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他這話是笑著說的,趙珍珍聽了卻不但笑不出來,還覺得有些心酸。 王文廣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問道,“珍珍,四個孩子都還好吧?” 一提到孩子趙珍珍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都很好,大寶和二寶真的長大了,尤其是大寶,他兩個放學了不光陪著三寶四寶玩兒,還主動幫著我干活兒,不得不說,建民這孩子就是聰明,你猜也猜不到,這孩子最近對做飯很感興趣,已經學會了烙餅炒菜熬粥,有一次我加班,他一個人都把飯做好了!” 四個孩子當中,建民長得最像王文廣了,父子倆站在一起簡直像一個模子出來的。而且從小建民學東西很快,一首唐詩王建國讀起來還磕磕巴巴的,他都已經能熟練地背下來了。 王文廣其實也最喜歡大兒子,他笑著說道,“建民這是隨了我!” 趙珍珍笑著點點頭,“三寶最近的進步也很大,時間過得可真快,明年這孩子也要讀小學了!” 王文廣也頗有感觸,他上前攬住妻子的肩頭,替她揉了揉幾下脖子。 趙珍珍在單位經常伏案工作,回到家里忙完家務和孩子,還要抽空給自己和孩子做衣服,若是再有時間,她還會拿出來初三的習題不時復習一下,怕時間太久忘記了。 好不容易學會了的,忘記了不就白學了? 這些事兒基本上都是要低頭完成的,因此她經常覺得脖子發酸,以前有王文廣不時給她按摩一下,現在王文廣不在家,要是去醫院的話,按摩一次就要五毛錢,她可不舍得。 因此,她立即很配合的躺在床上,說道,“文廣!你好好給我按一按,不光是脖子,整個后背都覺得不舒服!” 王文廣用的力度特別好,不輕也不重,趙珍珍覺得舒服極了,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的要睡著了。 “珍珍,還要再按嗎?” 趙珍珍覺得眼皮特別的沉,根本睜不開,她剛用力搖搖頭,王文廣就用力吻住了她的紅唇。 外頭的月光越升越高,根本看不到房間里上演的激情默片了。 第二天一早,趙珍珍醒來王文廣已經去上課了,她穿上衣服洗漱完畢,拿出挎包里的手表一看,已經八點鐘了。 桌子上有一張便條,王文廣讓她拿著他的工作證去招待所吃早飯,他上課結束后會立即回來,預計會在中午十二點左右。 趙珍珍拿起旁邊的工作證認真看了看又放下了。 幾分鐘后,她穿上外套一個人出了門。 從道路兩旁灰撲撲的房子就可以看得出來,惠安縣的經濟的確不如惠陽縣,不過也許正因為此,這里受到的影響很小,在路上基本看不到運動的的大紅條幅,也看不到街上的顯眼處有大字報。 而且最讓她高興的是,街面上偶爾還有小販出沒,賣的都是最常見的農副產品,她買了一兜黃橙橙的秋梨,還有一包新鮮的花生。 不過大早上還是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賣吃食,她轉悠了兩條街也沒看到昨晚那種賣燒餅的擔子,只好走進國營飯店,買了油條豆漿當早飯。 吃過早飯,趙珍珍又去了當地的百貨商店閑逛,她本來是想給王文廣買兩雙襪子的,但因為忘記帶襪子票,沒有票人家售貨員不肯能賣給她,后來她來到食品專柜,餅干點心樣樣也都要票,最后只能兩手空空的出來了。 在惠陽縣她走??崎L的路子,買這些東西基本不要票,時間一長都忘了,現在沒有票,買啥都難。 趙珍珍有點掃興的往回走了。 她在路口遙遙的看到了小蘇和張敏一前一后從招待所出來了,小蘇不知道在學什么,兩只手滑稽的甩來甩去,惹得張敏哈哈哈大笑。幸而他們是去了相反的方向,趙珍珍站在原處,一直等二人的背影消失了才繼續往前走。 