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想來他已經將剛剛那一幕都看在了眼里,甚至她跟那母女倆說的話,別人聽不到,但以他習武之人的耳力,怕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道:“我有別的安排,不過這個還需要世子殿下您的幫忙……” 她正說著話目光卻突然被桌上一個東西吸引住了。 是一個啟開的紫檀雕花方盒,里面正放了幾件金燦燦的東西。 她心頭一顫,收了話,走上了前去,便看到了里面是一只赤金白玉瓔珞,還有一只帶著鈴鐺的赤金手鐲,一對鑲紅寶赤金腳鐲。 雖然前世她一直都從未見過這些東西,但這房間只有趙景烜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她還是立即猜出了這些都是何物。 總不能是趙景烜送她的見面禮……呃,也算是吧。 她伸出手輕輕地撥了撥那手鐲,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這些就是當年護衛將我托付給孟家時,身上的所佩之物嗎?” 趙景烜道:“是。得了你的消息之后,我便命人將這些尋了回來?!?/br> 只要有一個線頭,他便能扯出所有真相來。 可是前世她被賣進窯子,在藝坊七年,卻一直沒有一根線頭的機會。 明舒聽言心里真是不知是何滋味。 她搖了搖頭,再伸手碰了碰那白玉瓔珞和赤金紅寶腳鐲,諷刺地笑了一下。 這白玉和紅寶石,都是上品的白玉和紅寶石,那孟家人當年竟然幾百兩銀子就把這東西給典當了。 她慢慢像是說著故事般道:“除了這些,當年我被護衛托付給我阿娘時,還有身上穿著的衣裳和一些備用衣物,后來這些東西都被孟二太太要去了給孟憐穿戴,后來就再沒有還回來過?!?/br> “我曾經還做過一個零碎的夢,我被賣進窯子之后,有人拿了這瓔珞去孟家尋人,問當年護衛托付給孟家的嬰孩在何處,孟二嬸就拿出了那些小衣裳,說孟憐就是當年那個嬰孩?!?/br> 趙景烜的面色沉了下來。 明舒轉頭看他,原先的輕描淡寫收去,轉而認真道,“所以,我想要世子殿下您幫我,派人扮成誰的手下去跟那孟二太太說,就說我性格蠻橫不聽話,不堪為長公主之女,國公府嫡女,孟二姑娘乖巧伶俐,去了京城肯定對你們王府或者你認為合適的某位更有用處,然后好好教教她,怎么樣才能取信別人,讓人相信孟二姑娘才是真正的國公府小姐吧……” *** 明舒翌日一早就又尋了穆夫人,召了孟二嬸母女倆說話。 明舒讓孟二嬸母女倆先回孟家,道是兩日后她阿娘周氏尋了孟氏族長,要和孟伯年商議和離之事,孟憐的事不如就到時候一起解決。 穆夫人原本以為孟二嬸母女倆沒那么容易打發,誰知道孟二嬸卻一改昨日哭哭啼啼死活要賴上的態度,一臉悲愴道:“舒姐兒,二嬸知道你現在身份不同往日,只望你能好自為之吧?!?/br> 說完就拉了孟憐給穆夫人磕了一個頭就干脆利落的告辭了。 穆夫人:…… 所以昨天是誰又是打滾又是撒潑,死活要明舒救命的?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孟二嬸拉著孟憐離開,等人不見了才轉頭看明舒,道:“夏姑娘,你昨日可是見過她們?” 明舒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沒有,想來是想通了吧,或者是覺得我是個心狠的,不可能幫她們,就死了這條心。夫人若是好奇的話,兩日后就陪我一起去孟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了?!?/br> 穆夫人還真有點好奇,反正她得了丈夫的吩咐,道是這幾天最重要的事就是陪著明舒,所以聽了她這話,自然是點頭應下。 *** 兩日后,孟家。 這一日的孟家的堂屋比那日賭坊的人過來要債時還要擠些。 除了孟老爺子,孟老太太,孟伯年,還有周氏帶著兩個兒子,孟二嬸帶著孟憐也在。 倒是孟仲志被賭坊帶走還沒放回來。 除了孟家這些人,還有孟家族里的族長,以及兩位族老。 穆夫人帶著明舒踏入孟家之時,眾人已經在議著事。 穆夫人坐到了主位,但仍是說道:“孟大老爺和孟大太太和離本是孟家家事,但孟家族長請我過來,那我便帶著明姑娘旁聽一下,畢竟孟大太太是明姑娘的乳嬤嬤,明姑娘也一直記掛著孟大太太?!?