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孟伯年哽咽阻止孟老太太道。 然后他再轉向周氏,流著淚喃喃道:“茹娘,為何當初我跪在周家門口求你,你卻還不肯回來,如果你肯回來,舒姐兒又肯念及這么些年的養育之恩,和憐姐兒的姐妹之情,收了她身邊,解決了家中之事,那我們家不是還能像以前一樣和和美美地過日子?為什么一定要逼得這個家四分五裂,家破人亡?” 這個時候他哪里還有的選? 難道還能說自己的弟妹說的是假的,說自己的爹娘說的是假的,要眼睜睜地送他們去死嗎? 茹娘,事已至此,為夫也只能舍你一個了。 如果不是你跟舒姐兒狠心絕情,事情何以走至此地步? 第13章 穆夫人可不是個蠢的。 她看到現在,看明舒的態度,看孟家人的這一番作態。 哪里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可是明舒在別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個局…… 這時她身后一個眼生的侍衛突然遞了兩張紙過來。 穆夫人伸手接過,是兩份文書,一封休書,一份證詞,她仔細掃了一遍,心中頓時明了了過來。 這樣的局,想來必定是那位所設的了。 她想到自己丈夫所說,不用太擔心那孩子,那位十分看重夏姑娘,肯定是不會讓她受丁點委屈的。 果然如此。 此時,她自然也就知道下面該如何做了。 她將那休書和證詞遞還給了那侍衛,就對孟伯年沉聲道:“夠了,你不必再多說廢話。孟伯年,此事事關重大,你之一言,是在判數人的生死,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我聽說你為人端方實誠,想來不會做假供,那你便在這里,當著所有的人面前,說出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br> 說完她就又轉頭看向那侍衛,示意他上前將那休書和證詞拿給了孟伯年。 然后再繼續對孟伯年道道,“這里有兩份文書,一份休妻書,一份證詞,你說出實情之后,便在這兩份文書中擇其一按上你的手印,以為供證。但你需要知道此事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虛言,否則就是冒認公府之女的大罪,所有相關人等都要即刻押下送入大獄,所以還盼你好自為之,說出事實?!?/br> 孟伯年聽著穆夫人的句句厲言只覺得心都在哆嗦。 他低下頭僵硬地去翻看手上的兩份東西。 一封休書上寫的是,“來州府人孟伯年,因其妻周氏欲以親女孟舒,冒充長公主之女,國公府嫡女,犯下逆天大罪,不愿與其同謀,情愿立此休書,從此男婚女嫁,生死都皆不相干?!?/br> 另一份證詞上寫的則是,“來州府人孟伯年,其妻周氏于文和七年,受威遠將軍之護衛楊遠臨終所托,照顧長公主之女,國公府嫡女夏氏明舒。不想周氏公婆,來州府人孟來福及其妻劉氏,其性貪婪,奪周氏照顧夏姑娘之薪金及酬金之余,更搶奪夏姑娘身上所佩之赤金白玉瓔珞一副,赤金手鐲一只,赤金紅寶腳鐲一對,典當置產。文和十四年,來州衛指揮使司指揮使穆元安夫人衛氏偶見孟家舊年典當之物,始發現夏姑娘身份,尋至孟家。不曾想,孟家人貪婪狠毒,就欲謀害夏姑娘性命,以其二房之女孟憐冒名替之,以謀富貴,于文和十四年被孟家族人揭發,立此文書為證?!?/br> 孟伯年看到第一封休書時手已經在抖,及至看到第二封的證詞內容,就直接全身發冷,只驚恐得全身都顫栗了起來。 這時穆夫人的聲音又在前上方響起。 她冷冷道:“孟伯年,正如先前你母親劉氏所說,你若指證周氏,也不必擔心被她連坐,這封休書就能還你的清白,只要你按下了手印,那周氏和孟大姑娘所犯下的罪行就皆和你無關,她們的生死也與你再不相干?!?/br> 孟伯年牙齒顫抖,不,是全身都在發抖。 