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馬廄內,項桓提前卸了梁華的兩雙鞋和外袍,用成堆的干草遮住,勉強制造出里面有人的假象,幸而天色漆黑不容易分辨。 突厥汗王神色懷疑地打量了他幾眼,開口用突厥話不知說了什么,宛遙只聽項桓語氣輕慢的回應,幾句之后,一名身形高大的蠻族武士拎刀上前。 他高出項桓一個頭,體格健壯,肌rou堅實有力,幾乎比整個大魏的男子都寬出了一圈,黑影頗具壓力地落下來,小山般令人望而生畏。 但項桓好似見怪不怪,不避鋒芒地與其對視。 蠻族武士顯然沒有把面前的少年放在眼里,只求速戰速決,暴戾的斬.馬.刀掄成了一個圓,大喝一聲對準他額頭狠劈。 刀勢激起一小股可怕的勁風,宛遙那顆心幾乎不受控制的狂跳,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雙目死死盯著前方。 凄厲刺耳的撞擊聲狠狠劃過,余音未絕,震顫不止,甚至隱約讓人產生輕微的耳鳴。 原地里,蠻族武士的刀被雪白的銀槍架住,他似乎感到吃驚,瞪大雙目看著矮了自己許多的少年。 項桓冷著眼用力,唇角抿成了一條線,并輕輕微抖,勁道灌滿了全身的肌rou。 也就是在這時,斬.馬.刀的刀刃發出輕響,一縷極細的裂口從兩柄武器的相交處萌生,然后迅速的往后蔓延,雪牙槍低鳴呼嘯。 蠻族人的力量收不住勢,長刀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被光潔的槍.桿崩開,錚然碎成了兩半。 武士虎目圓瞪,身形卻因慣性而往下墜。項桓輕易避開他的拳頭,隨即一手摁住其結實的胳膊,猛地朝前一拽,同時膝蓋飛快頂上,快準狠地一腳踹出去。 蠻人壯碩的身軀竟就地打了好幾個滾,拖出一段長長的距離,最終被樹干一擋才總算停下。 中原富饒之地,男子普遍羸弱不堪一擊,在場的突厥武士怎么也沒想到,對面的少年年紀輕輕,居然能有如此大的手勁! 四周一片驚愕。 趁他們猶在發愣之際,宛遙借此機會貼著墻悄悄向前移動。泥濘的地面濕滑難行,她必須要極其小心才不會被那些青苔絆到。 ——“院外進門左手邊的墻根下有一個小洞,以你的身形能鉆出去?!?/br> 她從客棧墻后小心翼翼探頭。 不遠處居然站著一個把守的蠻族武士,正戒備的左環右顧。 這是在計劃之外的變故,他們誰也沒想到對方會在此處加派守衛——現在該如何是好? 她背靠在墻,犯愁地咬了咬下唇,感受到天意弄人的無助。 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把對方引開? 她能做什么?她可以做什么? 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始終想不出任何對自己而言可行的法子。 她畢竟不會那些飛檐走壁的功夫,在常年刀尖舔血的蠻人面前更不敢貿然賣弄聰明。 宛遙生平頭一回認識到自身的弱小和束手無策,她茫茫然地盯著夜空發了片刻的呆,只好又謹慎的原路返回。 項桓并沒用槍,主要是怕一旦見血,激怒了這些人,從單挑變成了群毆,他半點占不到好處,畢竟突厥人雖然酷愛“重情義,惜英雄”,可也同樣會熱血上頭,惱羞成怒。 