/br> 穆夫人的話音剛落,孟二嬸卻突然跪到了堂前,對穆夫人道:“夫人,我大嫂……孟大太太并非是什么明姑娘的乳嬤嬤。夏姑娘真正的乳母,其實是我,當年楊護衛托付夏姑娘之人,也不是孟大太太,而是民婦?!?/br> “哈?” 穆夫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繃著唇角,跪在堂下嚴肅地跟自己說出這么一番話的孟二嬸。 什么神經??? 第12章 穆夫人皺了眉,神色轉厲,正待呵斥,后背的衣服卻被身旁的明舒拽了下。 她轉頭看了明舒一眼,就看到了明舒對她微微頷首。 穆夫人出身武將世家,后來也是嫁了個武將沒錯,但她可不是個魯莽的。 她見明舒這般,便猜到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蹺,便吞回了正待出口的呵斥,轉而沉了臉,道:“孟二太太這說的是什么話?” 孟二嬸跪著道:“夫人,民婦句句屬實。因為真正的夏姑娘,并非我家大房的舒姐兒,而是我膝下養的女孩憐姐兒?!?/br> “當年楊護衛重傷,將憐姐兒托付于我,他臨死之前將憐姐兒的身世告知了民婦,并跟民婦說,他是受人追殺,讓我掩藏憐姐兒的身份,將她當作親生女兒養下來,所以等我們回到老家,我便說這是我親生的女兒,給她上了族譜?!?/br> “這些年來我生怕那些追殺的人找過來,所以從來不敢暴露憐姐兒的身世。只是萬萬沒想到,我夫君不堪,竟然惹下了巨額賭債,我怕他打上憐姐兒的主意,這才匆匆帶了她去了我的娘家暫避?!?/br> “只是民婦更沒想到,接著就傳來我夫家竟然想賣了舒姐兒抵債,大嫂就讓舒姐兒冒認了憐姐兒的身世一事?!?/br> 周氏在下面早就氣得臉色發紅,她想說什么卻是被身旁的鐘嬤嬤攔住了。 鐘嬤嬤是個極穩得住又有眼色之人,她低聲勸周氏道:“太太,您別著急,我家夫人自會替姑娘做主,這時候吵吵嚷嚷,怕是反而讓事情更糟糕?!?/br> 周氏這才忍住了沒對孟二嬸發飆。 穆夫人這時也平靜了下來,她道:“你既然這般說,那前幾日去我那里為何不說出實情,反而要讓明姑娘救命?” 孟二嬸聽了穆夫人的這話臉上浮現出了悲色。 她道:“不管怎么樣,大嫂讓舒姐兒冒認我家憐姐兒,起因都是因為我夫君的過錯,如果不是因為我夫君欠下賭債,大嫂情急之下,也不會做出那種事。但說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冒認官家女可是大罪,事已至此,原本我還是不忍心大嫂和舒姐兒因此事而被定罪,所以便想著帶了憐姐兒去尋了夫人,想讓舒姐兒赴京之時帶上憐姐兒,兩人再在路上悄悄地把身份互換了,這事便可大事化了了?!?/br> “可誰知道,誰知道……舒姐兒竟然貪慕富貴,不肯和憐姐兒換回身份,更是心狠得恨不得讓憐姐兒賣進窯子……” 說著就是一行淚滾下來。 如果不是明舒的相貌氣質和淑太妃娘娘有好幾分的相像,讓她來領人的還是燕王世子趙景烜的命令,穆夫人都覺得自己快被孟二嬸的這一番說辭說服了。 她道:“口說無憑,你可有什么證據嗎?” 孟二嬸磕了個頭,道:“有?!?/br> 她說完就看向身后的孟老太太,那孟老太太就捧了一個包袱上來。 孟二嬸接過,就雙手捧到頭頂,對穆夫人道,“夫人請看,這些衣裳就是憐姐兒當年身上穿著的衣裳,和護衛交給我的一些備用衣物。當年戰亂,又值饑荒,憐姐兒身上的值錢物事都被典當了,現在也就剩下這些貼身衣物了。這些雖然都是頂好的料子,若是賣了也值不少的銀錢,但小婦人想著這是憐姐兒的貼身衣物,不管怎么樣,也當留下來做個念想,所以家中無論怎么困難之時都留了下來?!?/br> 穆夫人沖身邊的丫鬟點頭。 那丫鬟便上前接了孟二嬸手中的衣物,拿了給穆夫人過目。 穆夫人摸了摸那衣物,的確都是宮中的料子,有些就是京里一般的勛貴人家都穿不著的。 這時孟二嬸又道:“除此之外,民婦還另有一證據。那就是憐姐兒的真正身世。夫人如果尚未跟我大嫂提過憐姐兒的身世,她恐怕還不知道憐姐兒的真正身世吧?因為當年楊護衛托付之人是民婦,將憐姐兒身世仔細告知的也是民婦,大嫂她當然不知情!” 說完她就看向已經氣得面色發白,又急又怒的周氏,道,“大嫂,你可知道憐姐兒其實是姓夏的,你可知道她真正的身世?” 