臂,似是不解的看著青玉,“何來故意一說?” “呵呵!”青玉冷笑幾聲,“你別想用那些借口來糊弄我,我看你繁忙是假,分明是故意誆我,讓我去見榮寧!” “青玉,不過一個南國質子,你的反應未免有些太大了吧!”玄商反客為主。 “我……我憎恨所有南國皇室,就算他是質子又如何,他身體里不一樣流著南帝骯臟的血?”青玉雙拳緊握,狠狠咬牙說道。 玄商并不想過問太多青玉的事情,只開口道:“世子說過,這個榮寧與南國其他人不同……” “有何不同?都是可惡的南國皇室!” 今日的青玉似乎格外的激動,她迫不及待的否認玄商的話,卻反而像是在掩飾著什么。 玄商挑了一下眉,開口道:“我不了解榮寧,但是世子說過,南國之事離不開他!” “他?一個無能的質子有什么用處?”青玉語氣凌厲,惹得玄商頻頻蹙眉。 “這些我便不知道了,我只知世子有他自己的打算,世子不會說空話,他既然說了便一定會做到,想必這點你心里也清楚!” 青玉抿了抿嘴,玄商見此也不再多語,轉身離開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青玉覺得有些站立不住,當榮寧開口喚出那個名字時,她整個人便如遭雷擊。 青玉坐在花壇旁,神色有些恍惚,腦海中有些已經褪色的畫面越發清晰,直至在最后變得鮮活起來…… …… 曦華宮內,安華和喜華將云曦曾經用的那把古琴翻找了出來,這是上官皇后留下的琴,云曦又留給了云澤。 安華和喜華將古琴從錦澤宮抬進了曦華宮之后,云曦便一直在細細的擦拭著琴身,調節琴音。 冷凌澈抱著團團坐在一旁看著云曦,團團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音,臉上還掛著一如既往的燦爛笑容,可是云曦卻一眼沒有看向團團,只全神貫注的看著面前的古琴。 團團哼唧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累了,便轉著圓溜溜的眼睛的看著冷凌澈。 若是團團會說話,想必定然會問,為何他的娘親不喜歡他了,為什么她整日里都極少說話? 冷凌澈輕輕嘆息一聲,溫柔的晃動著手臂,憐惜的看著懷中的團團,與看著云曦的眼神如出一轍。 這時玄商走進殿內,他看了一眼冷凌澈和云曦,才開口道:“世子、世子妃,玄宏大師求見!” “錚”的一聲,云曦錯調了一根琴弦,剛剛有些睡意的團團瞬間睜圓了眼睛,好奇的四處打量著。 云曦垂了垂眸,開口道:“請玄宏大師進來吧……” 玄宏大師仍舊是那般超然物外的模樣,眉宇間是對世間萬物的悲憫。 “阿彌陀佛,世子、世子妃真是許久未見了!” 被冷凌澈抱在懷里的團團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似乎玄宏大師的出現讓他覺得十分有趣。 玄宏大師聞聲望來,便看見了一張胖胖圓圓卻甚是漂亮的小臉,玄宏大師走了過去,團團卻是盯住了玄宏大師手上的佛珠,緊緊抓著不肯松手。 玄宏大師笑著摘落了手上的佛珠,塞進了團團的手中,“小公子一看便是個福澤深厚的,以后定是事事順心如意!” 冷凌澈將團團交給安華,屋內一時只剩下他們三人。 玄宏大師看了一眼云曦,只見云曦神色凄凄,沒有一絲笑意,玄宏大師苦嘆一聲道:“阿彌陀佛,世間萬物皆有定數,強求不得亦改變不得,世子妃還是盡早放下心事,勿要失了更多……” 可這些話對云曦來說卻毫無用處,這些道理她何嘗不懂,可是她如何放下? 失去了便再也回不來了,難道僅僅因為這樣她就可以再無牽掛嗎? 云曦雖是未語,玄宏大師卻也看出了她的想法,人都有七情六欲,便是他侍奉在佛祖身邊又能如何,塵緣豈是隨意便能割舍的? 不過玄宏大師今日前來也并非僅僅為了一句勸慰,“世子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劫難,太子是天擇之人,所遭所遇非常人能及……” 天擇? 若是如此她寧愿澤兒一輩子碌碌無為,至少她的弟弟還活著! “貧僧夜觀天象,太子命中本有一劫,鳳凰涅壇或生或死。 太子雖已故去,但貧僧希望世子妃能夠將太子的尸身火化,歸于山川河脈……” “什么?你的意思是讓澤兒尸骨無存,甚至不能入土為安?不可能,我絕不同意!”云曦情緒激動,想都不想便回絕了。 “貧僧知道世子妃一時很難接受,可這是太子的劫數,今生了卻,來世平順……” 云曦晃了晃身子,扶著桌案緩緩坐下,神色看起來似乎更加疲憊了,她突然記起她曾在楚國的南山寺為云澤求過一簽,一樣是鳳凰涅槃簽,既為上上簽,亦為大兇之簽,南山寺的大師曾說過,所求之人以后之路定是榮耀極盛,但其過程卻是痛苦至極,若是挺得過,便可一朝化龍,若是挺不過…… 云曦揉了揉眉心,良久方才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多謝大師,云曦知道了……” 見云曦情緒低沉,冷凌澈送玄宏大師離開,兩人剛走出殿門,玄宏大師卻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望著冷凌澈,那平淡如水的眼眸泛起了一絲波動。 “我明日便要起身離開夏國云游四方,佛祖無處不在,我要去各地追尋佛祖的腳步!” 玄宏大師望著冷凌澈,露出一抹慈悲的笑意,“從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便知道冷世子絕非池中之物,有你陪著長公主,貧僧也了無牽掛了…… 可是,還有一句話,貧僧不得不說!” “大師請講!”冷凌澈對玄宏大師很是敬重,畢竟若是當年沒有玄宏大師相助,云曦姐弟只會更加艱難。 “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只要是人便會有愛恨,我不知道這夏國將會卷起怎樣的腥風血雨,我也并不想勸慰二位! 可是,不論你們手刃多少仇人死敵,弒父之罪罪不可恕,貧僧不希望長公主因此折損福澤,冷世子應該明白貧僧的意思吧?” 玄宏也曾笑自己,他其實真是個假和尚,什么以德報怨,他也覺得那不過是笑談而已。 冷凌澈蹙了蹙眉,玄宏大師雙手合十,嘆道:“弒父殺母乃是大罪,還望世子好生照顧長公主! 阿彌陀佛,貧僧告辭……” 看著玄宏大師的背影,冷凌澈眉目冷寒如水,周身氣息冰冷。 他本就是一個叛逆之人,弒父之事他便曾做過,可是他不能讓云曦背負這樣的罪名,不能讓她活在這樣的罪責之中! 夏帝那般昏庸冷血之人,怎么配臟了云曦的手! …… 七日乃回魂之夜,這一日眾臣散去,殿內只停放著一尊棺槨,桌案上焚著七日未曾熄滅的燭火。 鸞妃作為后宮妃嬪之首,率一眾妃嬪為前太子焚香祭拜。 上官鸞將云澤的喪事安排的十分妥當,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她自是不會讓人在這種小事上抓她的把柄。 云澤已經死了,這些就算她做為表親盡的一點心意吧! 當上官鸞將手中的香插進香爐時,嘴角揚起了一抹肆意的笑,明日云澤出殯,后日便是她的封后大典,她終于坐上了那個位置。 轉身間看見云曦一身玄色長裙,上面用殷紅的絲線繡著被視作不吉的彼岸花,她身后的侍女手捧著一尊古琴,不知道云曦要做什么。 “云曦,你來了呀!”上官鸞親昵的開口道,轉而又開口問道:“你這是準備做什么???” 云曦冷冷的瞄了上官鸞一眼,默然的開口道:“招魂!” “招魂?”上官鸞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云曦。 她上下打量著云曦,只見云曦臉色沉寂如水,雙眸冷清,并不像是在玩笑。 莫非她真的瘋癲了不成? “云曦,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剛才說的招魂是想要做什么?” 這是云曦第一次來靈堂,這么多時日她一直縮在錦澤宮里,不肯踏入這里一步,或許這也算是一種自欺欺人吧! 云曦抬眸看著殿中那漆黑鑲金的棺槨,眼簾微垂,幽幽開口,“今日是太子的回魂之日,本宮會在這里等他魂兮歸來,等著他將所有的真相盡數告知本宮!” 上官鸞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勉強的扯了扯嘴角,故作擔憂的說道:“云曦,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可是太子他是落水身亡,你不要再這般折磨自己了!” “落水身亡?澤兒不是小孩子,怎么無故落水?” “或許是太子一時不慎……” 云曦冷冷的挑了挑嘴角,徑自落座,她坐在古琴后,一身長裙白若霜雪,長發漆黑如墨,眉間一抹紅梅殷然似血,這三種顏色融在一起,絕美之中又透著一種難以言表的寒意。 鸞妃身后的妃嬪很多都沒見過云曦,卻也都在宮人的只言片語中聽聞了不少關于這位長公主的傳奇故事。 如今見她如此,有一個妃嬪小聲與上官鸞說道:“鸞妃娘娘,這長公主莫不是瘋了?” 這也是上官鸞想要知道的,若云曦真的瘋了倒是好事,若是她故意裝神弄鬼,反是不妙…… 云曦卻是不理會她們,十根尖若青蔥般的手指覆在琴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