突厥汗王臉色冷峻地看著在樹下捂著肚子哀嚎打滾的手下,心中自覺不甘,他陰沉沉地注視項桓,再一抬手,又一名武士聽命上前。 刀劍聲在后院此起彼伏,蠻族引以為傲的斬.馬.刀在那桿銀色的長.槍下不斷分崩離析,不堪一擊。項桓的每一次揮槍皆在黑夜中削出一抹雪亮的白,冰冷的刺眼。 為首的突厥頭領隨著手下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面容逐漸鐵青,他開始意識到對面的年輕人可能不簡單,可到底只是十幾歲單槍匹馬出戰的少年,就此認輸他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周遭的蠻人已在附近圍起了一堵戒備的人墻。 而連續對付了三四個蠻族武士的項桓,這時也握著雪牙槍低低喘息,他其實遠沒有人想象中贏的那么輕松,突厥人身強力壯,自己體力消耗太大,再這么車輪戰下去,遲早得死在他們其中一人的馬刀之下。 “不能倒,還不能倒!”他抓緊搶,卻在胸腔里不住吶喊,強硬地挺直腰背。 雪牙槍上腥紅的液體順著鋒芒被振落滿地。 宛遙隱在墻后,看項桓每一次揮槍中那顯而易見的凝滯,又去看守在前院不動如山的蠻族武士,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指甲深陷入皮rou中,周身好像都跟著一寸寸滴血。 因為受挫而氣急敗壞的蠻人下手愈發殘暴,他們的目的是死活不論,而項桓為了周旋卻要留有余地,他鬢角夾雜汗水和血水,沿發絲悄然墜下,神情在接連不斷的殘忍搏殺下逐漸兇狠。 蠻人叫他這么一看,冷不丁打了個寒噤,旋即像是被那目光惹惱一般,暴喝一聲舉刀掃劈。 就在他以槍格擋的剎那,胸膛驟然一股劇烈的刺痛襲來,好似五臟六腑崩碎,七經八脈盡斷。 宛遙眼睜睜的瞧著項桓結結實實地挨了對方的一腳,膝蓋終于難以為繼地往下壓了壓。 她知道他身上還有箭傷,若非疼到極致,絕不會如此反常。 那一刻,宛遙感覺自己就快喊出來,又拼命的咬牙將雙腿牢牢釘在原地。 項桓的視線仍毒蛇一樣的黏在那個蠻人的周身,他胳膊微顫嘔出一口血,眉頭竟連皺也沒皺一下,擋著大刀的□□紋絲不動。 地面上稀疏的灑了幾點濃稠的痕跡。 他的嘴唇是深紅的,眸卻是冷的,黑瞳似乎燃著熊熊烈火,突厥武士終于在這樣的眼神之下顯出了怯色,對面的少年如惡鬼一般令他毛骨悚然。 項桓用力提了口氣,大喊著蕩開長.槍,銀芒閃電般朝前劃出一道倏忽閃滅的光,剎那間鮮血四濺! 他踉蹌一步穩住身形,一抖槍上的血,沖著四面八方吼道:“還有人來送死嗎!” 宛遙嘗到了嘴里的腥味,她驀地抬頭,才發覺唇角已經被咬破了。 接二連三的失誤讓突厥汗王正視起這個年輕人的實力,他不顧手下的反對,脫去外袍接過隨從遞來的戰刀。 地上的傷兵越來越多,店內的突厥人也陸續敢上前幫忙,腳步聲紛至凌亂。 首領的親征惹來了守衛的注意,他側頭張望戰局,不時四下環顧,顯得急躁不安,在宛遙幾欲瞪紅的雙目注視下,終于匆匆從正院里離開。 背后孤傲的少年還持槍而立,她閉眼用力平息心跳,狠狠的一咬牙,猛地睜開眼轉身跑向院外。 * 夜風在耳旁呼嘯,頭頂是皎潔的月,地下是濕滑的路,宛遙簡直記不得是怎么從這家小店跑出來的了。 她的雙腿好像在打顫,又好像沒了知覺,只是不停的,拼命的往前跑。 漆黑的城郊樹影婆娑,道路彎彎曲曲卻看不清盡頭,好似無底洞般的黃泉道。 