周氏氣得發抖,手指著孟二嬸就怒道:“你胡說八道什么,當年那個護衛身受重傷,根本就來不及多說什么就過世了。還有舒姐兒的衣裳,明明是你說那料子好,死皮賴臉地要過去給憐姐兒用的?!?/br> 她是不愿意,可架不住孟老太太和孟伯年都輪番施壓,她怕鬧起來明舒的身世鬧出去,這才同意的。 孟二嬸冷哼一聲,卻不再理會她,只轉向穆夫人,道,“夫人,您也看見了,聽見了,我大嫂她只知道當年有人將憐姐兒托付于我,卻對憐姐兒公主之女,國公府的大小姐的身份一無所知,這么重要的事情,但凡那個侍衛還有一口氣在,又怎會不說?!還請夫人明察?!?/br> 穆夫人都被這一番變故給驚得有點目瞪口呆了。 明舒的真正身世她也只跟明舒說過,別說是周氏,就是她自己的丫鬟親信她都沒提過。 這位孟二太太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越發肯定這其中必是有什么事情自己是不知道的。 她轉頭看向明舒,見這丫頭仍是氣定神閑的,當真是不知道這丫頭打的什么主意。 索性就道:“明姑娘,你可有什么話要說?” 明舒輕笑了一下,道:“一個大活人,到底哪個是親生的,哪個是收養的,這種事情只要是曾經一起生活的,有眼睛的,誰看不到?夫人,當年孟大太太的長女夭折,孟二太太家的二姑娘出生,護衛托孤孟大太太收養,這些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就算能瞞得了遠在來州的孟家族人,還能瞞得了一起生活的孟家其他人嗎?” “毒害官家女,意圖以假亂真,用自己的女兒冒認,這些可是會連坐的大罪,夫人,您若想知道到底哪位才是真正的國公府姑娘,問一問孟家的其他人,不就一清二楚了?” 說完她就看向孟老爺子和孟老太太,微抬下巴,冷冷道,“當年之事,二位都是親眼所見,全程經歷的,二位也來說說,我和孟二姑娘兩個,到底哪個才是護衛所托,哪個才是你們孟家親女?” 孟老太太想要出聲,就被孟老爺子按住了。 孟老爺子一臉沉痛。 他沒看明舒,只對著穆夫人磕下頭去,聲音沉痛道:“夫人,家門不幸,竟然發生這樣的事,實乃草民治家不嚴之過啊?!?/br> “當年被收養的孩子的確是我家二兒的憐姐兒。次子不肖,欠下巨債,需得賣女還債,可是憐姐兒將士遺孤,我們受人所托,照顧她,自然不能傷她分毫,草民便讓次子媳婦帶了憐姐兒避開,打算忍痛賣了嫡親孫女?!?/br> “可是不曾想,我那大兒媳卻不舍得親女,竟撒下了那等彌天大謊,當時我們一時懵住,未能及時制止,后面反應過來卻又因為知道那是大罪,心中惶恐懼怕,次子媳婦和憐姐兒又不在,便沒敢說出實情?!?/br> “等次子媳婦帶了憐姐兒回來,憐姐兒仁義,愿意以丫鬟的身份到舒姐兒身邊,悄無聲息的解決了此事,可萬萬不曾想到,舒姐兒她貪圖富貴,更怕事情穿幫,竟是死活不肯將憐姐兒放到身邊?!?/br> 孟老爺子老淚縱橫,哽咽道,“如此,我們才不得不行此大義滅親之舉,一來以全忠義,二來也是避免將來給我們全族招來大禍啊?!?/br> 穆夫人:…… 她簡直是驚呆了。 好一個大仁大義的舍親子,救遺孤啊…… 穆夫人被孟老爺子的臉皮驚住,明舒可不會。 她冷笑了一下,對著孟老爺子再冷哼一聲,再看向穆夫人,對穆夫人道,“夫人,孟老爺子孟老太太都想毒殺我了,他們的話可不可信。我想,這里應該還有一人可說實話?!?/br> 說完她就看向孟伯年,道,“孟大老爺,您可是孟大太太的丈夫,當年的事情想來您應該最清楚,最有資格說話了。不過您可想好了好好說話,否則,若是孟大太太說的是假的,想拿親生女兒頂替公主之女,國公府的大小姐,那么孟大老爺怕是也需得連坐,和孟大太太一起,輕則流放,重則杖斃。想來孟大老爺是不敢胡亂撒謊的,那就請你來說說,到底誰是真,誰是假吧?” 孟伯年面色煞白,臉上一絲血色都無。 他眼神空洞地看了明舒一眼,再轉向此時惡狠狠瞪著他的妻子周氏,嘴唇抖了抖,然后猛地跪了下來,“嗚嗚”哭出聲來。 此時孟老爺子正跪著,沒人制止孟老太太,孟老太太再忍不住,叫道:“你這個孽女,竟敢威脅你親爹?此事都是那周氏貪婪惡毒做出來的事,只要我兒寫了休書,將她休回周家,此事豈能牽連到我兒?” “阿娘,您別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