此時周氏倒是也不怒了,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只那樣冷冷看著孟伯年。 一旁的孟石文滿臉憤怒,想要沖起來,卻被他大哥孟石桉給死死地按住了。 孟伯年哆嗦了好一會兒,終于在眾人各色的目光下,顫著牙齒道:“夫人,當年,楊護衛托付夏姑娘的人,的確是我的二弟妹,而真正的夏姑娘,也的確是憐姐兒,我妻子,她,她只是不忍親女被……” 他的話未說完,孟石文就“嗷”一聲叫了出來,吼道:“你不是我爹,我沒有你這個爹?!?/br> 而孟石桉聽了自己父親的話,情緒也是一時激蕩,剛剛那捂著孟石文的手就松了下來。 不過他聽到孟石文的喊聲,也忍著眼里的淚水又一把把自己弟弟拖了回去。 此時周氏已經站起了身。 她走到孟伯年身邊,彎腰從地上撿起了那封休書,惡狠狠道:“按吧,你有本事說,那就趕緊按了這休書,大家干干凈凈吧?!?/br> “老大,快按快按!” 孟老太也沖了過去,拿了孟伯年的手蘸上那鮮紅的紅泥就往那休書上戳。 因著孟伯年的手發抖,一連在上面戳了幾個紅印。 孟老太太搶了那戳了幾個紅印的休書就雙手捧著往穆夫人面前走,約莫是想要遞給她,卻是在她面前幾步遠處就被穆夫人的丫鬟攔住了。 那丫鬟掃了她一眼就接過了那休書遞給了穆夫人。 孟老太太看見穆夫人接了休書,就道:“夫人您看,現在人證物證俱在,真正的公主女兒的確是我家憐姐兒,這個不過是個冒牌貨……” 說到這里她大約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妥,這“冒牌貨”畢竟是她老孟家的“親孫女”。 醒悟過來的她忙抹了抹自己不存在的眼淚,道,“唉,陰差陽錯,如果不是那周氏貪慕富貴,舒姐兒狠心絕情……” 穆夫人實在懶得看這人這副惡心樣子,她是名門貴女,哪里見過這等愚蠢又惡心的嘴臉? 她直接打斷孟老太太的話,對原先那侍衛道:“既然孟大老爺選擇了休書,你便將另一份證詞拿了給孟家族長和孟家族老按下手印吧?!?/br> 其他人沒有見過那證書,聽言只是稍怔。 那自按完手印就癱在地上的孟伯年卻是一下子驚跳起來,道:“夫人,您,您說什么?” 穆夫人冷笑。 她看著這個男人,一字一句地冷冷道:“我說,你選擇了和你父親母親一樣,欲以孟家女冒充公主之女,國公府嫡女,為達目的,不惜置為你生兒育女的妻子于死地,其心當誅,其罪更當誅。你不愿指證你父母,弟妹的罪行,那便由你們孟家的族長族老一起揭發你們這等愚昧無知,貪婪邪佞之人吧?!?/br> 孟伯年一下子又癱回到了地上。 其他人則是或目瞪口呆,或驚恐萬分地瞪著穆夫人,似乎還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而此時那證詞已經由侍衛遞到孟家族長手中。 孟家族長看著那手中證詞,字字如刀,看得他冷汗涔涔,簡直是猶如在冰窖和熱鍋中來回走動。 這,孟家這簡直是在給全族招禍??! 他們怎么敢! 他跪倒在地,道:“夫人,夫人,此事皆是孟來福一家人自作主張,他們亦是蒙騙了族人,草民和族中之人于此事是半點不知,還請夫人明察?!?/br> 孟來福便是孟老太爺。 孟家人被豬油蒙了心,但孟家族長眼睛卻看得明白。 就孟家大姑娘和孟家二姑娘兩人的性情長相,到底哪個是收養的貴女,哪個是孟家親女,簡直一看就知,也就那堆蠢貨竟是眼睛就跟瞎了般,上下地蹦跶。 是嫌死得不夠快吧? *** 此時孟家人也終于反應過來。 孟老太就要尖叫,就被孟老頭一把按下跪倒在地,哭道:“夫人,夫人,人證物證俱在,草民說的都是真的,草民說的都是真的啊?!?/br> 穆夫人看著這一家人的鬼哭狼嚎,突然就站起身來,從身后婆子手中抽出了條鞭子,往前走了幾步,劈頭就是一鞭子抽向了孟老太。 