回到招待所王文廣竟然已經回來了。 “你不是中午才能上完課嗎?” 王文廣笑著說道,“吳校長平時不上課,早就想過一把癮了,所以今天剩下的兩節課他代我上!”說實話他有點佩服吳校長,都六十七歲的人了,因為怕總顧問的身份名不副實,這些天一直在自學相關的知識。 不愧是老一代知識分子,做學問的態度是很嚴謹的,而且學起來講究方式方法,這些談吳啟元硬是從一個門外漢,學成了有一定基礎知識的人,和王文廣他們談話的時候,不但基本能聽懂,也能插上幾句了。 王文廣的課都是提前備好的,他一個個的知識點都摳過了,因此講兩節課不算困難。 夫妻倆說了一會兒話,趙珍珍將梨子洗了削皮切成塊兒,夫妻倆你喂我我喂你吃了半天,王文廣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食堂開飯了,就拉著趙珍珍往外走。 此時食堂已經不少人了,有些是縣委的工作人員,也有一下課就跑來的學員,很多人認識王文廣,趙珍珍又那么年輕漂亮,一下子就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 “真沒想到,王校長的妻子這么好看!” “是啊,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吧?” 王文廣自然感受到了周圍艷羨的目光,他雖然神色如常,看起來十分坦然的跟大家打招呼,實際上心里美滋滋的,牽著趙珍珍的手,說道,“珍珍,你想吃什么?” 其實縣政府的食堂飯菜供應很簡單,素菜就是炒蘿卜和炒白菜,葷菜就是土豆燉rou末,根本沒什么好選的。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第三天一早,趙珍珍坐上車開始返程回家了。 郭大姐本來以為,照顧四個孩子沒什么難的,趙珍珍看起來不但不累,而且還整日樂呵呵的,但等她真正帶四個娃娃的好時候,感覺已經用完了自己半輩子的耐心。 那天早上趙珍珍珍走后沒多久,四個孩子就醒了,四寶一睜眼就要mama,當發現mama不見了之后就開始哭,他一哭王建昌也跟著哭,郭大姐和孔云濤哄了很久才哄好了。 三寶和四寶不哭了,但又嚷嚷著餓了,大寶二寶也說餓了,郭大姐趕緊讓孔云濤去買早飯,可惜那時候已經九點鐘了,國營飯店早飯都賣光了,沒辦法,孔云濤煮了一鍋面條大家吃了。 大寶和二寶要出去玩兒,郭大姐不讓,王建國就不停的纏著她,沒辦法郭大姐同意了,但她不放心,讓孔云濤跟著去了。 三寶和四寶一開始很乖,但到了中午又管她要mama! 至于到了晚上,如何哄睡三寶和四寶,更是郭大姐傷透了腦筋。 “珍珍!你看看我容易嗎?這幾天都瘦了好幾斤呢!” 趙珍珍一邊抱起四寶,一邊笑著說道,“那不是正好?你前些天不還說要減肥嗎 ?” 郭彩虹其實不算太胖,她吃虧在骨架子大,稍微胖一點就顯得特別壯,之前她也沒有太在意,但孔云濤又高又瘦,倆人走在一起身材不太和諧,而且他還半開玩笑的說過她太胖了! 如果只是說說郭大姐也不會太在意,孔云濤給她畫了一幅小像,畫的很像又不像,是至少比她本人瘦十幾斤的模樣兒。 所以郭大姐才說要減肥了。 此刻郭大姐搖了搖頭,十分苦惱的說道,“珍珍啊,我發現這養孩子必須養自己親生的才行,不然真是太費勁了!云濤要是打官司贏了,他那兒子就得領回來了,我要是跟他結婚了,直接就升級后媽了,這后媽可不好當??!” 趙珍珍親了親四寶,笑著說道,“要不你就跟他分了吧,這樣就不用當人后媽了!” 郭大姐這次撇了撇嘴,說道,“有你這樣勸人的嗎?” 趙珍珍笑笑不回答,而是問三寶,“建昌,今天你在幼兒園都學了什么???” 王建昌立即去掏自己的小書包,將練習本拿給mama看。 