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誡苦笑道：“我也不想抖，可這毛筆怎么比大刀還沉呢？”

    他手足無措，急得滿頭大汗，趙瑀看了心里一軟，“我握著你的手，你別用力，順著我的力道寫?！?/br>
    溫軟的小手包在他的大手上面，一筆一劃，寫出了“李”字。

    李誡贊嘆不已，“這字我認得，真漂亮?！?/br>
    趙瑀松開手，“你自己寫寫看?！?/br>
    他寫了十個八個，趙瑀看了直皺眉頭，無法，彎下腰，重新握住他的手。

    陣陣幽香襲來，李誡偏頭看去，夏季衣衫單薄，他恰能看到她衣領深處的雪白。

    上面還有幾滴汗，晶瑩剔透，映著書案上頭的燭光，散發著誘人的魅惑。

    李誡有些口干，身子也不大正常起來，手不由自主地探到書案下頭，把袍子下擺堆到腰際。

    他向后靠了靠。

    窗子上，二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李誡看著窗子笑了，“往后你日日教我讀書寫字可好？”

    趙瑀沒發現他的異常，“只要你不嫌煩，我是滿心愿意的?！?/br>
    夜深了，李誡躺在外間，怎么也睡不著。

    翌日一早，趙瑀發現李誡在洗衣服。

    “你怎么自己動手？”趙瑀詫異道，“有丫鬟有仆婦，快放下，你去忙你的正事?！?/br>
    李誡的笑容透著心虛，“貼、貼身衣服，還是我自己洗吧?！?/br>
    趙瑀這才發現他洗的是褻褲，不由臉一紅，喃喃幾句，說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好在蔓兒過來了，手里拿著帖子，“太太，看奴婢說得不錯吧，您瞧，縣丞太太請見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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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李誡剛被他們嘲笑，趙瑀不知道該不該給這位太太面子，與李誡商量道：“不如我推了，省得他們不拿你當回事?！?/br>
    “不用，后宅該怎么往來就怎么往來?！崩钫]滿不在乎道，“我要是捋不順那幾個，也用不著當官了?！?/br>
    “如此就接下帖子，蔓兒，你去回一聲，請她明日午前來?！?/br>
    石縣丞的妻子三十多歲，容長臉高鼻梁，風姿猶存，可知當年也是美人，然她眉目間透著尖酸刻薄，人雖滿臉的笑，卻怎么看怎么假。

    趙瑀請她坐了，幾句寒暄過后，場面有些冷。

    石太太眼珠一轉笑問：“李太太禮佛嗎？”

    “家中長輩信佛，我抄些經書孝敬是有的，但禮佛……”趙瑀搖頭道，“我不太信佛?！?/br>
    自從終日吃齋念佛的祖母逼她自盡，她就再也不信佛了。

    石太太見了鬼似地驚叫道，“你不信佛？”

    得到趙瑀肯定的答復后，她閉著眼睛，雙手合十連連念佛，“阿彌陀佛，菩薩莫怪，菩薩莫怪?！?/br>
    趙瑀失笑道：“我不信佛還成罪過了嗎？”

    “日日禮佛，闔家安康，褻瀆神靈，萬劫不復，你不信佛可不就是罪過?！?nbsp;石太太正色道，“我比你年長不少，托大喊你一聲meimei，咱們濠州這里幾乎每家都供佛，大戶人家的太太們更是如此。就算為了今后的走動，你也該請尊菩薩供奉?！?/br>
    這倒是實話，趙瑀也不想做個特立獨行的人，至少要在這里待三年，若和當地婦人圈子格格不入，日子也必會很難熬。

    趙瑀便笑道：“我沒想到此處佛教盛行，既然到此，就要入鄉隨俗，多謝林太太提醒?！?/br>
    石太太又出主意，“請佛不能隨便請，請入的時辰、供奉的方位，還有風水什么的，都有講究，萬萬不能馬虎行事。佛像還得請高僧開光，這才靈驗?！?/br>
    趙瑀面上還是溫和的笑，“多謝林太太提點，我會找人問問?！?/br>
    “你年紀輕輕懂什么，這事包在jiejie身上！”石太太拍著胸脯說，“定給你穩穩當當的請尊大佛來?！?/br>
    趙瑀客氣地道了謝。

    她本是敷衍了事，結果石太太當成大事來辦，轉天帶著兩個尼姑登門。

    一老一幼，年長的是南翠山攏玉庵的主持慧心法師，約有四十左右，保養得很好，白皙的圓胖臉連到褶子也沒有。另一個只有十二三歲，彎彎的眉，大大的眼，怯生生的，一見就讓人心生憐愛。

    趙瑀不由多看了幾眼。

    慧心法師笑道：“這是貧尼最小的徒弟，法號妙真的，剛受戒，這次帶她下山見見新來的施主，結個善緣?！?/br>
    石太太顯見和她熟了的，捂嘴頑笑道：“是方便以后化緣吧！”

    聞弦歌而知雅意，趙瑀示意蔓兒去準備香火錢。

    慧心法師見了，會意一笑，緩聲道：“聽說李太太想供佛，可有小佛堂？”