宛遙長到這么大,其實很少吃過苦,她和無數待字閨中的官家小姐一樣嬌生慣養,這種事若放在平時,哪怕聽一聽她也覺得可怕,更別提要在那樣的危急的情況下跑出十余里去求救。 可真當她置身在漫漫長夜中的時候,心里竟什么也沒想。 她只知道項桓還在哪里。 受了很重的傷。 若不快點搬來官兵。 他會死的。 突然間,宛遙在狂奔中微滯了下腳步。 她清晰的聽見四周回蕩的足音中,莫名又多了一個。窸窸窣窣,沉重卻有力,每一步都似鎮山懾海,并隨著時間的推移,正以不慢的速度,在朝這邊靠近—— 宛遙冒出了一個令自己頭皮發麻的念頭。 背后……有人在追趕她!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收看,遙妹兒馬拉松長跑記。 咳。 為了展現男主除了不服就是干之外還有別的可取之處——沒錯那就是帥! 我奢侈的花了一整張來寫他英姿颯爽,嘔心瀝血的打戲(請記住,邊打邊吐血我們優秀的傳統! 不要嫌棄我的打打打……誰讓男主他武力值高呢…… 相信你們一定能從懟哥賣力的表演中感受到他的魅力【。 * 第14章 “是他們發現了?還是項桓出事了?”宛遙腦子里一片混亂。 危險的逼近讓她本能的加快了步伐,可體力上的差距仍舊太過明顯,別說是高大強壯的突厥人,哪怕是尋常的大魏男子,宛遙也一樣占不到優勢。 情急之下,她借著夜色的遮掩倉皇躲進一叢灌木內。 海桐的枝葉紛繁交錯,透過縫隙望出去,黑暗之中,那抹魁梧的黑影逐漸出現在了視線里。 他穿著普通百姓的服飾,粗布麻衣,頭束布巾。 在百步外宛遙看清了對方手上同小店內蠻人如出一轍的□□,月光一照,微微的光芒頃刻打在草叢間。 追到了盡頭,蠻人發現四周的異樣,遂戒備的握緊刀,款步上前。 宛遙立時屏住呼吸,背脊嗖嗖的冒著涼氣,或許是冷汗浸透了衣衫,然而她已無暇顧及。那人的腳步聲不疾不徐,但一步一步的,卻快要將她逼到絕境。 正是萬物蓬勃的仲夏,小道旁長滿了茂盛高大的海桐,黑壓壓的密不透風。蠻族武士似乎也被這一片灌木難住了,堪堪停在草叢前,沿道邊砍邊呵斥,想要打草驚蛇。 如果宛遙能聽懂突厥語,便能知道這人所說的是京城孩童捉迷藏時慣常用的使詐話。 “別躲了,我已經看見你了!” 可她盡管聽不明白,也能感受到即將來臨的殺意。 蠻人順著道路的灌木叢一路砍過來,刀刃濺起大片殘枝敗葉,像是噴涌出的鮮血,潑得滿地皆是。 他就快來了,他就快來了…… 宛遙死死握著那枚凹凸不平的牙牌,鋪天蓋地的恐懼好似一只無形的手攥在心口,不敢吐出的一口氣高高懸在嗓子眼。 不知幾時,折磨人的腳步聲竟停了。 她意識到了什么,倏忽一抬眸,零碎的樹葉間嵌著蠻族武士灰蒙蒙的布衣。 宛遙狂跳的心“咯噔”一下,仿佛就此停止,腦海剎那涌出一股悲涼的絕望。 頭頂傳來對方輕蔑的冷笑。 □□并不曾因為她的祈禱而有片刻的凝滯,刀刃如疾風掃落葉般揚起,狠狠地朝下劈去——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里了嗎?”她茫然的想。 電光火石之際,宛遙恍惚聞得一聲大喊,由遠而近,漸次清晰。 斜里竄出來一個瘦小的黑影,猛地撲在那蠻人身上,他人小,力氣也小,卻不知從何處得來的神力,居然真將這個粗壯的外族人撲得踉蹌了一下。