趙珍珍仔細看了看,夸贊道,“我們建昌真棒,一個字兒也沒錯呢!” 大寶和二寶放學后,看到mama回來了,也都特別高興。 王建國說道,“mama!你以后再也不要一個人出門了好不好?” 王建民也說道,“mama!下次去看爸爸帶著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趙珍珍一愣,點了點頭。 第二天上班,剛開完例會,副主席雷振華就迫不及待的找到他她,先是匯報了自己的近期工作,然后拿出一個檔案袋,有些激動地說道,“趙主席,我們進過嚴密的排查,咱們縣文化局的武局長,有嚴重的經濟問題和作風問題! 趙珍珍對這這個武局長還真有點印象,他不但寫一手的好字兒,山水畫也是很有名氣的,這么風雅脫俗的一個人,似乎和雷振華說的搭不上邊兒、 就冷著臉說道,“我知道了,等核實完資料再說!” 讓她沒想到的是,過了一會兒嚴大姐也過來了,也反映文化局的武局長有問題。 第82章 趙珍珍將兩個人帶過來的資料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 雷振華帶來的資料重點在經濟問題上,根據惠陽縣的工資水平,武局長的級別一個月薪水大概在一百元上下,這個收入在當地已經算是很高了,然而武局長的消費更高,他喜歡吸煙喝酒,而且只吸八毛錢一盒的云南煙,白酒也只茅臺,光是這兩項一個月就要至少七八十塊了。 而且不光是煙酒,武局長是個講究人,吃得用的穿的都是頂好的,具體來說,夏天穿昂貴的真絲衣裳,都是武局長的女兒從上海郵來的,春秋穿呢料,冬天穿絲綿襖,畫畫用的玉鎮尺據說是個老物件兒,能值上千塊呢,吃得就更好了,常年跟漁船上有聯系,最多隔上兩天漁民就會送來半簍子新鮮的的魚蝦蟹。 這么一項項算下來,武局長一個月的花費至少也正在兩百塊左右了,他的工資根本不夠花。 說實話,政府再開展勤儉節約的活動,有些老知識分子也不會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武局長就是一個例子。而且他還不是那種有根基的人,父輩就是農民,武家也就到他這兒算是改換了門庭。 但趙珍珍看完后很不以為然,像武局長這樣的人家,怎么會只靠工資過日子?光是潤筆費估計一個月收入就不止一百了。 至于嚴大姐的材料就更扯了,說武局長常年收弟子,尤其是女弟子,其目的不在于教人畫畫,而是趁機占便宜,那些女學生不敢不從,據不完全統計,已經至少糟蹋了十來個姑娘了。 如果真出現這種事情,那就是很嚴重的案件了,但問題是,嚴大姐的資料有點虎頭蛇尾,前面的控訴簡直聲聲啼淚,但最后卻輕輕放下了,沒有提供任何相關的證據。 她皺了皺眉頭,將嚴大姐叫了進來。 “武局長的情況我已經看過了,你們這些資料是怎么收集到的?” 嚴大姐心里有點小竊喜,她早就聽手下說了,雷振華和伍紅軍等人也在查武局長,不過他們的重點在明面的經濟問題上,但她們不一樣,不僅僅局限于表面問題,而是深挖材料,果然就挖到了別人不知道的情況。 “趙主席是這樣的,咱們工會的小付家,和這個武局長住的很近,據她反應,武局長收了很多學生在家里學畫畫,其中女學生很多,以前她還沒注意,有一次下班恰好碰到一個女學生哭著從武局長家里出來,小付不認識人家,也不好貿然上去問,但從那以后她留心觀察了一下,每逢周末這個武局長家里就有不少學生過來,也總有女學生神情狼狽的從他家出來!” 趙珍珍沉默了數秒,問道,“就憑這個就說明武局長有作風問題?” 嚴大姐眼里閃著八卦的光芒,她點點頭,說道,“這還不夠啊,你想想看,武局長的老婆死了很多年了,他的兒子和女兒都在上海,按理說早應該找個老伴照顧他的生活,但他硬是不肯,還不是因為一個人的日子逍遙慣了!” 