    “剛搬來兩三天，一切都沒來得及收拾，怕對菩薩不敬，等過一陣子東西都置辦齊備了，再去請佛?！壁w瑀歉意道，“有勞法師費心走一趟，怠慢了?！?/br>
    慧心法師似乎沒聽出來她的推脫敷衍之意，反而說：“貧尼過半個月再來，想必那時候李太太總能置辦好了?！?/br>
    如此死纏爛打，趙瑀略有不悅，含糊道：“到時候再說吧?！?/br>
    石太太道：“難得慧心法師親來，不如請法師講講經，我也沾個光，沐浴佛音?！?/br>
    慧心法師拿起佛珠，微闔雙目，儼然已準備好。

    趙瑀暗自苦笑，不愿意也沒辦法。這些比丘尼時常出入濠州各家后宅，若得罪了她們，背后說上三五句潑臟水的話，轉瞬間就能傳遍整個濠州縣城。

    李誡剛來此地根基不穩，就是強壓也壓不下去。

    所以她只好耐著性子聽著。

    這一講經，就講到了李誡下衙。

    院子里，蔓兒和妙真坐在一處說著話，見李誡進門，小聲笑道：“老爺可回來了，快去解救太太吧?！?/br>
    李誡問怎么回事。

    蔓兒指指妙真，“她師父給太太講經呢，都兩個時辰了，還沒講完。奴婢都撐不住了，換了榴花進去伺候，可想太太更是受累?！?/br>
    妙真低著頭給李誡問好。

    蔓兒說：“這也是個可憐人，爹娘都死了，沒辦法才遁入空門，可惜這么個水靈的丫頭，一輩子要守著孤燈過了?！?/br>
    李誡不以為意笑笑，“還俗不就得了？”

    妙真迅速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輕聲說：“沒去處，還俗活不了，不如侍奉菩薩，還能有口飯吃?！?/br>
    李誡沒說什么，抬腳往里走，蔓兒忙跟著伺候，妙真猶豫了下，也低頭綴在他身后。

    他站在廊下重重咳嗽了下，沒進屋，。

    慧心法師收了尾，緩聲道：“天色不早，今日就講到這里，施主是有慧根的人，下月初一，攬玉庵有法事，請施主撥冗前往，聆聽佛音?！?/br>
    趙瑀算是明白了，如果自己不去，這位法師定然會日日來給她講佛經，只得笑著應了。

    石太太拍手笑道：“這可是難得的法事，縣里的太太小姐們都要去的，正好我介紹她們給你認識?！?/br>
    送走這兩位，趙瑀苦笑道：“京城也有不少人家信佛禮佛，但濠州這地方太奇怪，好像不信佛就是異類。而且這位慧心法師，態度咄咄逼人，不像修行之人?！?/br>
    李誡半靠在安樂椅上，翹著腿，還是嘻嘻哈哈的樣子，“出家人也要吃飯啊，真正的苦行僧沒多少，大多數是靠香火錢過活，自然變著法兒要錢。不過南翠山風景很美，你去散散心也不錯?！?/br>
    “你心情不錯，衙門的事務理順了？”

    “沒有，還是兩眼一抹黑，那幾個官吏只會說一切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我尋思我不能總聽他們說，得親眼去下頭看看才行?！?/br>
    李誡目光霍地一閃，直起上身說，“東大廟晚間有夜市，一直開到亥時，咱們也別吃晚飯了，去那里逛逛去?！?/br>
    趙瑀從沒有逛過夜市，頓時來了精神，滿身的疲憊困倦不翼而飛，換了衣裳就要走。

    蔓兒榴花都眼巴巴瞅著他倆，非常想跟著去，李誡大手一揮——給我老實看家！

    天色尚明，華燈未上，東大廟這里已是十分的熱鬧。

    沿街兩行攤位，書畫、瓷器、煙草、花草……應有盡有，趙瑀何曾見過這些，東瞧瞧西看看，興奮不已。

    賣花的小丫頭挎著籃子走到李誡面前，“老爺，給太太買支花吧?！?/br>
    籃子里是些常見的花草，看樣子像是路邊采的，不值幾個錢。

    李誡給她幾個銅板。

    小丫頭高興壞了，抓起一大把塞到李誡手里。

    李誡拿著雜七雜八的野花野草，看上去有點傻。

    有的路人開始發笑。

    趙瑀看不過，“給我拿著吧?！?/br>
    “不用，咱們往前走，前面更熱鬧?！崩钫]跟在她后面，懷里一捧花草，手指上下翻飛。

    果不其然，賣蟈蟈的、賣雕刻的、賣藥的，還有雜耍賣藝的、彈弦子賣唱的，一片人聲嘈雜。

    趙瑀聽著吆喝聲，也頗覺有趣。

    “耗子藥，藥不死耗子你藥死我?！?/br>
    “誒——，看看簪子鐲子嘞，銅鎏金銅鎏銀了啊，露出銅色我不要錢送你了??！”

    “百補大力丸——，誰用誰知道，專治腎虧腎虛，走過路過的漢子們不要錯過！”

    趙瑀問李誡，“大力丸是什么藥？聽上去是補藥?！?/br>
    李誡干巴巴笑了笑，“老頭子用的?！?/br>
    趙瑀似懂非懂，卻看見道旁有賣泥人的，一時有些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