抽完了她才回轉身將鞭子扔給了那婆子,再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眾人:…… 穆夫人坐下后先是拿了丫鬟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這才抬頭冷冷道:“把那孟憐帶過來我看看?!?/br> 眾人又是一愣。 她這又是何意? 孟二嬸原本已經被這突然變故嚇得神魂盡失,此時聽了穆夫人的話卻是又燃出一絲希望來。 她忙推了一旁同樣嚇得面色發白的女兒孟憐上前,道:“夫人,民婦,民婦句句屬實,還請夫人明察啊?!?/br> 穆夫人看了一眼孟憐,冷笑一聲,道:“孟二姑娘,你也想去那國公府,享那潑天富貴嗎?” 孟憐牙齒發顫,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那時候還小,夫人,我那時候才幾個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br> 那樣子真是又可憐又無辜。 就這可憐又無辜的樣子,讓她前幾天還升起了同情之心,還勸說明舒過剛易折,讓她用銀子打發了這些人。 其實未嘗不是覺得小姑娘到底無辜,不該被賣到那種腌臜地方。 而明舒和這等市井小民計較,也未免折了身份,短了氣度。 現在她憤怒之余,更有一種羞愧。 到底不是痛在自己身上,被差點賣進窯子,恨不得害死好冒名替之的不是自己女兒,如果是自己女兒,自己怎么可能說出“過剛易折,拿銀子安撫擺平”的話來? 穆夫人心中憤怒,聲音也愈顯厲色,道:“就這么個東西,還敢妄想冒充公主之女,國公府的大小姐?你們在妄想這富貴之時,怎么不先拿個鏡子照照,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命去享那潑天富貴?” “呵,你們是不是還不甘心?是不是還想說,明明你們人證物證俱在,憑什么我就是不信你們,憑什么我就認定明姑娘才是真正的公主之女,國公府的大小姐?而這位不過就是個冒牌貨?那我就讓你們死個明白好了!因為,” 她一字一句道,“因為,但凡有幸見過先淑太妃娘娘,見過福安長公主殿下的人,只要一見到明姑娘,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憑證,就會知道,她才是真正的長公主殿下的女兒,先淑太妃娘娘的外孫女。你們到底是有什么底氣就敢拿塊……面餅來冒充白玉?” 這是什么比喻? 哪怕是這種場合,場上不少人的嘴角還是忍不住抽了抽。 第14章 還能嘴角抽抽的肯定不是孟家的當事人。 因為他們此刻哪里還會有什么心情聽穆夫人的什么比喻,他們此刻已經或是癱軟在地,或是嚇得身如篩糠。 孟二嬸驚醒過來,她尖叫一聲,想要說自己說的都是真的,想要穆夫人明察,又想要說這都是某個大人物吩咐她這么說的,可此時穆夫人哪里還會容他們說出更多的話,橫生枝節? 穆夫人一聲令下,已經有侍衛沖上了前來,塞了孟家眾人的口,將他們拖了下去。 只有孟憐年紀小,侍衛沒先抓她,也未被塞住口,她趁侍衛們沒注意力就一下撲到了明舒的面前,面如土色,滿臉淚痕地哭道:“jiejie,jiejie你救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頂替jiejie的身份,我只是想要跟jiejie在一起,jiejie,我們以前不是最好的嗎?jiejie,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救救我?!?/br> 明舒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道:“只要跟我在一起,指證你阿娘,祖父祖母他們,讓他們身陷囹圄,甚至殺頭也可以嗎?” 孟憐呆呆地看著她,嘴巴張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