趙珍珍將那一份資料遞給她,說道,“嚴大姐,武局長和你一樣是國家干部,他的出身和學歷都沒有任何問題,而且你提供的這些情況不夠嚴謹,沒有任何人證物證,咱們是要揪出黨和人民內部的資產階級破壞分子,但也絕不能傷害到沒有問題的同志!我給你一個建議,既然你懷疑他生活作風有問題,不防再用心調查一下,先去搞清楚最近兩年來,武局長都收了哪些人當學生,重點排查一下女學生,如果能隨訪一下最好,然后你再得出結論,武局長是否有生活作風問題!” 嚴大姐點點頭說道,“趙主席,雖然目前的確沒有證據,不過,已經有人寫大字報揭發他了,俗話說的好無風不起浪,這事兒肯定不會沒有一點影子!” 趙珍珍問道,“什么時候貼的大字報?貼在什么地方了?是實名還是匿名?” 嚴大姐回答,“就在前幾天,貼在了文化局大門旁邊的墻上,大概是半夜貼上去的,很多人一上班就看到了,是匿名的?!?/br> “我以前就說過,凡是匿名的大字報都算不得數,這些人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報,可見寫的內容也不可信。關于這一點,你一會兒寫個專門的通知發下去,讓各個單位都注意了,若有人寫匿名大字報,第一時間撕下來交到咱們工會,工會會給他一塊錢的獎勵!” 本來嚴大姐還不高興,但一聽說有錢,即便是她自己掙不到,也高高興興的走了。 惠陽縣大大小小的機關單位不少,若是認真排查,很有可能會揪出一些有問題的干部,但文化局這種單位歷來是清水衙門,倒不是說職工的收入低,而是他們局里常年也沒有什么需要花錢的項目,自然申請不到額外的財政補助,文化局的領導手里并沒有多少錢,也就是有點固定的文化經費,這些錢如何花也都是有規矩的,所以說像這樣的單位,就是想貪污也比較難。 比文化局油水多的單位有的是,為什么嚴大姐和雷振華不約而同都注意到他?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那么目的是什么? 趙珍珍覺得,她需要更多了解一下這個武局長。 不過,縣政府關于武局長的資料很少,也就是薄薄一張檔案,武常清就是惠陽彩云公社生人,平城師專畢業后直接分到了文化局,因為習得一手好字兒和山水畫,年輕的時候就很有名兒,二十余年間一步一個腳印升到了現在的位子,按照他的能力和名氣,算是升遷比較慢的了。 檔案室的小張沒事兒就喜歡練練毛筆字,很喜歡武局長的字畫兒,因此對他的事情關注的比較多一些,最近工會的人有點奇怪,之前那個雷振華已經來查過資料了,現在趙珍珍又來了。 小張出于本能要給偶像辯護一下,“趙主席,您才調來不久,沒聽說過武局長的事情吧?” 趙珍珍放下檔案盒,很感興趣的說道,“沒聽說過,你能跟我說一下嗎?” 小張點點頭,立即說道,“武局長很有才華,我父親說,他天資很高,剛分到文化局的時候能力就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他做的字畫很多大人物都很喜歡!不過武局長對名利看得很淡泊,除了醉心字畫,平時還很喜歡寫寫文章,他文章寫得也很好!大都是評論性質的文章,有些見解真的是一針見血!” 趙珍珍立即問道,“這些文章哪里可以看到?” 小張撓了撓頭,眼睛亮亮的說道,“趙主席要看嗎,我做了摘抄本,不過放在家里了,明天我捎回來好不好?” 第二天上午開完例會,趙珍珍就開始看武局長的文章。 的確,正如小張所講,和武局長寧靜致遠的個人風格相比,他的文章有點不太像他本人,筆鋒異常的犀利,分析事物的見解獨樹一幟,讓人看了耳目一新,過目難忘。 小張大概很喜歡這些文章,在摘抄的本子上寫了不少讀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